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那個蒼老的聲音帶着些許嘲諷,“你能護得了她一時,也護不了她一世!她已年滿十四,青瞳之氣擴散,有心之人總能找到她的蹤跡。就算你今日殺了我,你能殺得了天上的神仙嗎!”
蕪虛氣若游絲的話卻如雷霆萬鈞,炸響在他耳畔。
“你能殺得了天上的神仙嗎!”——混沌的記憶裡,彷彿有個人,曾大聲地對他吼出這句話。他滿腦子空白,眼前閃現過一些破碎的片段:烏雲壓空,四處火光,他隻身一人跪在血泊裡,對面的人高高在上,看不清模樣。
未幾,白如墨從這些畫面裡猛得抽離,驚出一身冷汗。
一簇狐火毫不留情地破開空氣,順着白如墨指尖所指的方向飛去——白髮的老者終於氣絕身亡。
“師父!”祁玉貞哭喊着想撲上去,硬生生被白如墨拽住了手腕。
“小糧,”他俯下身子,認真地看着她的雙眼,“他養你長大,只是爲了一己私利。取青瞳,入仙籍,你的死活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他沒有告訴你,青瞳是你命數所在,若將青瞳剜去,你便活不過十日。所以,我殺他是因爲他罪有應得,你也自然不必爲了他的死難過。”
小姑娘垂着眼,安靜地聽着,只是哭得狠了,依然一抽一抽的。白如墨摸着她的頭頂給她順毛,道,“我總覺得在翠靄山相遇之前,我好像就見過你。可不知爲何,我想不起從前的任何事情,甚至除了名字以外,記不起自己是誰。方纔蕪虛也說了,你年滿十四,青瞳之氣擴散,就算死了他還有別的人會找上你,你獨自留在道觀也不妥當。既然如此,你陪我去一個地方,一則爲了探清我的身世,二則是能保全安危,好不好?”
她緊緊拽着自己道袍的袖角,淚眼花花地擡頭。她現在能相信的人,只剩下阿墨了。“那我們去哪?”她抽噎着問。
“去東海。”
東海岸邊,空氣溼冷,卻風平浪靜。
白如墨施法化出一條小銀魚,在掌心靈活地遊動。
“去。”隨着白如墨的一聲低喝,小銀魚化作一道光沒入海水,快速地往海底游去。不知過了多久,祁玉貞的臉都快被凍僵,海面依然毫無波瀾。白如墨拆下自己的披肩裹住了身邊的小姑娘,懷疑地看着那片無聲的大海——不能夠吧?東海的人不至於這麼不懂禮數啊,叫半天也不出現?
祁玉貞冷得牙齒打顫,“阿阿阿墨,我們來…來找誰啊?”
“找東海的扛把子唄。”
祁玉貞歪着腦袋想了半天,東海的扛把子是什麼東西。就在她被凍得鼻涕都快出來的時候,海上終於傳來一聲震破雲霄的龍吟。
一條白鱗耀眼的龍從海里披離而出,一時間海浪滔天,氣勢洶涌。金光萬丈裡,有個高大的男子騰雲而來,穩穩落在他們面前。眼前的男人華服加身,長袍拽地,器宇軒昂,帶着東海龍族與生俱來的高貴。
祁玉貞偷偷拉了拉白如墨的衣角,小聲地問:“這是…東海的扛把子?”
白如墨微微一笑,“他是東海的下一任龍王。”
“可他不完全是龍啊……”她有些好奇,這個男人身上似乎有一半凡人血脈。
敖慕一個倨傲鋒利的眼光掃了過來,祁玉貞嚇得趕緊閉上了嘴。敖慕臉色有些不善,他新婚燕爾,小妻子溫香軟玉抱在懷裡氣氛正好,就看見這狐狸的銀魚在眼前使勁撲騰,喚他出來。念在曾有過百年交情,敖慕咬牙放下了兔子,跟着銀魚出了海面。
“想必您就是敖慕大人吧?此次前來東海,冒昧打攪,是想借您東海的玄武鏡一用。”白如墨這話說得畢恭畢敬。
敖慕聞言皺起了眉頭,這狐狸演得是哪齣戲。“白如墨,你吃錯什麼藥了?”
白如墨一愣,“您認識在下?”
敖慕盯着他看了半天,發現他確實和從前不太一樣。這狐狸的身上,似乎沒有一絲一毫的仙氣。“你出什麼事了?”
白如墨暗暗琢磨了會兒,猜了個七七八八。這條龍應該是認識從前的他,交情還不算太淺。思及此,他乾脆說了實話,“我八年前曾在翠靄山的一個山洞閉關修煉。我醒來之時,便想不起自己是何身份,是何來歷。我來東海借玄武鏡,正是爲了知道自己的身世。另外,我想借東海的龍氣,掩蓋她的行蹤。”白如墨拉過身邊的小姑娘,解釋到,“她的眼睛正是三界覬覦的青瞳,但她現在只是個小姑娘,難以保全自己的安危,還請東海暫時收留她。”
“這個小丫頭是北山之巔的山靈轉世?”
白如墨微微頷首。
敖慕神情凝重,一時間心情複雜。白如墨乃九尾銀狐,出身青丘,修爲深厚,曾是天上的神使,效力於地位極高的神仙;如今卻落魄至此,連半分仙氣都蕩然無存。敖慕嘆了口氣,“我們本是舊識,你又曾幫過我不少忙。如今你有事相求,我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隨我來便是。”
廣袖一揮,洶涌海水自動分開,劈出一條路,蔓延向海的深處。
白如墨牽着祁玉貞,跟在敖慕的身後,往海底龍宮而去。
玄武鏡原是冥王贈與東海的禮物;相傳玄武鏡能追溯人的前世,喚醒失去的記憶。
“玄武鏡就在這冰室裡,你自己進去吧。”敖慕負手站在冰室的門口,語氣有點生硬。雖然他答應了要幫老朋友的忙,可這臭狐狸轉頭就把小姑娘扔給了他妻子;白琬琬又打心眼裡喜歡那小姑娘,拉着她到處逛,把他晾在一邊。
“有勞你了。雖然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不過我們交情應該非常好。”白如墨笑吟吟的樣子,讓他一肚子火沒處發。
“好個鬼。”敖慕沒好氣地說。“辦完了事快點把你的小丫頭帶走,別讓她纏着白琬琬。”看着生悶氣的敖慕,白如墨心領神會地點點頭,邁步進了冰室。
站在玄武鏡前的那一刻,白如墨終於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