按照母親的吩咐,在“仔細考慮”了三天後,蘿絲答應了卡爾的求婚,成了這次聚會第四對確立關係的“戀人”。至此,這次爲時將近兩個月查茨沃斯之行完滿的達成了預期的所有目的,出門時,我們還如同喪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安,而在離開時,我們又變回了光鮮豔麗的大貴族,底氣十足的凌駕於衆人之上。
在卡爾和蘿絲確立關係的那天晚上,威廉悄悄的來到我的房間。
那時我正穿着睡袍坐在爐火前的沙發上,赤.裸的雙腳蜷縮着壓在大腿下,手裡捧着一大杯熱乎乎巧克力紅酒。這幾天我都有些睡不好,喬治爲我煮了一大壺巧克力紅酒,煮化了的巧克力、牛奶還有紅酒混合在一起,再撒上一些可可粉,微苦的甜味和恰到好處的酒精溫暖的流進我的胃,安撫住我沮喪的心情,放鬆了我緊繃的神經。
“他很快就會變成你的姐夫了。”威廉緩緩走到我的身邊坐下,我縮了縮腳,他的語氣裡透着一股若有若無的幸災樂禍,“就算你難過,我親愛的亨利,我也不會假裝我爲此感到遺憾。”
我彎彎嘴角,沒有說話,繼續盯着跳躍的爐火發呆。
威廉也沒有再說話,他先是舒展着身體靠在沙發的靠背上,跟着我一起看着爐火,然後忽然坐起來,伸手從我手裡搶過杯子,就着我喝過的位置喝了一大口。
“……這是什麼鬼東西?”他表情有些扭曲。
“巧克力紅酒。”我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從沙發上探出身子,伸長手去夠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的銀質咖啡壺,差點從沙發上翻下來。威廉扶了我一把,站起身爲我倒了一杯紅酒巧克力塞到我的手裡。
“你就是這樣讓喬治糟蹋莊園裡的紅酒的?真是暴殄天物,查茨沃斯的紅酒可是維多利亞女王都讚美過的。”威廉嫌棄的看着杯子裡的棕色的液體,卻沒有放下杯子,反而又喝了一口。
“我睡不着。”我假裝不去在意他手裡那杯是我喝過的,“睡前喝些酒據說有助眠的功效,但是喬治不希望我變成一個酒鬼。這個東西對我個人來說味道還是不錯的,畢竟我喜歡甜食。”
威廉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一點一點的將杯子裡的東西喝完。我側靠在沙發的扶手上,歪着頭繼續看着壁爐。酒精已經開始發揮它的作用,我開始感到一陣昏昏沉沉的睡意。
“你就那麼喜歡他嗎?”威廉嘆了口氣,低聲開口道,聲音裡帶着一絲壓抑和挫敗,“才認識不到兩個月就喜歡到這個地步嗎?”
我收回目光,對上他的眼睛,光線的變化讓我眼前一暗,他的臉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變得清晰起來。
“事實上,我不知道。”我低聲說,“我不知道。有時候,當你得不到什麼東西的時候,你會覺得很不舒服,難過,或者憤怒,但實際上,你得承認,其實你分不清自己的這些情緒到底是因爲那個東西,還是僅僅是因爲得不到。”
威廉慢慢的瞪大了眼睛,這讓他英俊的臉看上去有些呆愣愣的。昏暗的燈光柔和了他臉上的線條,讓他看上去格外的溫柔,帶着一種朦朧的讓人昏頭的魅力。
“那也就是說,my sweetheart,”他放下杯子,身體緩慢的向我這邊壓過來,“我還是有機會的,是不是?”
他低沉的聲音緩緩的流淌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尾音微微上挑,性.感的讓人想要尖叫。
大腦昏沉的我被眼前的男.色晃了神。畢竟我不是真的單純而不知世事,上輩子除了那次帶給我巨大打擊的戀愛,我也有過幾次短促的戀情,有過幾個長期的牀.友。威廉有一張線條深刻的臉,眼睛深邃,這讓他看上去格外的迷人而深情,特別是當他專注的看着誰的時候,愛意簡直要從那雙藍眼睛裡流淌出來。如果是上輩子,遇到這種男人,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和他去開.房。
見我沒有拒絕,威廉小心的跪在沙發上,一隻手放在我身側的沙發靠背上,一隻手撐在扶手上,俯下.身來,呼出的氣體拂過我的臉,帶着一點紅酒和巧克力味道。他耳語道:“my love,我可以吻你嗎?”
我眨了眨眼,呼吸愈發的急促。他像是怕嚇到我一般,用一種讓人幾乎察覺不到的速度小心的靠近我的臉。
“對不起!”我擡起手撐住他的胸口,堅定的把他推開,迅速的離開沙發,赤腳站在地毯上,後退了兩步,“對不起,威廉,我喝多了,腦子有些不清楚。對不起。”
我用力的揉搓着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發木的臉。砰砰亂跳的心臟讓我有些喘不上氣來,流速過快的血液讓我雙腳發軟。
“**!”威廉咒罵了一聲,粗暴的伸手將擋在眼前的亂髮向後一抹,然後伸展四肢,毫無形象的癱在沙發上。
我捂着眼睛站在地攤上沒有動,直到平靜下來以後,才邁開已經冰涼的雙腳,爬到威廉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所以,”威廉疲憊的說,“我是一點機會也沒有了,是嗎?”不等我回答,又問道,“爲什麼?”
我仔細斟酌了一番,開口道:“威廉,卡爾同樣是個非常優秀的男人,但是很顯然,你不喜歡他,不是嗎?”
威廉嗤笑了一聲:“對我來說,卡爾霍克利是情敵。”
“好吧,只是舉個例子。”我擡起手隨意的揮了揮,像是想把由“情敵”這個詞引起的尷尬的感覺驅散開一樣,“我想其實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一個男人,就算他喜歡女人,他也不會對所有優秀的女人產生愛意。喜歡男人也是這樣的。就你個人來說,沒什麼不好的,只是……”
我頓了頓,威廉迅速的接上:“就是沒有感覺,是嗎?”
我點點頭,“最重要的一點,威廉,你已經結婚了。”
“如果我將來決定和哪位男士在一起的話,”我認真的看着威廉的眼睛,輕輕的說,“我會盡我所能忠於我的愛情,無論從哪一方面。但如果我決定結婚,那我會忠於我的婚姻,同樣的,無論從哪一方面。”
我們四目相對,過了許久,威廉突然坐了起來,捂住眼睛。
“完全出局,是不是?”他咳嗽了一聲,掩飾自己有些異樣的聲音,“不過好在卡爾霍克利也出局了,起碼我不是最悽慘的那個。”
“你是普雷斯特伯裡公爵,從生下來起就肩負重任,註定不能隨心所欲。”我說道,“不過,你是不是比錯了,我和卡爾之間只是我單方面的對他有企圖,說起來,算是我出局。”
威廉放下手,詭異的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出來,“說的對,我親愛的表弟,我和卡爾霍克利可不一樣,那個傢伙比鉛筆還要直,他喜歡的是女人。”
“太晚了,你該睡覺了。”威廉站了起來,整理了一番衣服,看了一眼落地鍾。
“你也是。”我也站了起來。
他走到門口,手剛放在門把手上,突然停下來,折回來站在我面前。
“亨利,一個晚安吻,好嗎?就在臉上。”他擡起手想摸我的臉。
“對不起,威廉,恐怕不能。”我後退了一步,“除非你不再對我抱有任何除去親人以外的情感,否則在那之前我都拒絕接受來自你的任何過於親暱的接觸。”
“你真是殘忍。”
“不,威廉,那是對你的感情的尊重。”我說,“明明不能接受,卻不作出拒絕,讓人抱有無望的幻想,那纔是真正的殘忍。”
離聖誕節還有一個月,母親邀請卡爾去阿克頓暫住幾日再回美國。卡爾欣然同意,跟着我們一起上了火車。
等我們回到阿克頓莊園時,老管家查爾斯已經帶着所有體面的男僕女僕站在門口迎接。
“歡迎回家,少爺。”查爾斯中氣十足,一口標準的牛津腔,說話總是像唱歌一般婉轉,抑揚頓挫。
“謝謝,查爾斯。”我向他點點頭,然後對卡爾說,“歡迎來帶阿克頓。”
“這位是阿克頓的管家查爾斯,他祖祖輩輩都在阿克頓當管家。”我向卡爾介紹道,“如果有什麼招待不週的地方,就告訴他,查爾斯會解決一切問題。”
“快進去吧,”母親說道,“坐了這麼長時間的火車,大家都累了。查爾斯,午飯已經準備好了嗎?”
“只等您吩咐了,夫人。”
我親自帶卡爾去了他的房間後,纔回到自己的房間梳洗更衣。才換上襯衫,就聽到了敲門聲。扣好最後幾枚釦子後,喬治才上前開了門。已經換好了衣服的母親走了進來。
“難道我已經晚了?”我疑惑的問道,“但我還沒聽到查爾斯敲更衣鑼鼓。”
“確實還沒敲呢,你沒有晚。”母親站在房間正中沒有,雙手交握放在胸前,“只是恐怕又要辛苦你了,親愛的。卡爾第一次來阿克頓,我們應該帶他參觀一下城堡。本來嚮導該是蘿絲,但是她好像不太舒服,所以……”
“恐怕不是她不舒服,而是她不想吧。”我有些煩躁的說,“媽媽,她比牛還要強壯,據她上一次真正的身體不舒服恐怕還是兩年前的事。”
“哦,”母親笑了笑,“你把什麼都說了,那我也就不找什麼藉口了。那麼,午飯後帶着卡爾在城堡裡轉轉吧。”
“我能說不嗎,媽媽?”我說,“卡爾是蘿絲的未婚夫不是我的,同樣的,陪伴卡爾是蘿絲的責任也並非我的。我也覺得身體不舒服,坐了好幾個小時的火車,現在我難受的想吐。”
從我知道卡爾向蘿絲求婚的那天起,我就決定掐死所有不合時宜的感情。但這並非易事,除了決心,還需要時間和距離。我不能說我是個意志堅定的人,所以我早就想好了,在我完全放下他之前,我都要儘可能的避免私下裡除了公事以外的單獨接觸。可我沒想到,回到阿克頓的第一天,我就被迫要和卡爾單獨相處,這讓我心裡騰的衝出一股壓都壓不住的煩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