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霧瀰漫。
花燭淚早早地被鳥叫聲吵醒,小妖半夜才進入睡夢,此刻睡得正酣。她歪頭窩在花燭淚左胸前,耷拉着腦袋,細長輕緩的呼吸非常有規則地從鼻腔裡進出,晶透的臉頰上浮現片片紅暈,襯上微張的小嘴,模樣煞是動人。花燭淚低頭望着懷裡的小妖,不知怎地就突然生出那麼一種被稱爲愛憐之意的東西,忍不住伸出爪子在小妖的臉頰上捏兩下。小妖也不動,任她捏。花燭淚覺得好玩,又俯下身子在小妖微啓的小嘴上啜了下,小妖睡得像頭死豬對花燭淚的非禮舉動絲毫未覺,花燭淚色心頓起,乾脆把小妖抱起來,挑起小妖的頭,吻住小妖的脣,脣齒在小妖的脣舌間遊蕩,細細品嚐這頭貪睡小豬的味道。
“啪!”突然,小妖的手一擡,一個巴掌落在花燭淚的臉上,不重的力道卻打得花燭淚一呆。她擡頭一看,小妖仍兀自睡得香甜,摑完人還把爪子收回去擱在胸前,繼續攤在她的胳膊上仰頭大睡。花燭淚揉着被小妖摑過的臉頰,有點木木呆呆地沒繞出神來,好半晌才吐出一個,“服!”字。睡得這麼死居然還能摑她耳光!花燭淚這一巴掌捱得還真憋屈。她偷香的興致被小妖的一耳光摑沒了,心裡憋口氣還不能發出來。花燭淚咬咬嘴脣,狠狠地揪了下小妖的鼻子泄憤,再施針把小妖弄醒。
小妖醒了,眼開眼,見到頭頂上那些籠罩在濃霧中的參天大樹,才發覺自己朝天躺睡,而她的身後橫了根棍子一樣的東西,咯得她背疼,扭扭身子,全身痠痛,她難受地蹙眉嘟嘴,拉直身子伸一個懶腰,跟着就發覺身後的“橫木”會動,而身邊還貼了個人。小妖驀地一驚,急忙扭頭探去,見是花燭淚,鬆了口氣,扯動嘴角,道聲,“早。”坐起來,要死不活地垂下頭去,揉自己痠疼的脖子。處在休眠狀態的大腦開始迴歸正常狀態,才注意到一個問題,她怎麼會睡在花燭淚的懷裡?眨巴眨巴眼睛,又想,她現在和花燭淚在一起,花燭淚又喜歡粘她,她睡在花燭淚的懷裡該和早上睜眼的時候見到師傅在旁邊給她穿衣服一樣自然吧?小妖想到這裡,又覺得自己不必爲此大驚小怪,於是又要死不活地把頭垂下去,困盹地眨着眼睛,還想睡。
“別睡了,起來,今天去荻花宮。”花燭淚看小妖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起身把小妖拉起來。她看小妖這種沒頭沒腦地昏睡,只怕一天給小妖十二個時辰都不夠小妖睡。“站好,扭腰踢腿、揮揮胳膊活動下筋骨。”
“唔!”小妖困難地站起來,擡起左腿踢一下,又擡起右腿踢一下,再掄起兩隻胳膊揮一下,“好了。”懶洋洋地垂下頭擺出副吊死鬼模樣,就差沒伸長舌頭翻白眼了。她的耳邊突然響起藥王那糟老頭的聲音,“小妖,別犯懶,來,乖,打一套五禽戲就讓你回去吃早餐休息。”於是小妖“哦”了聲,揮動胳膊擡起腿腳,慢悠悠地練她的五禽戲。拳打到三分之一,小妖突然意識到自己此刻沒在萬花谷,是楓華谷啊。她眨兩下眼睛,扭頭朝花燭淚看去,就見到花燭淚正張大嘴巴目瞪口呆地僵在那裡,活像被人點了穴。“你……”小妖頓時不知該說什麼好,收拳,站好,眉頭下壓,撅起小嘴,一副糗大的模樣。
“哈哈哈哈”花燭淚突然轉身,抱着被露水染溼的大楓樹笑得前撲後仰花枝亂顫。
小妖擡起眼皮子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打個呵欠,心想有什麼好笑的,這套拳法是藥王那糟老頭教的,花燭淚要笑話就笑話那糟老頭去。“不識貨,這叫五禽戲,藥王教授的養生拳,枉你還算半個治毒高手,連這個也不懂。”小妖低聲嘟咕使勁埋汰花燭淚,聽口氣就像是在說花燭淚不識得這套拳是多麼的沒文化似的。天知道她私底下沒少鄙視這套拳法。
花燭淚沒再笑得如之前那般誇張,可眼底的笑意怎麼也掩不住。沒睡醒的小妖比昨晚那冷漠的小妖可愛多了,小模樣兒的特招人喜歡。“嗯嗯,小女子眼拙,不識得這拳法的精妙之處,還望小妖女俠多多指點。”說罷,煞有介事的盈盈一拜,還真有那虛心求教樣。花燭淚有點納悶,以前她怎麼沒發現小妖的這些可愛之處?
小妖扯動臉右頰上的肌肉皮笑肉不笑地“嘿嘿”兩聲,眼皮子向上一翻,打聲呼哨招來踏影。
呃……那什麼表情?只見小妖右頰上的肉往上堆,將右眼擠成條縫,嘴巴也朝右頰上歪扯,但左臉卻非常驚悚的沒半點表情,皮都沒動一下。“好醜!”花燭淚嫌棄地別過臉,卻下意識地學小妖扯了下右頰。然後驚歎,左右兩邊臉同時做出兩個表情,好高難度的動作。
花燭淚打了些野味,又去摸了幾個野雞蛋給小妖果腹。兩人逗留片刻,便慢慢悠悠地朝荻花宮行去。小妖牽着踏影,踏着濃霧與花燭淚並肩而行,聽花燭淚向她說起荻花宮。
紅衣教衆擅長煉藥蠱,惑人心,這得益於生長在荻花宮中的稀有植物。紅衣教衆利用這些草藥秘製一種奇怪的藥品,使長期服用者被其控制。隨着明教的敗亡,紅衣教稱霸江湖野心的泛濫,她們一改從前低調隱秘的行事風格,四處招搖,收攬人心,在人前裝作救世聖女,人後使盡陰招,害人於無形。荻花宮坐落於楓華谷紅葉湖畔,是紅衣教在中原較大的行宮之一。
沙利亞是紅衣教洛陽分壇的壇主,也是荻花宮神秘主人推到臺前的負責人,她美豔絕倫,但也爲人陰險,詭計多端,近年來多起破壞中原穩定的事件皆出自她的策劃。
荻花宮雖是當今江湖的第一大教派,但聲威勢力與前任第一大教派的明教相差甚遠,再加上其假意慈善遮掩其醜行,又有惡人谷與浩氣盟之爭惹人視線,因此紅衣教的發展並沒有引起江湖中各門派的過多重視。但紅衣教的種種惡端,也招來不少江湖人士,其中之一便是惡人谷的肖藥兒。早前肖藥兒的孫女肖婧衣失蹤,肖藥兒多方查找,最後得知肖婧衣被虜進荻花宮用其試藥,肖藥兒多番想要救出肖婧衣皆未果,後來他的行蹤被浩氣盟的人得知,不得不遁走避禍。
花燭淚此番出來,肖藥兒也曾託她若有機會關往荻花宮一趟幫他救出肖婧衣,同時給了荻花宮毒瘴的解藥——雲花散給花燭淚。她沒告訴小妖,救肖婧衣只是順便,幫小妖尋續命藥纔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當太陽將雲霧驅散,兩人終於到了荻花宮的大門前。
早前花燭淚曾聽肖藥兒提起過荻花宮的地形,原以爲大門前會有不少守衛,可此刻卻是一片死寂。她疑惑地看一眼小妖,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探路。待踏過荻花宮牌樓,便見腳下是一片水池,一塊塊石墩連成的橋通往池子對面的臺階。
小妖跟在花燭淚的身後,她站在牌樓前,盯着面前的池子,駐足不前。這些池水不是見底的清澈,也不是死水的碧水,不是髒水的烏黑,而是血紅,像被人倒了幾大缸紅色染料似的。可她知道染紅這池水的絕對不是染料!血腥味一陣陣地撲鼻而來,伴隨着屍體的腐爛味。小妖捏着鼻子,擡眼掃去,便見不少屍體浸泡在池子裡,還有無數的蒼蠅繞着屍體嗡嗡亂飛。頓時,小妖張開嘴就想吐!她一手壓在胸前,一手捂在嘴上,看到這模樣,突然想到自己一身劇毒也不錯,最起碼死了不會招來這些噁心的蒼蠅。敢來,毒死它們。
花燭淚回頭的看一眼小妖,擡手在小妖的背上輕輕拍打,說,“你要覺得噁心就別看,把鼻子捏起來。”她的視線掠過這些浮在池水裡的屍體,粗略地判斷出這些荻花宮的山門守衛死在何種手法之下。有些是頭被鈍物砸碎,面目全非;有一些是被勒死,還有一些是被利器殺死,總之死法是五花八門。聯想到絕色的那幫人,花燭淚不難猜出,鈍物該是絕色天下那個光頭和尚的禪杖,被勒死的那人應是死在那個叫楚秀的七秀坊弟子的舞袖飄帶下,至於那全身像被凌遲似的遍佈傷痕的屍體則是死於那純陽小丫頭的太虛劍法之下,另一具被一劍貫喉斃命的則是死在純陽宮的紫霞內功的劍氣之下。至於腳底下的這個仰面朝天的屍體,眉心正中一點墨跡,一看就是死在萬花的筆下。花燭淚一邊朝前走,一邊觀察屍體上的傷痕判斷屬於哪路招數。七秀、萬花、純陽、少林,五大門派到場的已有四大門派了。走過石墩,一步踏上臺階,兩具屍體坐躺於欄杆下,一個是胸口被捅出窟窿,另一個是被戳斷脖子,看這麼大的創口面,明顯就是死在天策的槍下。這下倒好,五大門派都聚齊了,而且這幫人夠狠,所過之處,一個不留。花燭淚忍不住回頭看一眼小妖,她師傅給她找了幫什麼人?
小妖煞白着張臉跟在花燭淚的身後,右手提槍,左手緊緊地捂緊口鼻,眉頭擰成一條線。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多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很是受不了。
花燭淚見到小妖那一副飽受現場慘狀摧殘的模樣,忍不住暗暗搖頭,卻又略感欣慰。一面嘆息小妖的江湖閱歷不足,一面欣慰小妖並非真的冷漠無情、無動於衷。她轉過身面對小妖,變戲法似的掏出兩顆綠色的藥丸,塞一顆進到自己的嘴裡,遞一顆給小妖,“荻花宮裡有瘴氣,這是雲華散,專解荻花宮瘴氣的。”
小妖見到花燭淚把藥吞下,伸出手去拈起藥查看一下,擡眼瞅向花燭淚,她在想她有吃解藥的必要麼?荻花宮的瘴氣能有她的血毒?不過想一想,花燭淚都吃了,她吃也沒什麼吧。於是,張嘴把藥丸丟進嘴裡,嚼也不嚼就嚥了下去。
上了第一層平臺,見到十幾具屍體躺在地上,面前是一個深水池,從深水池邊上的臺階往上,便見一雕塑,兩人未來得及細看雕塑上刻的是什麼,便瞧見雕塑的正後方有一個山洞模樣的大門,幽碧的霧氣從山洞裡滲出來,冒着森森寒氣。門後的光線倒也充足,只是霧氣遮住了視線,看不清裡面到底有些什麼。花燭淚皺眉,對小妖說,“當心點。”她抽出鳳血刀,率先一步踏了進去。
花燭淚前腳踏進去,小妖后腳就跟了進去,同時握在手中的長槍展開,斜負於身後,準備隨時揚槍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