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給崔彰過完生日回來,穎就神神叨叨。每天晨練都不起勁,動作軟綿綿的東張西望,花園裡的所有建築和植物好像都招惹了她一樣,對着樹唸叨着要‘砍’,對了花草唸叨着要‘拔’,對才修建的亭榭唸叨了要‘拆’,就差對我念叨要‘宰’了。
我裝作看不見,滿心思的琢磨涼廊的建造。王家大院比崔家小的不是一點,照那麼個廊涼造起來沒多大問題,小水池也有地方,關鍵就是周圍那片林木綠地,要是按崔家的規模,那得拆倆院子纔夠,不合算。
按後世公園裡長廊的辦法不錯,四周種些藤本植物纏繞嚴實,人造的綠色屏障異常涼爽,若是絲瓜、香爐瓜這些,還能起到點綴的效果,既節省了周圍種樹植草的空間,又不用花大價錢裝修涼廊,一舉兩得。唯一缺憾就是冬季裡葉子掉完看的荒涼,不過都凍的烏龜一樣,誰有心思上涼廊發瘋?就這麼定了!
爬牆虎花園裡就有,但天天都看煩了,淘汰。葡萄絕對不能種,一到結果的時候,能將整個長安的蟲子蒼蠅都吸引回來,淘汰。前後的找人描繪絲瓜之類的樣子,沒一個知道的,專門問了蘭陵,盡然也迷茫的搖頭,估計這年代還真沒這東西,想種個新穎的沒這方面常識,可憐的。看來蘭陵給我的腰牌能派上用場了,明天就去皇家苗圃轉轉,找點希罕玩意帶回來種植。
以考察棉花爲藉口,提前兩天給蘭陵請了假,一早就跑了城南,找人一打聽,才知道‘南林苑’在‘興慶宮’南角上,和南門沒半點關係。把人整慘了,出門也改問好地界不是?一着急就跑出來,二傻子一樣。拐頭再到‘興慶宮’太陽已經曬的厲害了。
皇家的地界果然不是亂進的。就一個苗圃都三崗五哨,門口站了一排禁軍把守,一個養花種樹的地方,不用看的這麼嚴實吧?誰家偷這個來?老遠看了一會,猶豫着進不進去,看這個架勢心裡有點害怕,毛毛的沒底。可大老遠跑來了,不進去又不甘心,牽了馬在老遠轉悠半天都沒個決心,都怪蘭陵,要是她事先給說是這麼個戒備森嚴,我就不來了。
“什麼人!鬼鬼祟祟的。”正猶豫間。就聽後面有喊聲。叫誰呢?我四下張望了半天才發現是喊我,倆侍衛兩面包抄的朝我跑來,還喊着,“站住!不許再走!”
趕緊立正。看這倆有拔刀地架勢,頭皮有點發麻,迅速掏了腰牌出來,免得又被像上次看燈時候一樣,捏在手裡心裡踏實了點。“有腰牌,有腰牌。二位大哥辛苦了,對不住。嘿嘿。”見倆人到了跟前,沒等人家發話,趕緊把牌子舉高高的展示。
其中一個接了腰牌仔細檢驗了會,又端詳端詳我,“有腰牌站這裡打什麼圈圈?徑直進去不就走了?”
“日頭。”我傻不拉嘰胡亂指指頭頂,“今日頭好,曬曬。嘿嘿。”
“哈哈!”倆侍衛被我逗樂了,腰牌也扔還給我,“拿去,趕緊進去,什麼季節曬日頭。別中暑了。”說着跟了我馬後送我進門。
這下好,不進去都不成。“兄弟們好,兄弟們辛苦了……”進門時候趁人家再次檢查通行徵的空擋,朝四周整齊的兩排侍衛胡亂打招呼,大夏天的,一身戎裝站門口,連遮陽的地方都沒有。這地方也怪,裡面養花養樹的,可週邊空蕩蕩,一棵樹都沒有,人家放哨地連個陰涼都沒法找。
等檢查人員檢驗腰牌完畢,又被全身搜索了一遍,確定沒私藏什麼兇器才放我進去。南林苑說是在興慶宮南面,可還離了老遠呢,這邊就是架上機關輪都打不到興慶宮的牆面上,不至於把我翻來覆去的折騰吧,下次就是發錢都不來了,受罪的。
裡面也有崗哨,花匠們都謹慎小心的模樣,上前搭訕詢問了幾人,不是點頭就是搖頭,一句多的話都不肯和我說,弄的我渾身不舒服,這哪裡走到了苗圃,簡直就是勞改窯麼,沒趣地很。不問了,俺自個兒看。
“那邊是王兄弟吧?”正看前面鬱鬱蔥蔥地架子漂亮,就聽見有人喊我。
扭頭朝來人看了半天,臉熟熟,像是見過,至於姓名是一點都沒個印象了。穿的是管服,禁軍的軍官,趕緊抱拳回禮,“大哥好!”既然想不來名字,就叫的甜點,這幫子人惹不起。
“看,忘了在下了吧,哈哈……”那人拍拍我肩膀,豪爽的笑了一陣,“連姓啥都喊不出來,大哥大哥的,又不是響馬,叫的身上發麻。”
“嘿嘿。”這是最尷尬的事情,被人家戳穿很沒面子,“小弟得過場大病,記性就不好了,只記得長相,姓名就老忘。尤其早上,老是得問一次家裡人的姓名,怪丟人的。嘿嘿……”
“楊泉,楊樹地楊,泉水的泉。有印象不?”楊泉毫不在意的自報家門,笑道:“下次再忘記可說不過去了,定要好好懲罰。”
“罰!該罰!”看燈那天親自給我過堂的老總都忘記了,不過那天是晚上,本就看的不清楚,又受了驚嚇,記不起來也正常,“楊大哥今天來這裡公於?”這些人屬於大內高手類,跑一個小苗圃當差太浪費了。
楊泉四下環顧了下,賊兮兮湊我耳邊輕聲道:“這事說出去丟人。今早起來打碎了俺婆娘心愛的‘四季竹’,被罵了個狗血噴頭。嘿嘿,大家同道中人,兄弟你也能體會來婆娘發火的後果。”給我曖昧的打了個眼神,“今天停了天差,專門跑這裡偷挖一棵拿回去請罪,要不……嘿嘿。”
“體會,深有體會!”看來我怕老婆地謠言流傳頗廣啊,連大內高手都當我是同道中人,無奈的笑了笑,“這裡的東西可以挖回家?”看了看四周,沒見過的花花草草身多。也起了貪心。
“按理不成,誰叫咱倆是好兄弟呢,看上那個就說,都算俺老楊挖的!”豁達地拍拍胸口,指了指周圍樹林,“大的可不成,顯眼地。傳出去人家笑話。朝西邊走,那邊都奇花異草,希罕很呢。兄弟慢慢看,在下先得忙活一陣。”說了一抱拳,走了。
還是人家牛,皇家裡的東西說挖就挖了,羨慕不已。順了楊泉的指點朝西面奇花異草的方向轉了過去。不愧是沾了皇氣。連個苗圃都這麼大。越走越是驚異,幾乎所有的植物我都沒見過,各式各樣葉片花朵,眼花繚亂。前面一窪新出苗的地頭上蹲了個人,說不定是行家,正好過去請教下。
上前拱手道:“這位仁兄,啊?是李兄……”他擡了頭我纔看清楚,正是上次蘭陵家的造紙作坊遇見地李世,他工部的官員,跑來這裡看花啊。不務正業。
“哦,子豪啊!”李世比我有涵養,一點也不驚詫,彷彿約好見面的感覺,周圍看了看,“也沒個地方坐。”指了指不遠的幾個樹墩,示意過去說話。“這麼巧,怎麼有空過來了?”
“棉花,過來專門的看看。”樹墩擺設的不錯,正好遮了太陽還不遮視線,中間的大墩子上還擺了茶壺杯子。看來這傢伙是專門遊玩來地,“李兄好雅興,工部現在不忙麼?”
“呵呵。”李世擺擺手,“忙裡偷閒,忙裡偷閒啊。不瞞子豪說,今天我是特意過來散心地,本來想去‘紫竹苑’,偏偏就亂晃的跑到這裡,哈哈哈……還真是緣分,要去了那邊可就碰不到名震京城的兵法家了。”
“李兄說笑了,兵法家那是唬人的,小弟聽了臊的慌。”這個李世不簡單,牛人。散心的地方全皇家園林,按他的官階,就連賞俺王家園林的資格都不夠,估計是誰家顯宦手弟,閒極無聊跑工部掛了個缺,吊了手啥活不幹的那種。
“是就是,子豪擔的起這個說法,可是路人皆知地。”李世指指茶碗,請我自便,“雖然我官階不高,但還是聽了些說法。子豪的功績,那是有目共睹,想推都推不了的。”
“呵呵,湊的,沾了個,巧,沒真本事。”我擺了擺手,倒了杯茶一飲而盡,大熱天曬了一早,喝的舒服。“小弟今天專程過來看看棉花,也順便欣賞下這裡的珍惜花木,開開眼界。”
“棉花?子豪有什麼個想法呢?這裡種植的也不多,都是當花卉栽培的。”指了指,“那邊有些,還沒到開花地季節,沒個看頭。”
肯定沒看頭,本來就不是衝這個來的,“對,對。小弟不懂這些,好奇的看看而已,呵呵。”指了指遠處架子上的藤類植物,問道:“那個,架子上長的茂盛,還開些小花,看起來順眼。”
“覺得好?讓人挖幾棵送你府上去。”李世口氣平淡,拿人家皇上地東西一點都沒覺得理虧,說送人就送人,自家的一般。
“不好吧?這個可是皇家的東西,咱老百姓不是想要就要的。”皇上也真虧,剛是個挖‘四季竹’的,給自己挖也到能說的過去,這會又跳個送禮的出來,要是長安官員都這個樣手,這苗圃再大都應付不過來。
“沒事。”李世笑了笑,“花草本就是修身養性的東西,皇上就一個,要這麼些個有什麼用?看都看不過來,還不都糟踐了。有些官員們常來蹭些苗木回去,都常見的很了。皇上只怕早知道了,人家正主都不尋究,子豪擔心個什麼勁?”
這貨厲害,張口皇上,閉口皇上,和我又不熟悉,說的還這麼放肆,不怕我去告他大不敬?“李兄說笑了,當今聖上是仁德之君,不尋究是寬厚。小弟還是循規蹈矩點的好,拿一次就想着第二次,往後就壓不了這個念頭,推了車子的過來挖就難看了,呵呵。”他有背影敢胡說,我不能跟了他打混混。這種嘴不把風的傢伙容易出事,萬一以後被拾掇了,交代和我預謀偷過皇家的花草就噁心了。這事可大可小,就算人家不追究。頂個賊娃子的名聲不好過啊。
“呵呵,子豪還是這麼風趣,哈哈哈……”李世笑了幾聲,“子豪獻的那個火藥配方把工部可給害慘了,前後已經死了十一名官,還有多名殘疾,再這麼下去。工部可就沒人敢去了。”
“本來就是個危險品,既然工部有將其軍事化的想法,就得付出點代價。”軍工單位死點人算什麼,只要成功了,手榴彈亂炸的,打仗可是犀利地很。再說我這個配方比例本就是黃金比例,將黑火藥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至(其實也就記得這一種)。比煙花爆竹裡面填充的那種民用的要恐怖的多。
“是這個道理。”李世點點頭,反問道:“子豪當時是抱了什麼心思配這個火藥出來?”
“沒啥心思,過年圖個熱鬧,胡亂搗鼓了一陣就出來了。也就瞎顯擺。”是真話,“要不是程老公爺發現,說不定還是當爆杆用,呵呵。”先把事情推到程老爺子頭上,他樹大,好乘涼。
“哦,如此說來盧公還是有眼力。”李世見我東張西望。笑道:“惦記了棉花呢?一起過去觀賞觀賞,順便給我介紹下用途。”
“好,好。”本來就是看花草的,坐這說話多浪費時間,“李兄,你請。”“讓了步,讓他走頭裡帶路。”
“我朝棉花種植的久了,也聽過用來織布匹地說法。但其中到底是何辦法,還沒有個說辭。”李世帶我東走西串的,來到種植棉花的地方,“這裡就走了,桃子還沒熟。得一陣子才能吐絮。”
“小弟也是有這麼個印象,記得那裡見過,但去年這個時候大病一場,許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也得滿滿琢磨纔是。”棉花沒有電視裡演的那麼高大,估計是沒改良過的,棉桃摸着硬邦邦扎手,“估計就是這個,要先弄片地試種才行,這裡的太少,只夠留籽的。”
“無妨,我去告知工部,叫他們派人配合你。”李世見我肯定,立即來了興趣,湊跟前端詳了一陣,開心道:“如果能織布匹地話,可是了不起地功績,皇上知道了,肯定要有賞賜的。”
“其實也就沒想要賞賜。”棉花看的無聊,我老遠就發現前面圓溜溜的滾了幾個大西瓜,心潮澎湃,“也就是隨口那麼一說,弄成弄不成還兩碼事。大不了仍舊穿絲綢、麻衣的,冬天來了,給衣服夾層裡墊些子棉花,給牀鋪上厚厚的鋪上一層,絕對也舒服。”要不蘭陵怎麼說我懶呢,這懶辦法也只有我這種人有臉說出口,別人沒這份勇氣。
“那也了不起,好些個百姓買不起裘衣,冬天裡都不敢出門,子豪的想法確實有新意”李世口氣裡透着歡悅,“子豪會不會挑寒瓜?那邊滾了一地,挑個熟的嚐嚐。”
“好,好!”這李世就是有眼色,我就看了幾眼他就能揣摩出我的想法,不過過來的時候老遠着見好幾個侍衛,不太好下手,“這個不方便吧?是人家皇家……”
“什麼不方便,隨我來!”李世大手一揮,大步帶我到西瓜地,“子豪去挑,挑好了指給我看,我去拿。”
這就好,就地一吃毀屍滅跡,不留把柄。挑西瓜我拿手,煞有介事地翻翻看看,埋怨道:“種西瓜的也太懶了,不說常翻翻,陰面這麼厚。”捏捏敲敲,選了個滿意的指了指,“這個,沒問題!”
“好。”李世隨手就翻了個短刀出來,上前斬斷瓜秧子,抱起瓜就扔到旁邊引水的小池子子裡,“天氣熱的,瓜都燙手,水裡鎮一會纔好吃。”
神奇的傢伙,還帶了小刀子進來,刀子的造型看了眼熟,和蘭陵打我時候用的那把極像,翻刀子地動作都像。明天問問蘭陵,和這個人是啥關係,敢背了我在外面找相好的!看樣子不震震夫綱是不行了。
除了和我搶女人外,李世這個人還是不錯,見識也比我長遠的多。我倆躲了個陰涼地方聊了許久,從高麗到吐蕃,南詔各部到西域各國,聊的開心。我仗着多了一千多年的知識優勢,勉強能和他分個平手,但問題一深入化,小市民地短淺眼光就暴露出來,不得不承認,這人是個有才學的,打心底佩服。
“今日才見識了子豪的本事,棟樑之才,井市間消磨掉,可惜了。”李世聽了我不願意當差的話,搖頭惋惜道:“若是子豪有意報效朝廷的話,稍加磨礪,他日必定名頃大唐。”
“其實,小弟這個身體,一天一天的病,連記憶都殘缺不齊,跑朝堂不夠丟人顯眼的。自從病好,字認不全,書看不懂,三天兩頭髮癔症,別看現在說話人五人六的,一犯了毛病,見誰罵誰。您想想,都上朝呢,聖上朝上面一坐,小弟這毛病一把,胡言亂語,就算聖上再是寬厚的不追究,事後我也沒臉再出門了。”聽李世有薦舉我出仕的意思,趕緊胡編亂造的來了一遭,“再說,小弟閒散慣了,平日裡在家修養也算是爲國家出力氣。最近正和朋友一起做點小學問解悶,如果有用的話,不是也算報效朝廷了麼?”
李世笑了笑,“子豪這個說法也是。就是推託也不用把自己說的那麼不堪,不願意也沒人逼你,呵呵……”起身跑水池裡撈了相反出來,胡亂剁了幾瓣,拿了塊遞過來,“快,先吃口,這麼大都得吃完,別糟蹋了。”
下刀倒是利落,弄出來的瓜瓣大大小小的難看,一看就是不幹活的人。咬了大口,甜。瓜不錯,不比後世的差。瓜子都小心的吐出來收集好,嘿嘿,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