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廟,上海洋務衙門,幫辦洋務大臣署理洋務大臣事宜白斯文呆呆地看着兩個人,林則徐和賽尚阿。
林則徐不用說了,沽名釣譽,大奸似忠,大清朝走到眼下這個地步,全都是因爲他——如果沒有虎門硝煙就不會有鴉片戰爭,沒有鴉片戰爭八旗勁旅,天兵無敵的形象就不會倒,香港也不會割讓給英吉利,更不會成爲朱濟世反清活動的據點!如果林則徐在洋務大臣任上的時候能不顧清譽,爲了保大清江山而賣國,朱濟世也不會做大到現在這種地步……最可恨的是,朝廷給了他“一死報君王”的機會來成全名節,可這個老頭子偏偏不肯死,還趁機拉出幾萬軍隊來,這是要割據一方當藩鎮啊!
可賽尚阿是怎麼回事?他是蒙古人啊,是八旗子弟啊!難道不應該是朝廷的忠臣嗎?怎麼和林則徐一唱一和的,還主動遞臺階給林則徐下呢?難道他這個蒙古人也有貳心想當成吉思汗……
就在白斯文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的時候,賽尚阿忽然輕輕嘆了一聲,打破了屋子裡面的一片死寂:“恩銘啊,如今的天下已經亂了,須得從頭收拾,不可再一味因循祖宗舊例……須得讓各地督撫,各方豪強都動起來,爲朝廷出力,爲國家平亂,你說是不是啊?”
白斯文愣了一下,有些呆滯的眼珠子終於轉了起來:“賽軍門,您說讓各地督撫,各方豪強都動起來?怎麼個動法?”
林則徐接過話題。沉聲道:“當然是怎麼對平亂有利。就怎麼動了……恩銘。我和賽軍門已經說好了,準備聯名奏請朝廷準各地督撫自辦團練剿匪,另外還要奏請皇上東狩盛京,開發滿洲,你也同我們一起上奏如何?”
白斯文最近是很得道光皇帝的信任——他是真的在爲大清朝賣命啊!這一點無論清流還是八旗,都是沒有異議的。他和英夷、法夷、美夷簽得那些條約,要是大清朝還有海清河晏的時候,甭說是去新疆走一遭。就是去十八層地獄走一遭都平不了民憤、官憤!不過現在這個世道越來越亂,所以朝廷也就愈發倚重他這個外交幹才了。這也是林則徐和賽尚阿想拉他一塊兒向道光上奏的原因。
“東狩盛京!?”白斯文聽到這四個字只覺得眼前一黑,“至於如此嗎?至於如此嗎?”
看到白斯文的反應,賽尚阿嘆口氣:“恩銘,你是沒有和粵匪、朱逆的兵打過,不知道他們的厲害啊!東江、城前嶺兩戰,朝廷的十萬大軍就灰飛煙滅……既有綠營精銳,又有八旗勁旅,都是豁出命在拼,可是真的打不過啊!這朱逆的兵訓練有素。號令嚴明,槍炮犀利。而粵匪的兵則悍不畏死!他們個個都相信洪逆是什麼上帝之子。爲洪逆而死可上天堂永享榮華,他們是真不怕死啊!而且粵匪也從朱逆那裡得到了洋槍洋炮,也用西法操練。城前嶺一戰,粵匪的三千洋槍隊就打垮了湖廣綠營三萬餘人!”
他艱難地搖頭:“恩銘啊,咱大清朝真有難了,是大難臨頭了!”
林則徐又接過話題:“恩銘,你或者覺得老夫帶着四萬練軍從湖廣跑到兩江是貪生怕死……老夫已經一大把年紀,還有幾年好活?現在死了總歸能落一個文忠、文襄的諡號,名留青史也算值了。可是老夫一死,老夫的四萬練軍就垮了。兩江怎麼辦?朱逆現在已經拿下了湖廣,據了兩江上游,泛江而下可勢如破竹。兩江一旦歸了朱逆。朱逆就有了天下土地之三四,天下財富之七八了。”
“穆翁有辦法守住兩江?”白斯文的眉頭皺得緊緊的,他也曉得兩江不大好守……雖然兩江三省地盤上的八旗、綠營還有一大堆,不過這江南兵素來柔弱,連湖廣綠營和北京來的八旗京營都歇菜了,江南兵還打個毛?這段時間盡聽說什麼“誤聽消息而逃”的事情了。
“如果朝廷還想要兩江,那就不能再靠綠營了……江南綠營根本不能打,朱逆大軍一來就得聞風而逃,肯定不行。靠江南駐防八旗也不成。湖北駐防八旗已經覆沒了,死了一萬餘,還有差不多兩萬當了俘虜!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兩江的地方豪族了。可讓李玉川(李鴻章之父李文安)去當安徽巡撫,讓潘曾綬(潘世恩之子)當江蘇巡撫,讓曾國藩去做江西巡撫,讓江忠源做江西布政使,讓他們各自籌餉練兵,抵抗明逆。這樣,多少能支撐一下吧。”
林則徐的辦法很實在,現在綠營靠不住、八旗靠不住,那麼就只能靠士林了,而士林是什麼?從根本上說,就是地方豪族!他提出的李玉川就是李鴻章之父李文安,他們家是安徽豪族,號召力非常之強。而潘世恩家又是江南名門,讓潘世恩之子做江蘇巡撫,無論籌餉還是辦團練,都不是什麼難事兒。而曾國藩和江忠源雖然都是湖南人,不過他們倆都是抱團拉關係的好手,一定能把江西的豪門團結起來,一起和朱明還有太平天國爲難。
“讓督撫擁兵自守?”白斯文皺着眉頭問。“將來平了朱逆、洪楊,朝廷還能收回地方之權嗎?”
“不可能了。”林則徐搖搖頭,笑吟吟看着白斯文,“是朝廷不可能有力量平朱逆、平洪楊了……將來能和朱逆來個南北朝已是天幸!”
白斯文嘆了口氣,這林大奸臣的分析不錯,能有個南北朝已經是天幸——還得指望西洋列強出面制止朱濟世的攻勢!就在他點頭準備答應和林則徐、賽尚阿聯名上奏的時候。關元寶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白大人,英吉利國領事阿禮國求見,說……說是有朱逆的使臣想要和咱們談判交換俘虜的事情!”
“什麼?朱逆的使臣……還要交換俘虜!?”白斯文聞言愣了又愣,和林則徐、賽尚阿互相看看,都是一臉莫名驚詫的表情。
……
湖北武昌,大明天子行在,朱濟世盯了好一陣被羅澤南認定爲梟雄的苗沛霖,最後點頭道:“我可以委任你做安徽巡撫兼提督兵務事宜,再給你洋槍三千支,鳥槍五千支,刀矛盾牌各給一萬,銀元給你三十萬,再派一個師的兵護送你去皖北上任。如何?”
這個安徽巡撫兼提督兵務事宜,便是將安徽的軍政大權都委以苗沛霖了——當然那個師只是“護送”他走一遭,完事後還是要回湖北的。不過給了那麼多武器和兵費,苗沛霖自然有辦法在皖北拉起一支武裝。想到自己將來的錦繡前程,這位梟雄就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叩謝天恩了。
“雨三,你聽說過張樂行此人嗎?”羅澤南這時忽然問了一句。
“張樂行……聽說過,而且還認得此人。”苗沛霖如實回答,“他是皖北捻黨的大頭目,人稱張老樂,聚集了一幫捻匪在皖北賣私鹽,手下有好幾千能打的弟兄,連官府……是清韃都奈何不了他。”
“他現在是太平天國的成天侯,徵東主將了。”朱濟世淡淡地道,“洪秀全還令張樂行招撫皖北地方的捻黨成軍,經營地方,軍政大事襲聽張樂行處置。雨三,你到了皖北後須謹慎處理和張樂行的關係,可別打了捻匪惹來了太平軍,到時候我可沒有辦法派兵來幫你。”
招撫地方豪強的事情,並不只有朱濟世在做,洪秀全同樣在招軍閥。張樂行和捻匪恐怕只是個開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