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儉現在已經太想自己的事情了,因爲想了也沒用,戰爭的法則自然會掐死所有不該出現的人和事,比如荷姬。
城頭響起了號角聲,軍士們習慣性的將城頭的旗幟重新扶正,整理一下自己的鎧甲,準備迎接新的一天,困守愁城,度日如年啊。
張儉眯縫着眼睛看着對面靜謐的敵營,看了很久,眼看着一羣鳥雀落進了軍營覓食,這才問王君可:”可曾派斥候去探查過對面的軍情?“
王君可說:“沒有,從昨日起新羅人就發瘋一樣搜捕我們的斥候,所以我從昨日起就沒有再派出斥候,大帥,如果需要末將這就去。”
張儉搖搖頭說:“算了,這個時候外面一定危機四伏,新羅人一定不願意讓我們知道他們已經走了,我們的兵力不足以追擊,還是守好自己的城池爲好。”
“走了?”王君可不可置信的朝敵軍的營地望去,昨日還在激烈的交戰,城頭下的屍體還沒有收斂,怎麼可能現在就消失了。
“百鳥落營地,就說明營地裡沒幾個人,新羅人走了,我想,北面的百濟人也該走了吧?”張泰幽靈一般的又出現在張儉的身後。
“走了?”王君可將橫刀拎在手上,隨時準備去追殺敵人。
“確實走了,君實說的不錯,我們沒有力量追擊。現如今,守住平壤,在這裡紮下根纔是首要的任務,不過這樣一來,牛進達的壓力就太大了!”
張儉不由得向西看去,牛進達必定已經來到了這裡,善德女王這半個月的強攻就是想在最後關頭盡最大的能力削弱平壤守軍,將張儉部困在城裡,切斷張儉和牛進達的聯繫。然後自己率領大軍從正面去對付匆匆來援的牛進達。
老牛的大軍沒有堅固的城牆可以作爲依託,也沒有險要的地勢可以利用,善德女王認爲只要自己的大軍衝到牛進達跟前,只要一輪進攻就能將牛進達的三萬大軍淹沒掉。
圍城打援本來就是一個古老的戰例。善德女王熟讀史書焉能不知道這個道理?
張泰嘿嘿的笑着說:“牛進達用不着我們去救,他的軍隊和我們的軍隊不一樣,從裝備到作戰方式都不相同,咱們其實很虧。早早的從大唐出來兄弟們來不及換裝,告訴你們吧,咱們最少損失了七成的戰力,火藥彈這種好東西陛下可憐我們纔給我們五百枚。牛進達的部隊裡可是每個人都裝備了五枚,至於火藥弩,火油弩。聽說他們的單臂投石機甚至能將大號的火藥彈投射到五百步以外。他們甚至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軍令條例。
大唐現在的新式軍隊講究將敵人消滅在向自己衝鋒的道路上,所以,大規模的戰鬥是他們最喜歡的作戰方式,雲燁在西域已經試驗成功了,他的駝城將這種戰術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在四十萬大軍的包圍中可以做到巍巍如山,堅不可摧。殺敵如同割草,硬是依靠自己強悍的戰力將突施活活的逼死在城池之下,等到我們換完裝,老子一定要要新羅,百濟,高麗人知道一下爺爺的厲害。“
王君可必以爲然的搖搖頭說:”打仗說到底打的就是人的精氣神,戰刀犀利一些,鎧甲堅固一些也就罷了,現在弄成這副樣子,那裡還叫打仗?“
張儉恨恨地說:”老子纔不管使用什麼手段,哪怕是下毒能毒死這些對手,老夫照用不誤,君實,兩萬多封陣亡將士的回執,夠你寫一年的。“
張泰聽到這句話,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沒了,甚至提不起說話的興致,從地上撿起自己的毯子披在身上,朝張儉,王君可拱拱手,就快步下了城牆。
不但張泰沒了說話的興致,就連張儉,王君可也沒了說話的興致,擡眼望去,朝陽的光芒鋪滿了大地,整個世界一片光明,就是城牆底下那些黑乎乎的屍體,還在頑固的昭示着人間的黑暗。
就在張儉感到哀傷的時候,牛進達滿是鬍鬚的臉上佈滿了猙獰的笑意,太好了,這裡真是一個極好的戰場,四面空曠,土地平坦,最是適合大規模的衝殺,尤其適合騎兵衝鋒,用不了多久,這裡就會躺滿屍骸。
大唐即使在戰事最殘酷的日子裡,精兵化的路子依然在走,汰弱留強,瘋狂的加強武備,府兵制已經在慢慢的退出人們的視野,當初建立府兵國策的目的就是藏兵於民,老百姓半農半兵,入則爲農,出則爲兵,這樣做能夠有效地減輕國家的財政負擔,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軍人職業化進程步伐已經在不斷地加快,瘋狂的皇帝帶着自己的臣子,正在將大唐的職業軍人武裝到牙齒。
將敵人消滅在進攻的路途上,這就是皇帝對將軍們的要求,儘量的減輕軍士和敵人身體上的接觸,弱化名將的作用,開始崇信絕對的武力,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一種可笑的存在,既然大唐的武力能夠保持絕對的優勢,現在要做的就是將這個優勢擴大到極致。
牛進達很想做一個嘗試,在沒有堅城可以依仗的情況下,在野戰中大唐的軍人能否依靠武器獲得優勢,他很想知道。
十三道鐵絲網被拉了起來,地上撒滿了三角刺,阻礙戰馬奔馳的小洞也密密的沿着自己的戰壕挖好了,至於大堆的火藥也已經埋好了,軍士們創造性的將火藥和火油埋在了一起,封土上佈滿了三角刺,一旦火藥爆炸,威力一定非常的驚人。
這是書院學生的一項新發明,牛進達終於認識到將學問好的人弄進軍隊的好處了,至少這樣惡毒的法子一般的軍士是想不出來的。
鐵絲網減緩馬速,三角刺讓敵軍散亂,當敵人經歷了投石機火藥彈的轟炸,然後再接受一輪八牛弩的密集攻擊,最後又要面臨將士們的強弩和拋擲的火藥彈的洗禮,如果在經受了這樣一輪輪的打擊之後,敵人還能把衝鋒到軍陣前面,這個時候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操刀子上就是了。
說起來簡單,在實際操作的時候,這樣的先後順序有着嚴格的規定,牛進達看着戰場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彩色小旗子,就不得不哀嘆一聲,這些混賬東西已經把殺人這種事情變成了一項工程,一項嚴密的工程,絲毫錯亂不得。
複雜的戰爭變得極度簡單,只需要遵循一個原則那就是不和敵人打無準備的戰役就是了,斥候有時候會疏漏,但是頭頂上漂浮的熱氣球就不會有什麼錯漏了,晴空之下視野可以拓展到視野的盡頭,只需要給大軍一個時辰的準備時間,就能佈置好一個新的殺人陣地。
就是補給麻煩些,需要攜帶的物資太多了,不過這在牛進達看來不算是什麼太嚴重的事情,軍人必須要受到國家的控制,否則,這樣的一支大軍作亂起來,會造成非常大的麻煩。
平日裡並沒有這樣的裝備,只有在戰時纔會由將作監的人按照大軍的需要配置齊備這支軍隊所需要的所有裝備,尤其是火藥和火油,更是受到了嚴格的控制。
牛進達的麾下就有三個部門的官員在監督,一個是都水監的使者,一個是五蠡司馬,還有一位就是將作監的官員。
都水監可以不理睬,五蠡司馬需要用來安撫將士,行賞罰之權,將作監的官員一般就會成爲後勤上的軍官,他們主要的職責就是保證運到軍營的武器能夠完全的消耗在戰場上,而不是被主帥賣掉或者藏私。
熱氣球上傳來了急促的哨音,兩短一長。
看到年輕的校尉們開始忙碌起來,牛進達就變得非常開心,很好,敵人已經到了十里之外,自己這些年輕的部下們沒有一個感到恐懼的,相反,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了渴望戰鬥的神色。
善德女王輸定了,攻城就像是砸核桃,一錘子砸不開,那就接着砸就是了,直到砸開爲止,張儉那裡討不了好,難道自己這顆核桃就比較好砸?
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打個屁的仗啊,圍城打援,還沒有弄清楚這個援兵到底能不能吃下來,就打算一鍋端掉,白白給了精疲力竭的張儉一個喘息的機會,聽說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不止一次了,打仗就是一個比賽誰抗的住的一種比賽,一點持久力都沒有,就跑到戰場上丟人現眼,女人天生就不適合當主帥。
見小利忘命,做大事又惜身,碰運氣一樣的四處攻擊,估計到最後什麼都不會剩下,將來只會拿起繡花針流着眼淚繡一幅幅懺悔圖送到陛下面前博同情,希望不要砍死她。
牛進達撇撇嘴,看到了揚起來的塵土,十里地就開始衝鋒,這需要多麼愚蠢的人才能做出這樣的舉動,到了戰場,就該保住自己將士和戰馬的所有力氣,做全力一擊,現在好了跑了十里地到了軍陣前還要勸降一番,剛剛廢掉的精氣神一下子就泄掉了,這還打個屁的仗,老夫難道是你說兩句狠話就立刻投降的膿包?
”如果新羅人派人過來勸降,就用八牛弩殺掉!“牛進達向身邊年輕的校尉下達了命令,就回到了中軍,打算評估一下新羅人的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