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紫楓好整以暇的笑看着她。“你也要去麼?”
蔣日搖頭,卻仍未鬆手。他不是騙她?
看了一會兒,董紫楓似乎明白她爲什麼突然這麼緊張。於是笑了笑,說道:“怕我走掉?”他瞥了眼樓下的人羣,又說:“他們說的事哪一件不是我知道的?以前沒生氣,現在怎麼會生氣?”
“現在不一樣。”他們的關係已非從前了。
董紫楓嘆了聲,卻似滿足。“那你要不要一直揪着我,跟我一起去如廁?”
蔣日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董紫楓無奈,牽起她的手,領着她一起。
好像真的好奇怪。蔣日暗笑自己犯傻,怎麼就會這麼敏感呢?
越是重視,越是緊張?那麼,是不是說,從前對蒼昊,她沒有投入全部的感情?
所以,纔會失去。
蔣日呆站在外面,門裡是如廁的董紫楓。
這樣子好傻,真的好傻。
蔣日莞爾一笑。
這傻氣的行爲,卻莫名的讓自己感到心安。
董紫楓出來的時候,蔣日撲了過去,像耍賴一樣在他胸前磨蹭。董紫楓擁着她的腰,輕聲說了句。
“小傻瓜。”
結了賬從酒樓出來的時候,聽到那些人仍在議論,說的是出雲山莊和仁賢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出了酒樓,董紫楓問她:“要去看看麼?”
蔣日搖搖頭。
她什麼都不想過問。
傾城死了,蔣日也死了,現在的她只想和董紫楓清清靜靜的過完一生,那些恩怨,糾葛,讓它隨風去吧。
着手對付秦孝天,並非蒼昊的盲目之舉。
當初湛耀爲使文賢牽制傾城,暗中將武賢餘留勢力轉嫁給秦孝天,在當時是一招絕妙好棋,卻在傾城敗退之後,成爲一顆毒瘤。爲除秦孝天,蒼昊已暗中佈局兩年,上至朝堂,下至武林,任何細微末節都不放過。
他要秦孝天死的乾淨徹底。
本來蒼昊還防備着文賢與仁賢相互支援,可近日,江湖上的出雲山莊與仁賢鬥起法來,根本沒有餘力顧及文賢,正是他動手的絕妙時機。
圍剿武林勢力需要過程,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清除,如何儘量拖延不讓文賢立刻察覺,便成爲最大的難題。
蒼昊的計劃周密,可實施起來卻有無數變化,官府畢竟沒有摘星樓培養的部屬素質精良。可令蒼昊覺得奇怪的是,每次在某個環節上將出差錯的時候,總有外力干涉,使之化險爲夷。
是誰在暗中助他?
此人是助他,還是另有圖謀?
蒼昊心中升起一個大大的問號。
於是,他們便沿着一定的計劃,出現在不同的地方,而在他們離開之後,那裡都會發生微妙的變化。
蔣日是否察覺,便不得而知。
極爲巧合的,他們在一個小鎮遇上玄色。
玄色見到蔣日,像見了鬼一樣,臉色煞白。蔣日還好,低頭看着玄色身邊的小男孩,眉眼與湛耀有七分的像。
“小色。”蔣日蹲下,喊出他的名字。“你好啊。”
小色開始躲在玄色身後,後來才露出臉來,驚奇的看着蔣日。“姨姨好漂亮。”
玄色還未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就聽小色不高興的說:“孃親一點都不漂亮。”
“小色!”玄色兇巴巴的瞪着兒子。天底下,哪有嫌母醜的孩子?這惹人嫌的性格跟他爹還真像。“再說娘不漂亮,娘就不給你飯吃!”
這下子,小色完全脫離了孃親的保護,撲進蔣日的懷裡。“姨姨。”小孩子似乎知道,眼前的漂亮姨姨一定會寵他,所以尋求庇護的同時,不忘回頭衝孃親做個鬼臉。
蔣日疼愛的摸着他的頭,看着他在自己懷裡撒嬌,心中不知名的一處被撩動,微微疼痛。
玄色沒空理那個熊孩子,看着蔣日,又看看董紫楓,支支吾吾的說:“傾城……你……這是怎麼回事……”她以爲,以爲……
蔣日站起來,脣邊懸着淺笑。“我不是傾城,正確來說,我不全是傾城。”
玄色搞不懂。
董紫楓適時接過話。“她是蔣何鳳,傾城的妹妹。”
“妹妹?”玄色腦子裡一團漿糊。
“嗯,我們是孿生姐妹。”蔣日說着,她與董紫楓早串通好的言論。就讓她們認爲她真的死了,她可以蔣何鳳的身份繼續關心她們,她們也可以逃脫出與她的牽絆。
孿生,姐妹……玄色總算抓住一點什麼。“你是說,傾城其實是兩個人?”
蔣日點點頭。
“那麼……我認識的那個傾城……”玄色顫聲說着,不敢相信的盯住蔣日,眼底再度涌起悲傷。
“那是蔣日。”蔣日笑的輕柔如水。“而蔣日死了。”
“可是你……”明明跟傾城一模一樣!玄色眼眶涌淚,她剛剛還以爲……
玄色撲進蔣日懷裡,緊緊抱着她。她們竟然如此相像!連抱在一起的感覺都是一樣!
蔣日輕摟着她,無言的安慰。
過了很久,興許玄色哭夠了,也或許是因爲小色在一邊太吵,玄色鬆了,眼睛紅腫的看着她。“我要跟你們一起走。”
“不可以。”董紫楓想都沒想就拒絕。
玄色纔不搭理那個冷酷男人,一臉期待的抓着蔣日的手。“這輩子我欠傾城太多,不管你是不是她,只要你們有一點點的關係,我都要留在你身邊。”她想要補償,想要報答,想要……再看到這張美麗精緻的面孔……哪怕她們不是同一個人。
蔣日看着玄色,又看了看小色。從穿着到打扮,都儉樸到不行。這些年,她一個人帶着孩子,過得不容易吧?
她轉頭看向董紫楓,董紫楓知道她又心軟了,不禁在心裡無奈的嘆息。
蔣日知道他妥協了,開心的笑着對小色說:“小色願意跟姨姨在一起麼?”
“願意,願意!”小玄高興的點頭。“不過姨姨要幫小色打敗孃親。”
“臭小子你說什麼!”玄色敲了小色一記,惡狠狠樣的一點也不像個母親的樣子。
小色不服,往她身上撲去,一邊跳一邊打。
蔣日幽幽的看着小色的可愛的小臉,露出一抹鬱色。董紫楓適時來到她身邊,讓她靠向自己。這般的溫柔,反而更令她傷懷。
玄色和小色圍着蔣日細數這些年的經歷。
她離開摘星樓後便帶着小色找了個村莊住下,當時跟湛耀賭氣,她身上就帶了一點銀子,根本不夠應付花銷。後來,是村民幫忙給她找了個幫人種地的活計,賺錢才勉強應付母子倆的生活。
那會玄色揹着小色上工,箇中辛酸已不想再回首。她唯一覺得虧欠的,就是小色。從小跟着她吃苦,原本,他可以舒舒服服呆在宮殿裡做他的世子,如今卻……
“別難過,往後我會照顧你們。”蔣日將她和小色摟在一起。她知道,爲了她,玄色忍着和湛耀分開的痛苦獨自養育小色,心裡一定非常非常的苦。
“蔣何鳳,你說傾城會原諒我麼?”玄色苦澀的問。
蔣日很認真的回答。“不會。”
玄色聽了,立刻泫然欲泣。
“你的任性讓小色跟着你吃苦,她當然不會原諒你。”蔣日嚴厲的說完,轉而一笑。“如果你指的是那件陳年舊事……我想,她從來沒有怪過你,更談不上原不原諒了。”
“可是,是我引湛耀回京,才害你……害傾城……”玄色再度哭倒。
這些年,她始終帶着悔恨,她恨湛耀,更恨愛着湛耀的自己。
可是,不該這樣的,她不該恨湛耀,更不該恨自己。
蔣日柔柔的哄着她。“玄色,當年的事,與湛耀無關,是蔣日咎由自取,不該怪任何人。”
“不是的,不是的……”玄色放縱的在她懷裡痛哭,壓抑多年的苦楚總算找到人傾訴,這個人,還是她感覺那麼熟悉的人……
“別哭,別再爲她哭泣了。”蔣日似呢喃的輕哄。玄色從小便吃盡苦頭,實在不該再揹負這些痛苦。
“傾城,傾城……啊……”當她看到傾城留下的遺書,她整個人都崩潰了。遺書寫着去找言祈和莫路來救千醉和瑤瑟,讓她請蒼昊收屍,讓她不要報仇,告訴她,這一切都與湛耀無關……
傾城怎麼可以將這種事交給她辦?她知不知道,她當時難過的快發瘋了,恨不能殺光宣文殿所有的人?
不恨湛耀,教她怎麼能不恨?
直到現在,她仍覺得那天像是在做夢,總以爲夢醒了一切都會恢復往常。
可是,沒有。
傾城真的死了。
而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
蔣日不停的安慰着她,聽她哭的撕心裂肺,心中也揪痛不已。懂事的小色也安靜下來,他咬着牙並沒有哭,卻是紅着眼眶。
想到湛耀,蔣日明白,不可以再這樣下去。小色總會長大,他什麼都不懂,只會受玄色影響而去怨恨父親。
那不是她樂意見到的結果。
蔣日擡頭看向董紫楓,不想董紫楓也正看着她。
眼神交流之間,都已明白對方的心意。
最後一次,讓她爲她們做些什麼吧。
玄色和小色在一邊拍手叫好,完全不在意街上行人對他們四個的注意。
蔣日每天會挑一段時間教小色習字,董紫楓也會來幫忙教小色吐納運功。小色很聰明,學的也非常認真,像海棉一樣吸收着複雜的知識。
這是愉快的旅行。
但,前提是玄色這個惹禍精肯消停。喜歡路見不平便拔刀相助的玄色,這一路還真惹了不少麻煩。她武功平平,打些尋常小角色還成,可遇上比她厲害的只有逃命的份。
無奈,董紫楓只得替她擺平。
可誰知,這更助長了玄色的氣焰,越來越愛多管閒事。
蔣日寵着她,完全不管,只可憐董紫楓,天天跟在她後面善後。
真不曉得,這樣的女人怎麼能獨自平安生活這麼多年?
於是,他注意到了躲在暗處的人。
其實,早在他們遇到玄色的時候,他便留意到躲在暗處守護玄色的人。這個人並不是時時都在,但卻一路都跟着他們。因爲感覺不到絲毫敵意,他並未留心。
董紫楓將這事告之蔣日,蔣日只是淡淡一笑。“應該是湛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