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用早膳的時候,林氏也聽到了關於昨晚臨安府的官差抓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女魔頭的事,起先她也沒在意,但一聽那個女魔頭是她侄兒身邊的青青姑娘,林氏害怕了,林氏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只道她侄兒林昭昀救了個女魔頭,養虎爲患,幸虧女魔頭被官府所擒,否則她侄兒就危險了。故而,林氏一早看到林昭昀,就不停地問林昭昀有沒有事,直到林昭昀指天發誓說自己安然無恙,林氏才放心。
“真想不到那青青姑娘竟然是樑侯爺的人。”林氏說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下人,司徒青青抓人擄人,身爲她主子的雲公子,也好不到哪裡去,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姑母,此事官府還未定案,再說那樑侯爺位高權重,又得百姓愛戴,青青姑娘所爲只怕他全然不知情,被蒙在了鼓裡。”林昭昀看似爲雲公子解釋,卻是越描越黑。
柳姨娘道,“林表少爺您真是心善,想那青青姑娘,她抓那麼多的妙齡女子有何用,多半是獻給自己的主子享用的。嘖嘖,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樑侯爺賤妾也是見過幾面的,相貌清俊,長得跟仙人一樣,可誰想,他居然也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好在我們二小姐慧眼識人,識破了樑侯爺的僞裝,否則真嫁過去,二小姐不是要一輩子受苦。”
相對於柳姨娘對雲公子的不屑,梅姨娘卻理智多了,“據賤妾所知,樑侯爺一向清心寡慾,不好女色的,怎得突然搶掠附近民女,轉了性子?”
“梅茹霞,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跟我唱反調。”柳姨娘哪是個嫉惡如仇之人,她剛剛說得那些話,不過是爲了討好林氏,但現在她說得話被梅姨娘反駁,再想起自己平日屈居梅姨娘之下,心中窩火,臉上也掛不住,便嚷道,“你出去自己打聽打聽,這事整個臨安城都傳遍了,說樑侯爺仗勢欺人,掠奪民女,爲禍江南,朝廷不除這樑侯爺,難以平民憤!”
“柳姨娘,我這是就事論事,你不要聽風就是雨。”這個柳姨娘,什麼都跟她爭,什麼都想要,真是貪心不足,梅姨娘冷哼道。
“你說的就是以事論事,我說的就是道聽途說,梅茹霞,你別欺人太甚。我可是爲蘇家生了三小姐,你呢,你那女兒萍兒來歷不明的,有何資格與我的三小姐平起平坐。”人善被人欺,她算是看明白了,這蘇家,要是她再不爲三小姐爭點什麼,只怕三小姐什麼都沒有了,二小姐是嫡小姐,三小姐爭不過,但再怎麼說,三小姐總比梅茹霞的那個私生女萍兒強,倘若哪天蘇家分家,二小姐分走了大半,那剩下的就是三小姐的,絕不能落入梅茹霞那個私生女萍兒手裡。
柳姨娘每次說不過梅姨娘,就會提起梅姨娘的過往,揭梅姨娘的傷疤,而提到萍兒,梅姨娘就會在柳姨娘面前矮了幾分,這到底是蘇家,若蘇老爺在,她梅姨娘出了這等事,按照蘇家的家法,輕則趕出蘇家,重則沉塘,哪還能替夫人和二小姐打理蘇家,被蘇府的下人尊稱一聲梅姨娘。
“我的萍兒哪裡礙你的眼了,她只是個蘇家的丫鬟,蒙夫人和二小姐眷顧,才得以留在蘇家。”梅姨娘手中絞着絲帕,怒道。
蘇謹心坐在一旁,單手扶額,往日蘇老爺在的時候,這柳姨娘唯唯諾諾的,一副逆來順受,可現在,卻全然換了副模樣,可能是覺得三妹與梅姨娘一同掌了家,底氣足了,這說話的聲音也響了。
唉,這一家之主,確實難當。
“吵什麼。”林氏拍了桌子,“昭昀還在呢,你們兩個就不能消停些。”
柳姨娘嚇得低了頭。
梅姨娘亦不作聲了。
“樑侯爺是不是罪無可赦,自有朝廷、官府忖度,與我們蘇家無關。”蘇謹心說得意味深長,並看了眼一旁的林昭昀,對於這個林表兄,蘇謹心談不上真正的信任他,但也不處處防備他,有時她覺得他淡泊名利,但有時,她又覺得他高深莫測。
從一個人前風光的處州林家嫡子,成了一個寄人籬下的落魄子弟,他難道就沒有一點怨恨,沒有一點報復之心嗎。
林昭昀,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蘇表妹所言極是。”彷彿能感覺到蘇謹心在看他,林昭昀笑得溫雅,“世間流言,三人成虎。真真假假,善善惡惡,又有幾人分得清。”
事情出奇的順利,從昨晚司徒青青被擒,再到現在的滿城風雨,一夜之間,那個一直以來高高在上的樑侯爺就成了人人喊打喊殺的過街老鼠,惡貫滿盈。
林昭昀想起今早白前對他的稟報,笑得愈加得意,要將這麼一個自詡清高的君子打入萬劫不復之地,從虛名之處着手,無疑是最好的法子。
樑謙燁,你現在還好嗎,可別被你所在乎的蒼生百姓的詬罵聲活活氣死了。呵呵。
林氏沒有聽出蘇謹心的言下之意,卻是一臉的幸災樂禍,“樑侯爺害苦了我們蘇家,也毀了處州林家,這事被揭發,是他活該。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昭昀,這下你可以安心地住在我們蘇家了,那樑侯爺現在自顧不暇,哪還會再追殺你。”
“姑母待我恩重如山,我也想長伴姑母左右,伺候姑母,不過我們處州林家的醫術,總不能毀在我手裡。若有機會,昭昀希望可以繼續發揚我們處州林家的醫術,救治更多的世人。”
林昭昀說得大義凜然,只把林氏哄得甚爲欣慰,“好侄兒,你醫者仁心,姑母相信,上蒼不會虧待你的。”
“林表兄醫術這般高明,爲何不想想醫治自己的雙眼?”三小姐蘇謹怡好心地提道。
只一句,林昭昀臉色微變。
林氏瞪了眼蘇謹怡,寬慰林昭昀道,“別急,你還年輕,總會想到法子治好你的雙眼的。到時,姑母再爲你提一門親事,讓你娶妻生子、成家立業。”
“姑母,若有朝一日昭昀尋到法子,您會不會幫昭昀?”林昭昀試探地問道。
林氏笑道,“傻侄兒,要是你的雙眼能治好,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姑母都幫你。”
“這個時辰了,李夫人還未起來嗎?”林昭昀口中的李夫人,便是蘇家的六姑奶奶蘇娉婷,上回林氏讓林昭昀同蘇謹心一樣喊蘇娉婷六姑母,被蘇謹心婉言勸阻後,林氏沒有再提,而林昭昀也就改不了口,一直喊蘇娉婷爲李夫人。
林昭昀這麼一提,梅姨娘、柳姨娘等人面面相覷,是啊,怎麼少了一個六姑奶奶蘇娉婷。
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睛,竟然不及一個瞎子,梅姨娘羞愧道,“賤妾這就讓丫鬟去催。”
“六姑母晚起慣了,等她餓了,自然會來。”因是林昭昀到來,林氏爲了替這個侄兒在蘇家立立威風,纔會召集蘇家所有人一起用早膳,平日梅姨娘、柳姨娘、蘇謹怡都是在各自的院落中用膳,蘇謹心住的最遠,每日早起會走上一段路鍛鍊身子,既然林氏讓人備下了早膳,又剛好走到了這裡,就順道與林氏等人一起用了。
蘇謹心出聲爲蘇娉婷解釋,並接過巧蘭遞過來的茶盅,漱了口,“今日放晴,兩位姨娘若嫌府裡悶得慌,可以出去走走。”
二小姐竟讓她們出府走走!
柳姨娘一聽,又驚又喜,她在蘇家這麼多年,何曾聽過一個姨娘可以隨便進出府門,別說蘇家了,這整個臨安城的世家望族,也沒有一個府邸裡的姨娘,還能出府拋頭露面。
林氏嗯了聲,既不反對,也不贊同。
“多謝夫人,多謝二小姐。”柳姨娘高興得眉開眼笑。
蘇謹怡看到自己的親孃那副沒出息樣,不冷不淡道,“要出去,你自己去,我可丟不起這個人。”
柳姨娘被自己的女兒一頓數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只能道,“府裡還有些針線活,賤妾一時脫不開身,二小姐的美意,賤妾心領了。”
同在一個屋檐下,擡頭不見低頭見。蘇謹心雖不喜歡柳姨娘,但看在三妹蘇謹怡的份上,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臨安城的人都說她蘇二小姐心胸狹窄,又極護短,的確,這就是事實,她蘇謹心又非聖人,怎可能對所有人寬厚以待,如柳姨娘這些人,她最大的忍讓就是眼不見爲淨了。好在柳姨娘還懂得分寸,知道在她面前收斂,也算是讓她省了不少心。
“二小姐。”這時,管家福叔急匆匆地趕來,在蘇謹心面前低聲道,“官府來人了,說是請二小姐您過堂去指認一個女魔頭。”
女魔頭,司徒青青?
還讓她去指認?
這外頭謠言滿天飛的,何須她再去指認,蘇謹心暗歎,一旦有了她的證言,證實司徒青青的確是樑侯爺身邊的第一暗衛,那雲澈這一世的聲譽算就徹底毀在她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