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麗蓉也飄了過來,淡淡地道:“召神喚鬼這種事本身不足爲奇,但是真正的‘神打’,連我也不曾見過,除了那些裝神弄鬼騙錢的傢伙。”
白話嘻嘻笑道:“普通的召神符咒又或是五鬼之術,不過是暫時將鬼神請來幫幫忙,就算要付出些許代價,只要控制得好,也就不會有事。‘神打’卻是以自身爲鼎,請來鬼神附體,雖然能夠一下子就變得厲害,對身體卻是損傷極大,修爲淺的立斃當場,修爲深的亦是不免減壽,所以,若非迫不得已,沒有誰願意學它,更沒有幾人願意用它。”
又道:“神打雖然極其傷身,但有一種人卻是例外,你們可知是哪種人?”
唐小峰若有所思:“體內有先天靈氣的人?”
“對頭,”白話拍掌道,“體內擁有先天靈氣的人多半都是神仙轉世,他們上一世原本就是仙神,只不過是因爲觸犯天條又或是爲了完成劫數,這才謫到人界,靈氣迫人,慧根獨具,這種人有先天靈氣保護,附體的鬼神傷得了別人,卻是傷不到他們,反可以在先天靈氣的幫助下變得更加強大。只不過,體內擁有先天靈氣的人極是難找,莫說是轉世仙神,就是那些幾世積德又或是地仙轉劫的孩童便已經是可遇不可求,不知有多少修仙門派搶着要。”
“擁有先天靈氣的人很難找麼?”唐小峰聳聳肩,“可我總覺得自己走在路上都可以隨便撞死幾個。”
白話沒好氣地道:“那是因爲你姐是……”
唐小峰盯着她:“我姐是什麼?”
白話發現自己失口,呵呵笑道:“沒什麼,我是想說,那是你運氣好,要不然你以爲這種人真的隨便撿啊?”
唐小峰依舊盯着她……她到底知道些什麼?
確實,他之所以覺得像這種轉世天仙滿街都是,那也只是因爲他姐姐就是統御天下羣芳的百花仙子,他身邊的這些美眉基本上也都是花神。事實上,除了這些花神,其他擁有先天靈氣的人他一個也沒遇到過,就算遇到他也不可能知道,像這種轉世仙神原本就非常少見,只不過非常湊巧的,十幾年前恰好有一大批謫下人間,而其中一個、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正好是他姐姐。
他在心中忖道:“這丫頭到我家找過我……她見到了我姐……”
她知道我姐就是百花仙子!
她到底還知道什麼?
唐小峰在心裡犯着嘀咕,卞璧卻更想知道與隱玄七女有關的事,問:“那七位姑娘難道便會‘神打’?”
“她們會的不是神打,”白話道,“隱玄門收集有上古時期七隻兇獸的獸魂,這七魂可以藉着某種儀式附身在七名隱玄門弟子身上,讓她們化身成上古神獸,這種變身對普通的隱玄門弟子傷害極大,固而每一代的隱玄七女在獸魂附身後,往往便只能活個六七年,這種獸魂會一直在她們體內,直至她們死亡爲止。剛纔那七個雖然體內有先天靈氣,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護好她們,但也不可能沒有損害,能夠活個十幾二十年,已經算是不錯了。”
徐麗蓉道:“既然如此,她們爲何肯讓獸魂進入她們體內?”
“你以爲她們有得選擇麼?”白話道,“隱玄門除了這七個獸魂之外,還擅長血咒,歷代的隱玄門門主就是從外頭強行擄來有慧根的女孩,給她們種下血咒,讓她們不得不聽從命令。讓獸魂進入她們體內,她們還可以活個幾年,否則單是她們身體裡的血咒就可以把她們折磨死。”
卞璧大怒:“那些人怎麼可以這樣做?”
白話哂道:“隱玄門原本就是魔道,做出這種事有什麼好奇怪的?就算是名門大派,也經常會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比如看中了哪個極具慧根的孩子,就故意用術法把那孩子弄得假死,再裝成道士或者高僧騙那家人說有仙方可以把孩子救活,只不過要把那孩子帶到仙山消災解厄,十幾年後才能回家,那家人以爲孩子真的病死,死馬當成活馬醫,只好認命,不然的話,誰會真的肯將自己的孩子送去當道士、當和尚?只不過名門大派做得好些,等那孩子打下根基,道術有成後,總會讓他回家認親就是。”
卞璧怔在那裡……他就是這樣被人帶走的。
徐麗蓉道:“這麼說,就算那七個傻妞是近期被人擄走,亦有可能藉着獸魂一下子就變得厲害起來?”
白話道:“嗯,可能,很有可能。”
卞璧道:“我去找她們。”
他就這樣踏着江水往血婆婆和隱玄七女追去。
唐小峰在心中想道:“人數一樣,又都是花神,年紀也差不多,看來那隱玄七女真有可能是卞璧的七個姐姐……”
白話卻低笑道:“說是這麼說,其實我覺得,隱玄七女應該不是他被擄走的七個姐姐。”
徐麗蓉道:“爲何?”
白話道:“就算擁有先天靈氣,也起碼要用上半年時間才能將獸魂種入體內,跟他幾個姐姐被擄走的時間根本對不上,況且隱玄門既是魔道,擄人之後,必定會假借天災又或是其它手段將那家人殺盡殺絕,讓她們有家歸不得,卞大哥的家人卻都還活着,還有……”
唐小峰道:“還有剛纔那七位姑娘毀船殺人時毫不猶豫,她們是殺慣了人的,他的七個姐姐以前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官家小姐,就算體內被種下獸魂,也不至於在這短短一兩個月裡,就變得這般視人命如草芥?”
小姑娘笑道:“對頭。”
唐小峰見卞璧去得遠了,道:“不管怎樣,還是追上去看看,不弄個清楚,我看他也不肯罷休。”
他縱着劍光,載上白話和徐麗蓉,朝卞璧疾追而去。
江的下游是一座繁華大城。
江水從城中穿過,兩岸閣樓遍地,熱鬧非常。
中原的大都市原非嶺南那種地方可比,更不是東海那種一島一城便可自稱一國的化外之地可以相提並論。唐小峰還是第一次逛這種地方,見到處都是青樓賭場,妖豔女子倚樓甩帕,文人雅士三兩成羣。
天還未黑,江上便已鋪滿燈船,掛滿花燈,金烏一落,花燈逐一燃起,由少而多,直至萬萬千千,看得人眼花繚『亂』。
然後便是鶯歌燕舞,歡笑連連。
唐小峰低頭一看,見身邊的小姑娘走個路都搖搖晃晃的,連打呵欠。
他擡頭看向天空……月亮要出來了麼?
“我揹你。”他背對着小姑娘彎下腰來。
小姑娘也不客氣,就這樣爬到他背上,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那裡。”卞璧指着江上,一條小船駛了過去。
隱玄七女便在那艘船上,血婆婆卻不知去了哪裡,小船停在一座樓船前方,她們登上樓船。
那樓船裝飾華麗,張燈結綵,是做什麼用的,讓人一看便知。
唐小峰低笑道:“這七位姑娘莫非是……”
卞璧回過頭來,狠狠地瞪着他。
唐小峰乾咳一聲:“莫非是賣藝不賣身?”喂喂,她們又不見得就是你姐姐,你緊張什麼?
話又說回來,那種地方可還從來沒有去過……
他拍着卞璧的肩:“走,我們一起去逛……去找那七位姑娘,向她們問清楚來。”
卞璧猶豫地道:“可是……”
“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唐小峰義正嚴辭,“萬一她們真的是你的幾個姐姐,難道你就忍心看着她們進入這種煙花之地,供人玩樂?就算她們不是你姐姐,你就沒有一點正義感,沒有一點同情心?你就沒有……”
“是你自己想去吧?”徐麗蓉狠狠地瞪着他。
“怎麼可能?”唐小峰大義凜然,“我怎麼會去這種地方?我是爲朋友兩肋『插』刀,我要是不陪他去的話,他一個人敢去麼?”
卞璧難爲情地撓着頭:“確實不敢。”
“看吧,”唐小峰道,“我這是在陪着朋友跳火坑,做人做到我這份上,還有什麼話說?”
徐麗蓉死死地盯着他:“我跟你一起去。”
唐小峰乾咳一聲:“你去做什麼?”誰會喜歡自己老婆去那種地方?
徐麗蓉輕嘆一聲,撫着俏麗臉蛋:“我這是陪着夫君跳火坑,做妻子做到我這份上,還有什麼話說?”
唐小峰:“……”
徐麗蓉決定下來的事,就算是唐小峰也毫無辦法。
衆目睽睽之下,他們自然不好飛來飛去,於是便租了一隻小船,載着他們往那座樓船駛去。
唐時風氣本就開放,這種煙花之地更加無所忌諱,花船上盡是些打盡罵俏、行歡作樂的歌女『妓』女,有許多上身更是隻穿着一件訶子甚至是一件抹胸,看得卞璧滿臉通紅。
唐小峰心想,外頭山川崩裂,鬼怪盡出,這裡卻依舊歌舞昇平,這算不算是“商女不知亡國恨”?
樓船竟有五層之高,舷上正門書着“金柳地”三字,他們登上甲板,兩名男子卻將他們攔了下來。唐小峰笑道:“這裡莫非不歡迎客人麼?”
那兩人疑『惑』地看着登船的這夥人……一個嬉皮笑臉、背上還揹着小女孩的少年,一個美得不可思議,只怕連樓裡那些姑娘加起來都比不上的少女,一個穿着道袍,背『插』寶劍的小道士!
對於這種地方來說,這樣的組合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其中一名男子瞪了一眼:“這地方不是誰都可以進的。”
唐小峰嘿嘿一笑,隨手取出一塊金錠塞過去:“這樣行麼?”
那人冷笑道:“有錢了不起麼?”
唐小峰睜大眼睛……不就是青樓麼?有錢也不讓進?
在上一世看的穿越小說裡,像這樣的傢伙不都是剛開始狗眼看人低,塞了錢就滿臉堆笑的麼?現實和小說差別就有這麼大?
另一人淡淡地道:“若非常客,便只有帶着金柳地發出的請柬的貴人,方可讓進。”
唐小峰暗罵:“他媽的,居然還搞vip!”
徐麗蓉眉頭一挑,『性』子正要發作,身後卻傳來清清淡淡的聲音:“他們是我請來的客人。”
三人回頭看去,這才注意到在他們身後,不知何時竟站着一個身穿錦袍的中年男子。
唐小峰暗吃一驚,與徐麗蓉對望一眼……他們竟不知道這人是什麼時候到他們身後的。
“原來是田大人的朋友,何不早說?何不早說?”那兩人趕緊讓開。
唐小峰嘆氣……別人是人,他們也是人,他們好歹還拿出金錠來,差別怎就這麼大?
錦袍男子帶着他們進入樓船。
唐小峰道:“多謝,多謝。”
錦袍男子笑道:“幾位莫非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
唐小峰道:“正是。”
錦袍男子道:“以後碰到有人攔着,也不用拿錢出來,自稱一聲小爺,大罵過去,又或是甩他們幾個耳光,他們自然就老實了。這些人看門看久了,達官貴人見得多了,就真以爲自己也比普通人高上一等。”
又道:“其實這地方的姑娘也不見得就比別處漂亮,只不過是地方做得夠大,又故意弄些規矩,讓人覺得要想上這艘船光有錢還是不成,還得有身份才成,其實說到底,也不過就是故意把檔次做高,好賺更多的錢罷了。你動不動塞金子塞銀子,別人一看就知道你若不是商賈,就是鄉下土財主,反把你看得輕了,你若故意裝些清高,或是狂妄一些,別人『摸』不着你的路子,反不敢輕易得罪。”
唐小峰虛心接受:“原來如此。”
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師。
一個打扮得極是妖治的女人前來招呼,對這錦袍男子殷勤至極,錦袍男子就在大廳挑了一張桌子,招呼他們坐下。唐小峰把依舊熟睡的小女孩改抱在腿上,錦袍男子道:“見面即是有緣,三位的一切費用只管包在本人身上便是。”
卞璧道:“那怎麼好意思?”
男子笑道:“何必客氣?”
唐小峰一邊道謝,一邊卻與徐麗蓉再次對望一眼……這世上絕沒有無緣無故的殷勤,這人對他們若不是有所求,那就必定是有所圖。
幾名女子翩翩行來,坐在唐小峰與卞璧身邊,百般挑逗,卞璧滿臉通紅,動都不敢動一下。唐小峰臉雖不紅,卻也不動。
旁邊女子在他耳邊嬌笑道:“公子爲何這般拘束?莫非你也跟那道士一樣,只吃素、不吃葷?”
唐小峰嘻嘻笑道:“你弄錯了,道士不吃五穀,和尚纔不吃葷。我倒不是不吃葷,只不過是娘子看得緊,雖有賊心,卻沒賊膽。”
他往徐麗蓉指了指,那女子看向徐麗蓉,訕訕地笑了一笑。其實徐麗蓉也沒有怎的,只是清清冷冷地坐在那裡,但卻像是帶刺玫瑰,竟讓人不敢惹她。
那女子瞅了唐小峰一眼,恨恨地想,把這樣一個美若天仙的娘子帶到這種地方,你是來玩樂的,還是來踢場的?
周圍盡是些千嬌百媚的女子,徐麗蓉卻像是羣星拱着的一輪明月,僅僅只是坐在那裡,便最是驚豔與顯眼,連那些左擁右抱的男客也時不時地看了過來,讓那些女子一個個的羨慕嫉妒恨。
錦袍男子笑着擺了擺手,讓來到桌旁的這幾個女子離開。
唐小峰道:“還未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錦袍男子道:“田嗣皇,嗣子的嗣,羲皇的皇!”
唐小峰道:“好名字。”
田嗣皇道:“過獎。”
唐小峰還想說話,要藉着聊天探探他的來歷,斜對面的卞璧卻臉『色』一變,看向門口處。唐、徐二人同時回頭,然後便看到一人陰沉着臉,大跨步地走了過來,在他身後還跟着一夥青年,這些人有意無意間,便將他們圍在中間。
樓船本就極大,賓客又多,也沒有人注意到有何不對勁的地方。
那人雖然只是穿着綾羅長衫,唐小峰等人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來。
烏龜就算脫了殼,它也變不成魚。
唐小峰嘆氣:“天下大『亂』,連風氣都變得壞了,修真之人也逛青樓?”
田嗣皇笑道:“莫非是青城派紫玄道長?”
紫玄真人本是脫了道袍,換了普通衣衫,沒想到還是被人一眼認出,不由將視線從唐小峰、徐麗蓉、卞璧三人身上移開,轉看向錦袍男子。
錦袍男子卻又看向他帶來的那些青年,長嘆道:“青城十五劍?”
紫玄真人臉『色』微變,他本爲搶玄天璧而來,卻又不想讓人知道,卻沒想到剛一現身就被人叫破,他沉聲道:“閣下何人?”
錦袍男子微笑:“田嗣皇,嗣子的嗣,羲皇的皇!”
紫玄真人皺了皺眉……他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田嗣皇道:“青城派一向斬妖除魔,乃是人間正道,道長此來,想必亦是爲了誅邪除惡?”
紫玄真人淡淡地“嗯”了一聲。
卞璧與徐麗蓉冷笑,唐小峰卻是怪笑。
紫玄真人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田嗣皇笑道:“縱有要事,亦不急這一時,道長請坐。”
紫玄真人陰沉着臉,就在唐小峰與卞璧之間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