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47年7月15日,廣州城北,白雲山下。
當僧格林沁和賽尚阿督率着兩萬大軍在白雲山下襬開戰陣時,鄭洪和陸思元早已率領着五千餘打着濟世軍旗號的士卒,早就嚴陣以待多時了。
望着一個依着白雲山南坡而立的大寨,和大寨上空高高飄揚的日月同輝旗,賽尚阿忽然說道:“僧王,真的不用管廣西的教匪……”
“不管!”僧格林沁咬着牙道:“教匪最多是亂天下,可朱逆卻是要奪天下的!”他擡手遙指山坡上的大營,“這纔多少日子?白雲山的賊匪就能扎出這樣嚴整的大寨,可見他們是有人才的!這朱逆,不可輕視!”
山上的大寨其實是那個何家少爺何政隆的手筆,這胖子雖然是秀才功名,但是對科舉並沒什麼興趣。這胖子是個商人,專門營建各種工程,用後世的話說就是包工頭!廣州城內外的建築業非常繁榮,生意很好做,所以他根本就沒想過要靠科舉做官了發家致富,當然更沒想過要造反!考個秀才不過是求個功名做保護傘,讓官府小吏少找些麻煩罷了。而這一次同他一起被裹挾上白雲山的,還有他手下的一些工匠,有這些人在,修建一個大營當然沒有什麼難度了。
“這個匪居然也學官軍紮起硬寨來了!”皺了皺眉,賽尚阿忽然壓低聲音說道,“這該不會是朱逆的詭計吧?使白雲山之匪結寨堅守,吸引官軍主力,他自己潛赴廣西,打出拜上帝教的招牌聚集教匪,趁我不備先取廣西爲巢穴……”
僧格林沁聞言喟嘆着搖了搖頭,帶着幾分苦笑說道:“賽制臺,您啊,就別想那麼多了。咱們手上能戰的兵就這幾萬,已經在瓊州府、雷州府布了兩標精兵,要再分兵去廣西,這仗沒法打了。”
“廣西丟了也不管?”
“不管!”僧格林沁一揮手,“朝廷又不只有咱們這支兵,皇上得到急報一定會從湖廣、雲貴、四川調兵去廣西的,咱們只管打好廣東的仗就行。”
廣西的教匪並不是白蓮教,而是新冒出來的拜上帝教。但是要說僧格林沁真不擔心廣西那是自欺欺人,不過他也知道,他手裡就這麼點兒兵,顧頭顧不了尾,廣西畢竟不如廣東要緊,真要丟的話也只能聽天由命了。但是這廣東卻不容有失,朝廷每年在廣東的正項稅銀加關稅,就有不下700萬兩,抵好些個廣西呢!
就在賽尚阿和僧格林沁說話的時候,清軍的已經擺好戰陣了。也不是什麼複雜的陣,從外表上看就是兩個長方形的方陣。大炮放列在最前面,其次是鳥槍、擡槍,再次是大刀長矛等冷兵器,最後是騎兵。
之所以是兩個方陣,主要是清軍出動的部隊是分八旗和綠營的。綠營在前當炮灰,八旗在後面震懾。不過八旗兵的炮兵也拉到了最前方,都是9磅和12磅的洋炮,炮手也是由法國教官訓練的,技術比綠營的炮手要強不少。
除了大炮,綠營和八旗的衣甲也是不一樣的。八旗是穿着棉甲上戰場的,正黃、鑲黃、正紅、鑲紅、正藍、鑲藍、正白、鑲白八種不同的衣甲分列,看上去就衣甲鮮明,很有點精銳之師的樣子。他們手裡的武器也都是很不錯的,大約5成以上的士兵配了洋槍,剩下的則是長槍手、刀牌手和騎兵。洋槍還都是配刺刀的,現在全都插上了槍口,陽光下面閃着寒光,瞅着就夠嚇人的。
不過真的要湊近了看,就會發現其中一部分八旗兵是老老少少的,小的才十二三歲,老的已經快六十了!原來這些人就是所謂的廣州八旗新軍了。這個時代八旗的人口數量當然是國家機密了,都說有幾十萬天兵,想來應該是很多的。但事實上旗人的數字並不多,大約只有一百五六十萬上下(朱濟世不大懂歷史,也不知道這個時代的八旗究竟有多少人),主要集中在北京、關外和蒙古草原。在南方的旗人並不多,如果廣州八旗,成丁的攏共就6000,全都給編進八旗新軍了。這種軍隊,真的只能遠遠的震懾一下敵人,靠近了肯定唬不住人。
而綠營兵則是穿綠色的號掛的部隊,都是破破爛爛的,看着就像是烏合之衆!武器也破,除了一小部分屬兩廣總督提標的綠營兵手裡有洋槍之外,全都是鳥槍、擡槍、長槍、刀牌等“國產裝備”。不過這個綠營的“國產裝備”都是質量很差的,特別是各種火器非常容易炸膛,對自己人比對敵人還危險!使用鳥槍、擡槍、火炮的時候基本上沒人敢加足火藥。
除了武器裝備差一大截,綠營兵的軍餉也比八旗差不少。綠營的一個正戰兵在和平時期,一個月的軍餉不過二兩多銀子。還得扣除軍裝和部分訓練和裝備費用,所剩自然是不夠養家餬口,所以綠營兵平時都不怎麼訓練,有那工夫不如另找份能餬口的事兒做。
不過一旦打起仗來,綠營兵的軍餉可就翻着倍往上漲了,大約一個戰兵可以拿到六兩銀子一個月,而且還有各種名目的犒賞。比如開拔前先要給一筆犒賞,出隊見仗之前又要給賞號,還要事先講明,打了勝仗,一個兵給多少賞錢。這樣纔出隊打仗。打完之後,還要驗傷給賞……總之,要綠營兵出隊打仗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深刻體現了打仗就是打錢的真理!所以清朝幾次大規模使用綠營兵打的幾場大仗都是花錢如流水的。
但是近來同濟世軍打得兩仗倒花費不多。不是因爲滿清綠營的大兵不愛錢了,而是因爲大嶼山之戰是有去無回!好幾千人全滅,而且還有117個漢官附逆,自然沒有人找道光皇帝要銀子了,連撫卹銀子也一併省了。至於澎湖海戰倒是有活着回來的,不過也折損了近半,而且還爆出了施得高率部附逆偷襲澎湖的事件,龍顏大怒,參戰的福建水師漢官人人自危,所以也沒人敢找上面報銷軍費了。除了18個旗人,其餘戰死的綠營兵當然也只能白死了。
可這兩場“死了白死”的大陣仗,卻嚴重打擊了廣東綠營的士氣。既然朝廷是會賴賬的,大家夥兒還打個什麼勁兒?真打死了算誰的?
“祥軍門,第一陣就由賽制臺的督標來打吧!”
僧格林沁淡淡地下達了命令,接着轉向傅方:“開始吧!”
傅方興奮地搓着手掌,高聲喊了起來:“傳令,炮隊開炮!”
“清兵要開炮了,讓大家夥兒避炮。”
白雲山大寨上,瞧着清軍的炮兵開始裝填火藥炮彈,鄭洪立即下達了部隊避炮的命令。說起來真的讓人難以置信,鄭洪這個連半路出家都算不上的野路子軍官,卻無師自通的在同清軍的幾次交鋒中,總結出了一套“陣地戰”的經驗。就是挖戰壕,修硬寨,而且還把步兵置於壕溝當中避炮——誰讓他沒有炮兵呢?只能想盡辦法避炮了。而讓步兵躲進壕溝,肯定比修胸牆更安全。
鄭洪和陸思元這個時候也早就進了壕溝,就露出個腦袋和兩隻舉着望遠鏡的手在張望,就見清軍炮兵陣地上,一團團白煙升騰而起,然後才聽見轟隆隆的巨響聲,好像是悶雷滾動一般。
幾乎在同時,不遠處的幾個拒馬鹿砦就轟然華爲碎片,帶着泥土碎石四處飛濺,身後的營寨柵欄也嘩啦破開一個大洞,木片碎屑好像雨點一般紛紛揚揚地灑落。
白雲山血戰的序幕拉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