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大德沒有想到這個小子的膽子如此之大,雖然在山東自己家族差不多都是一手遮天了,可是那都是士林那方面,平時大家給你們面子,很多事都不會計較,可是你不能將這種事當成理所當然,而且還說出來了。
和葉檀共事一段時間,他的脾氣自己太清楚了,表面看起來似乎毫無在意任何事,可是對於侵犯自己尊嚴的人,結果都不太好,因爲他有手段,有本事,所以更加如此。
今天這件事不管如何,結果都不好,孔璇麻煩了。
“你胡說什麼,喝醉酒就回去休息,在這裡胡言亂語,是不是真的不怕死啊。”孔大德顧不得腦袋有點眩暈,猛然站起來,也不管腦袋上的血跡,就要過來拉着孔璇道歉,然後離開。
“你放開,你真的以爲老祖宗看上你了?你帶回去的那些錢不過給他們過上好日子而已,其他的人呢,其他的族人呢,有誰得到了一分的好處?還不是和過一樣,孔大德,你認爲在一個羈縻州當個別駕就了不起了,我告訴你,就算是刺史,在我孔家人的眼裡,也是狗屁不是。”
孔璇再次推了一下孔大德,然後囂張地說道。
孔大德這次沒有倒下,因爲有人將他扶住了,他剛以爲是葉檀,卻發現他身上的衣服不對,是一身黑色的官服,葉檀平時是不喜歡穿官服了,除非迫不得已的時候,擡頭一看,是趙昭。
趙昭和孔璇的年齡差不多,可是人家已經是總捕頭了,雖然只是個八品左右的小官,可是反而更加襯托着孔璇的無能,於是不等對方說話,他就指着趙昭的腦袋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出現在這裡,你就是個走狗。”
趙昭將孔大德扶好站穩之後,躬身說道,“鬆洲府衙總捕頭趙昭。”
“什麼總捕頭,不就是個下三濫嘛,老子不想看到你,給我滾。”
孔璇沒有被對方的那股子氣勢給壓住,反而更加的囂張了,在山東那裡,這樣的人根本沒資格和自己這些人說話,都是一些賤役之人,乾的都是髒活,這些人有什麼資格和一說話就滿嘴之乎者也的人有身份和風度啊,而且自古這些人就做出來的事非常的讓人不舒服,所以看不起是正常的。
趙昭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年紀輕輕就登上高位,自然有一股子傲氣,加上最近的事讓他心煩意亂,所以孔璇的話,讓他直接就暴怒了,指着他道,“哪裡來的瘋子,今天看來不讓你明白明白松洲律法的威力,你是不知道死活了。”
“律法?”孔璇像是聽到了最可笑的話一樣,哈哈大笑,然後差點將自己噎死地說道,“在我孔家人的面前,什麼律法都不管用,我能夠在這裡,就是給你你們最大的面子了,怎麼還想抓我,你來啊?”
這就是赤裸裸地打臉了,而趙昭卻聽明白了,是孔大德帶來的人,一時有點躊躇,不知道如何辦纔好,畢竟,孔大德不只是他的上級,而且和葉檀的關係不錯。
看到趙昭疑惑的動作,孔璇反而更加的得意了,猛然朝前走了幾步,到了他的跟前,幾乎是臉貼着臉地看着他問道,“你來啊,你不是維護治安的嗎?你不是管理鬆洲的嗎?你來啊,有本事你抓我啊,我看你抓了我到時候怎麼放了我。”
趙昭雖然剛剛說了幾句話,卻不敢真的動手抓起來,否則的話,到時候孔家的人追求起來,就會非常的麻煩,可是這人也太過囂張了,一身難聞的氣味配合着他那張扭曲的臉,真的讓人的手掌和他的臉想要來點親密的接觸。
看到趙昭根本就不敢動自己,孔璇囂張極了,似乎這幾天的壓抑都不見了一樣,一把抓住趙昭的衣領道,“你們這些人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卻上不能報君王,下不能安黎民,你憑什麼可以如此,你想過別人嗎?”
孔璇的口水都幾乎落在了趙昭的臉上,他只要一個輕輕地一推,他就會被推倒,可是他卻不敢。
讀書人在古代的作用,比現在的什麼xx幾代要可怕的多了,他們可以掌握天下時令一樣的可怕。萬一被頂住了,麻煩就大了,可是你一個讀書人,可能連所謂的功名都沒有,就將一個州府的總捕頭如此抓住,不合適吧?
“孔璇,你放手,你瘋了?”
孔大德被這一系列的發生的突然事情弄的差點瘋了,剛要說什麼的時候,卻看到坐在上面的葉檀臉色已經變了,趕緊站起來對着孔璇吼道,這個小子是不是瘋了,現在竟然敢在葉檀這裡胡來,你是不是嫌棄你活的長久了?
可是孔璇卻絲毫不在意地不放手道,“你孔大德現在是好日子有了,你想過你的族人嗎?啊……”
這一聲質問,似乎在他的骨子裡帶着無數的不甘心,葉檀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可惜明白了又如何?
“你放手。”葉檀從案子後面出來,走到他面前道。
語氣算是平和的了,因爲他猜出了這個人內心的想法了,對於有苦衷的人,他總是會給不少面子。
可是孔璇卻覺得這是挑釁,他忘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自己孔家在山東的地位,加上自從漢朝開始,孔家被董仲舒弄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觀點弄的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了,雖然後來朝代更換,可是這個家族的地位一直都是超然的,所以,對於很多人的看法也是超然的,這種超然帶有很明顯的歧視色彩。
自從五胡亂華之後,國家上面的人的日子就不好過,到處殺人放火的事沒有少幹,對於這樣的家族,有的朝廷是敬意不少,有的則是根本不管,可是別看孔家現在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家族,可是人口卻不少,可能是受到漢朝皇帝的推恩令的影響,他們這樣的家族更是如此,很多大家族都是這麼做的,核心的弟子日子過的都不錯,不只是有無數的學問可以學習,而且吃香的喝辣的,還有嬌妻美妾可以享受,可是旁支的,旁支的旁支的,以及旁支的旁支的旁支的,就不見得那麼好了,很多旁支的日子不如一個小販,可是骨子裡還有那份清高或者說是自認爲的清高,所以,就讓他們的日子過的更加的差了,雖然也認識字,這種不能放低姿態的生活,讓他們過得很悽慘。
孔璇很明顯就是其中一個,家族實力挺奇怪是個不錯的詞彙,可是呢,這些年山東孔家的日子過的也不好,都說耕讀傳家,可是誰又能體會到其中的苦楚呢,不是說種地,然後讀書,這樣的日子就可以好過了,在和平的年景裡,可能還可以,因爲畢竟是個大家族,還是聖師的後人,有些人還是不好意思動的,加上孔家和那些隱門也有來往,可是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是如此啊。
孔璇的父親的父親的父親算是個旁支的人,可惜,不太爭氣,做事不太順溜,所以,最後也就只能當個莊稼漢,只是這個莊稼漢認識字而已。
孔璇的老母親三年前去世了,不只是因爲生病,而是因爲飢餓。
一場隋末的戰爭,讓無數的人失去了家園和親人,自然也失去了生活的東西,比如說糧食,比如說土地,比如說人情冷暖,在任何時候都比不上飢餓的時候來的真切。
孔璇是靠着身邊的人才算是能夠和母親相依爲命這麼多年,身上的這個衣服還是當初離開山東的時候,本家的人給的,說是不能丟了孔家的面子,而他還有一個弟弟,今年十二歲了,他出來之後,孩子還是寄居在別人家裡,和自己當初一樣,本來以爲來到鬆洲就有好日子過了,雖然不說貪腐吧,但是有了官職就會有各種好處,這個他是知道的,就比如說他們村子裡的那個里正就是如此,別看大字不識一個,但是呢,平時酒肉不缺的。可是自己來到這裡這麼久了,卻沒有任何的情況,聽說刺史大人不在這裡,本來呢,這些微末的小官,就讓孔大德就可以發配,可是孔大德這人吧,想要給他們一個正式接見葉檀的機會,這樣子的話,以後的發展前途還是很好的,這本來是他的想法,就比如說以前的九里鋪的縣令,現在是高遠,以前可不是,而是王文斌,人家可就是高升了,而且是葉檀幫忙的。
只是,他的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了。
當然,這裡面還有另外一個孔大德可能不知道的原因,那就是他這次帶回去的東西和錢財。
雖然吧,相對於大家族來說,他帶去的錢不多,可是東西不少啊,而且這些東西都不是貪腐得來的,而是正正當當得來的,現在鬆洲的官吏的俸祿雖然和大唐其他地方的是一樣的,雖然不少,可是也不多,但是鬆洲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福利極多,而且是你負責的那一塊,如果出現成果的話,那麼錢財不少,各種好處也不少,這個是其他的地方沒有的,比如說吧,現在有個生意,你幫葉檀賺錢一百貫的話,你可以得到五貫,你要是幫她賺錢一千貫的話,你就可能得到一百貫,在這一塊,葉檀給出的福利沒有人反對,所以孔大德這次回去帶去了很多東西,本來呢,打算分給身邊和自己差不多的親友之類的,結果老祖宗說了,這些事,他會負責處理的。
最後,這些錢,布匹,糧食,香料,食鹽以及其他的東西,幾乎都落入了本家的手裡,像孔璇這樣的根本就是隻是聽過,沒有拿到過,他現在能不氣嗎?
可惜,就算是他有如此多的理由,在葉檀這裡也不成立。
這個世界上可憐的人多了,難道犯事都可以免責嗎?
“哼。”孔璇倒是放手了,不過呢,卻不是直接放開,而是猛然推了趙昭一下,差點將他推倒,可惜的是,卻沒有推倒,反而被頂了一下,自己差點摔倒。
“去你嘛的,你竟然敢推我?!”孔璇根本就沒有想其他的就將這件事歸咎在趙昭的頭上,剛要伸手給他來一個耳光,卻感覺自己的臉很疼,腦子很暈地在地上轉了幾個圈,直接趴在地上。
擡頭看去,卻是葉檀輕輕地撫摸着手掌,看着趙昭道,“你沒事吧?”
“刺史大人,下官沒事。”趙昭點了點頭,直接說道,看來刺史大人和孔大德的關係不是那麼好。
孔大德趁着這個機會趕緊對葉檀說道,“刺史大人,我家這個親戚就是喝多了,胡言亂語,您不要見怪啊,我這就讓人將他拖回去。”
“不必了。”葉檀輕輕手揉着自己的手掌,看着面前的這個酒氣熏天的傢伙,蹲了下來,看着他說道,“我不管你在山東是什麼德行,在這裡,我說了算,今天竟然敢私闖衙門,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一會你就去鬆洲的監獄裡好好地舒服舒服,然後時間到了,就給我滾出鬆洲,任何人不得求情,否則一律給我滾出去。”
葉檀的話剛落,門口就出現了葉四,他一臉死人臉一樣地走過去將孔璇拖出去了。
孔大德剛要說什麼,卻被葉檀一把拉住,進了房間,然後將他壓在椅子上,給他倒了一杯茶,道,“大德叔,你是不是沒看出來什麼啊?”
孔大德和葉檀的關係是上下級,但是呢,一般情況下只有當他受到不公待遇的時候,葉檀纔會喊他大德叔,所以,本來還是覺得葉檀不給他面子的他,聽到他如此一喊,不由得擡頭疑惑地看着他問道,“葉檀,你想說什麼?”
“呵呵,這件事,你沒看出來嗎?”葉檀自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後笑眯眯地問道。
“看出什麼?”孔大德疑惑地問道,自己是真的沒看出來啊,因爲家族的人脾氣是大了點,可是呢,這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趙昭呢?”葉檀轉臉看着他問道。
“以下官的看法應該是別駕大人這次回家之後鬧出來的事,讓這個孔璇心裡不舒服的。”趙昭將剛剛幾人的對話回想了一下,最後下了這麼一個結論。
“回家之後?我沒有從家裡帶回來任何東西,反而帶回去不少東西啊,都分給了鄉民了,怎麼會如此?”這方面,孔大德還是比較相信自己的族人的,可惜的是,對方不見得相信他啊。
“你帶回去的東西真的都分給了那些親友了嗎?是你分的嗎?親自?”葉檀的一串話出來之後,讓孔大德眼中的不解更加濃厚,最後葉檀的一句話,讓他有點難過地被人扶着離開了。
“你是旁支,當初你們祖上的家產是平均分配的嗎?既然不是,你指望現在的家主可以平均分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