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

李成軒一語成讖。

四月初六,李忘真沒有來“醉花蔭”赴約,兩人等到未時也沒見到人,只得先行返回聶隱孃的住所。

待到傍晚掌燈時分,一隊人馬卻突然闖了進來,說是奉魏博節度使之命,請兩位貴客過府一敘。

西嶺月和李成軒當即明白,李忘真一定出事了。

從城西到城東的節度使府,路上走了半個多時辰,兩人因擔心李忘真,一路無話。待他們到了節度使府,又被立即請進了書房,而年輕的魏博之主就在這裡等着他們——

田季安,字夔,年二十七,魏博節度使田承嗣之孫,雁門郡王田緒第三子,魏博割據勢力的第四代傳人。朝廷不僅對他們田家束手無策,還要加封田季安爲檢校尚書右僕射,被迫承認他的節度使地位。

田季安有一雙犀利的眼眸,如夜中的孤狼;眉梢斜挑入鬢,濃黑且長;棱角分明的輪廓,薄脣上挑,似笑非笑;金冠束髮,華衣錦飾,卻遮不住他的銳氣鋒芒。

他是習武之人,還是個高手,整個人猶如一把剛剛出鞘的寶劍,霸氣外漏毫不遮掩,也極其符合他眼下的身份——年輕的一方霸主。

實話說,田季安要比他的同胞妹子田忘言好看許多,那張臉長在任何一名男子身上都算得上英俊孤傲。只是配上他那犀利的目光,總讓西嶺月忍不住打冷戰,似有一種被一劍穿心的寒意。

而就在她和李成軒打量田季安時,田季安也在打量着他們。那如孤狼一般的眼神在兩人身上流連良久,尤其是對李成軒,目光可謂審視,審視之中還帶着幾分挑剔與玩味。

不過西嶺月可以理解,畢竟李成軒差點成爲他的妹婿。

“鎮海一行後,隱娘對福王、縣主評價頗高,說王爺‘文韜武略,從容閒然’,縣主‘機敏靈巧,秀外慧中’。本官一直有心結識。”

田季安率先開口,姿態高高在上,雖然他稱李成軒爲“王爺”,但又自稱“本官”而非“下官”……可見他已經知道李成軒被剝除了親王頭銜,那一聲“王爺”不過是句客套話。

李成軒竟也毫不介意,甚至笑回:“蒙聶仙子仗義援手,又承田僕射暗中照拂,我與縣主感激不盡。”

田季安似乎很滿意他的態度,目光再一次射過來,態度略有和緩:“若不是李司空的千金突然出事,本官是不打算驚擾二位的。我與隱娘有過約定,但凡住進她城西宅子的,便是她的客人,我不會隨意叨擾。”

“不知聶仙子現在何處?可還平安?”李成軒順勢問道。

“她已從淄青折返,不日即回。”

看來阿翠也平安了!西嶺月終於放下心來,這纔開口問起正事:“田僕射,您說李娘子出事了?她怎麼了?”

“她失蹤了。”田季安實話實說。

“失蹤……”西嶺月本以爲她是遇害了,聽到這消息反

而稍感安定,忙問,“什麼時候,在哪兒失蹤?”

“今日午時前後,在通源坊西。據舍妹交代,她今日是去赴二位之約。”田季安言簡意賅。

“我們的確與她有約,但她沒來。”西嶺月停頓片刻,直白問道,“田僕射懷疑是我們做的?”

“不,但此事與二位有關。”田季安也不隱瞞,“三日前,舍妹陪同忘真外出遊玩,回府後曾言及偶遇縣主之事。本官私心猜測,這兩件事大有關聯,因此才請二位前來商議。”

看來田忘言把一切都說了。西嶺月和李成軒沒往下接話。

只聽田季安又道:“李司空與家父乃患難之交,曾共同討伐逆賊,又同封節度使,況兩鎮鄰近,兩家一直交好。說起來,本官要喚李司空一聲‘世伯’,如今他的女兒在魏博失蹤,於公於私,本官都不好向他交代。”

這倒是實話,似乎也證實了田季安和康興殿下沒有聯繫。西嶺月暗暗回想,那日自己對李忘真所說的話多半是關於蕭家父子的,明眼人一看便知今日她的失蹤是與此事有關。若是田季安投靠了康興殿下,對方斷不會出此下策將人擄走,只需交代田季安一聲,要殺要關豈不是容易得很,根本不必鬧出這麼大動靜,故弄玄虛。

想到此處,西嶺月看了李成軒一眼,彼此對視,都是同一個想法。

顯然田季安是放不下架子,但他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李成

軒相信,若不是找遍魏州一無所獲,田季安是絕對不會開口相求的,雖然他的請求很是隱晦。

於是李成軒直白相詢:“田僕射可有封鎖城門?”

“有,但下人手腳太慢,未時末本官才知道此事,就怕賊匪已將忘真帶出城了。”田季安頗感憂慮。

“倒也未必,整個魏博皆屬田僕射管轄,賊匪即便逃出魏州也逃不出魏博,反而有被抓捕的風險。”李成軒這般推測,又看向西嶺月,“西嶺,你覺得呢?”

西嶺月點頭附和:“對方不將李娘子就地殺死,反而劫持她,可見不想害她性命。無論是康興殿下還是別的什麼人,應當知道她體弱,受不得驚嚇和顛簸。因此我和王爺想的一樣,認爲她還沒走遠。”

“既沒走遠,爲何本官搜找不到?”田季安眯起雙眼。

西嶺月此時也不敢確定,只道:“我們要先去案發之地看一看。”

亥時初,西嶺月和李成軒到達案發地通源坊。田季安派了其親信蔣士則帶路,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自幼服侍田季安。

如今但凡聽到“蔣”這個姓氏,西嶺月便要心頭一跳,連忙詢問其家世來歷。在得知他與鎮海蔣家毫無關係時,她才放下心來由其帶路。

三人來到通源坊的西南角,那裡是從節度使府通往城西集市的必經之路。因李忘真失蹤一事,如今坊內已經戒嚴,坊門緊閉,但現場沒有被破壞,還保留着事發

時的樣子,只不過屍體都被拉走了。

在火把的照明下,西嶺月和李成軒看清了現場——是一個簡易的茶攤,支着個涼棚,擺着幾把桌椅。十六隻杯子橫七豎八地倒在四張桌案上,而李忘真今日恰好就帶了十六名護衛出門。

而茶攤正中間的那張桌案上放着兩個杯子,其上皆殘留着一抹口脂,應是李忘真和她的婢女所用。

就在茶攤旁邊,一輛華麗的馬車完好無損地停靠着,馬匹被拴在一旁的樹上,它甚至都不知發生了什麼,還在悠閒地揚着馬蹄。

西嶺月登上馬車環視一週,發現這正是前幾日田忘言和李忘真乘坐的那輛,車內寬敞,擺設齊整,沒有絲毫雜亂。

她心中漸漸有數,走下馬車,將猜測附耳說與李成軒聽。

後者略一沉吟,走到茶攤旁問道:“現場勘查得如何?”

“經查,這十六隻杯子都含有劇毒‘百草枯’,十六名護衛也已經驗明正身,皆是中毒而亡。”蔣士則回話。

“這兩個沾有口脂的杯子呢?”西嶺月拿起其中一隻。

“無毒。”

“婢女也一起失蹤了?”李成軒又問。

“是,不知所終。”

“茶攤主人呢?”

“被發現死於家中,經仵作驗屍,是昨日遇害。”蔣士則條理清晰,一一道來。

西嶺月和李成軒聽到此處都已瞭然,想來今日擺攤時這茶攤主人便已經死了,是有人假扮他在此守株待兔。

李成軒遂不再問,只道:

“回去吧,我要見一見田娘子。”

當日晚,他和西嶺月並沒有見到田忘言,由於時間太晚,兩人被安置在了節度使府,田季安也沒有再出現。

翌日一早,兩人剛用過早膳,田氏兄妹便找來了。

作爲魏博節度使唯一的同胞親妹,田忘言在這府裡算得上風光無限,就連田季安的正妻、昭義鎮行軍司馬的千金元氏在她面前都是客客氣氣,絕不敢大聲說話。田季安顯然也對這個胞妹十分上心,親自陪着她接受西嶺月和李成軒的問話。

自昨日李忘真失蹤之後,田忘言一宿沒睡好,神情有些憔悴。然而當她看到李成軒時,目中還是閃過一絲驚豔,隨即面頰染上紅暈,憔悴之色倒是一掃而光。她這副樣子自然落入了其餘幾人眼中,西嶺月卻是無暇多想,開門見山地問她:“田娘子,自從咱們在集市見過之後,李娘子可有什麼反常嗎?”

田忘言回想片刻,搖了搖頭:“沒有,她一直都是那樣。”

“哪樣?”

“就是……抑鬱。”田忘言語帶一絲憤慨,“蕭家一直推遲婚事,她心裡很難受。去年臘月淄青送來年禮,帶來她的一封書信給我,她說她在淄青已經淪爲笑柄,衆家千金都知道她倒貼了一個沒有功名的醫者,男方還不熱絡。”

西嶺月自然聽出田忘言是在遷怒於自己,只當作不知,又問:“是您邀請她來小住的?”

“是啊,我邀她來散

心,她當時沒答應,說要再等等蕭家的消息。待到今年二月末,她才送信說要過來。”

“那書信是否還留着?”李成軒順勢詢問。

田忘言遲疑片刻,派人將書信取了過來。

李成軒與西嶺月打開一看,只見其上寫着“家父允准……不日即到魏博”,落款是二月二十八。

“從青州到魏州,需要幾日路途?”西嶺月心裡計算着。

田季安主動回道:“兩鎮相鄰,陸路只需四到五日。”

“即是說,李娘子三月上旬便來了,在這兒住了一個月?”西嶺月更覺意外。

“是啊,”田忘言有些迷茫,“這與忘真的失蹤有關嗎?”

當然有關!長安城風起雲涌,一個王爺和一個縣主出逃,郭家遭受牽連,康興殿下的身份也浮出水面。而二月末,李師道應該聽到消息了,卻把要和康興殿下聯姻的女兒送來魏博,且一住就是一個月,怎麼看都不尋常。

畢竟放眼大唐,如今也只有河朔三鎮與朝廷各自爲政,能隔絕長安的紛擾了。在場四人除了田忘言,都已猜到了李師道的用意。

田季安看出另兩人的欲言又止,也是極其坦誠:“這屋裡沒有外人,王爺和縣主但說無妨。”

此事李成軒不好開口,西嶺月便直言道:“李娘子突然失蹤,且還是和婢女一起,看起來對方並不想殺她,帶走婢女應該是爲了照顧她。”

田季安略略點頭:“的確。”

“對方掐在她赴

約之日劫持,更像是爲了阻止這次會面,不讓她與我們互通消息。”

田季安略作沉吟:“有理。”

“應該是內賊所爲。”西嶺月進一步推測。

“內賊?”田季安蹙眉,大約是想開口否認,但他不知又想到了什麼,突然住了口。

西嶺月索性把話說開:“田僕射,那日在集市偶遇之事,只有兩位娘子的隨行之人知道。田娘子回府之後又對您提起,您身邊之人大約也能聽到一二。換句話說,也只有貴府中人——您的親信、那日的隨從,知道我和李娘子約見之事。就是他們其中之一把消息走漏了出去,才致使李娘子被擄走。”

田季安聞言目光漸沉:“這範圍太過寬泛,本官不好排查。”

“那我再說一件事給您。”西嶺月自信滿滿,再分析道,“李娘子所乘坐的馬車是大家閨秀最常用的制式,車裡應有盡有,也有專門煮茶的爐子,她並不需要下車喝茶。除非是身邊人感到口渴,中途提出要去茶攤飲茶,她纔會同意。否則就算賊匪支個茶攤在路邊,誰也不能保證她就會在那兒下車,要麼就得動手攔截。”

“但現場並沒有打鬥的痕跡。”李成軒補上最關鍵的一句。

田氏兄妹聽後若有所思,尤其是田忘言,不禁自言自語:“會是誰出賣了忘真?”

西嶺月回想着事發現場,爲她釋疑:“昨日護送李娘子的侍衛全部身亡,只有婢女和她一起

被綁走,按常理推斷,活着的人最有嫌疑。”她稍停頓,又問,“那日咱們偶遇時,我記得有婢女隨行服侍您和李娘子,不知失蹤的婢女是否在其中?”

“在其中,正是忘真從淄青帶來的貼身婢女!”田忘言予以確認。

“這就對了,那天她一定聽到了我和李娘子的對話,知道我們昨日約見,便將此事告訴了綁匪。綁匪提前擺下茶攤,讓婢女誆騙李娘子半途下車,毒殺侍衛後將人擄走。”西嶺月下了定論。

“聽縣主分析,是忘真的婢女與綁匪合謀?他們抓走忘真也沒有惡意,僅僅是想阻止她與二位見面?”田忘言似乎想明白了,又似乎有些糊塗。

田季安卻已反應過來,面上漸漸浮現驚疑之色。究竟是什麼人,能夠暗中操控李忘真的貼身婢女,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又是什麼人,對李忘真沒有惡意,卻非要在她約見西嶺月、李成軒時綁架她?此人是在掩飾什麼?又想隱藏什麼?

“是李司空。”田季安終於說了出來。

聯想最近發生的一切,李師道與蕭家父子的關係不言而喻。或許,這就是他送李忘真來魏博的本意——要將她隔絕在此事之外。

“但若是李司空做的,我倒有一件事想不通。”西嶺月卻在此時提出疑問,“李司空和李娘子是父女,這天底下沒有女兒不護着父親。即便我們告訴她什麼,難道李司空還怕她說出去不成?

況且四日前我們偶遇時,我該說的都說了,李司空事後纔想起這一出,豈不是欲蓋彌彰、掩耳盜鈴?”西嶺月實在想不明白。

田氏兄妹也被她說得疑惑不解。

倒是李成軒提出了另一種可能:“或許李師道不是怕我們說出什麼,而是怕李忘真說出來什麼。”

“可是,她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們,李司空卻要百般阻止呢?”西嶺月越想越費解,“莫非是李司空與我義父合謀的秘密?這也不對啊!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她替李司空隱瞞還來不及呢。”

李成軒一時也沒有頭緒,略作思索,又去問田忘言:“你再想想,這幾日她真的沒有任何反常?也沒有聯絡過她父親?”

田忘言咬着下脣回憶很久,依舊搖頭:“這三日裡我們朝夕相處,她若是和李司空聯絡,我不會不知情。”

西嶺月也回憶着那短暫的一次偶遇:“我記得那日分別時,李娘子曾說她要思考一些事情,這幾天她也沒和你提過嗎?”

“沒有啊,她就是心事重重,但什麼都沒說……哦,對了,只有前晚在我房裡掉了兩滴淚,我問她原因,她也不肯說。”這是田忘言唯一能想到的線索了。

“掉淚?”西嶺月感到李忘真遇到了一樁大事,因爲在她印象中,李忘真是不會輕易掉淚的,反而是心裡藏得住事、謀定而後動的性情。好比在鎮海,她就能悄無聲息地辦成許多事。

究竟是

什麼事,能讓李忘真不惜違背父親的意願,還要瞞着好友田忘言,而要告訴她和李成軒呢?西嶺月隱約猜測,此事應該與感情無關,因爲關於蕭憶的一切,李忘真從沒瞞過田忘言。

顯然田忘言也作此想,篤定地道:“她心裡的事應該和婚事無關。”

西嶺月輕輕點頭,詢問李成軒:“王爺,如今該怎麼辦?”

李成軒沒有回答,只問:“田僕射想好了嗎?”

“想好什麼?”

“是否找到李忘真。”李成軒有意提醒,“一旦找到了她,便算是戳穿了李師道的心思,魏博與淄青的關係必定會出現裂痕。”

“找!”田季安不假思索,面露陰鷙,“我招待他的女兒,他還在我這裡興風作浪,何曾把我田季安放在眼中!”

就連田忘言也道:“事關重大,我很擔心忘真的安危,還是先找到她再說吧。”

半個時辰後,田氏兄妹帶着府裡兩條狗和數百名護衛,隨西嶺月和李成軒出發。

臨行前,西嶺月特意找來李忘真吃過的藥渣、未及換洗的衣裳,讓兩條狗細細嗅了一遍。然後一行人兵分兩路,田氏兄妹帶着一條狗和二百護衛去了通明莊;西嶺月和李成軒帶着剩下的人馬,牽着狗來到興修莊。

這兩處莊子一個在魏州城西北郊,一個靠近西南,是田家在城郊的兩處田莊。

西嶺月和李成軒分析過,綁匪既然想出下毒的手段,不敢公然劫持,一則是怕

惹怒田季安,二則大約也是人手不夠。他們是李師道的人,定然知道李忘真天生體弱,不宜奔波,如今田季安又搜查得嚴,那麼他們一定還沒有走遠,最大的可能便是藏在屬於田家的莊子裡避風頭,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沒有侍衛敢搜查主公的田產。

而離案發地通源坊最近的兩處田莊,便是城西郊外的通明莊和興修莊。

田季安誰都信不過,決定親自帶隊搜捕,這纔有了兵分兩路的行動。

西嶺月一行浩浩蕩蕩來到城外的興修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包圍了莊子的出入口。十數名輕功卓絕的護衛穿着極其普通的農家衣裳,隨西嶺月和李成軒悄悄進入莊內,儘量不去驚擾各戶人家。

那條狗也是訓練有素,一聲不叫,只埋着頭在莊子裡走。其餘人都跟在它身後,默默地等它尋找線索。

狗就這般走一路嗅一路,極其緩慢地走了半個時辰,眼看已經到了莊子的盡頭,衆人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然而就在此時,那條狗突然停在了一戶人家門前,狂吠兩聲,似乎發現了什麼。

一名護衛迅速遞了塊肉到它嘴裡,狗這才停止叫喚,被他一把抱起退到後面去了。

與此同時,其餘人等迅速包圍了這戶人家,李成軒示意一名護衛上前敲門。

“誰?”院內傳來一聲機警的詢問,是個男人。

“鳳翔府舉子到貴地探親,舍妹忽感風寒,

想來討一杯熱水。”護衛應聲對答。

西嶺月也極其配合,走到他身邊做出萎靡之色。

然而院內之人並未開門,生硬答道:“這兒沒熱水,你到別處要去。”

只此一句,便讓李成軒聽出他濃重的口音,絕不是本地人。

李成軒決定再試探一次,便示意護衛再次敲門,後者故作懇求地說:“麻煩您,舍妹快要挺不住了!”

院內之人似乎不耐煩了,快步走到院門前,衆人只聽“丁零咣啷”一陣動靜,像是開鎖的聲音。

這大白天的,誰會把院門從裡頭上鎖?簡直是欲蓋彌彰。衆人立刻提起了精神。

須臾,院門被人打開一條縫隙,是個年輕女子探出半張臉來,她彷彿極其緊張,磕磕巴巴地說:“我們家中有病人,你們……不便進來。”

她邊說邊看旁邊的西嶺月,眼中露出急切的光,手中卻“咚”的一聲把院門關上,重新落鎖。

西嶺月一眼認出了她——上一次在集市偶遇李忘真、田忘言時,她正是隨行的婢女之一。根據田忘言所說,她應該就是李忘真的貼身婢女了。

很明顯,她方纔是受了脅迫。

西嶺月立即壓低聲音道:“她就是李娘子的婢女!”

此話一出,衆人哪裡還等得及,齊齊上前撞開了院門。廝殺聲隨即響起,李成軒緊緊護住西嶺月在院外等候,可出乎他們意料,對方似乎極其能打,他們帶了幾十人闖進院中,竟然也廝殺了一

會兒才控制住局勢。

“找到了!找到了!”此時忽聽一人大聲喊道,西嶺月和李成軒連忙循聲跑進了院內。

就見裡屋的牀上,李忘真雙手雙腳被縛,胸前插着一把長刀,鮮血正汩汩地往外流淌。

西嶺月大驚失色,飛奔過去朝護衛們大喊:“叫大夫!快叫大夫!”

護衛們當即領命,然而任誰都能看得出來,李忘真是救不活了。

“這是怎麼回事?”李成軒沉聲喝問。

一名護衛迅速上前回話:“稟王爺,小的們闖進這屋裡時,還有個男子站在牀邊。他見小的們進來,立刻往娘子胸口捅了一刀,小的們來不及阻止……”

隨着護衛的一番話,李成軒這才發現李忘真的腳邊還躺着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他穿着最普通的農戶衣裳,已經被砍得血肉模糊,看不清面目,想來正是下手之人。

再看李忘真,此刻已是氣若游絲,如水的眼眸之中滿是淚意,卻急切地望着西嶺月,似乎有話要說。

西嶺月強忍淚水,壓低身子附耳過去,問道:“你說,你想說什麼?”

心口強烈的痛楚令李忘真難以呼吸,她蒼白的嘴脣微微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響,唯有緊盯着西嶺月,淚水如同她胸前的鮮血一般汩汩流淌。

西嶺月會意,連忙解開她手腕上的繩子,握住她的手道:“你指給我看,指給我!我能看明白的!”

李忘真無力地擡起右手,緩慢地指向西嶺月,

從她的心口漸漸上移,最終落定在她肩上。然而只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已經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她全身突然開始劇烈地抽搐,口中逸出痛苦的呻吟,轉瞬間又戛然而止。那隻落定在西嶺月肩上的手,也如同秋風中枯黃的落葉,軟綿無力地垂落下來。

唯有那一雙清眸仍舊大睜,似是憤怒,似是不甘,急於訴說她短暫生命中的缺失,無盡悽楚,死不瞑目。

西嶺月萬萬沒有想到,竟會是這樣一幕!她雖和李忘真算不上朋友,此刻也忍不住掉下淚水,眼前不斷回想着兩人相識以來的情形,只覺得世事無常。

如此年輕而又美麗的生命突然消逝,在場衆人都覺得不忍,李成軒見狀輕輕嘆道:“去告訴田僕射吧。”

“是。”兩名護衛領命退下,剩下的人也都默默退了出去,開始收殮同僚的屍身,照顧傷者。

直至屋內的人全部離開,李成軒才上前一步,冷靜勸道:“西嶺,如今不是傷心的時候,她臨終前的意思你看懂了嗎?”

西嶺月哽咽着搖頭:“沒有,她指着我的肩膀,什麼都沒說。”

“肩膀?”李成軒心頭一緊,“你的胎記不就是在肩上?”

西嶺月猛地擡頭看他,右手不自覺地捂住胎記之處。

兩人四目交對,心中都是一聲炸響,驀然醒悟!

西嶺月連頰邊的殘淚都顧不得擦拭,顫抖着伸出手去,卻是抖得不能自已,根本無法使出力氣。

李成軒適時握住她另一隻手,話語堅定:“西嶺,無論如何,我都陪着你。”這句話給了她莫大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氣,再次伸手探向李忘真的衣領處,將領口輕輕向左撥開。

一片雪白肌膚漸漸裸露出來,但見李忘真的左肩之上,赫然多了一個傷口,被人硬生生挖掉了一塊血肉!

傷是新傷,已經被敷過藥,就像是上好的白瓷釉面多了一塊瑕疵,顯得異常觸目驚心。

究竟爲什麼要在她左肩上製造這樣一個傷口?對方是在掩飾什麼?

西嶺月望着那個傷口,聯想起李忘真臨死前的反應,一個荒謬的念頭陡然生出,她不可自抑地喊出來:“難道……她也有一個月牙形胎記?”

李成軒俊眉深蹙,沒有回答。

“那……我們兩個,誰纔是郭家的女兒?”

西嶺月惶惑再問,依舊沒有答案。

然而近期所發生的一切,卻在這一刻清晰地閃現在她的腦海之中,一樁樁一件件,最終都串聯成一條長長的清明的線,像是造物主在暗中操控着一切。

她緩緩直起身子,卻搖搖欲墜,一個踉蹌跌入李成軒懷中。

溫暖的擁抱沒有帶給她絲毫暖意,相反,此刻她如墜冰天雪地,寒心徹骨。她顫抖着擡頭望向李成軒,良久才艱難地逸出一句話語,是疑問也是解答:“難道我纔是……康興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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