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河流
頒獎典禮之後,我們一羣人又小住了幾天,我纔回到了我自己的家。意外的是M把家裡收拾的很整潔,由於出門很久,讓她一個人,我難免有些愧疚,於是我買了她喜歡的衣服、首飾、食物,甚至還有名牌香水作爲道歉。可她並不高興,反而顯得比之前更爲失落。我一時不知所措,我的確意識到自己犯了多麼大的錯誤,她已經死了……
我的日子依舊,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每夜都重複着同一個夢境。那些場景離我已經太遠太遠,可我依舊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我在讀中專的時候,中專的課程並不繁重,說白了要是你不願意上課,也沒有任何人會逼着你。我們的班主任大約五十不到,個子不矮,有些黑。也是個極其不受歡迎的人,他手底下總共有兩個班級,但是兩個班級近八十個人,愣是沒有幾個是尊敬他的。我有時候都覺得這是一種才能,某方面而言的天才。他總是很喜歡站在我們班級的後門對面,透過玻璃向教室裡巡視,可惜我們班級的後門對面,是女廁所。而他還格外願意和我們班的女生討論問題,招牌的動作是託着下巴招手讓你過去。總喜歡在男女學生之間具體是什麼關係上大做文章,偶爾也會冒出毀壞班級學校風氣的話來。不過多數時候,沒人把他當一回事兒。
我和這位班主任的關係也並不太好,理由是一件很荒謬也確實很無語的考試事件。那就是我因爲遲到,考試的時候大約晚去了那麼幾分鐘,認真的班主任就將我拒之門外。即便是一邊另一位監考老師同意,他都沒有同意。所以我很榮幸的有了有生以來第一個零分,唯一的一個。之後第二天,因爲考試結束,所有人都在家中休息。早上大約七點半,家中的電話響起,我接了之後皺皺眉,快速的掛掉了。我的班主任實在心情太好,打電話來問考試零分的感覺如何。對於這類人,我是在沒有能夠處理的辦法。
我向來是比較遵守上下課時間的人,下課後。我居然悲劇的和班主任同行,於是一路上就是聽不完的嘮叨。我低頭扶着我的自行車,恨不得將耳機拿出來戴上。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說了男女生之間的相處要適度、要有禮,早戀呢會影響學習環境,什麼父母會傷心、老師會痛心之類的話。我無聊的按着自行車的車鈴,他的話像是咒語一樣,從左耳朵進,又耳朵出了。不知道他怎麼想的,突然就說要去拜訪我的父母。我父母根本不在家……可我怎麼說他也不相信。
好吧,我只能領着他往家走。到我家之前,有個公園,我本想騎車在那裡把他扔掉。可我雖然把他給甩掉了,我居然在公園裡迷了路。沒錯,迷路了。這個公園我已經路過了整整十多年,這裡的路,應該是再熟悉不過了。可這會兒我迷路了……
周圍的樣子應該是花園沒錯,我乾脆停下了自行車,坐在石凳上。根據天空陽光辨別方向這種事情,我聽過,可惜我不會。手機又恰巧沒電了,天空正在逐漸變暗。我坐在那裡,看着面前的綠化。忽然間,眼前的景象似乎變了,面前居然有一條河。一個小區花園裡,怎麼可能有河流?!我用力擦了擦眼睛,我不敢相信,直到我的手真真實實的碰到了水,那種涼颼颼的感覺,才讓我不得不相信了。可是小區裡怎麼可能有這麼長一條河?
我正奇怪,蹲下身子看着水面,總覺得有什麼不太對頭,是了,水裡沒有我的影子,水面上之後河水,清澈,但是卻看不見底。沒有魚、沒有水草,連淤泥石子都沒有。我立刻向後退去,心驚未定,我看見河的對面有個人影。那個高度、那外套……那不是我們的班主任麼?他爲什麼在河對面?我向他招手,呼喊,他好像都沒有聽見,四下在尋找什麼,走了過去。我有些失望,坐在河邊,隨後我看見了詭異的一幕。明明已經走過去的班主任,居然又再一次出現,我依舊呼喊招手,可他依然什麼都沒有聽見。最後,我陷入了恐懼,他第三次走過,連步伐都一模一樣。簡直就是壞了的片子,始終反覆播放着一段。
我看了看那詭異的河水,我不知道它和這事有什麼關係,但是這裡肯定不對勁。我將褲子捲了起來,踏進水中,我決定過河去找我的班主任。河水剛踩進去的時候是涼的,當習慣之後我居然覺得這水帶着一點點的暖意。我走的很慢,才只離開河岸一點點的地方。我低頭看水中,我的腿不再水裡,我能看到的依舊是河水,裡面……什麼都沒有。
我走了很久,我的小腿肚子都開始發酸。我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汗,隨後我回頭,我的眼睛不由的瞪大了
。我只不過離開了河岸大約三步的距離,我走了那麼久,居然只有那麼一點距離。我不信邪,又走了大約三十分鐘,天色黑了,草叢裡的小飛蟲們都開始了夜生活。而我……依舊被困在河岸邊三四步的距離。難道,我也在重複?重複我自己的動作?於是我努力看着對岸,努力分辨對面的景色。果然,我的班主任又一次走了過去。難道我會陷進這樣無限循環的裡?是不是我就會成爲那數以百計的失蹤者之一?
我又走了半個小時,手錶的指針卻依舊停留在下午的五點。我停了下來,留心的看着手錶。指針走一格退一格,一直在原地動,根本沒有向前進。除了夜色,我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來知道時間。我沮喪的從原地走了回去,意外的是回去只用了三四分鐘。我倒在河岸邊,我開始疲倦,我的腿痠疼抽筋。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終於不再抽筋。我坐起了身子,看向河流,隨後我看見了我自己。或者說那不過是我的一個影子,它慢慢的超前,隨後又像是退放一樣,被拉回原地。一次次的重複着……
我看着它,我忽然想起,如果是這樣,那麼是不是班主任走過無數次也只是一個影子?!我努力的看着河對岸的身影,我終於發現了不對,他並不是影子,而是真真實實的人。我的班主任已經顯出了疲倦,他的額頭開始冒汗,我發現他的腰開始一點點的變彎。忽然我覺得他離我很近很近,我甚至看的見他額頭上的汗珠,看的見他不穩的腳步。我不是貓頭鷹,我很笨不可能看的見那麼黑的地方,爲什麼?!我發現河正在流動,它的流動和我們的行動一樣,受到了阻力,它流了一會兒,又被迫倒流回去。
我有些冷,瑟縮在石凳哪兒,最後我不得不躲到了石凳的下面。可我的身體沒有覺得好受,只是更加冷了。我意識到,這是個奇怪的空間,我想起了我看過的無數日本動漫。無數關於異次元、空間裂痕,或者是平行空間的說法。難道我也遇到了這樣的事?
天完全黑了,我試着呼喊,可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應。我發現就連我喊出去的聲音,都消聲滅跡。我依舊看着河岸對面我的班主任一次次的走過,直到最後一次,他倒了下去。我心裡一急,再次跳入水中。顧不得詭異的河流,一個勁兒的向前。可我始終在原地停留,於是我想起了一個辦法,我倒退着前進。果然如同我的預料,我可以順利的前進了。我爬到了岸上,尋找倒下的班主任。可我居然,什麼都沒有找到。明明已經到了這裡,爲什麼我看不見他。
我四處尋找幾乎耗盡了體力,隨後我發現了一個令人幾乎絕望的事實。我根本,沒有過到對岸,因爲對岸沒有石凳。我的自作聰明只是耗掉了我自己的體力。而班主任依舊在對岸,不知生死。
我身上的衣服溼透了,我躺在草地上,渾身不住的顫抖。就在這個時候,我看見了一個很小的孩子。大約七歲,是個男孩,一身白色的衣服,頭髮溼淋淋的搭在額頭上。我看着他,正對着自己的眼睛,他……在河裡。
這河的詭異我清清楚楚,而這個孩子明顯也不是活着的人。他的眼裡是黑青色的,身體有着被水久泡的慘白和浮腫。我看着他,向他開口求助。
他笑了笑,露出了青黑色的嘴脣,和幾顆不那麼完整的牙齒。他的舌頭是青色的,他一點點從河裡出來,並且踩到了河岸上。當他的臉離我只有幾公分距離的時候,我意識到我的錯誤,我正在像一個鬼求助。他只告訴我一句話:“你要陪我玩麼?”
我無語,可又不想放棄,於是我動了動腦子,我告訴他,我們要玩一個找東西的遊戲,那個東西就在這裡,河裡岸邊樹上都可以找,那個東西就是一個人,一個倒下的,有些年紀的人。我由於限制,不能四處查看,但是身爲鬼的他可以。他對於這個遊戲十分滿意,笑着說一定會找到寶藏。還和我拉鉤,說着拉鉤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就是小狗之類的話。隨後他就順着河離開了,我時而會看見他飄到樹頂,時而會看見他在河中,最後他在對岸停下。我知道,他找到了。
但是問題又出現了,他找了,我卻過不去。於是我又和他玩一個遊戲,比比誰可以把寶藏運過來。當然自然是我輸,他幾乎是不費任何力氣就將班主任扔到了我面前。我看着他,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因爲遊戲的承諾是我必須在這裡陪他,陪他一直玩下去。我只能試着讓他把班主任送出去,大約二十分鐘,他再次回到了我的面前。我感謝之餘,也開始深深的憂慮。
他是鬼,我陪他玩,是不是就回不去了。但是我答應了他,我不
想去欺騙一個只有七歲的孩子。於是我們一起玩賽跑、游泳、捉迷藏、可我沒有任何一項是贏過他的。因爲在這個地方,我根本沒有辦法行動。而他卻是自由自在的……隨後,他開始厭煩,他厭煩了總是他贏的結局,這樣讓他覺得太過於無趣。忽然他似乎發現了什麼,拉着我進了河裡。猛然一下子我沒有任何的準備,大大的喝了一口水。我想要把頭冒出水面的時候,卻被他按了下來。隨後我在水裡,看見了他的嘴型,瞬時渾身冰冷。他說:“只要你也死了,我們就是一樣的了,你就可以繼續陪着我玩了~~”
奇異的是,他的力氣大的出奇,他按住我的頭,把我按在水中,我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水在我的耳朵裡發出瞭如同火山爆發一樣的轟隆聲,我的鼻子不敢呼吸,嘴裡嗆進了大量的水。那水的味道是苦澀的,我透不過氣。我企圖低頭,可我低頭的看見的是河底,河底是一句泡的發福的屍體,那是一個孩子,七八歲的樣子,難道那是他的屍首?
我想起了之前看過的一步恐怖片,如果鬼魂要殺死你,而你真好在他的屍體附近,你可以去毀壞他的屍體,剛死不久的鬼魂依舊會受到屍體的控制,屍體受傷他們也會受傷。我抱着最後的一絲希望,游到了那具屍體邊上。我只能對着它的手狠狠踹了一腳,果然,按在我頭上的手鬆開了。我浮到水面上,我看見他瑟縮在一邊哭泣。他的臉上都是泡着的髒水,滴里搭拉的,他哭的很傷心,就像是被欺負了的小朋友。我頓時有種愧疚的感覺,我遠遠的看着,我不敢靠近。看他哭的傷心,我只好開口勸他。最後我答應,幫他去找他的媽媽,他才終於放棄了想要淹死我的想法。
我爬到岸上,靜靜的坐着,不得不說我對他依舊有戒備,所以我坐的離他很遠,漸漸的我睏倦了,等我再次睜開眼,我發現天已經亮了,而我就在我家小區的花園中。我看了一眼手錶,它恢復了正常,現在是早上五點三十分。我想我已經離開了那個詭異的空間、或者說是那條失控的河流。我動了動幾乎僵硬的四肢,隨後我決定先去確認班主任的情況,我趕往學校,我看見了那個囉嗦的班主任依舊在班級開着早會。對於我的遲到,他顯得更加無法忍受。我看着他囉嗦的臉,確定他已經完全不記得昨天的事情了。課後我去了他的辦公室,他告訴我說,我居然把他扔在了花園,他找不到我,只能自己回去了,但是之後依舊會聯繫我的父母來解決我的頑固問題。
我無心再去理會他的囉嗦,下課後我飛一般的出去了學校。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尋找那個孩子的母親,我只能去了就近的警察局,查詢失蹤人口的記錄。當然警察一度認爲我只是個來搗亂的傢伙,可直到我說我發現了屍體,他們才真正讓我看記錄。
我一頁頁的翻着,隨後我看見了一張照片,一個七歲的孩子,笑的陽光,臉上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他的失蹤時間是在四天前,我打通了他家裡的電話。可隨後,我卻沒了聲音。怎麼說?說你孩子的鬼魂告訴我要找你?連我自己都不相信……
我只是在電話裡告訴他的母親,我可能找到了他兒子的屍體。電話中是一陣沉默,隨後我們約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再一次找到那個失控的河流,可我決定賭一把。事實證明,黃昏是它出現的唯一時間。於是我和他的母親出現在了河邊,他顯得十分高興,飄來飄去,可他的母親完全看不到他。能看得到他的,只有我。可我不敢告訴他母親,我怕她會嚇瘋。於是我讓他帶着我下河,然後我藉助他的力量,把他的屍體帶了出來。我們,兩個人,一具屍體,直到第二天一早才離開了哪裡。
他的母親沒有哭,她的表情很茫然,她抱着她孩子的屍體,一步步離開。我看着她,我知道,她很痛,心痛的連哭都沒有辦法了。我沒有跟上去,我不想再惹麻煩。我回了家,父親出差、母親去旅遊。所以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我在牀上倒了下去,然後昏睡了整整一天。班主任給我打了無數個電話,但我一個都不想接。
之後電視的新聞上報道,說一個失蹤了一個星期的七歲男孩被找到,找到的時候只有屍體。法醫初步症斷是被人活活淹死的,而且已經死了三天。我並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也無從去得知了。希望警方會找到那個殺死他的人,他那麼小,才只有七歲,一切都剛開始的年齡,可一切就那麼結束了……
我這幾天的夢境,總是能夢到那條失控的河流,可昨天晚上我夢到了他,那個死了的男孩,他來和我道別,說他要走了,去新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