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汾提出讓楊易執掌樞密院,就像一顆石頭砸到一鍋湯裡,鍋中立馬湯水飛濺,糾評御史羣相勸諫道:“娘娘三思,此事不合規制!”
範質出列說道:“當初元帥定製,樞密使不得由功高卓著的武帥領銜,此舉爲防前唐武人亂政之禍。+..”
郭汾道:“楊大將軍對國家的忠誠,你也要懷疑?至於武人亂政之說,秦西一辯,元帥已有定論,何須再言!”
範質道:“樞密使當由一名通軍事的文官掌院,這也是元帥定下的規制。”
郭汾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當初定下這規矩,可沒想過會有今日之事!現在國勢危亂,元帥西巡,正需要一個威望足以震懾內外的大將坐鎮中樞,總領全局。”
範質道:“規矩若可輕變,那就不是規矩了。今日之事,未必一定要破壞成規才能解決,爲解一時之難,而破壞元帥所定金律,此行是開萬世之惡端!還請夫人三思!”
郭汾沉吟着,一時無法辯駁,目視鄭渭,鄭渭道:“無規矩不成方圓,已有的規則如果不是對天下造成了妨害,那的確不宜妄破,再說起用楊易,也不是一定要委任他爲樞密使。”
郭汾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便委任楊易爲大將,掌管近畿軍務,總領對遼攻防事宜。”
範質又說道:“起用大將軍掌管近畿統領兵權,此事事關重大。不可不慎。天策上將印不在,請另開廷議。”
郭汾心中惱怒,喝道:“兵勢如火。一日三變!按照這樣搞下去,得貽誤多少戰機!非要拖到敵人殺到身邊麼?”
範質道:“剛纔鄭相也說了,無規矩不成方圓,程序雖然繁瑣,也請夫人以身作則,依律行事。”
雙方正在辯論,驀地一聲聲騷亂從南門傳來。片刻之間,騷亂聲越來越大!
郭汾喝問:“什麼事!”
有守將報道:“娘娘,不好了!契丹的騎兵殺到幽州。正在攻打南門!”
糾評臺一片譁然,便有十幾個糾評御史坐立不穩!範質臉色也陡地蒼白起來。
這時恰好魏仁溥入內——他聽說郭汾召開大會議聞訊趕來,卻還是遲了一步,糾評臺正在混亂。他看見了衆人。衆人卻沒有注意他,魏仁溥對隨行門生說道:“把慌亂失儀者的姓名記下來。”
郭汾聽說出事,暫停會議,步出糾評臺,時當黃昏,日已將沒,一片昏黑之中只見南邊一片火光正在蔓延!
幽州城池不大,隱隱已可聽見馬蹄聲、喊殺聲、哭鬧聲、慘叫聲、呼喝聲、叫囂聲夾雜傳來!
幽州守將派副將奔來叫道:“敵襲忽至。正在攻打城門,請娘娘與衆位宰執速入西營暫避。”
郭汾道:“城門失守了嗎?有多少人?”
那副將道:“城門尚未失守。但也未曾關閉——敵人趁着城門關閉前一刻忽然衝殺過來,來往商戶堵在城門口,局勢尚未明朗,不知道來了多少人。”
郭汾喝問:“估摸多少!”
那副將道:“或有數百,或者上千。”
郭汾怒道:“那就只是奇兵罷了!城內守軍是他數倍,若敢進來,巷戰也耗死他,怕他什麼!”
副將道:“但宰執衆臣都在這裡,還是暫避爲是……”
衆糾評御史都道:“正是,夫人萬金之軀,不宜犯險……”
郭汾截口對侍衛官道:“給在場所有官員、御史發放武器!告訴諸營將士,該怎麼攻守,就怎麼攻守!賊若入城,讓全城軍民自衛反擊!賊若敢逼近糾評臺,我們親自應戰!”
所有文官面面相覷,萬不料眼前這位“娘娘”,面臨戰事竟是如此剛烈的反應!
那副將卻是精神一振!敵人陡然來襲,人數似乎不多,但現在郭汾與宰執大臣都在城內,萬一有一小股敵軍衝到附近傷了貴人們可就就糟了!但有了郭汾這句話,攻守時不用怕投鼠忌器,行動可就從容多了,當下趕緊前去覆命。
天策大唐的武備精良而充裕,不片刻侍衛官便帶人取來了刀劍弓弩,分發了下去,時當亂世,又垂大唐餘波,就算文人也大多會一點武事的,當人人刀劍在手,全場氣氛登時大爲振作。再加上有兩隊騎兵、兩隊步兵趕來增防,現場慌張的氣氛登時大減。
範質挑了一把雙手長劍,馮道取了一個盾牌抱着,李沼拿着一本論語不肯撒手拿刀,說道:“吾自有浩然正氣,何懼賊虜!”
魏仁溥揀了一把障刀,走到了郭汾身側,丁寒山早已手按橫刀侍立在旁。
郭汾眼角斜光掃到了魏仁溥手中的障刀,一愕說:“道濟也來了。”她雖然剛剛貶斥了魏仁溥,但兩人是曾在涼州共歷患難的交情,關係比起來燕後才結識的中原士人又自不同。
魏仁溥道:“臣人在北京新城,得訊後趕來,卻是遲到了,請夫人降罪。”
郭汾道:“你挑障刀,可會用麼?”
魏仁溥道:“在西涼時學過,緩急之時,可以拼命。”
郭汾哈哈笑道:“障刀用以護衛同袍,可不是用來拼命的。”
魏仁溥道:“衛護同袍,也是需要拼命的。仁溥雖然沒上過戰場,這點道理卻還懂得。”
郭汾點了點頭,叫道:“豎觀戰臺!”
幽州是舊城,糾評臺沒有高樓,因爲新城已在營建,所以舊城也沒有再起高樓,一切只是湊活,這時要登高望遠,只好豎立觀戰臺。郭汾傳下命令,便有幾個觀戰臺推了過來,機關慢慢升起。郭汾等幾個重臣登上遠望,但見南門方向火光四起,東一點。西一片,不知燒了多少民居!
郭汾取千里鏡看了後說:“南城外怎麼這麼多破爛屋子?”郭汾來燕後很長一段時間水土不服,身子不大爽快,所以不像在西涼時那麼活躍,又知道幽州是將棄之地,因此沒有遊玩的心思,平素常住西山。新城還去巡視過兩次,這舊城非有事幾乎不來,進城又常從西門進出。所以都不知道南門外的情況。
範質在旁道:“這兩年幽州商務日益繁榮,南市那麼點地方早不夠了,新城又尚未起用,所以不少人便在南門外搭建了許多帳篷、木屋。”
這時各種最新戰報繼續傳來。原來幽州如今已是商貿活力天下有數的地方。雖然近來沿海傳警,但商貿往來不可能忽然斷絕,每天從南門進出的人不知凡幾,尤其是城門關閉前的黃昏時刻最是一天的擁堵期,而敵軍卻趁着黃昏忽然出現發動襲擊,若不是守軍拼命死守,敵軍兵力又不足,差點就讓對方衝進來了。
郭汾舉千里鏡再望。看到若干胡馬在煙火之中縱橫來去,如風如電。所到之處四處防火,略不停留,忍不住讚道:“人馬不多!可是好生精悍!就是鷹揚、汗血也不過如此!”
丁寒山道:“這是契丹本族兵馬,肯定不是北胡雜族,其中必有皮室強將!”
郭汾道:“但讓人逼到肘腋之地,這京畿的防備明顯就有漏洞,樞密院難辭其咎!”
曹元忠一張臉登時漲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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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襲最要緊的就是時間,經過了最初的慌亂後,唐軍將士漸漸穩住陣腳,加上後方郭汾的剛烈勇武表現,更是讓幽州兵將免掉了後顧之憂,在發現敵軍不多後,指揮的將領更是人心大定,但守城將領害怕敵人尚有其它後手,下令諸門嚴防死守,城內亦開始戒嚴,同時兩撥騎兵從東西兩門開出,繞來兜截敵軍。
這支襲擊的契丹騎兵正是耶律休哥率領的兵馬,他料敵甚準,趕在唐軍合圍之前便下令撤退,藉着月色隱遁。
城外殺聲漸息,眼看危局已過,但城南的火光卻越燒越旺,郭汾招了招手,對衆臣說:“繼續開會吧。”
糾評御史們兩兩對望,只好進了糾評臺,點了蠟燭繼續開會。
經歷了這麼一場變故,廳內氣氛變得兩極分化,一邊是士氣振奮,殺心陡起,尤其是那些出身軍眷的御史已經喊着要報復契丹去遼陽府放一把火了,另外一邊卻是更加畏縮害怕,竊竊私議,唯恐胡馬再來。
待得衆人坐定,馮道站了起來,說道:“如今敵人已殺到近前,幽州已非萬全,又按照最新消息,契丹很可能將大舉西侵,耶律李胡麾下號稱五十萬,雖有虛數,恐怕至少也有十萬大軍!幽州以東,全無天險。接下來或戰或守,幽州恐怕都將陷入戰火之中,此城老舊不堅,非可守之地,老臣請夫人與世子,即日擺駕前往雲州,以策萬無一失。”
好幾個糾評御史一聽,紛紛道:“大代言所言有理,請夫人與世子擺駕雲州,以策萬全。”
郭汾眉頭大皺,說道:“我天策大唐自起兵以來,只有進攻防守,沒有遇敵懼退!現在形勢尚未明朗,只是聽到了對方一個進攻的口號,你就要我們母子逃跑了嗎?”
“非是逃跑,只是西巡。”馮道說道:“且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夫人與元帥起兵於安西時,軍微勢危,故需犯險,如今家大業大,夫人與世子身系江山社稷,萬萬不可有失。”
郭汾大是不悅,道:“元帥常說,不經鍛鍊、不歷艱險,男孩子鍛鍊不出膽魄。讓世子就近親歷一場戰爭,我看也沒有什麼不好。我的兒子年齡雖然不大,卻也不是被敵人一嚇唬就丟了膽子的孬種!再說他又不是孤身上陣,成千人圍護着他呢,能有多大的危險?”
馮道等人聽得愕然,萬不料郭汾竟是這種反應。馮道無奈,又道:“既然如此,那請夫人趕緊下旨,召四方軍鎮入燕勤王!”
衆御史紛紛奏請道:“正是正是,正該召四方軍鎮速速入燕勤王。”
郭汾一時難以回答了。她也懂些軍事,卻說不上精通,一時不知道以眼下的戰局而論是否應該召四方兵馬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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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這時。魏仁溥站了起來,行了一禮,對馮道說道:“此處是糾評臺,吾身爲糾評臺論憲堂論憲,有三議要說。請大代言準!”
馮道眉頭皺着,問:“哪三議?”
魏仁溥道:“第一議,糾評臺的職責。一者,建制律法的議論與通過;二者,國本大事的表決;三者。國家事務的成果監督。至於軍國政事的謀劃,有政務院、樞密院,具體事務的參贊參謀,有翰林院。現在攻防與否。該由政務軍務大臣謀劃。所有糾評御史,立刻退場,這些具體事務,請交給宰執與樞密吧。”
他此言一出,全場紛然!連郭汾也聽得呆了,馮道更是無比錯愕。
糾評臺的制度,從當初的設計上來看的確誠如魏仁溥所言,但政治規劃是政治規劃。政治現實是政治現實,雖然制度寫在那裡。可天底下無論是誰,都不會嫌自己權力太多,兼且這個制度又是本朝新設,前所未有,沒有經驗可循,糾評御史們慢慢地就一點點地越過了界限,在“代民發言”這個大義之下,遇事則議,遇事則論,甚至覺得自己什麼都能說,什麼都能論!反正都是代民說話,誰敢不讓我說,那就是堵塞言路!
對此,糾評御史們自己不覺得有什麼不對,而國人從上到下,也都沒幾個覺得有什麼問題。
直到這時被魏仁溥一提,許多有識之士才驀然發現這段時間糾評臺似乎有些越界了!許多人更是聽得暗暗點頭。郭汾聽得歡喜,心道:“這些日子心中總憋着,總感覺國家政事出了問題,卻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今日還是虧了道濟,能把道理清清楚楚簡單扼要地說明白了。這等事情,終究倒是需要讀書人來做啊。”
糾評臺雖以大代言爲首,但大代言是首席而不是長官,魏仁溥所言合憲,馮道便無可辯駁,也無能鎮壓。
魏仁溥又道:“第二議,御史既代民言,亦爲民之表率。但這段時間,部分御史臨敵慌亂,遇事失態,議事無規矩,論事無界限。糾評臺爲言路所繫,的確無事不可論,但議論必須區分場合。部分御史議論越界——這或者是選自民間、初爲御史,沒有經驗、不知律憲,那這幫人就要好好教學,使他們知道規矩、界限之所在。至於部分御史挾公議以謀私利,這幫人就必須懲罰!軍事我是不懂的,但以大局而論,眼下我朝之困境,還遠遠沒有到當初受遼晉蜀三家圍攻的地步,當初西涼人心不亂,而如今燕趙卻羣情恐慌,依吾所見,這等恐慌多半皆由糾評臺而來,因此吾以爲,糾評御史內部必須清洗一番。只是如何清洗,且容稍後另開大會,以天下民心所向而定,此事天子、大臣、重將、監察,不得干預。”
李沼皺眉道:“如今內則秦晉徐不穩,北則漠北叛亂,東則契丹東侵,國家烽煙四起,你還要搞清洗?”
魏仁溥道:“軍政事務,是你們宰執樞密的事,御史風氣,是我們糾評臺的本務。你們忙你們的,我們忙我們的,兩不干擾!李執政,你我各行本分吧!”
李沼被他堵得無話可說。
魏仁溥又道:“第三議。和平時期,言路必須自由暢通,戰爭時期,國家意志必須一統!按照我們在西北時的前例,一旦軍帳會議決定開戰,國家便進入戰爭狀態,在戰爭結束之前,所有力量一致對外,全國上下只許發出一個聲音——便是糾評臺也需如此!此謂之國論!誰在戰爭期間悖逆國論,形同叛國。如今國家臨戰,軍帳會議已經取消,則該由廷議定此國論!元帥西巡期間,夫人居天子之位,鄭渭居宰執之首,這段時間行事不當,不能及時一統國論,皆失其職,因此吾要彈劾君、相,以爲後戒!”
之前魏仁溥要清洗御史,衆人已感吃驚,及這時竟然連娘娘、宰相都要彈劾,衆人更是駭然。
不料鄭渭卻起立了對郭汾道:“臣服罪,請夫人降責!”
郭汾也被魏仁溥一番話說得愣在那裡。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問道:“宰相有過,該怎麼罰?”
魏仁溥道:“請諮翰林院。”
郭汾望向翰林院的座席。翰林院這個顧問團體若放在盛世,各種人才儲備充分的話,便能搜囊到各個領域的頂級智囊,如今在草創期間,文武兩途人才剩餘,其它領域卻是急缺,自削了奈布。走了馮道,人才更是凋零,後來又因馮道推薦增補了一個士趙瑩。趙瑩是洛陽遺老,補了士之後戰戰兢兢從來只當自己是擺設,幸虧他修過《唐史》,是學術大宗師。論起禮正是本家功夫。顫巍巍起立說:“宰相系國家之重,如今正臨兵危,不宜大動,不如罰俸,以爲切責。”
郭汾道:“既如此,宰相罰俸一年。”等鄭渭領了罰坐下,郭汾又道:“吾也服責,該怎麼罰?”
魏仁溥道:“此罰待我糾評臺再開會議論處。”
郭汾頷首稱是。說道:“剛纔魏論憲責我行事不當,我既服過。廷議另換地方,你們糾評臺就繼續開會吧。”說着,便帶領宰執、樞密、翰林院退場。
君相都退場以後,魏仁溥環顧當場,說道:“現在是我們糾評臺內部的事情了。我等有兩件事情需要馬上動議。第一,議天子之過,定張夫人之責;第二,當初河北、山東糾評臺在設置時,考慮到要儘快綏靖地方、安穩人心,所以一些事就從權辦理,讓一些不大合適的人進入了糾評系統,現在國家遇到大事,這幫人不能利國,反而誤國,弊端已現,我們得考慮一下怎麼重整一下中樞與各地的趙、魯之糾評臺,教化愚魯者,懲罰謀私者。”
他雖然不是大代言,但剛纔代表糾評臺上制天子宰相,下壓執政干預,一時之間氣勢如虹,場中人人聞言凜然,只有馮道看着他,雙眼一片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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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如今宮殿不齊,郭汾便與宰相、樞密、翰林去到張邁以前使用的金帳繼續廷議。
郭汾道:“現在人少了,我反而覺得好說話了,諸位,契丹已經打到大門口了,各位認爲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鄭渭道:“其實這個事情,十分簡單。元帥西巡之前,曾作多方佈置,有一些佈置他雖然沒有全部跟我明說,但他卻特地去過定遼,多半彼此心中早有默契。這裡除了丁學士曹樞密,沒幾個懂軍事的,丁、曹二位也不足以掌控偌大局面。楊易近在密雲,應該先召他一問,所有後續行動,包括委任他什麼職位,等他來了之後,再作決斷也不遲,何必現在就在這裡作無用的議論!”
郭汾道:“各位宰執、樞密、翰林,以爲如何?”
衆人一聽,都覺得可行,郭汾道:“那就下令,讓楊易來吧。”
這個廷議數言便決,就派了信使向密雲發出了召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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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雲近在咫尺,楊易又早有準備,得令便行。他將養了兩年,身子已無大礙,上陣殺敵還不行,騎馬趕路完全沒問題了。
楊易身邊雖有一府的守衛兵馬,但他只帶了十餘騎,微服南下,到幽州時繞路從南門入城,觀看那日奇襲餘景,對身旁的兒子說:“契丹不虧是稱雄百年的強族,還有這樣的人才!聽說那日黃昏契丹只有三百騎,竟然就敢奇襲幽州!如果他有三千騎,幽州興許就毀了!如果是三萬人的話,那後果當真不堪設想了!”
楊華道:“若是三千騎,就不可能悄沒聲息地逼近幽州了。”
楊易笑道:“那說的也是,不過當初在泃鎮登陸的數萬大軍如果能破釜沉舟地一口氣涌向幽州,那局面也將大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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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兩人進城之後,郭汾親自來迎,楊易此來雖然低調,但消息還是很快就傳了出去,楊易在密雲療養的事情一直處於絕密,幽州軍民聽說鷹揚將軍到了,驚訝之餘無不人心振奮,人人都鬆了一口氣,紛紛道:“這下好了,有鷹揚將軍在,幽州沒事了!”
楊易幾乎是隻身入城,未帶兵馬。但國人聽說他來了,就像城內平添了十萬雄師一般!
如今正值戰爭期間,郭汾也沒空與楊易敘私。楊家父子一來就請進了大帳,郭汾仍坐主位,鄭渭在右首席,留了左首席等他,楊易坐定,楊華侍立,郭汾道:“讓大將軍笑話了。我一個女流之輩,守國不力,竟然讓契丹打到幽州來了!想想真是可恥!”
“打到幽州又如何?就算把幽州都燒了。又如何?”楊易道:“我軍軍力未損,夫人與世子無事,那國家就是穩如泰山!其餘的小節,由得他去吧。”
郭汾說道:“就怕中原人不經嚇。混亂起來。可就害了國家。”
楊易笑道:“沒被嚇過。所以不經嚇,嚇過幾次就好了。”
郭汾、丁寒山、楊華等都笑了起來,李沼卻甚是不滿,說道:“民爲國本,大將軍怎可如此輕民!”
楊易虎目掃了過來,問:“這位是?”
範質起身,爲李沼、趙瑩、李昉等楊易不認識的人作了介紹。
“原來是李執政。”楊易道:“民不自強,自然爲人所輕。我不覺得我說的有什麼錯!”
李沼站了起來,鄭渭截口道:“現在且討論軍國大事。兩位見解上的爭議,以後私下再辯論不遲!”李沼亦自覺魯莽,告罪坐下。
鄭渭續道:“如今劉知遠、安重榮、李守貞都是蠢蠢欲動,徐知誥屯兵在淮河,顯然也是不懷好意。漠北又有二十餘部叛亂!契丹更是大舉東侵。國家烽火四起,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纔好。”
“容易!”楊易說道:“劉知遠有郭威和慕容春華盯着,不去管他。現在契丹都打入燕京地面了,安重榮李守貞都還只是蠢蠢欲動,那就永遠只敢蠢蠢欲動了,也不去管他。東漠北有石堅,西漠北有石拔,他們兩人都還沒有告急文書來,我們何必着急?至於徐知誥增兵淮河……”
楊易說到這裡,敲着桌子沉思。
郭汾道:“楊光遠只怕壓不住整個李齊,是否要往魯南增兵?”
“不增兵。”楊易道:“讓淮北駐軍後撤。”
郭汾一奇:“後撤?”
“是,後撤!”楊易道:“讓出一片一馬平川之地,讓李守貞以騎兵巡邊。作出徐知誥如果敢北上,那我們就以騎兵在淮北和他打一仗的姿態。所謂‘南人行船、北人騎馬’之說早已深入人心,我唐騎威勢又震懾寰宇,以吳兵之膽,我料定他不敢越過淮河,以步攻騎!”
郭汾聽得連連點頭,楊易又說:“現在所謂的烽火四起,大部分都是虛火,只有一處是真的——那就是契丹。其它所有的蠢蠢欲動,全都是看着遼東形勢而動。抓住一點,不及其餘。只要滅了契丹這把火,其它的虛火就怎麼也燒不起來。所有力氣,只向契丹這個方向使去,只要契丹解決了,所有事情就都解決了。”
曹元忠道:“昨日在糾評臺,有人建議號召天下軍鎮入燕勤王,大將軍以爲如何?”
楊易笑道:“是哪個不懂軍事的人在亂扯淡?勤什麼王!整個大燕京地區,有騎兵二十四府,步兵二十四府,工事兵十二府,全都是經歷過戰事的老兵!還有輔兵可隨時徵集,軍資充裕,兵勇敢戰,更別說我們還有許多大大優於契丹的戰爭器械,一旦集結,什麼仗打不贏?在臨潢府時,因爲萬里北征的緣故,這些重型器械都沒能帶過去,如今可都早運到燕京來了。有這樣的戰力,又是在燕薊平原這樣無有險隘的戰場,根本都不需要用什麼計謀了,甚至也不需要什麼名將坐鎮!只要後方不亂,軍馬集結,指揮得當,列陣推過去就行了!契丹不來便罷,若是敢來,來十萬叫他死十萬,來二十萬叫他死二十萬!若是沒有這樣的底氣,元帥會放心西巡?”
他輕描淡寫一番言語,把範質李沼等人都說得呆了。
鄭渭笑道:“這樣一番話,才叫人聽了放心。”他對郭汾行了一禮說:“委任楊易爲樞密使,於規制不合。委任楊易掌握兵權,也有人思疑猜忌,阻力不小。楊大將軍剛纔又說,此戰不需名將坐鎮,既如此,臣建議委任楊易爲大學士,總領翰林院,有他作爲天子總顧問,料來此次對遼攻戰便不會出什麼疏漏了。”
範質愕然,李沼也是茫然道:“委任楊大將軍爲翰林院大學士?這……這……”
鄭渭道:“翰林院爲天子之智囊與顧問,如今又在戰爭期間,最需要以一個軍事大家來領銜。以楊大將軍的才識,李執政以爲不夠格麼?”
在李沼的印象中,翰林院大學士那應該是博學鴻儒擔任纔對,哪有讓一個常年統兵在外的武將來擔任的?但給鄭渭一說,想起張邁對翰林院的新定義,又覺得好像沒什麼問題。
郭汾見範質李沼都無話可說,楊易也沒有反對推辭的意思,便點頭道:“好,那就委任楊易爲翰林院大學士,明日便發糾評臺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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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斷網了。
抱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