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太極宮的荷花開了的時候,李治仍然沒有回來。

前線聽說打的很激烈,皇帝都親自上戰場慰問傷病,太子在這定州負責後勤糧草病員的運輸也是忙的腳不沾地,可在這帝國的心臟長安,卻是一片歌舞昇平。房玄齡是治國老手,有着他坐鎮,哪裡都掀不起一點浪花。

唯一的不好,便是長樂公主的病越發的重了,連着御醫都束手無策的停了重藥,一副一切靜聽天由命的架勢。

公主的病情的影響了很多人,首當其衝的便是太子東宮。

“什麼,要我們去侍疾?”蕭良娣等人被王嬋喊道王妃的殿中議事,聽着王嬋說完話之後,她吃驚的叫了起來,彷彿王嬋叫她去吃髒東西一樣。

“不是我們,是我們中選出一個人。”王嬋瞪了蕭良娣一眼,揉了揉太陽穴,然後示意她安靜下來,“公主病重,殿下與陛下又不在身邊,我們既然知道,便不好什麼都不管。我琢磨了半天,還是咱們出一個去照顧吧。將來殿下回來問,也好有個交代。”

“交代,這有什麼交代?這要什麼交代?”蕭良娣把嗓門提的高高的,毫不客氣的瞪着王嬋,只差沒有把你這個蠢貨這句話說出口了,“她又不是我爹又不是我娘,不就是生個病,哪裡要我們去侍奉的道理,這讓人知道還說我們自感下賤呢!”

蕭良娣常常覺得王嬋這個王妃實在是笨的過分,心眼兒完全不夠用,這麼久沒被廢還真是奇蹟。長樂公主得病,那是多麼晦氣的事情啊,別人躲都來不及,她還眼巴巴的朝着那裡湊,這是想把大家夥兒坑死嗎?

再說了,誰都知道長樂公主是不行了,陛下回來肯定會大發雷霆,他一發脾氣,肯定會怪她們爲什麼沒有能留下公主,那些侍候在公主身邊的人肯定會被責怪,誰去伺候不就是誰倒黴麼?

蕭良娣太過咄咄逼人,弄的王嬋十分爲難,但蕭良娣的話說的也在理,她們都是太子的女人,天底下能讓她們侍疾的人,除了皇帝就沒其他了。就是自己的父母生病,也不能太過悲傷,何況是一個公主?

蕭良娣佔了理,王嬋不好反駁,只能頭疼的看着其他人,看有沒有人會張口替自己阻擋一陣。

“我們去公主府侍奉湯藥,的確是不合理,”長孫穎想了半天,緩緩的開口,替着王嬋解了圍,“但這事情雖然不合理,但合情。公主是九郎的姐姐,她若去了,九郎肯定會很傷心。咱們不管不問,等着九郎回來,問起公主臨去前的狀況,咱們什麼都說不出來,那豈不是也十分不妥。”

“說的好聽,你愛去你去啊!”蕭良娣一向看長孫穎不順眼,所以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然後扭頭到一邊,態度十分惡劣的說道,“我要帶孩子,沒空。”

蕭良娣心裡頭把這算盤撥的清楚的很,就算是她們對着公主的病不聞不問,李治回來了,要怪也是怪王嬋管家不利,火撒不到她這裡來。要是去了,能不能討到好處不一定,惹到晦氣那是肯定的,被皇帝遷怒那是必然的,所以這事躲得越遠越好。

“咱們這兒又不是隻有一個孩子。”徐芷氣憤蕭良娣的態度,但也不敢跟她硬頂,只能不陰不陽的說了這麼一句,然後對着王嬋說道,“大娘子,咱們這裡我最閒,還是我去吧。”

蕭良娣能想到的壞處,徐芷也想到了,只是她什麼都沒有,倒也不在乎失去。反正她跟着李治最早,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李治的屋裡頭怎麼都有她的位置,就算是被皇帝遷怒位份降低一些,到時候等着李治給她補回來,也算是賺了。

蕭良娣明顯是想坑長孫穎去,可蕭良娣帶孩子,長孫穎也帶孩子啊。蕭良娣說的帶孩子不過是推托之詞,老三還小的很,基本上都是扔給奶媽帶,她也就早晚看兩眼,可長孫穎那邊的李忠卻是已經正在說話,才正是要人整天在身邊的日子呢,長孫穎估計也捨不得孩子。

所以,反正倒黴,她倒黴就好了。

“還是我去吧。”長孫穎琢磨了下,然後搖了搖頭,主動請纓道,“你們去的話,明面上都不大好說,我好歹沾得上些關係,被人問起來也算是合理。”

長樂公主畢竟是她大嫂,比着別人多一層關係,事後就算被人議論,也可以說是重感情。

不過,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點原因就是,長樂公主對李治很重要,所以她願意去。

一想到那是他的親姐姐,她對着長樂公主的很多怨氣都消除了。她知道這個姐姐對於李治的重要性,她只要一想到李治將來回來聽到這個噩耗的樣子,便忍不住心疼李治。所以在着他無法盡力的地方,她寧願出力不討好一些,也要爲李治做點什麼。

至少,日後他問起長樂公主在彌留時的狀態,她不至於無話可說。至少,以後她拿着公主希望你怎麼怎麼樣勸他時,會比較安心。

“好,那你去吧”。王嬋聽到長孫穎主動請纓,便拍了板直接讓她去。她本來的也是屬意長孫穎的,要是蕭良娣想去,她還真心怕蕭良娣那脾氣直接氣死了長樂公主,她這番苦心得不了益反而結成了仇呢。

長孫穎平生第一次踏入公主府,便是在這種情況下。長樂公主是太宗最疼愛的女兒,當年長樂公主出嫁時,便因爲嫁妝太多而遭到魏徵的勸諫,爲此長孫皇后還特意重賞了魏徵。如今許多年過去了,金碧輝煌的公主府仍然瑰麗,但當年的幾個當事人卻都紛紛離開人世,不能不說令人唏噓。

因爲王嬋之前已經來探了病,所以長孫穎在外面沒等多久,便讓人迎了進來。她這次見到長樂公主時,長樂公主卻已經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直接在牀上靠着。

“竟然是你?”長樂公主看着長孫穎出現在門邊,頗爲意外。長孫穎行了禮,然後老實的承認道,“我是代九郎來照顧你的,大姐不要趕我走。”

“你,”長樂公主聽了這話,忍不住邊咳嗽邊笑了起來,長孫穎見狀趕緊走過去,扶着她幫她拍背。

長樂公主咳了一陣子,這才扶着長孫穎的手坐了起來,頗爲奇怪的問道,“你以前照顧過病人?”‘

“沒有,只是帶忠兒時,他有時候吃多了嗆奶也老咳嗽,我拍習慣了,對這個很擅長。”長孫穎實話實話,長樂公主聽到後卻笑的眼睛都彎了起來,“感情你把我當你兒子照顧了。”

“沒有沒有。”這話關係好的人說了,也不過是個打趣,但長樂公主說起來,長孫穎實在是不知道她什麼意思,只能拼命否定。

“你也太膽小了。”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長孫穎表現的一點兒都不咄咄逼人,長樂公主明顯很喜歡,所以眼裡頭的笑容也多了幾分,“太子妃倒是給我找了個好伴兒,我知道了,你留下吧。”

在長樂公主的公主府裡度過的一段時間,長樂公主的病情仍然嚴重,但是人卻漸漸的精神了起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迴光返照,卻誰也不敢說,只是儘量哄她開心,讓她舒服的度過這最後一段時光。長孫穎既然是來侍藥,便也很是親自動手,這倒是讓着衆人驚訝了一番。

她這般身份的女人,已經很少有自己動手的了。

“九郎在我那兒時,我也是這般的。”太陽正好,僕人們將着長樂公主搬到太陽下曬太陽,長孫穎便端了胡凳坐在她身邊,一邊給她揉着手,一邊說着些家常,“讓別人做是方便,但是卻少了味道。我喜歡他,給他拿拿碗拿拿筷子,又累不死人,有什麼不好呢?”

這個時候的氣氛最好。很多時候會讓她們忘記着彼此的身份,只當着彼此是最普通的一堆妯娌。

“可是這樣會被人笑話。”長樂公主笑着說道,她這幾天感覺身份舒服了許多,於是笑的也就多了起來,“感覺跟個小丫頭似的。”

“笑話又怎麼了,我臉皮厚,不怕人笑話。”長孫穎用力的給她揉着手,然後不以爲意的說道,“我們倆關起門來過日子,只要自己喜歡就好了,管別人做什麼。”

“你這脾氣我喜歡,”長樂公主讚賞的說道,然後有些感慨,“我以前就是太好面子了,以前總想給駙馬做雙鞋子,結果被她們勸,說我這樣太有損公主的顏面,於是我就沒做了。現在想來,不免覺得有些遺憾。”

長樂公主這話,讓着長孫穎覺得很熟悉,因爲她身邊有很多女人都是這樣,爲了所謂的尊嚴,始終不肯低下頭服軟,總怕失了身份。可等過後想想,兩個人好,又哪裡分得出誰比較有面子誰低三下四呢?感情原本就是筆糊塗賬,經不起算計。

“既然遺憾,那就做吧。”聽着長樂公主遺憾的語氣,長孫穎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說道,“現在開始也可以啊!”

“現在?”長樂公主聽着這話,眼裡頭明顯露出了感興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