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他鄉故人

等不及回到家,錢來發已在半路上這爿客棧裡躺了下來,客棧坐落於“雙福鎮”的大街叉巷裡,設備雖不考究,卻相當乾淨清爽,尤其環境單純,正適合他暫時留住養傷。

焦家兄弟被錢來發催促着押解鏢貨先回門交差去了,於是,楚雪鳳就理所當然的耽了下來,隨侍在側,做了錢來發的看護。

楚雪鳳的確有她的一手,在極短的時間裡,她已將“雙福鎮”最好的大夫請來了爲錢來發診斷療傷,大夫的醫道果然不差,收費自則亦是一流,好在錢來發不在乎錢,只要能早日痊癒,多耗幾文在他來說也實在不算什麼。

大夫是每日晨昏各來一次,走得殷勤,看得仔細,用藥又是上好的材料,再襯以錢來發本身底子厚實,傷情恢復得相當迅速,僅僅五天光景,他已可以行動自如,就是脖頸轉扭還不大方便,大夫曾經告訴他,那“倒鉤刃”的一插,幸虧是當時偏了方位,更靠着他後頸肉的肥韌嵌緊了鉤鋒,否則,只要稍深兩分,便進了頸骨,稍斜寸許,就割斷血脈啦!

腰際的創口癒合得挺理想,他自己明白,多少還帶點內傷,那是姓安的胖子一撞之功,好在瘀鬱不重,他自行運氣調息,即可治理。五天以來,算是大大的休歇了一陣,而玉人在旁,噓寒問暖之外尤加親奉羹湯,那股子愜意與熨貼,就更不用說了。

當大夫收拾好營生的傢伙,再三道別而去,又是日影西斜的時分了,楚雪鳳端過一杯冒着熱氣的香茶,柔聲輕問錢來發:

“大佬,今晚上想吃點什麼呀?剛纔大夫說過,已不用像前些日那樣忌口了,我看你每天吃着客棧送來的飯菜,—副愁眉苦臉的模樣,也真叫可憐生的……”

接過茶懷,錢來發笑吟吟的道:

“可不是,這爿客棧清爽倒還清爽,就是廚下的烹調差了味,說他淡得出鳥來亦毫不爲過,換個花樣吃吃正乃求之不得,你說說看,晚上咱們弄點什麼新鮮玩意上口?”

楚雪鳳想了想,道:

“昨天下午我到街上去替你抓藥,路過一家鐵匠鋪的時候,偶然發現有個賣吃食的地方,內容挺別緻,如果你吃膩了這裡的東西,倒不妨去試試。”

錢來發道:

“內容挺別緻?是賣什麼的來着?”

楚雪鳳笑道:

“說起來是粗食,怕你不入口!”

錢來發一拍肚皮道:

“你休把我看成那般養尊處優,我說楚姑娘,我開金子店不錯,卻不似—幹金店老闆的刁嘴刁舌,但凡能吃的東西,我都吃得,—朝睡錦榻,一朝臥荒野,今夕瓊液玉漿、山珍海味;明日山泉草露、幹饃黴餅,只要人家能受,我全能受,誇口點說,恐怕我受得的,還有許多人受不了哩!”

楚雪鳳眨着眼道:

“少給我來這些長篇大論,又不是逼着你去吃毒藥,犯不仁如此慷慨激昂法;大佬,我講的那個所在,賣的是硬烙餅、羊肉鍋子,外帶燒酒,這種檔口,往北邊深去不算稀罕,在這裡看到就少有了……”

嚥了口唾沫,錢來發道:

“好,好極了,大碗酒、大塊肉,我最喜歡這種情調,吃喝完了,再來一碗滾燙的羊雜湯,灑上胡椒末、酸菜丁,拿烙餅撕碎了放進湯碗裡混着下肚,滿頭汗、滿身熱,那等滋味,說有多妙,就有多妙!”

楚雪鳳接着道:

“要是能有幾根蔥白、—碟翠嫩小黃瓜拌着,味道就更美啦……”

錢來發不覺又吞了一口口水:

“辰光不早,姑奶奶,咱們這就出門上啃去!”

楚雪鳳笑了起來:

“看你饞成那副德性,放心,羊肉鍋子跑不了,是用大鐵鍋嵌在石竈上的呢!”

兩個人從客棧出來,楚雪鳳權充引導,沒走多遠,來到這爿羊肉鍋子的檔口之前——一間破瓦屋,窄門面,當門砌起一座石竈,竈卜柴火燒得正旺,竈上那口油漬厚膩,烏黑泛光的大號鐵鍋裡,滿盛的肉湯業已沸滾,肉汁濃稠,香味襲人,就算不讓楚雪鳳領路,光循着這股子特有的肉香,錢來發自信也找得了來。

店裡賣的不止是肉湯、烙餅、燒酒,還有鹽水煮花生、醋泡嫩姜,以及全副的熟滷羊頭內臟,居然也有成棵的大蔥、切段的黃瓜,只是黃瓜看上去老了點。

桌子板凳也和這爿鳥店的外貌一樣不講究,都是用粗厚木板釘就,而且油污斑斑,難以沾靠,看到先來的幾個客人並未落座,僅拿一隻腳站在泥地下,另一隻腳踩在板凳上,雙手捧碗,唏哩呼嚕的吃喝,光景倒像這些桌凳原本便不是供人坐着進食的。

掌竈的是個又肥又壯的大胖子,頭頂油亮,一張圓臉也是油亮,面對竈前肉汁滾燙的鐵鍋,竈側擺置着的厚重砧板,—會兒起勺舀湯,一會兒揚刀片肉,動作竟然麻利得緊。

店裡店外,就只得他一個人。

錢來發叫過了吃食,也有樣學樣,拿一腳踏地,另一腳便登上了板凳,楚雪鳳是個女人家,不便也照葫蘆畫瓢,只好取出手絹鋪在凳面,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兩隻手髒,卻隔離桌沿老遠。

等—碟羊口條,—盤白煮羊肉端上了桌,同時也上了辣醬佐料、蔥白黃瓜,外帶兩斤烙餅,在那大胖子粗手粗腳一陣風似的轉去之後,錢來發舉筷低笑:

“嚐嚐看,楚姑娘,這地方是邋遢了點,說不定東西卻別具風味……”

楚雪鳳無可奈何的道:

“我是打外面經過瞥見這家檔口,要是知道里頭這麼髒法,就不叫你來了。”

夾起—片熟羊肉蘸了佐料,錢來發道:

“既來之,則安之,先吃了再說。”

羊肉入口,他細細咀嚼了一會,不由眯起雙眼,“唔”“唔”讚美:

“不錯,的確不錯,味道夠,不肥不膩,香腴可口,來,吃一片試試……”

四錫壺的燒酒和兩隻粗瓷缺口的中碗是一道來的,那胖子就像同他店裡的吃客有仇似的,乒乒乓乓把東西放下,又頭也不回的走了活人。

楚雪鳳在碗裡斟過酒,不由偷瞄了那胖子—眼,搖頭竊笑道:

“這傢伙做生意怎麼這樣做法?粗手重腳的一點也不懂和氣生財的道理,難道不怕得罪了客人?”

錢來發端起瓷碗,深深喝了一口,才籲着氣咂響脣舌:

“好,酒也好,衝得帶勁!”

楚雪鳳取一截微顯幹萎的黃瓜輕咬着,邊有幾分佯嗔的道:

“喂,別隻顧吃喝,我剛纔說的話你沒聽到?”

嘴裡塞進一塊烙餅,待吞下肚去,錢來發始呵呵笑道:

“管你祭飽五臟廟就得,店掌櫃的是個什麼態度與我們何干?得罪客人是他的事,待你我下一遭光顧,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楚雪鳳吃着口條,邊道:

“東西味道不差,大佬,我在想,這胖子一定憑藉他有一把好手藝,做出來的吃食獨得一味,纔敢這麼大手大腳,愛搭不理,沒將客人當回事……”

又喝了口酒,錢來發笑道:

“上門照顧的吃客,只管東西合不合味,少理掌櫃的作風如何,作風填不得飢,食物爽口才叫正辦;我說姑奶奶,你就吃你的吧,犯不着拿那胖子操閒心。”

楚雪鳳不禁啐道:

“你就知道吃,活像餓了三百年的似的……”

錢來發口中又已塞進一塊羊肉,含含混混的還來不及回答,店門外已傳來—陣急奔的馬蹄聲,蹄聲原來越過地頭,卻在須臾的停頓後再度繞返,馬匹的噴鼻聲接連響起,—個滿臉風塵,形色憂惶的年輕人已急步闖入。

哼了一聲,楚雪鳳撇着脣角道:

“還真有人好這個調調呢,馬頭都超過去了,卻又偏偏繞了回來,招牌做到這個程度,也難怪掌櫃的拽起來啦。”

錢來發本能的瞥一眼進門的人,不由微微一怔,這小夥子好生面善,彷彿打哪兒見過?他正在尋思,年輕人已開口叫了吃食,臉孔側轉,剛巧和錢來發照面,這一照面,竟也有些發愣。

楚雪鳳向來就反應快,見狀之下,輕輕朝小夥子的方向呶呶嘴:

“大佬,那後生好像認得你呢?”

點點頭,錢來發敲着自家腦門:

“不錯,我也似乎在哪裡見過他,就是—時記不起來……”

這時,那年輕人有些猶豫的蹭了過來,他注視着錢來發,十分拘謹的道:

“請原諒我的冒昧,不知尊駕高姓是否姓錢?”

錢來發上下打量着對方,邊收回踩在板凳上的一條腿,嘿嘿笑道:

“吃你問對了,我可不正好姓錢?”

年輕人的聲調忽然起了顫抖:

“錢來發錢大爺,想就是尊駕了?”

錢來發摸着下巴道:

“那傢伙恰巧是我。”

年輕人也不管地下有多麼濘溼粘塌,驀然雙膝跪落,納頭便拜:

“自幼崇敬,多年懸思,直到今天總算有幸拜識,來發恩公,尚請受我嚴子畏三叩——”

瞧一眼店裡食客的詫異神情,錢來發趕緊—把拉起跪在地下的年輕人:

“別,別,別,老弟千萬別來這一手,有話好說,如此大禮可叫我承當不住……”

這個叫做嚴子畏的小夥子雙目含淚,以充滿摯誠與尊敬的形色面對錢來發,那種由衷的仰望之情,出自肺腑的感念之忱,着實令人心中悸震;他垂手肅立,放低了聲音道:

“恩公大概不記得我了?”

尷尬的打了個哈哈,錢來發坦然道:

“老實說,看你頗爲面善,就只一時記不起在什麼場合見過……”

嚴子畏道:

“我提—個人,恩公或許記得,也可能就把我聯想到了——”

錢來發忙道:

“是誰?”

嚴子畏端容道:

“前任黔南按察使嚴正甫嚴大人……”

長長“哦”了一聲,錢來發兩眼放光,立時頓悟的用力一拍嚴子畏肩膀:

“當日在‘青花圩’那爿陋店裡,隨護於嚴大人身邊的小夥子,可就是你?”

嚴於畏躬身道:

“正是子畏;那天晚上,若非恩公施援,大伯與我,恐怕俱皆在劫難逃!”

錢來發笑道:

“好說好說,那一次,我乃有備而去,專程襄助,豈能稍容對方得逞?”

嚴子畏恭謹的道:

“只不知恩公何以賜助?事後,大伯再三尋思,不得其解,大伯自隊與恩公一無淵源,二欠往還,更未有些許德惠分沾恩公,恩公卻慨伸援手,救命於決死之間,此等情義,受施者居然莫明根由,說起來未免汗顏……”

錢來發又摸着自家的下巴道:

“這檔子事,好比孩子死了他娘,說起來話就長了,老第,令伯父不錯與我毫無淵源,素昧平生,可謂一鞭子打不着,三竿子撈不着,但人與人的牽連、因果的相互循環,其關係卻並不一定是直接的,種下什麼,收到什麼,冥冥中自有天數,天數概括的乃是原則,原則不誤,還報的對象就未必那麼特定了……”

嚴於畏迷惘的道:

“我不瞭解你的意思……”

錢來發解釋着道:

“老弟,我打個譬喻,你馬上就會懂了,比如說,老子作了孽,遭報的不一定是他,但報應必然會來,說不定就報在他兒子或孫子身上,你對別人施過德惠,回饋於你的不見得是受惠者本人,亦有可能是他的親戚或朋友,我這樣說,你大概就多少明白了吧?”

嚴於畏頷首道:

“恩公的說法,是指我大伯雖於恩公沒有直接的施受關係,卻有間接的因果相連,恩公仗義救援,道理就在這一層上?”

錢來發笑道:

“就是這個意思,一點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小子有悟力,一點便透——”

說到這裡,他忽然察覺有人在扯動他的衣角,側首望去,正是楚雪鳳:

“大佬,初見面你就嘮叨了這一大堆,也不請人家落座,你的禮貌都跑到哪兒去啦?”

錢來發呵呵笑道:

“談得高興,你不提,我倒忘了,來來來,嚴老弟,板凳髒,也不必坐了,有樣學樣,踩在凳子上一齊吃吧!”

有些靦腆的看了看楚雪鳳,嚴子畏欠着身道:

“恩公,不知這—位是一—”

錢來發趕忙替雙方引見:

“這位是楚雪鳳楚姑娘,我的好朋友;楚姑娘,嚴子畏嚴老弟,你已見過了。”

嚴子畏微紅着臉孔道:

“恩公,論輩份,我只算你的晚輩,不敢承當以老弟相稱……”

沉吟了一下,錢來發道:

“也好,我就託大一聲,稱呼你的名字吧,不過,你也別他娘開口恩公閉口恩公,叫得我渾身發麻,好不自在……”

嚴子畏道:

“那,我就直接叫你錢大爺?”

錢來發無所謂的道:

“隨你怎麼吆喝都行,只別聽起來發麻!”

胖掌櫃的此刻才覷準空隙,把嚴子畏的吃食送了過來,亦是有酒有肉,內容和錢來發所叫相去不遠。

三個人先互敬一盅,楚雪鳳接着開口了:

“我說大佬,扯了這麼些,你還不曾說明,你同嚴正甫嚴大人,到底是個什麼因果關係?”

又喝了口酒,錢來發紅光滿面的道:

“前些年,嚴大人在按察使任上的時候,曾經平反了一樁冤獄—一當地—個姓周的財主,他的二姨太紅杏出牆,私通地頭上一家武館教頭,有天晚上,正當那個教頭暗中潛入,與周家二姨太幽會之際,恰巧被姓周的財主撞見,一場衝突下來,周姓財主被對方擊殺當場,事後這雙姦夫淫婦細一商量,便故佈疑陣,把這口黑鍋栽到周家護院尹君強身上——”

楚雪鳳閒閒的道:

“疑陣是怎麼布的?”

錢來發道:

“說起來這對狗男女也真叫毒,他們先由男的出面,連夜邀約尹君強喝酒,酒裡還摻了蒙汗藥,等老尹喝得不醒人事了,才把他擡到二姨太的房裡,剝盡衣褲,橫置牀上,然後,二姨太就披頭髮,自撕羅裳,開始呼天搶地起來,可憐的老尹,人還迷糊着,就他娘暈頭暈腦的被送進了衙牢……”

搖搖頭,楚雪風道:

“典型的嫁禍手段,不入流的栽髒方法,只要問官稍微腦筋清楚,具有起碼常識,就不難查明真相摘奸發伏。”

錢來發哧哧—笑:

“問題就發生在那個鳥問官偏偏頭腦不夠清楚,又欠缺起碼常識,過下三堂,老尹便被判了個斬立決的罪名一—楚姑娘,如果問官換成你,情形就會大大不同啦……”

瞪了錢來發—眼,楚雪鳳惡狠狠的道:

“你敢調侃我—一—”

拱拱手,錢來發笑道:

“玩笑玩笑;案子一完,正待呈府轉報刑部之前,嚴正甫嚴大人剛巧駐蹕到縣,按規矩,這等大案,就得經過他的審閱後方能轉呈,嚴大人果然不同凡響,一看之下就看出了其中蹊蹺一一事後他曾告訴過老尹,以刑案的發生來說,表面上最順理成章的案情,往往就最不尋常;經過他再三查訪,反覆訊問終於翻了原案,爲老尹洗雪沉冤,結局便是有罪者當罰,無罪者開釋,老尹重獲新生,感激零涕之餘,嚴大人自就成了他心目中的救命恩人。”

聽得入神的嚴子畏,不禁插嘴問道:

“錢大爺,如此說來,那位尹君強尹護院,似乎與你有舊了?”

一拍手,錢來發道:

“猜得準,老尹不但與我有舊,還是從小就拜過把子的老兄弟,這傢伙一向骨頭硬,志節高,愣是不肯接受我的幫忙,獨獨跑去黔南那種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討生活,直到出了紕漏之後還不肯回來找我,要不是風聞嚴大人辭官歸裡,有以前得罪的江湖仇家計劃半途狙殺,尚不知幾時才能和他朝上面呢……”

嚴子畏道:

“後來我們查出來了,錢大爺,那買兇狙殺我大伯的正主兒,就是‘犬齒灘’的‘金環六秀’之首歸無意,姓歸的四拜弟羅俊曾因屢犯劫殺重罪,又數度拒捕傷害官差,於落網之後,大伯衡情度勢,認爲無可饒恕,才定下他死罪的,不想卻因此招恨‘金環六秀’,險些着了他們毒手……”

楚雪鳳眉梢子一揚,道:

“大佬呀,你那位拜把子兄弟尹君強,在得到嚴大人有難的消息後,怎麼不自己出面報恩,卻不情不願的回頭來找你頂缸?”

錢來發於笑道:

“他是怕力有不逮,延誤大事,而且,那時節他又正好身子不爽,咳喘持續……老兄弟了,他有困難,不來找我又去找誰?你說是也不是?”

哼了哼,楚雪鳳道:

“有難的辰光知道要找老兄弟,希望有福的時候亦勿忘老兄弟纔好,嚴子畏,你認爲我說的話有沒有道理?”

雖然才只見面了這一會,嚴子畏業已領教到楚雪鳳的厲害與精明到,而看情形,連錢來發還對她讓步三分哩!其間關係,固尚不太清楚,但謹敬恭順,總是錯不了的,經此一問,他如何敢不肅容回答:

“是,楚姑娘之言極爲有理……”

錢來發朝着嚴子畏霎霎眼,道:

“楚姑娘個性爽直,豪義之概不讓鬚眉,爲人處世便稍欠一份圓滑巧妙,你明白她的脾氣,就不會見怪了。”

嚴子畏陪笑道:

“是,我看得出來,看得出來。”

楚雪鳳忍不住“噗哧”一笑:

“聽聽你說的,倒把我形容成個母老虎了,其實我方纔那一翻話,並不是對誰不滿,我只覺得,兄弟嘛,就該連肝膽,通有無,你可以幫他,他卻不受,愣要跑到黔南那等窮鄉僻壤去表骨氣,結果反招了一場大麻煩,臨到關節上,又非來找你出力不可,尹君強的做人方式,未免也太累了。”

錢來發道:

“幸虧他招了這場麻煩,否則,嚴大人日後之難,誰來伸援?所以我已經說過,冥冥中皆有天數,是嚴大人爲官正直,清明寬厚,積足了陰德,才由老尹的受恩延展到我來向嚴大人回饋,因果循環,自來不爽……”

嚴子畏聽到這裡,忽然問道:

“錢大爺,你怎麼會在此地落腳?莫非居停或寶號就在附近?”

錢來發笑道:

“我的住處和店號離此遠了去嘍,還得再走上三兩日纔到得了,我在這裡是養傷,業已住了五天,正打算明朝往回趕,不料便在今晚巧遇上你。”

怔了怔,嚴子畏道:

“養傷?居然也有人敢傷害於你?”

錢來發眯着眼道:

“豁上一身剮,皇帝拉下馬,子畏,你以爲我是什麼人,莫非就沒有敢動我的?這年頭兒,金剛羅漢都有那吃生米的拿頭去頂,又何況是我?”

楚雪鳳道:

“這檔子事,說起來才叫話長廠,往後盡有時間去扯;倒是你,嚴子畏,你爲什麼來到這裡?看你風塵僕僕,臉帶憂色,好像又有什麼煩惱?”

嘆了口氣,嚴子畏道:

“近年來,我的運道就—直不算順遂,前一陣子才把我大伯安置好,過不了幾個月的清靜日子,麻煩就再次跟着上門一—”

錢來發停下手中的筷子,注意的問:

“莫不成又是來找嚴大人生事的?”

搖搖頭,嚴子畏不好意思的道:

“這次與我大伯無關,緣是我未婚妻那邊的事……”

錢來發笑道:

“原來你已有了未過門的媳婦啦,恭喜恭喜,這可是樁好事哪,麻煩何來?”

嚴子畏苦笑道:

“好事壞事,現在還說不準,錢大爺,本來說定是年前臘月十九迎娶,如今,眼看這門親結成結不成都是問題了……”

錢來發不解的道:

“此話怎說?”

嚴子畏遲疑的道:

“只是,呃,她家裡出了點小紕漏……”

楚雪鳳格格笑道:

“你就抖明瞭說吧,嚴子畏,不用擔心替錢大爺找羅嗦,他能幫你,必不袖手,反過來,若是幫不上忙,至少你也抒過心頭怨鬱了。”

嚴子畏垂下目光,沉沉的道:

“楚姑娘說得是一—提起我那未婚妻室,雖是小家出身,卻也端莊賢慧、知書識禮,頗得街坊鄰舍間的讚賞,她家人口簡單,只有父女相依爲命,在這種情形下,照說不該有什麼枝節發生,但偏偏就出了問題。”

錢來發道:

“問題出在誰的身上?”

嚴子畏道:

“嚴格論起來,父女兩個都有牽扯。”

錢來發詫異的道:

“你不是說你那未過門的媳婦端莊賢慧、知書識禮麼?像這麼一個好女性,又怎會牽扯上麻煩?”

楚雪鳳橫了錢來發—眼:

“等他說下去,你不就明白了?”

嚴子畏接着道:

“我那未來的老泰山,生平並無其他嗜好,就只在興頭來的時候,喜歡賭上兩把,而當地—家賭坊的少東,早已看上我的未婚妻,前後也託人上門說過幾次媒,她爹倒無可無不可,因爲她自己不願意,也就推掉了,孰料那賭坊少東一直不曾死心,最近聽說我們已經文定,且即將迎娶過門的事,暗裡便橫着心使了壞,個把月前,他在自己的賭坊裡設下圈套,誘引我未來的老泰山上場下注,結果不及一個時辰,老先生除了自家房地加上一爿絲綢店輸光賠淨之外,另尚負債兩萬七千兩銀子,欠債全打了借據,並言明於兩個月內還清……”

線來發沉吟着道:

“要是還不清呢?”

嚴子畏頹然道:

“掃地出門,送官究辦……”

楚雪鳳冷冷的道:

“還有—個解決方式一一你未婚妻改嫁給他,前債後欠,便可一筆勾銷!”

望着楚雪鳳,嚴子畏吶吶的道:

“沒有錯……楚姑娘真是一猜就着!”

楚雪鳳跟着道:

“按一般情形來說,舉凡地方上開賭包娼的土豪惡霸之流,大多有點財勢,免不了與官府衙門有所勾結,暗裡亦多少引結黑道人物以爲奧援,如此一來,便文武齊備,官民兼顧,你那未來的老丈人又白紙黑字,把借據書寫得一清二楚,這場糾紛,他可是無處投訴了!”

嚴於畏垂頭喪氣的道:

“可不正是如此?我也找過對方談判,卻絲毫不得要領,他們斷然表明了先償欠債,否則一切免談的態度,我又託過當地一位有頭面的前輩前往說項,豈知那位前輩不但碰了一鼻子灰,回來之後臉色鐵青,竟絕口不再提及此事……”

錢來發慢吞吞的道:

“這個把月來,你都想了些什麼法子?只和他們談過斤兩、託人碰一鼻子灰?”

嚴子畏窘迫的道:

“我還在等錢,還在另外託人,錢大爺,這次路過此地,就是前往‘榆樹鎮’託人之後打回程——”

“嗯”了一聲,錢一發道:

“你已籌到多少錢、此番託請的又是什麼人?”

嚴於畏略帶囁嚅的道:

“說來慚愧,奔波經月,才籌到了五千來兩銀子,加上我自己的多年積畜,總共還不到一萬兩……這一遭往‘榆樹鎮’託請的人,姓李名少剛,也是一位武林中的耆宿,他已表示過,願意幫我試試……”

楚雪鳳脣角輕撇,道:

“願意幫你試試?只有這麼一句話?”

嚴子畏麪皮發燙,吃力的道:

“他,他大概也有什麼難言之隱……”

錢來發二話不說,起身丟下幾塊散碎銀子,一拍嚴子畏肩頭,又向楚雪鳳使了個眼色,然後—腳踢開板凳,大踏步率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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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你奸我狡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二十三章 先發制人第十八章 他鄉故人第三十一章 徒喚奈何第十九章 輕捋虎鬚第三十六章 雪嶺對決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十五章 赤地一尊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十九章 輕捋虎鬚第十六章 惡夜狙殺第三十一章 徒喚奈何第二十五章 刃寒風悽第三十六章 雪嶺對決第三十二章 華山霸客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二十五章 刃寒風悽第二十六章 縷縷幽情第二十七章 魑魅一家第八章 功虧一簣第二十三章 先發制人第十七章 齧舌搏命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三十二章 華山霸客第二十二章 楚歌四起第十三章 陰魂不散第二十章 澤中有龍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十五章 赤地一尊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三十七章 返璞歸真第三十五章 財能移性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三十五章 財能移性第三章 飛蛇驚魂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十九章 輕捋虎鬚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一章 你狠我毒第十九章 輕捋虎鬚第三十七章 返璞歸真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三十二章 華山霸客第三十一章 徒喚奈何第二十四章 血煙迷眼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三章 飛蛇驚魂第十五章 赤地一尊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三十七章 返璞歸真第十五章 赤地一尊第二十五章 刃寒風悽第二十六章 縷縷幽情第二十四章 血煙迷眼第七章 虎威驚煞第二十五章 刃寒風悽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十一章 冤冤相報第三十一章 徒喚奈何第三十四章 你奸我狡第十五章 赤地一尊第三十五章 財能移性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二十二章 楚歌四起第十五章 赤地一尊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一章 你狠我毒第二十六章 縷縷幽情第十一章 冤冤相報第三十五章 財能移性第三十四章 你奸我狡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二十二章 楚歌四起第十四章 彌勒不老第二十一章 莫道春遲第一章 你狠我毒第三十六章 雪嶺對決第二十五章 刃寒風悽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三十五章 財能移性第二十四章 血煙迷眼第三十三章 過關斬將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三十七章 返璞歸真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三十三章 過關斬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