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言去蘭夢色和曹嬤嬤住的客棧問過了,沒有得到有用的線索,可以說,曹嬤嬤在半夜的客棧憑空消失了。
慕容辭沉思片刻,拿出那方絲帕問蘭夢色道:“你看看,這是蘭若薇的絲帕嗎?”
蘭夢色低聲啜泣,見她問話便接過絲帕看了一下,啞聲道:“是若薇妹妹的絲帕。”
“爲什麼你這般肯定?”慕容辭問道。
“大人請看,這絲帕的四角各繡着一個字,妃,夢,萱,薇。”
“我明白了,妃代表的是蘭妃色,夢代表的你,萱代表的是蘭若萱,薇代表的是蘭若薇自己。”沈知言一眼瞧出內情,“不過蘭若萱的遺物裡沒有這種絲帕。”
蘭夢色解釋道:“若薇妹妹重情義,跟我、妃色和若萱最要好,因此特意買了一條絲帕要我們三人在帕上分別繡了名字裡的一個字。此後她一直珍藏着這絲帕。”
他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她又道:“其實若薇妹妹這樣做,是效仿我和妃色三個姐妹。坊間有不少傳聞,把我和妃色美譽爲綴錦坊的三豔,我們三個姐妹最要好,特意買了三條一模一樣的絲帕,在三角繡上我們的名字,每人一條絲帕,以此作爲留念。即使我們分開了、年華老去,也記得我們的情誼。”
慕容辭把盤旋在心裡多日的疑問說出來:“我只聽你們說過蘭妃色,還有一豔呢?叫什麼?在揚州綴錦坊?”
“另一人是蘭碧色。不過五年前她就離開綴錦坊了。”
“幾年前?那時候你們才十二三歲吧。”
“我們三人同年,今年十八,五年前,我們年方十三歲,不過已經有人看上我們……”蘭夢色微微的羞窘,“當年不少人出高價買我們,不過母親以我們年紀還小,婉拒了那些人。其實我也知道,母親是想等過幾年,我們的身價更高再把我們賣了。”
“蘭碧色五年前離開綴錦坊?去哪裡了?被附富商買走的嗎?”慕容辭追問。
“我也不是很清楚,母親是這樣說的,碧色應該是被京城裡的權貴買走了。”蘭夢色忽然想起什麼,長睫輕眨,“對了,昨夜就寢前,曹嬤嬤跟我提起碧色。”
“曹嬤嬤說什麼了?”沈知言也覺得此事有點意思。
“曹嬤嬤也是忽然想起碧色,說她也在京城,不如找她幫忙。”蘭夢色道,“碧色離開綴錦坊已經五年,冒然去找她幫忙,我覺着不太好。再者我們根本不知碧色嫁到哪戶人家,曹嬤嬤接着說,她有辦法找到碧色,這件事包在她身上。”
“這麼說,曹嬤嬤會不會去找碧色,只是還沒回來。”他推測道。
“也有可能。”她滿面歉意,“二位大人,是我不好,我太心急了,或許入夜曹嬤嬤就回來了。給二位大人添麻煩了。”
“無妨。”沈知言溫潤道,“那不如你先回客棧等等,倘若明日曹嬤嬤還沒回來,你再來大理寺。”
“好。”想到曹嬤嬤可能沒事,只是去找蘭碧色,蘭夢色的情緒好多了。
“這麼說來,曹嬤嬤知道蘭碧色嫁到哪戶人家。”慕容辭的預感不太妙,或許曹嬤嬤不會回來了。
琴若帶着蘭夢色到偏殿歇息,沈知言見殿下若有所思,問道:“殿下在想什麼?”
慕容辭擡眸看他,道:“本宮總覺得曹嬤嬤凶多吉少。”
“曹嬤嬤應該是去找蘭碧色,不至於會出事吧。”
“本宮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等到明日再說吧。”
“那我先帶蘭夢色出宮。若有曹嬤嬤的確切消息,我派人傳話給殿下。”
她點點頭,送他出去。
……
然而,這日黃昏時分,慕容辭就收到消息,在郊外發現一具女屍,疑似曹嬤嬤。
她顧不上吃晚膳,趕到大理寺。
沈知言在停屍房和徒弟處理屍體,看見殿下便擱下手裡的東西,交代徒弟幾句,走到殿下面前,沉聲道:“蘭夢色還沒來認屍,眼下還不能確定這女屍是曹嬤嬤。
她看見那具屍體沒有頭顱,心思一動,“也是無頭女屍?”
他頷首,“這具無頭女屍是在南郊的樹林裡發現的,京兆府和大理寺的衙役都在尋找死者的頭顱。我到現場去看了,南郊樹林應該是第一案發現場,當時,女屍是暴露在樹林裡,只用一些落葉遮蔽。死者身上沒有外衣,只穿着中衣。”
“作案手法和蘭氏姐妹命案一樣嗎?”
“一樣,脖子的切口很平整,兇手以極快的速度削了頭顱。兇手應該是同一人。”
“兇手爲什麼殺害曹嬤嬤呢?”慕容辭百思不得其解,“兇手與蘭氏姐妹是舊識,那麼跟曹嬤嬤、蘭夢色應該也是舊識。莫非兇手有什麼把柄或秘密,這幾個綴錦坊的人知道,因此兇手必須殺人滅口?”
“蘭夢色有危險!”沈知言的眼眸陡然睜大,“蘭妃色會不會有危險?”
“讓蘭夢色先住在大理寺,兇手應該不敢潛入大理寺殺人。再者蘭夢色可以和黃姑娘作伴。”她望向佈滿了陰霾的長空,快下雨了,明眸冷冽,“你吩咐幾個衙役暗中保護蘭夢色,夜裡加強巡視。”
“我會安排的。”他的腦子裡隱隱浮現模糊的念頭,似有什麼呼之欲出。
“兇手殺人滅口……很有可能兇手也是綴錦坊的人,想保住自己的秘密不外泄,因此殺人滅口。蘭碧色!”
“蘭碧色!”
他們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個名字,相視一笑。
慕容辭接着分析;“蘭碧色嫁入權貴之家,或許已經是當家主母,而且名聲不錯。她不想自己是揚州瘦馬這個秘密宣揚出去,知道昔日的姐妹在京城,於是未雨綢繆,殺人滅口。”
沈知言接口道:“蘭若萱、蘭若薇在得月樓唱曲兒,名動帝京,風頭無兩。蘭碧色聽聞這件事,親自來得月樓看看,不過她應該喬裝打扮了,蘭氏姐妹沒有看見她,或是沒有認出她。蘭碧色擔心自己的秘密遲早會外泄,狠下殺手。我擔心蘭妃色也有危險,我派人去告訴江主簿,讓他多多留心府裡。”
她覺着,以江主簿的本事,即使聘請再多的護院,也攔不住兇手。
不過,他們已經盡力了。
這時,匆匆趕來的蘭夢色站在挺屍房外,望着裡面卻不敢進來,溫婉秀致的眉目佈滿了驚惶與悲傷。
慕容辭示意琴若拉她進來認屍,蘭夢色一步步靠近,雙臂發顫,雙腿抖得厲害,幾乎站不住,若非琴若架着她,她早就軟倒了。
“蘭姑娘,你認一認這位死者是不是曹嬤嬤。”沈知言悲沉道。
“沒有頭……”她啞聲悲痛,杏眸裡流動的淚水簌簌而落,蒼白的小臉梨花帶雨,佈滿了哀傷悲痛,“曹嬤嬤的左臂有一個暗紅胎記,跟鵪鶉蛋一般大小……”
那徒弟捋高死者的衣袖,果然,左臂有一個橢圓形的暗紅胎記。
蘭夢色失聲痛哭,淚水淹沒了光滑的小臉,“曹嬤嬤……”
泣不成聲,悲痛欲絕,以至於一口氣提不上來,她昏厥了。
琴若架着她到客房去歇會兒,慕容辭明白她的感受,接連的打擊擊垮了她,她能支撐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
想不到,預感成真了。
沈知言開始詳細地驗屍,沉沉道:“死者曹嬤嬤,大約四十歲……死者身上沒有其他的傷口或瘀傷,十指指甲潔淨完整,沒有斷裂,可見沒有與兇手發生糾纏、打鬥……死者頭顱被利刃飛速地削去,脖子的切口十分平整,利器應該是長劍,和殺害蘭若萱、蘭若薇的兇手應該是同一人。”
“什麼時候遇害的?”慕容辭悲傷地問。
“應該是今日四更左右。”他摘下纖薄手套,“殿下還記得蘭姑娘說過的夜裡發生的事嗎?曹嬤嬤起夜如廁是在房裡,蘭姑娘有點知覺,不過很快就睡沉了,這不是很奇怪嗎?我猜想,那時候兇手就在外面,用迷煙之類的東西迷暈曹嬤嬤,讓蘭姑娘睡死了,以至於蘭姑娘日上三竿才清醒。”
“接着兇手帶走曹嬤嬤,來到南郊。曹嬤嬤可能甦醒了,兇手一劍削了她的頭顱,接着脫下她的外衣,和頭顱拋到一個隱秘的地方。如此一來,曹嬤嬤的身份就不容易被人知曉。”她接着推測。
“之前我們推測兇手可能是宮裡的人,這麼看來,兇手出入皇宮如履平地,輕功不俗。”
“若兇手不是宮裡的人……蘭碧色應該沒有武功,兇手應該是蘭碧色府裡的侍衛,或者是她用銀兩請的殺手。”
他們不約而同地蹙眉,蘭碧色嫁到哪戶權貴之家,只怕只有遠在千里之外的揚州綴錦坊的老闆知道。
要派人去揚州問問嗎?
之後,慕容辭去看望蘭夢色,對她說:“蘭姑娘,你孤身一人住在客棧不安全,暫時住在大理寺。”
蘭夢色哭成淚人兒,六神無主,悲傷欲絕,沒有反對。
五臟廟咕嚕嚕地叫,慕容辭見時辰不早了,和琴若匆匆回東宮。
然而老天爺不作美,她們剛走到門口,秋雨淅淅瀝瀝地下起來。
馬車裡有紙傘,琴若跑過去取紙傘爲殿下遮雨。慕容辭看見一輛馬車行駛過來,爾後慕容彧打着一把潑墨紙傘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