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證據確鑿,定了你的罪,那道聖旨還不是廢紙一張?”
有太聰明的部下果然不是件好事。
蔣日掬起一縷髮絲,笑容淺淡。
董紫楓看了看蔣日的表情,站起身來,擋住蔣日,趨蔣之意明顯。
千醉瞪他,董紫楓溫柔的牽起脣角。
怔了怔,千醉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眼見董紫楓的目光越發的晦暗,瑤瑟過去拉了拉千醉,拖着她和玄色出去了。
這個陰晴不定的笑面虎可是惹不得的。
蔣日揚起手中長髮,輕笑道:“你真是當門神的絕佳人選。”
董紫楓轉過身,面色沉凝。
蔣日擡眼看了下,無奈的嘆:“我是病人,就不能讓我好好養病?”
“你認爲緋閒和玄命能擋幾天?現在根本不是你養病的時候。”
“那你想我怎麼辦?”蔣日懶洋洋的斜睨着他。“我腦子一片空白,什麼主意都沒有。”
是根本沒有想吧!董紫楓心中對蒼昊的憎惡又多了幾分。他從沒見蔣日這樣,被人步步逼壓,連起碼的反抗都不做。
她再怎麼寵蒼昊,也不該拿性命安危來開玩笑。“交給我辦。”她不想做的事,他可以代勞。
蔣日清理了一下軟榻上的雜物,端着盤子,把剩下幾塊桃子吃掉,咕噥着說了句——“少管閒事。”
篡權弒帝的帽子扣在傾城頭上,蒼昊不必親自跟她算賬,只要稍稍做點動作,再牽出英雄大會的慘劇背後主使者是武賢和傾城,諒她有天大本事也難逃出生天。
因爲,推算下來,不難明白,那令天下人趨之若騖的蚩尤劍,必是落於傾城手中。蒼昊更是搬出確鑿證據,證明傾城是持劍之人。
證據當然是僞造的。
蔣日收到這個消息,第一反應就是哈哈大笑,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他的確夠狠,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本由她控制的江湖勢力皆爲神劍倒戈,受她拉攏的朝廷官員恨不得跟她撇得一乾二淨,更不可能幫她,手中能用的棋子所剩無幾……這回,真是輸慘了。
她現在是天下第一惡人,黑白兩道追殺的對象,小小的摘星樓哪經得住他們的折騰?
蔣日獨倚幽欄,悠然的望着天空。
靜凝的臉龐,一抹淡然淺笑,秋眸澄澈,卻是看不出思緒。
氣勢洶洶的腳步聲,噔噔噔的爬上樓梯。
蔣日熟悉這聲音,暗數着,等待房門被撞開。
緋閒衝進來,看到她,紅着眼眶撲過來,哇的一聲哭了。
蔣日的傷被她撞的有些疼,也只能暫時忍住。“打打殺殺的時候不見你哭,這回又是玄命惹你了?”
緋閒忍住哽咽,抹了兩把淚,抽抽噎噎的說:“千醉……瑤瑟……”
蔣日臉上的笑容褪色,收起近日來的不正經態度。“帶我去看看。”
緋閒點頭,拉着她往千醉的住處跑。
希望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蔣日眉間凝起一股沉重。
推門的手,有些微顫,蔣日握了握拳,緩步走進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董紫楓抓住千醉,儘量不讓她傷到自己。千醉的體溫忽冷忽熱,瑤瑟的情形跟她一模一樣,都是疼痛難當,死命的往牆撞。
蔣日不說話,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長長的銀針,手法極快的插在千醉三十六處大穴上,之後,千醉昏了過去。
然後,她又用同樣的手法對瑤瑟施針,總算制止住悽慘的痛叫聲。
董紫楓和玄命把她們放到牀上,讓開地方,讓蔣日診脈。
蔣日走過去,卻只是一臉悲慼的望着她們,一動不動。
“是中毒?”
今天一早便見她們倆個出門,剛回來時還好好的,誰知突然間就像發了瘋似的……
“她們中的是情咒……”蔣日輕輕說。
“情咒是什麼?”緋閒湊過來,恨恨的咬牙道:“是誰下的?”
一陣沉默後,聽蔣日說——“我。”
緋閒驚訝的看着蔣日。
蔣日閉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氣。
她在言祈、莫路身上下了情咒,爲的就是確保他們不會背叛千醉和瑤瑟。可情咒有靈性,喜歡絕望悲傷的情緒,會自動轉移……
她們究竟有多麼傷心,竟能將情咒引到身上!
“她們倆爲什麼會出樓?”蒼昊行動的時候,爲了避免她們知情,所以才強留她倆在身邊,就是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
“因爲……”緋閒羞愧的低下頭。“都是我多嘴!”她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她對玄命抱怨的時候被她們聽到,結果……
蔣日拍拍她的肩。“與你無關。”
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現在該怎麼辦?這個咒有法可解麼?”緋閒淚水連連的望着她。
“中情咒之人,與所愛之人不得分離,否則會全身劇痛,七七四十九日後疼痛而死……無法可解。”蔣日憐惜的牽起千醉和瑤瑟的手,難過不已。
她清楚,一定是千醉和瑤瑟知道了莫路、言祈篡改消息。正因爲他們暗中倒鬼,害她的計劃失敗,才導致如今的慘敗。所以,她們只能狠心揮劍斷情絲……
悲傷、絕望……全都是爲了她啊!
蔣日的視線有些模糊,心頭萬種疼痛攪在一起,竟比死還難受!
“蒼昊……”蔣日說了這個名字,水波閃爍的眸底燃起決意。“緋閒,守着她們,一刻也不能離。”
蔣日看了董紫楓一眼,飛一般的飄出房間。
不管蒼昊如何對付她,她都不想反抗,但是他不該傷她最珍視的寶貝!
蔣日進宮見蒼昊,董紫楓攔住她,堅持隨行。
“你傷勢未愈,這樣闖進去太危險了。”
蔣日反對不過,只得同意他跟。
一同翻牆夜闖皇宮,似乎不是第一次。
蔣日不動真氣,任由董紫楓抱着飛掠屋檐,來到落雨殿外。
存心的,蔣日落地後,手指按笛,輕輕吹起。
飄渺的笛聲悠悠長長,曲音纏綿環繞,卻無悲涼之意,只見清澈透亮。
皇宮內一片喧譁熱鬧,各處的侍衛緊急趕來,將他們二人層層包圍。
人羣中,只見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子手握一支玉笛翩然前行,身側逸塵若仙的俊雅男子在側,不着痕跡的守護着她。
蒼昊凜然的站在宮階上,場景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何時見過。
望着高處似熟悉卻陌生的人,蔣日的神情有一瞬的空茫。
輕風拂過,衣衫飄揚。
再凝望時,已恢復一片淡定。
蔣日不說廢話,開門見山道明來意。“我要言祈和莫路。”
“可以。”蒼昊微揚脣,溫文爾雅之下暗藏森然冰冷。“用什麼交換?”
蔣日眼中劃過一道莞爾之光,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問。蔣日淺笑,燦然眸色耀映夜空,熠熠生輝。
只聽她用清亮如冰裂的聲音,輕慢的說:“我的命。”
此話出口,不止蒼昊,連她身邊的董紫楓都爲之一愣!
蔣日粲然而笑,將蒼昊驀然怔愕的表情收入眼底,繼而柔然一笑。“你做這麼多事,爲的不就是我這條命麼?”
她又想耍什麼詭計?蒼昊眯起眼睛,犀利的研究着她臉上的表情。
他不肯信,是被她騙怕了?蔣日覺得好笑,傲然揚脣。“有什麼好懷疑的麼?爲了我的女人,我從來都是不要命的。”
不錯,他親眼見過。
一個靜留可以讓她大驚失色,冷靜全無,那是她的弱點,致命的弱點。
“你要言祈、莫路做什麼?”
蔣日眸色一寒,絕世笑顏亦掩不出滿身凌厲。“我只他們兌現承諾!”
蒼昊思索片刻,淡道:“我答應你。”
蔣日的笑有些僵凝,望着高高在上蒼昊,神色肅然。
他答應……這麼容易就答應了?蔣日很想笑,笑自己,原來,她的內心深處,依然存有一絲希望,希望他放過……
他最終還是站在與她對立的位置!蔣日心中無限淒涼,連臉上的笑容看起來都那麼無力。
他狠!能夠絕情至此!
蔣日柔然而笑,握着笛子的手揚起,只見晶瑩紫玉,在黑幕下如風化般,一層層化爲塵埃。
蒼昊眸光有一瞬的黯淡,卻在下刻綻出更爲燦亮的光芒。
蔣日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傾城。”蒼昊喚住她。
蔣日沒有回頭。
“你醫術高超,又精通玄學,詐死對你是小菜一碟……”蒼昊朗聲說道,聲音醇厚,低沉悅耳。“我會親自替你收屍,看着它焚化成灰。”
蔣日閉上眼,卻是有些開心的笑了。
“可是……千醉和瑤瑟等不了……”她當然知道自己還有翻盤的能力,可,情咒發作的劇烈痛楚,她感同身受,一刻都不能忍受……
“蔣日……”就爲這樣的理由,她認輸了?董紫楓不能理解。
“董紫楓,落到今天的地步,是我的錯。這錯不該由別人替我承擔。”蔣日平靜的看着董紫楓,眼底一片淡然沉定。
“替我照顧好蔣何鳳。”
蔣日將緋閒召來,在竹濤閣密談了整整一個下午。
緋閒面色凝重的離開竹濤閣,手裡緊攥着一個錦囊。蔣日見她走遠,關好窗子,轉身看着屋裡的人。
蔣何鳳一臉擔心的看着她,而蔣日一味的淺笑,教人看不透猜不着。
她雖不清楚外面具體發生的事,可也能從細微末節推敲出現下的局勢。“蔣日,你到底在計劃些什麼?”
“別問了,一會兒你跟董紫楓先行離開京城,去避避風頭。”蔣日把藥櫃的藥拿出來,仔細檢查過後,包起來收進包袱裡。
“你呢?”
蔣日笑意不改,專心打着包袱結。“你好好照顧自己就行了,我幾時教你擔心過?”
這次不一樣!蔣何鳳想說的話,硬是忍住。她們是孿生子,雖達不到心意相通的境界,但不難猜測出她的心思。“我們說好,永不分開的。”
蔣日的動作僵了一下,她擡頭,笑容燦爛。“你又胡思亂想了。”
蔣何鳳眉頭輕顰,沉定的鎖住她的表情。
半晌,蔣日嘆了聲,走過來,輕輕摟住她。
蔣何鳳彷彿聽到了她心中的哀嘆,一個激動,淚如泉涌。果然,她想要一個人承擔後果,果然!
“聽話,跟董紫楓走。”蔣日不想騙她,蔣何鳳是她這一生唯一的純淨樂土,她不能讓蔣何鳳染上丁點污色。
蔣何鳳抱緊她,心裡萬遍呼喊說不,卻無法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