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曾獲得榮寵,即使她不爲衆人所矚目,但是她在這宮中心有所依,一點點的虛榮已經漸漸讓她忘卻了從前的苦日子,幾乎。
直到流雲錦的出現。
她不會忘記那張臉,他冰冷而俊逸的側臉輪廓線在陽光下似剔透的冰晶,冷厲的掃過她,那時,她不過是流雲族的一個野丫頭,她慌慌張張的低了頭,紅暈一閃而過。
然而,一日日過去,她總算是看清這個人的殘忍無情,他重重的打了流雲琴一巴掌開始,她就知道了。
流雲族慘遭滅頂之災後,她輾轉又流落至了花國王宮,她可以看到擎鷹那雙微帶憐惜的眼眸,還有,他向她伸出的手,說:“跟孤走。”
跟孤走,只是三個字而已,雲姬已被蠱惑,眼睛裡只剩下了擎鷹的背影。
或者,雲姬的生命中只是兩個字而已—依附。
一抹影子掠過,雲姬回過了神,眼睛死死地望着那個地方,小小的身子微微抖着,好幾日都在忐忑不安中度過,她已經是精疲力盡了。
風掀動着門窗,恍恍惚惚,雲姬站了起來,耳旁充斥着一陣陣哭聲,這聲音……正是煙雲的!
她,她來找她了麼?煙雲,她來找她了!
雲姬追了出去,奔着,狂喊:“不要來找我,不要怪我—”
“哇啊!哇—”
雲姬一頭撞上了什麼,整個人直直的倒了下去,一個大大的血窟窿出現在她的額角,鳳眼睜得大大的,手攤開,身子僵直着。
夜風狂亂着,吹皺了那一池漾着月光的湖。
一人在一旁立着,冷嘲着,那身子頎長,單瘦,左手提着把劍。
“也好,免得髒了我的劍。”
沉沉的聲音似乎沒有任何起伏,卻是世間最冷最冷的音符。
“尹駿風?”
擎鷹也過來了,他卻想不到會在這裡碰到他,尹駿風爲何會在這裡,他還是站在他身邊的得力助手麼?還是,他也只是潛伏在他身旁的一人而已?
兩雙眼對視着,複雜的情緒翻轉許久,然後“鏘!”的一聲,尹駿風已經拔出了他手上的劍,寒光甚至蓋過了月華,也涼透了擎鷹的心。
他,抱着一個身着素衣的女子一步一步走向了桃花谷。
一人遠遠的跟着,只是跟着,沒有驚擾。
那女子的身子似是已經沒有了半絲生氣了,上半身垂了下來,那墨色的髮絲被風舞亂狂狷,眸閉得緊緊的。
但是,這樣的她,依然那麼美麗,羽眉輕掃,描着青色眼黛的月弧線,硃紅硃紅的脣瓣抿着,如花蕾緊閉。
天色烏青,偶爾有着一絲絲光電劃下。
桃花谷裡的桃花一夜之間全謝了,鋪成厚厚的花錦,簌簌。
那些錯落有致的樹只剩了枝椏,再不見往日的勝景。
“秧兒,你還記不記的這個地方?”
擎鷹笑着,眸裡盡是溫柔,卻也閃着點點的星光,今日的他與昨日恍如大夢了一場。
從與花秧的相遇到如今,歡笑淚水,記憶如斯,也不枉了這一場美好相遇。
他騎於千軍萬馬之前,放眼望去,隔着瓣瓣桃花紛落,只看到那穿着素衣的女子回眸的一瞬,就是世間所有的繁華也不及那其中的萬一。
他向她伸出了手,道:“跟孤走!”
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之上,似乎便是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了他,讓他萬分滿足。
與她同乘一騎時,他想,若能永遠如這般下去該是多麼美好的事!
她的身體是那般虛弱,甚至有着令人猜疑的身世,然而,他就是那樣篤定的相信着她,從牽住她的手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不再舉棋不定。
終有一日,他定要娶她爲妻,立她爲後。
她的心是那樣的堅強而善良,臨着藍曦要帶她走時,她說,答應她,笑一笑。
他是多想笑給她看啊!只是想到要與她分離那麼多天,他便開心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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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些她不在的日子,他無心於政事。
王者的牽掛不應該停留於一個女子身上,只是,他已是陷入太深。
實在經不住相思的煎熬,忍不住去藍曦府上去看她,卻不料看到了她與藍曦肩並肩一起仰望藍天的樣子,那般親近,那般自然……
他控制不住的便嫉妒了起來,第一次,爲了一個女子發瘋的嫉妒,失去了王者的風度。
然而,那一次之後卻更認清了,他……愛上這個叫花秧的女子了。
一絲絲細雨撫在了擎鷹的面上,漸漸地失了全身,模糊了視線,整個世界似乎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手上的人兒的重量似乎一點點的在流失,如同沙漠中陷落的沙子……
一陣響亮的馬蹄聲由遠至近逐漸清晰,然而擎鷹沒有心思在意這些。
“你這……”
白色駿馬背上的人翻身而下,墨竹搖曳的白衣翩翩的落在了花秧的身上,嘆氣聲從他喉中溢出,看來,他還是來晚了,一切該發生的還是避免不了。
正如師傅所說,他們永不可能在一起!不管經歷了什麼,忽略了什麼,他們不過是平行線,一人向南,一人向北!
所以,他後面的那句話沒說出口。
他想說,你這,又是何苦?
“是你!”
擎鷹驀然見到了眼前的男子,他認得他正是那個既有些文雅又透着玩世不恭的天雨。
他那一頭紫色的長髮以及與藍曦極爲相似的眸子,要讓人不記得,怕是很難吧!
低首一看那覆在花秧身上的衣服,心頭沒來由的一苦。
“你爲何不聽我的勸告呢?”
天雨搖了搖頭,記得自己曾經告訴過王上,叫他一下山便要開始動手換心,沒想到……
擎鷹渾身打了個顫,他雙膝跪了下來,一手撫上自己的心口,一股股淡黃色的光暈在了他的手指之上。
天雨駭然的攥住他的手腕,喝道:“做什麼?現在她已經死了,即使是你的心也已經救不了她了!”
擎鷹的臉上有着從容的笑:“她離去,我無法獨活。”
一絲絲血從他的嘴角滑下,沉沉的眸還望着遠處沒有半點桃花的枝椏……
天雨的手再也忍不住的握緊,喃喃的問:“她有那麼好,讓你們一個個的都顧不及自己了?”
左手一揮,三人同時消失在桃花谷裡。
尹駿風在桃花谷外走走停停着,望着裡面的動靜,呼吸漸漸沉重。
不敢想象,她就那樣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而他爲這個消息胸口窒悶不已,心裡如壓着大石。
但是,他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快結束,總覺得,那個女子還在這個世上!
他對於王,有恨,有崇敬,一時無法衡量自己更加傾向於哪份情感。
只是對於花秧,他知道,那是濃濃的愛與不捨。雖不知是在何時開始,但是這感情確確實實已經發生了。
一時……尹駿風心裡涌起了一股勇氣,一路奔向了桃花谷,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擎鷹也逃了!
尹駿風的眼眯起,難道一切只是演戲而已?他的臉色鐵青了起來,仰頭大叫了一聲。
“啊……”
那個女子也騙了他,騙了他……
剩下的忽然不只是空蕩蕩的胸膛,還有沉悶沉悶的痛,無法承受,只能閉眼
雲龍嶺。
“雨神。”
命於天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怎麼看怎麼像是套近乎。
他的發完全披散了,陽光下紫色的發蘊着些許光澤,月白色的長袍上永是那般詩意的斑駁的墨竹,眸子裡的灑然近乎飄渺。
這人正是天雨,只怕誰也料不到,他正是天上的雨神,如此年輕而神俊的人,實在有些出人意料。
天雨哼了一聲,眸看向了竹屋,道:“你說的是真的?”
命於天點點頭,道:“那姑娘陽壽未盡,而玲瓏心在七日之內仍能起死回生。”
天雨吁了口氣,淡淡的一笑:“如此甚好,你一定要全力救回那位女子。”
如今,他能做的也就只是這樣了。
“是,雨神,您放心吧!”命於天的濃眉輕輕掀起,“您交給我的任務,哪一回小道不是辦的妥妥帖帖的?不過,請您在……”
“夠了,這麼一會工夫,夠你救回一條人命了!”
天雨蹙了蹙眉,打斷了他的囉嗦。這命於天本事倒是有一些,就是不知好歹,貪圖小,日後只怕難有好下場。
命於天連忙道:“是,是,小道這就去了,還請您迴避!”
“不要耍花樣!”
天雨的眸銳利的一掃他的全身,命於天頓時冷汗出了一身,道:“不敢,不敢!”
天雨點了點頭,道:“進去吧,事成之後,本神保證你錢財無憂。”
命於天再次作揖,而後走進了竹屋。
天雨看着命於天的身影,仰望着無色的天空,不知是在問誰:“你真的忍心看到這樣的結果嗎?”
之後,他終於低下了頭,注視着竹屋中的動靜。
三個時辰之後,天色近暮,命於天一身大汗的走了出來,道袍上也染了許多汗珠。
“辛苦了。怎樣?”
天雨還是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淡然的問着。
命於天呼呼地喘着氣,道:“那姑娘大概七天之後就會轉醒,只是擎鷹,他的靈魂……”
天雨盯着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命於天搖了搖頭,說:“似乎已經飛散了。”
天雨怔了怔,眸子無法轉動,道:“有什麼辦法召回麼?”
“自是有的,只是,那條鏈子只有風嶽……也就是您的師傅有。”
命於天瞄了瞄天雨,緩緩說出這件事實。
“什麼鏈子?”
“您應當知道的,‘風月索魂鏈’。”
天雨點點頭,勾脣一笑,從袖中拿出了一條紫色的珠鏈,形如圓月,霞光折射下,五彩流光攢動,問:“可是這個?”
命於天眼中發亮,大叫道:“正是,正是!”伸手就要去搶。
天雨笑了笑,道:“聽說這寶貝要在月下才能發揮出最大的能量,夜裡再說吧!”
“呃,也好!”
命於天忍不住再次吞了吞口水,可是又不敢明搶。
天雨的厲害命於天再清楚不過,他曾在他手裡吃過太多的苦頭,不必要再添上這麼一次,況且寶貝要得不急在這一時,他相信只要他要,沒有不能得手的東西。
夜,鋪上了一層密密的銀芒,繁星滿布,只未見那輪明月。
天雨的手上執着那條紫色鏈子,一臉凝重,而命於天則是意興闌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