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更新着日曆,也刷新着記憶,眼看這個學期又要接近尾聲了。
又將一年暑假時,再過不到一個月時間,又要經歷一場大別離和小別離。
何謂小別離?就像我和同學室友們又要一個暑假不能見,要經歷短暫的別離,這叫小別離。
何謂大別離?每年暑期都要有一批人真正走出校園面向社會——是的,傳說中的畢業季,一旦離開再難相見,這就是大別離。
於是現在流行很多聚會。
胖子也要畢業了。
因爲不捨,所以長聚。
近段時間我和胖子走得很近,校園內外經常可以見着一個奇怪的組合。
譚新說,我像還俗的唐僧,弄丟了耍把戲的猴子,炒了負責耍猴掙錢的沙民工,最後帶着好吃懶做的親信豬秘書,靠着變賣白龍馬和行李的最後一點錢財過着最後紙醉金迷的日子。
在最後一次喝酒我把這個說法告訴了胖子,胖子笑笑,喝口酒說你室友想象力很豐富,可以去寫小說了。
我說恐怕不行,我那哥們每天泡妞很忙的,哪像我們這麼清閒。
胖子想了想說也是,文字是我們這些閒人玩的,別人不一定有空。
散場了,從KTV出來,我和胖子一直保持微笑目送着大夥走遠,然後馬上蹲在路邊的花壇邊比着吐。
好吧,我承認我輸了。
他是第一個吐完,因爲他是第一個先擡起頭,然後就傻傻仰望着天空。
你有沒有失戀過?難道失戀過的人都這麼神經質?不過他在看什麼?
我的行爲直接幫助這個世界再次驗證了好奇戰勝一切的真理,當下我就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意猶未盡的止住傾吐,順着他的目光朝上看。
雖然這裡的空氣質量不是多好,但透過朦朧的燈光,穿過清冷的月光,我還是清楚的看到了一彎孤傲的上弦月。
我趕緊擦擦嘴巴上殘留的酒漬——如果月亮上當真住有嫦娥的話,那這副形象落在美人眼裡該多不雅。
人家都說詩人是很浪漫多情的——好友、小酒、靜夜,與詩人共賞明月,意境是何等雅緻?看眼下他這副望月癡迷的樣子,不知又在抒發什麼樣的浪漫情懷。
於是我景仰的問他:“你在想什麼?”
他聞言豪爽的一抹嘴巴,繼續望着天空說:“天光光,月光光。”
心想來了,果然他將目光轉向我繼續吟誦:“你光光,我光光,分文沒有——明天哥們餓得慌!”
我拍腦袋。這時我想起一個嚴峻的問題:作爲這次聚餐的發起人,散場後我們責無旁貸的埋了單。但我忘記了豪爽是需要代價的,我今天的代價就是這一餐幾乎花光了我和胖子兩人這一月的生活費。
如果你摸摸我的口袋,就會明白,我現在所說的幾乎,就已經和全部差不多了。
於是我傻眼了。
胖子灑脫的笑笑,拍拍我的肩說:“喝多了,記不清哪位大俠曾說過這樣一句給力的話,發現在這裡說很合適,送給你,藉以共勉,他說,‘真正的勇士,要勇於直面殘酷的現實’!”
“好像是魯先生吧?怎麼?詩人也會忘記文豪的名言嗎?”我打趣,同時右手插進褲兜,故意弄得裡面叮噹作響,對他眨眨眼笑說:“怕什麼,現實也並沒有像你想像的那麼殘酷,聽沒聽得出來,我兜裡還有三枚硬幣呢?”
胖子笑得很誇張,甚至快飆出了眼淚:“你很‘阿Q’啊!”
此時此刻,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笑得如此豪放了。現實也確實不容樂觀,如果我告訴你這纔是月初的7號,你就更容易深入的理解我們將要面臨的現實的殘酷了!
我只能苦笑着拍拍微微發沉的頭:“早知道放縱的狂歡之後是無盡的頭痛,就不跟你一起瘋了!真不知道你這樣瘋玩有什麼意思!”
胖子笑着擺譜說:“你不明白,因爲你不是詩人。”
我笑:“別唬我了,難道詩人都喜歡狂歡的?”
他搖頭不笑:“詩人並不都喜歡狂歡,但是你知道狂歡之後是什麼嗎?”
我搖頭,我已經很難了解他的思維了,他總有驚人之語。而我在百答百錯的打擊下終於明白試圖揣摩詩人的心意是多麼大的愚蠢之後,就已經決定這輩子再也不輕易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好在韓老師說過一句非常有道理的話,叫做“術業有專攻”,我常聊以**,也不至妄自菲薄。
大家知道詩人是不能用常理度之的,如果我那麼輕易就能俘獲他的所思所想,恐怕我就離瘋狂不遠了——人常說詩人和瘋子之間僅有一線之差,那就是瘋子飢餓的時候還是會像其他普通人一樣找東西吃,而據說詩人在靈感巔峰狀態的時候,似乎滿腔詩意就可以填飽肚子。
我相信我這樣的凡夫俗子一輩子也不可能達到那樣的至高境界,所以我思想如果偶然間似乎碰巧與詩人有那麼一絲共鳴,也不可能成爲詩人,何況這樣的時候渺之又渺?不能成爲詩人,便只能論落成瘋子。
我絕沒有一絲要做瘋子的意願,無論任何時候,所以總擔心走火入魔的我從不敢試着用詩人的思維去揣摩詩人的想法,所以大多時候,我都是不敢想像他這種人所思所想的,一如現在。
他用一副不可救藥的神色看着我,搖頭,一臉落寞的說:“是落寞!”
還有什麼會比無味的談話加上酒精的作用更容易令人昏昏欲睡的呢?我不知道,我只有繼續麻木的望着他。
“我知道你不明白。”他繼續嘆息搖頭,“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一場狂歡之後,再經歷陡然的落寞,激起的靈感是多麼的活躍!”
我只看到他失戀後的所有落寞。
我知道他偷偷的向曾經的那個女孩子去告別,人家那淡定揮手告別的姿態再一次深深的刺激了一次他的神經。
如果我呢?離別的時候有沒有勇氣去找藍鉛鉛?那又是會怎樣一番情景?我不敢再令自己想下去了。
詩人、月夜、酒,如此三個極美的關鍵詞組到一塊,構成的意境是很美的,但真正落在現實中恐怕卻是很慘的,這一點此時此刻恐怕沒有誰會比我體會還深。
終於明白天上的上弦月爲什麼那麼傲了,原來是和眼下頹廢狼狽的我們比起來,高高在上的它確實有驕傲的資本!
明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如果果真如此,那麼明天,它丫的可能更會彎着嘴角嘲笑我們吧?
原因你懂的。
幸好我們還有宿舍——如果它還沒有關門的話!
夜色下胖子點燃一支菸,寂寞的噴吐,能親耳聽到詩人的即興之作,也是一種榮幸。
多少年了,我依稀記得他那晚寂寞的腔調和無限的愁緒。
“一杯,辛辣,噴吐,一朵雲霧。
有人說這種混合的味道令人上癮,煙與酒,寂寞與憂愁,已成絕配!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李太白酒中詩仙,但願長醉不願醒!
誰共我這杯辛辣,佐以萬古情愁?點燃一支忘憂,噴出所有愁霧,彈盡寂寞的灰燼?
酒醒了,煙消雲散。
究竟一醉解千愁,還是借酒消愁愁更愁?
終不能,心事全化作過眼煙雲。”
不知爲什麼,一看到他一本正經的讀詩我就忍不住想笑。
胖子每每似乎很生氣:“KAo!人家現在是真的很傷感好不好?”
誰說離別不可以笑着進行?
我的笑飆出了眼淚!
我給胖子留言冊上只是花裡胡哨的簽了個名,然後隻字未有。
他莫名其妙問我什麼意思。
“自己領會!”我笑。
被他逼急了,我就說:“我怕別人笑我‘魯班門前弄大斧’啊!”
這胖子,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不地道,非要逼人家說出實情——誰不知道他是鼎鼎大名的校園詩人啊,才高八斗,哪位仁兄不自量力敢隨便在他的留言冊上塗鴉啊?
我給張傑畢業留言冊上留下了網絡盛傳的一段話:“千萬不要把自己的軟弱展現給別人看;千萬不要把自己的狼狽述說給別人聽;因爲根本沒有人會覺的你很可憐,只會覺的你很無能很沒用。什麼事情都要學會自己一個人承擔,因爲沒有人會幫你。什麼事情都要學會自己一個人堅強,因爲凡事都靠自己!”
說給別人,也說給自己!
這不叫抄襲,這隻能說明我已經深得太極真髓,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旁觀者自然瞧不出妙處——當事人受之無不氣血激盪,如遭重創!
又猶如七傷拳,傷人先傷己,不是功力深,恐怕自己早已經吐血了!
有些話只說給懂的人聽——這就是這段話的妙處與威力!
其實其他事情又何嘗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