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睡得很熟,我喊了她好幾聲她都沒醒,我便沒有再喊她了。起了身,我把旁邊的陪護牀收拾了一下。
靠着牀頭坐了一會兒,小護士來敲門了,她給我送來了拖鞋和乾淨的睡衣。
“殷小姐,你餓了吧,我去給你煮碗麪條來。”她輕聲道。
“好,謝謝你啊。”我確實餓極了,也就不跟她假客氣了。
我洗了個熱水澡,換上睡衣,我打着哈欠出了廁所。窗邊的小桌子上,放着一碗熱騰騰的麪條,還有一部新手機。
我走了過去,這一天的折騰,真是給我餓狠了,狼吞虎嚥的吃完了麪條,我滿足的靠到椅子上,打着飽嗝,我拿過了手機。
向雲天的速度可真快,我翻着手機。短信收件箱裡,有向雲天發給我的短信,叮囑我絕不許跟柳又平聯繫。
我回了一條,表示記住了。
這一夜,睡得酣暢無比,一覺就睡到了大上午。要不是我的第六感告訴我有人在看着我,我指不定能睡到下午。
我睜開眼睛,我媽坐在牀頭那裡看我,她就像看外星人一樣研究着我。
“媽。”我有些緊張起來,輕輕喊了她一聲。
她卻受到了驚嚇,跳起來,後退着一屁股坐到了她自己的牀上。
“媽。”我坐起來,“我是采采啊,采采啊。”
她倉惶地抓着被單,嘴裡唸唸有詞,我仔細聽了一下,她嘴裡一直在喊清寧,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喊我弟弟的名字。
我試圖着和她說話,但她不再理我,喊了十幾分鐘的清寧後,她起了身往窗邊走去,然後她就坐到了椅子上開始發呆了。
我嘆了一口氣,坐了一會兒,我起了牀。
就這樣,我在療養院住了下來,日子清靜又無聊。每天就是不斷的和我媽說話,但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我的聲音根本毫無反應。
向雲天估計是很擔心我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會變得墮落,一個星期後,他讓人送來了一大箱本,一百多本,各種文學作品,我翻了翻,古今中外,他把他認爲我應該讀的書全給送來了。
我本身不太愛看書,手機那麼好玩,連續劇那麼吸引眼球,這年頭,誰還看書啊。可我實在是太無聊了,這裡連手機網絡也不太好,這麼漫長清閒的日子,我只能認命的拿起了書本。
時間在這樣的煎熬中,一晃,也過掉了半個月。這半個月來,我一直想方設法的聯繫韋御風,可他的手機一直關機,我打不通,發了幾次短信如沉大海。
他很忙吧,或者是刻意爲了躲我,所以把手機關掉了。
有時候,我也會想想柳又平,多重壓力的逼迫下,他應該也是知曉利害關係的,慢慢的,他就會放下我了吧。
然後他會慢慢的忘掉我,我想到他會忘掉我,心裡有微微的難過,但這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有人來就有人去,來來去去的,總是要習慣的。
時間仍舊不緊不慢,我發現我還真是隨遇而安,時間長了,我又習慣了這療養院的簡單生活。每天早起,壓腿拉筋一小時,吃早餐,陪我媽散步。回房看書,累了我就到處走走,走累了再回房看書,到點了吃飯。
外面的世界變成了什麼樣子,我一點兒也不想知道,也不想關心。只有在想到韋御風的時候,我會忍不住的焦躁。
他說他會來Y城,這麼長時間,他已經走了吧。
有時候想到他,我又很生氣,爲什麼總是我在等,等着他來找我。明明無望的感情,我堅持個鬼啊。
我到療養院一個月後,向雲天終於給我打來了電話。電話裡,他問我了近況,我告訴他一切都很好。
他說我可以回去G市了。
我本來想說再多住幾天,又想遲早是要回去的,這麼想着,我便沒有說話。
“是不是都不想回來了?”向雲天隨意的語氣。
“沒有啊。”我確實沒這個想法,正如阮西嶺說的那樣,橫波樓能提供好的物質生活。於我,也算自由。如果沒有更好的生活方式,我也願意呆在橫波樓。但向雲天突然的提問讓我一時間有些驚住了,我居然想着要回去,而不是象早前那樣,拼死的想離開。可見,人是很容易被好的生活和安逸的環境腐蝕的。我現在能這麼安心的呆在這療養院,也是因爲我不用考慮生計的問題。假設朝不保夕,我哪裡還能住得這麼悠閒。
“對了,韋御風在Y城,聽說這幾天要去美國了。”向雲天又說。
“哦。”我裝得隨意,向雲天對韋御風的動向這麼瞭解。
“你不是很想見他嗎?約他吃個飯,見個面。”他又說。
“再說吧。”我冷淡道。
“隨你。”他說完就掛了電話。
這個老狐狸,我暗自在心裡罵着。他對我的內心活動真是瞭若指掌,他竟然知道我始終放不下的人是韋御風。
我沒有給韋御風打電話,我總覺得向雲天別有用意,我不想如他的願。
可我沒料到,韋御風給我打電話了。他能知道我的新號碼,不用說,肯定是向雲天告訴他的。
“你在Y城?”他問我。
“是,在療養院陪我媽。”我聽到他的聲音,緊張得手心開始泛汗。
“我過來接你,你把地址給我。”他很直接。
“好。”我道,心跳得厲害。
他掛了電話,我立刻把定位發給了他。發完定位後,我就丟下了手機,拖過箱子,我開始翻箱倒櫃的找衣服。
真愛一個人大概是這樣吧,怕自己不夠美,總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給他,小心翼翼的靠近他。那些曾經有過的傷害,在無限的期望中變得模糊。
韋御風來得很快,半個多小時後,我還在吹頭髮,他的電話就打來了。我放下梳子,接了電話後,我看着站在窗邊發呆的我媽,然後我悄悄地往外走去。
Y城的天氣很熱了,一個多月沒見,他又瘦了,瘦得臉頰都凹進去了。他站在車門旁,穿着件黑色的T恤衫,頭髮打理過,精神倒是很好。
“看來這邊的伙食不太好。”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看。
“還可以。”我羞澀地笑。
“上車吧。”他幫我開了車門。
我坐了上去,他繞過車頭上了車。
“你來開車,我眯一會兒,行不行?”他坐了一會兒後才說。
“好,我開慢點兒。”我立刻推開了車門,他一定是累極了。
我讓他去了後座,隨後我啓動了車子。山路彎多,我開得很慢,饒是如此,我覺得有些膽戰心驚,開到一個開闊處,我將車靠着邊停了下來。
韋御風睡得很沉,發出輕微的打鼾聲。我趴在座位中間看着他,他長得可真好看啊,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頭髮。如果說柳又平長得秀氣,那麼韋御風就是那種特別男人的長法。當然,有人喜歡秀氣,而我剛好喜歡man的長相,也或者,因爲喜歡,不管韋御風長成什麼樣子,他在我心裡都無可替代。
韋御風這一覺睡了兩個多小時,他在睡夢中翻身,差點掉到座墊下時才驚醒過來。他有短暫的驚慌,撐住地墊後,他有些茫然。轉頭後,他看着我。
“我睡多久了?”他輕聲問。
“不到三個小時,你如果睡得着,還可以再睡一會兒。”我也輕聲說。
他撐着座位坐了起來,然後推開車門下去了。他從後備箱拿了瓶礦泉水走到了路邊,漱了漱口後,他喝了大半瓶水。
“你真的不再睡一會兒嗎?”我搖下玻璃問他。
他回頭看,陽光下,他笑了一下,道:“不睡了。”
我有些失神,推開車門,我也下了車。
“你想吃什麼?”他擡手看錶。
我走到他身後,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張開雙臂,我就從後面抱住了他。他僵了一下後繼續喝水,把瓶裡的水喝完後,他將空瓶子拋到了路邊。
“你的手機爲什麼一直關機?”我靠在他背上。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然後分開我的雙手:“因爲知道你會找我。”
我眼圈立刻就紅了,他果然是躲我。
“上車吧,我餓了。”他有些淡淡的。
我心裡特別委屈,看他這樣淡淡的,我難受得要命。於是,我再次抱住了他。
“好了。”他這回敷衍地抱了抱我,然後拍拍我的後背,“我們走吧。”
“你是不是很介意我和柳又平在一起?”我問出口後想甩自己一巴掌,我這是瘋了麼?
他沒說話。
“對不起。”我囁囁的,生怕他甩開我,然後自己開車就走了。
他側頭看着遠處的山林,空氣彷彿要凝固了。
我踮起腳尖,然後我吻住了他。他一開始有些抗拒,但我那麼急切,他就再抗拒我。我們站在車前吻着,轉了幾個圈後,他把我壓到了車門上。
我期望發生點什麼的時候,他的手機在車後座響起來了。他扶着我站穩,然後拉開車門拿起了手機。
他接起電話,我就覺得他要丟下我走了。
果然,只講了幾句話他就說,我馬上來。
“采采,我送你回去,我有點急事得趕時間。”他上了駕駛位。
我有點想哭,卻又無可奈何。
誰知道,這一別,我們再見,那已經是三年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