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之怒,重於萬鈞。
晏澈徹底被激怒了。
憤怒在他的胸膛裡燃燒翻騰,恥辱像是一條銀鞭一樣不斷的抽打着他的內心。
他想要爆發,想要將這世間的一切都焚燒。胸口上不斷涌起的疼痛,颳着嗓子,似乎下一秒一口血就能噴濺而出一樣。
將屋子裡所有東西都砸的稀碎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敢靠近一步。
所有人都在屋外靜靜的跪着。
只有劉忠一個人,低頭垂腰的站在屋裡最遠的一個角落,隨時等待晏澈的吩咐。
晏澈一個人呆呆的坐在中間的軟榻上,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碎片,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只有那雙青筋暴露、消瘦異常的手能讓人看得出來,此時已經到了他忍耐的極限,爆發的邊緣。
福九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闖了進來。
本來福九是跑着進來的,進來一看外面屋子裡跪了滿地的人,一個急剎車便停住了。
完了,姨丈一定是在生氣,否則怎麼會所有人都在罰跪。
福九也不說話,而是立時變成躡手躡腳的小狐狸,縮着小手,踮着腳尖,出溜出溜的往裡蹭。
蹭到門邊的時候,也自覺多留了一個心眼,勾到門邊上,先探着腦袋往裡看。
先是看到滿地碎片,然後擡頭往上瞅,果然看見晏澈滿臉陰鬱的坐在中間。
福九有點爲難,這是進不進去啊?
外面幼詩那邊被擡回去後,被小方太醫一頓神扎,纔算是醒了過來。
結果知道發生的事後,先是慘叫了一聲,然後發了瘋的要去上吊,結果上吊不成又割腕,還是皇后給強制的給控制住了。
結果她一探腦袋要去看幼詩的時候,幼詩就如同受了刺激的猛獸一樣,不但對她破口咒罵,更是要死要活的衝過來要殺了她,嚇得福九都不敢過去了。
等她退出來之後,就聽見皇后娘娘厲聲的將幼詩一頓呵斥。
福九本來想偷聽來着,結果被鴛鴦給拉走了。
等皇后說完了之後,幼詩開始是放聲大哭,然後又放聲大笑,最後就見人就咬,不但咬別人還咬自己。
下面人的人都嚇壞了,偷偷的說幼詩看着是瘋了。
最後連小方太醫都給咬了。
裡面鬧得要死要活的,外面看時辰眼看要到了大典開始的時間。
此時瑤華、瑤塵都已經知道這邊發生的事了。
尤其是瑤塵,簡直臉都綠了,只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是給薛福九下的媚藥,怎麼被幼詩自己喝下去了?更關鍵的是,她怎麼會和尹照落在同一個地方?
要說幼詩會和尹照有私情,那是打死誰也不相信的事,可是,這件不可能的事卻偏偏發生了,這其中的詭譎怕是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
瑤塵看見福九好好的站在外面,還好事的想要往裡面打探。不自覺的心裡緊繃着的那根弦就鬆了下來:還好,幼詩是把自己給害了,否則要真是薛福九出現了意外,豈不是將他也給害了?萬幸,萬幸。
瑤華完全不知道這其中的風雲暗涌,只是想着,因爲幼詩的事,不但所有的慶典必須取消,同時,這將是整個王朝最大的恥辱,他不知道要是晏澈知道了會是什麼樣子,他的身體能不能扛過這一次的風暴。
蕭韌熙和風祭夜兩個人也都在後面跟進來,站着,俯首低眉的,都和沒事人似的。
只是偶爾傳來幼詩的慘叫讓兩個人心裡都覺得很痛快。
蘇舞月派人看住幼詩,自己便趕緊走了出來,和瑤華一起商量後面的事要怎麼處理。
此時,動靜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臉,肯定是徹底丟盡了,唯一要處理的就是晏澈那一關要怎麼過。
所有人都相信事情鬧得這麼大,晏澈肯定是已經知道了,從裡面傳出的消息也證實了這一點。
可是從晏澈現在的狀態分析來看,誰去都沒個好。
本來蘇舞月要過去,但是瑤華死活不讓,連蕭韌熙也說,此時皇上盛怒中,很難不將怒火牽扯到別人。
尤其是皇后,越是親近的人就越會受牽連。
正當大家都愁眉不展的時候,福九忽然探頭過來說:“要不我去吧!沒事的,姨丈不會打我屁股的!”
於是乎,福九就被派到行宮上書房來了,因爲確實,晏澈打誰都肯定不會打福九。
福九把着門口東瞄瞄,西瞅瞅,最後終於在最邊上的角落找到了劉忠。
“公公!公公!劉公公!這!”
福九自覺很小聲的朝着劉忠擺手。
給劉忠嚇得啊,趕緊小心的蹭出來,着急的低聲說道:“誒呦我的小祖宗,您怎麼這時候來了?快別進去!皇上正氣着呢!”
“我看出來了!”福九一副“我很有眼力見”的樣子,然後接着小聲說道:“就因爲姨丈在生氣,我纔想問問你,姨丈爲什麼生氣了?還有,他什麼時候能氣完啊?我找他老人家還有事呢!”
“我怎麼知道皇上什麼時候能消氣啊?”劉忠對福九的問題一向都有點哭笑不得,“反正現在肯定是不行!”
“那怎麼辦啊?太子哥哥和姨母那邊都很着急的等我回話呢。幼詩成年禮的時間馬上要到了,這大典開始沒有公主怎麼行啊?……”
這邊正說着,裡面忽然又傳出來咣噹一聲,顯然是什麼重物倒在了地上。
福九嚇了一跳,好事的趕緊探頭去看——晏澈手邊的小桌子被扔到了地上。
“噓——”
劉忠一邊着急的做手勢一邊趕緊將福九往外拉拉,離門口遠點。
“我的大小姐,您還沒看出來嗎?千萬別在皇上面前提三公主的事!皇上正怒着呢!”劉忠連比劃帶眼神的小聲提醒福九。
福九也着急起來,跺着腳,着急的小聲說:“可是外面實在太着急了!時辰就要到了啊!”
“那也不行!您就等等吧,啊,乖!”
說完,劉忠也管不了福九了,轉身就往裡走。
福九看着劉忠的背影,又想了想外面等着的一大羣人,咬了咬牙,也不管劉忠的警告,忽然朝前跑去,繞過劉忠,一下子就衝了進去,直接跑到晏澈身邊。
劉忠要嚇死了,但是卻終究還晚了一步,他伸出手,連福九身後的風都沒抓到。
福九跑到晏澈身邊,深吸口氣,平復一下微喘的胸膛,慢慢的湊到晏澈跟前,小心翼翼的跪在晏澈的腳邊,擡起頭,聲音極輕的喊了一聲:“姨丈?姨丈?是我,福九!”
晏澈似乎直到此時纔看到福九,微微轉動眼神,目光呆滯而森冷的看着面前的福九。
“姨丈,你怎麼了?生氣了嗎?”福九看着晏澈,雖然有點害怕,但是更多的是擔心,小心的伸出手將晏澈的手輕輕拉住,“姨丈,你別生氣,你身體不好,要是氣壞了我會難過的!”
看着盯着福九半天才慢慢反應過來,握着福九的手喃喃自語:“難過?——姨丈不難過!”
“姨丈,我說的是我難過,我!”說着,福九指了指自己,“你別難過,也別生氣。我知道幼詩的事讓你很生氣,可是她也不是故意的。小方太醫說,她可能是有點衝動!”
晏澈一聽,立時哈哈揚天長笑了起來,然後一下低下頭,眼裡開始充血的冷冷說道:“她衝動?朕的臉都讓她給衝動沒了!朕的江山都要讓她給衝動倒了!”
說着,晏澈又發狂起來,將後面的一個靠墊繞過福九給給狠狠扔出去了。
福九嚇的一閉眼睛。
良久,才睜開一隻眼睛探查一下情況,發現晏澈又開始發呆了,才繼續拉着晏澈的一隻手安慰道:“姨丈,您說的可不對。我老祖說了,咱們這是鐵打的江山,祖宗護佑着呢!您是明君,是真龍天子,是有上天神明保佑的,怎麼能讓幼詩給衝動倒了呢?您不可以隨便冤枉人的,這樣不好!”
劉忠本來聽福九勸的很是順耳,結果最後一句,差點沒哭了:這小祖宗,這都什麼時候了,她還能批評皇上?真是,膽子大的沒邊了!
晏澈聽完福九的話,內心的痛苦似乎一下子找到了渠道一樣,不由得便低下頭,用手將自己的臉捂上,“朕今天把祖宗的臉都丟盡了,還配做什麼真龍天子!”
“姨丈,你爲什麼要怎麼說?不穿衣服丟人的也不是你,你爲什麼不配做真龍天子?”福九着急的拉住晏澈的胳膊:“在我心裡,姨丈是世上最好的皇帝,又仁慈,又善良,對所有人都很好。也不像史書裡寫的那些皇上一樣,又好色又不務朝政。您看,您都病成這個樣子還要給幼詩辦成人禮,也是天下最好的爹爹了。你爲什麼要讓自己難過,我不想姨丈難過!”
說着,福九竟然開始抽泣起來,好像做錯事是她一樣,想到幼詩剛纔罵自己,不由得就更是委屈,哭的更惹人憐了。
晏澈見福九哭了,便將自己的手拿下來。
盯着面前哭得傷心的小人,長嘆一聲,用自己的袖子給福九擦了把眼淚,“做錯的也不是你,你哭什麼?看姨丈還不夠煩心嗎?”
“姨丈難過我也難過!”福九開始抽噠噠的說自己的委屈,“剛纔幼詩也不喜歡我了,讓我去死!姨丈你也不理我,是不是你也不喜歡我了?我知道我沒做錯,但是我心裡還是難過!可是,我又不想去死,怎麼辦?姨丈,我好像更難過了!”
說着,福九哭的就更是梨花帶雨了。
晏澈眯着眼睛危險的問了一句:“幼詩竟然讓你去死?”
福九點點頭,“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她就不喜歡我了!剛纔還好好的,現在什麼都不好了!幼詩不好了,你也不好了,姨母和太子哥哥在外面急得都快哭了,也不好了,我感覺我好像更不好了!姨丈,腫麼辦?”
說着,福九自動找安慰的靠在晏澈的懷裡,抓着衣襟死也不放手。
晏澈伸出手,心疼的將福九的腦袋摟住,聽着她的哭聲,心裡感覺像是被針扎一樣,想到自己的屈辱與艱難,忍不住掉下一滴眼淚,抱着福九,竟顯得說不出的孤單與難過。
一大一小抱在一起痛哭,場面分外感人。
劉忠對這種劇情反轉表示很無力。
哭了一會,晏澈忽然感覺到心口有些發痛,將福九推開,捂着胸口,劇烈的咳嗽起來。
福九趕緊的給他敲後背,順便摸了一把自己的眼淚,着急的說道:“姨丈,你別哭了,也彆着急生氣了,我不哭了!我乖乖的,一定不像幼詩那樣惹你生氣!”
結果,晏澈一聽幼詩兩個字,咳嗽的就更厲害了。
福九趕緊將晏澈給扶住,將旁邊的茶盞遞給他,“姨丈,姨丈,你別生氣,我再也不說那誰誰了!而且,欺負那誰誰的也已經被殺了,這就不算太丟人了。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爺會收拾那些壞人的!”
邊說着,福九邊扶着晏澈躺下,看了一眼四周,牀上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趕緊跑到最近的地方抓起地上的軟墊拿過來給晏澈靠上。
“人在做,天在看!……”
晏澈躺在牀上喃喃的唸叨着福九的這句話。
隨着福九的一頓折騰,憋在晏澈心中的那團火也算是發了出來,現在他慢慢的冷靜下來,開始想以後的事情了。
晏澈微微轉頭看着福九,眼神一晃一晃的,深深淺淺的讓人看不明白。
“小九,你真的相信有老天爺嗎?”晏澈輕輕的問。
“相信啊!”福九邊給晏澈找被子邊頭也不擡的說道:“姨丈,你不是也相信嗎?要不幹嗎賜我天賜福女的牌子!我可現在都帶着呢!”
說着,福九給晏澈小心的蓋好被子,然後坐在他身邊,握着他的手淚眼未乾的看着他。
“所以要是朕送走了朕的兒女,老天爺也不會怪罪了?因爲這都是他老人家的安排,命數到了,誰也強求不來是嗎?”
晏澈說着,眼神便茫然的看着天棚,不知道是在問福九還是在問老天爺。
“是吧!”福九一點也沒聽出來異樣,而是坦然的說道:“書上說萬般皆有定數,一切都強求不來。你要是搶了別人的東西,總有一天要還回來;你要是想害人,最後還是會害到自己;你要是佔了不該佔的福氣,那就到最後一定會用孤苦無依來償還。這就是佛家說的世事輪迴,因緣天定。很靈的,所以,我們都要做好人,不可以壞別人的,否則,老天爺看見,不得了的!”
說着,福九煞有其事的指了指上面。
晏澈慘淡的一笑,“對!我們福九說的對!這都是命,也都是天意!姨丈知道下面該怎麼做了,我們小九今天有功了。
看來,我們小九果然是福女,姨丈有你在身邊感覺好多了,事情也簡單了,心裡也輕鬆了。
好了,小九你可以出去把皇后娘娘叫進來了,姨丈有事和她說。你也不要哭了,回去後好好歇着。幼詩錯了,她不該罵你,回頭姨丈一定去教訓她。
只是,這一次,你一定要原諒她,知道嗎?以後要是你再也見不到她,不要記得今天的事,只要想着以前你們在一起的好就行了!”
福九最後一句話聽的迷迷糊糊的,但是原諒這兩個字卻還是明白,立時點點頭,笑着對晏澈說道:“放心吧,姨丈,我一定會原諒幼詩的。她今天心情不好,我不會生氣的!你不用擔心,我們是好朋友嘛!”
晏澈看着福九明亮的笑容,忽然眼角掉下一滴眼淚來,趕緊用胳膊擋住,用別人聽不清的喃喃之音說道:“要是小九是朕的女兒該多好!”
福九沒聽清,剛想探着頭過去問問,卻被劉忠趕緊拉住,“大小姐,皇上讓您去請皇后,皇后可還在外面着急的等着呢!”
“哦!對!姨母和太子哥哥還等着我呢!”
說完,福九便站起身來往外跑。
蘇舞月看福九毫髮無損的出來,趕緊走過去,“九兒,你姨丈怎麼樣了?說什麼了沒有?”
福九笑着拉着蘇舞月說道:“姨母,你別擔心,我姨丈好着呢,就是砸了東西咳嗽幾聲。現在正在牀上躺着休息呢,他讓您進去,您快進去吧!”
蘇舞月一聽,趕緊提着裙子帶着婉星匆匆走了進去。
瑤華卻拉着福九問裡面的情況,福九立時將裡面的事情都說了,還說晏澈都掉眼淚了,可難過了,她也難過來着。
蕭韌熙聽說晏澈竟然哭了,只是在心裡冷冷一笑,皇上,您哭的時候還在後面,從您決定讓福九和自己分開的那天起,這件事似乎就只能有這一個結局,而永遠都不會兩全其美。
弟子做這一切,不算是萬不得已,但是也是身不由己,您想看到的,難道不是我的強大嗎?
風祭夜卻表現的更明顯,多少有點不屑的樣子。
在風祭夜的想法裡,晏澈這絕對算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了,不考慮別人的心情,最後只能自己也沒心情了。
蕭韌熙和風祭夜依然表現的如同忠臣良將一樣,除了輕聲安慰福九之外,一切都毫無破綻。
良久,蘇舞月才從裡面走出來,紅腫的眼睛一看就是哭過的樣子。
瑤華趕緊過去,“母后,您怎麼了?皇上說您了嗎?”
蘇舞月搖了搖頭,似乎一瞬間憔悴了許多,拉着瑤華的手走到一邊,輕輕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瑤華立時面色大變,有些不可思議的看了眼晏澈的方向,然後又低頭看了看蘇舞月,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蕭韌熙和風祭夜緊緊盯着這二人,隨時注意這邊的動靜。
蘇舞月和瑤華說完了,才長嘆一聲,對後面一直沉默不語的瑤塵說道:“瑤塵,你過來。”
瑤塵一愣,蘇舞月竟然讓他過去,這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
也沒說什麼,趕緊走過去。
蘇舞月帶着瑤塵和瑤華朝着旁邊的廂房走過去,還讓人攔住任何人都不準進。
福九好奇,抓着蕭韌熙和風祭夜,三個人鬼鬼祟祟的就要去偷聽,結果讓守衛冰冷的眼神給震回來了。
福九一撇嘴,有點不太開心,“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還不愛聽呢!”
說着,又拉着兩個人走了回來。
“你們說,皇后娘娘在和太子哥哥還有瑤塵說什麼呢?”其實,福九的內心還是充滿了好奇。
“不知道!這事看着挺神秘啊,不但有太子而且還有三皇子,看來皇上這次是大手筆?”風祭夜無所謂的搖着扇子說道。
蕭韌熙也覺得這次皇上可能是要讓兩兄弟一起將這件事情的風波擺平。
“皇上可能是想讓兩位皇子體會一下同仇敵愾的感覺吧?要不爲什麼弄的這麼神秘兮兮的!”蕭韌熙淡淡的說道:“不過他們最好快點,因爲時間真的不多了!我爺爺他們那羣重臣可都在前面等着呢!”
正說着,蘇舞月忽然帶着兩個人走了出來。
瑤華和瑤塵的臉色都很不好,尤其是瑤塵,蒼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
“三皇子的神色怎麼這麼奇怪?好像沒穿衣服被人抓姦的人是他似的!”風祭夜小聲的在蕭韌熙的耳邊嘟囔道。
“太子也好看不到哪去!不過,我倒是對後面的事越來越好奇了!”
兩個人也不再說什麼,和福九一起走過去,等着皇后的吩咐。
蘇舞月看了看蕭韌熙和風祭夜,長嘆了一聲纔打起精神說道:“皇上有旨意,大典正常按吉時舉行。所有一切不變,韌熙,你去招待賓客準備參加大典。祭夜,你也歸列吧。小九,你跟着姨母,在姨母身邊,不要亂跑,記得嗎?”
福九立時乖巧的點點頭。走到蘇舞月身邊,悄悄拉住她的手。
蕭韌熙和風祭夜內心很是吃驚:皇上是不是瘋了?出了這種事,竟然還要繼續慶典。如果慶典繼續,那後面的事是不是也要繼續啊?難道他們還得娶那個醜八怪?
兩個人低着頭互相看了一眼,心裡都開始七上八下的沒個底,冷汗隱隱就滲出來了。
面上依然保持着淡漠,兩個人低聲答應了一聲,又站到了後面。
以不變應萬變總是上上之策的。
心裡卻都開始迅速的轉動起來,以應對下面的情況。
沒有人知道晏澈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是聖旨已下,所有人都唯有遵從。
盛大的典禮如約而行。
但是每個參加典禮的人又都帶着一種非常微妙的心情,就像是在演一場戲,所有人都按部就班的站好位置,裝模作樣的表現出一副沒事發生的樣子。
只有薛鼎天,被人攙扶出來的時候在有些唸叨:“這不是說幼詩出事了嗎?這都出事了,還能舉行大典啊?誒呀,你們這些孩子也不去提前打聽好了,害得我老人家還得來來回回的瞎折騰!”
薛朗和薛昆心裡明鏡似的知道這件事絕不會這麼簡單,但是涉及到的是皇室的威嚴、皇上的臉面,所以,即使心裡有很多疑惑,但是卻也絕不能多過問一句。皇上怎麼說就怎麼是,畢竟是人家的家事。
所以,當禮炮響起,宮人捧着各色事物規規矩矩走上來,禮官按照周禮宣讀祭文的時候,大殿內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氛在暗中涌動。
而蕭韌熙和風祭夜的心則慢慢的提到了嗓子眼上:晏澈實在是太讓人無法揣度了,難道自己最後還是難逃娶醜八怪的厄運?
蕭韌熙心裡在打算盤,他想了,就算是晏澈到時候真的強制的讓他娶幼詩,到時候他的祖父也一定不會同意。
而祖父不會同意,就代表着蕭氏家族會反抗到底,到那個時候薛家、蘇家、還有一些平日裡交好的貴族世家也會站到他這一邊來,加上蕭家的門生故吏,弟子屬下的,一同和皇上對着幹,怕是也不會差到哪去。
正在蕭韌熙在這瞎捉摸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風祭夜竟然慢慢溜達到他身邊,在他耳邊非常小聲的說道:“瑤塵去哪了?”
蕭韌熙一愣,目光迅速的四處搜索一下,果然,瑤塵竟然不見了。
“是不是去接幼詩去了?”蕭韌熙微皺着眉頭,悄聲的和風祭夜說道。
“禮節單上是怎麼寫的嗎?有這個過程嗎?”風祭夜有些敏感,所以問的特別詳細,他覺得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
“過程是差不多。等這個禮官念完了,就應該是皇上給公主授印封禮了。不過,具體是誰領着公主出來什麼的,我可不知道了!”
“我知道!”風祭夜邊左右瞄着,邊低聲說道:“應該是宮裡的十個掌管宮女引領着出來,絕對不是什麼皇子去引領。所以,瑤塵到底去哪了?”
蕭韌熙和風祭夜對看了一眼,覺得事情確實是太詭異了。
“還有,都這個時候了,還只有皇后一個人在上面獨撐着,皇上怎麼還不來?再不來可就要錯過時間了!”風祭夜狡詐的和小狐狸似的,他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他不會最後是不來了吧?那這寶印誰給出去啊?”
蕭韌熙聽風祭夜如此說,眼神不由得眯了一下,忽然一個念頭在腦海裡轉過,他微微轉頭目光如炬的盯着風祭夜:“如果你是皇上還會在這種情況下給幼詩舉辦大典嗎?”
“如果我是皇上我現在就去把這個傷風敗俗、丟人到家的女兒狠狠揍死,還舉辦什麼慶典,難道丟人丟的還不夠嗎?”
風祭夜說話的時候,臉上帶着種由裡而外的輕蔑。
蕭韌熙忽然退後一步,和風祭夜極其小聲的說道:“你怎麼知道皇上就不會揍死幼詩?”
風祭夜猛然回頭,吃驚的看着蕭韌熙:“虎毒不食子!”
“可是人家不是虎,人家是真龍天子!”蕭韌熙明瞭的意有所指的看了風祭夜一眼:“你都知道要去揍死,何況是皇上?對於皇上來說,也許死了一個女兒就可以讓皇室挽回一點尊嚴,至少是挽回了一點他內心中給幼詩留下的最後一點體面。
而且,皇上是下了狠心的走了一步好棋,還有什麼比在大典上公主暴斃更能體現皇室尊嚴的重要、更能說明皇上烈士斷腕的決心、更能一次性的封住所有人的嘴?這就是咱們的皇上,對別人狠,對自己同樣狠!”
“所以,瑤塵是去執行幼詩的死刑了是嗎?”風祭夜聽的雖然心驚,但是他卻能理解。
如果他是晏澈的話,很難說,他會不會也如此做!你擁有了無限的權力,你也就擁有了無數的痛苦和抉擇,而晏澈,做爲一個國家最高的統治者,爲了皇權的鞏固和威嚴,只能做出這個選擇。
“也許是死刑,也許是隱姓埋名,總之,我和你打賭,從今天開始,這個世上幼詩這個名字,算是徹底消失了!”
蕭韌熙微微一聲嘆息,禮官的祭文同時也念完了。
正在這時,忽然,外面急匆匆的跑進來一個太監,當着所有人的面,竟然從正中紅毯的位置跑過臺階,跪倒在蘇舞月的面前。
“來了!”蕭韌熙一聲低語,風祭夜面上一凜。
果然——
“啓稟皇后娘娘,三公主忽然得了暴病,太醫們醫治無效,已然薨逝了!”說着,便伏地大哭起來。
蘇舞月心裡雖然已有了準備,但是此時滿場都是喜慶之色,卻聽到薨逝這兩個字,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悲愴難言。
幼詩畢竟從小在她身邊長大,此時,竟然落的這樣一個結局,怎麼能讓她內心不傷痛?想到晏澈內心的痛苦和煎熬,就更是悲從中來。
堅持着扶着婉星的手緩緩站起來,一行眼淚就掉了下來。
而此時,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給鎮住了,下面立時響起一片議論之聲。
正如蕭韌熙所說的那樣,每個人都被這個這個結果給弄的不知所措,但是又立時明白過來。想到晏澈的做法,心裡都開始發冷,皇上果然好凌厲的手段啊。
福九站在蘇舞月的旁邊半天沒有緩過來。
等蘇舞月站起來已經準備要開始穩住場面的時候,她才猛然回頭,皺着眉頭看着身後的秀兒疑惑的問道:“剛纔那個小太監說誰薨了?”
秀兒知道福九一定是接受不了這個消息,便趕緊走過去,將福九緊緊的握住,很是擔憂的小聲說:“小姐,您彆着急。沒事,都沒事的!”
“我知道沒事,我就是沒聽清楚剛纔他說的是誰薨了?是誰?”福九覺得自己心裡亂極了,她明明聽見好像是說幼詩,但是又好像不是。
秀兒看着福九就更擔心了,但是這個時候要是不說,一會還指不定得鬧出多大的亂子來呢。便小聲的說道:“小姐,是三公主,三公主剛剛薨了!”
福九覺得自己的腦袋轟的一聲,像是什麼東西爆炸了一樣,炸的她似乎都不會思考了一樣。
旁邊的蘇舞月在說話,下面的人在大聲答應,但是她好像都沒聽到一樣,腦裡反反覆覆的只是出現一句話:幼詩薨了,幼詩死了!
慢慢的,眼淚開始在福九的眼底畫圈,卻沒有掉下來,瞪着秀兒,緩緩開口說道:“剛纔還好好的,怎麼就死了?她就是瘋了也不會死了的!她沒有病的!她,她只是被氣的腦袋有點壞了,怎麼就死了呢?”
說着,福九就開始搖頭,然後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猛然轉身,發瘋一樣就往下跑,力氣大的竟然連秀兒都沒拉住。
不行,她要去看看,必須親眼去看看,幼詩怎麼會死了呢?
“小姐!小姐!”秀兒大驚之下,就開始追着福九往外跑。
此時,蘇舞月正按規矩,將喜事便喪事。卻發現福九跑了下去,大驚之下便趕緊讓人給攔住。
蕭韌熙和風祭夜同時就騰身要去抓福九。
卻有另一個人動作更是迅速,薛鋒一個騰身,已經將距離薛家不遠的福九給攔腰抱了起來。
“啊,放我下來!我要去看幼詩!哥,你放我下來!”說着,福九猛然一聲大哭,就在薛鋒的懷裡掙扎了起來。
薛鋒卻死也不放手。
福九越哭聲越大,弄的薛老太爺都急的要命。吩咐讓薛朗去和皇后那邊周旋,自己則要帶着福九先回去。
這孩子從小到大都沒經歷過這種事,現在她的小夥伴幼詩竟然死了,怎麼能不傷心?所以,爲了不去給皇后添亂,他們家小九還是不去守靈的好,老太爺得親自陪着小孫女在家治療心傷。
薛老太爺也不管皇后答不答應,便指揮着薛鋒和薛文等人,小心的將妹妹給抱回去,一步都不能離開人的照顧,這回他們小九可受了大委屈了。
這皇上真是的,好好的安排這麼一出,這是讓誰難受呢?!
蕭韌熙和風祭夜也想和小九一起回去,卻被老太爺用柺棍給攆跑了。
“朝廷上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兩個不去好好伺候傷心的皇上,來我們家幹什麼?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去,給皇上分憂去!走!走!”
就這樣,兩個人被徹底給攆跑了。
可惜,他兩沒好意思告訴老太爺,晏澈要是沒有他兩,估計正經能多活好幾年。
等所有人按規制去看晏澈的時候,晏澈正坐在幼詩的棺材邊發呆。
“皇上,您也不要太傷心了。這樣的事全都是意外,您要保重龍體啊!”
蕭秉承看着晏澈蒼白的臉孔,忍不住內心長嘆一聲,這好好的怎麼就會變成這個樣子?三公主平日裡看着也很是端莊雅靜,誰知道竟然會做出這樣傷風敗俗的事情。
蘇秋白和薛朗也在旁邊輕聲寬慰,但是晏澈卻始終只是坐在那裡,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而原本喜氣的廳堂裡,也都點燃了香火蠟燭,慢慢的,到處都被一片白色所取代。
“三公主冊封爲嫺德公主,就安葬在帝陵的西側吧。等朕歸天了,讓她長伴朕的左右!”
晏澈說完這句話,似乎累的要暈倒的樣子,緩緩站起身,扶着劉忠的手特別疲憊的往外走。
只是,還沒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就倒了下去。
嚇得一羣人趕緊將他用軟轎給擡了回去,並且宣太醫去立時醫治。
蘇舞月被這些事弄的心煩意亂,此時看見晏澈又倒了下去,便什麼心思也沒有的只想守在丈夫的身邊。
風祭夜和蕭韌熙站在不遠處看着面前的一切,風祭夜忍不住小聲的嘟囔:“咱們是不是下手有點狠了啊?這皇上身體也不行啊!這點事就支撐不住了!”
“是嗎?要是現在就算下手狠,那皇上還真得多多保重龍體,否則我怕他撐不過下一次。”蕭韌熙看着晏澈,雖然心裡也有點擔心他的身體,但是想到福九,便所有疑慮都打消了:除非不做,做就要做到底!
致命一擊這事他可沒忘了呢。
“怎麼着,這幼詩都已經死了,你還想幹什麼?”風祭夜不可思議的盯着蕭韌熙,這傢伙,下手比他無情啊。
蕭韌熙轉過頭,冷冷的看着風祭夜,“你別忘了,你不過就是皇上的一碟小菜,皇上真正中意的卻是福九。今天你沒看到嗎?誰都靠近不了皇上,卻唯有福九能隨隨便便就走進去,並且還能把皇上說通。所以,皇上是絕對不會放過福九的!難道你想讓福九進宮去當太子妃?”
風祭夜立時將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一樣。
“所以,我希望當皇上知道福九打死也做不成太子妃的時候,身體能健康一點,至少能挺過去。說到底,他還是我的老師,我也不想一天老是把他氣成這樣!”蕭韌熙看着遠方,忽然有點感慨的說道。
“誒?你這話說的怎麼和唱大戲似的,一點說服力都沒有,我怎麼都看不出來你有一點懺悔的意思呢?”風祭夜斜睨着狐狸眼,沒好氣調侃道。
“要是皇上現在就打消讓福九進宮當太子妃的念頭,我馬上聽他的。他說什麼就是什麼!”蕭韌熙非常鄭重的說道,“可是他能打消嗎?所以,我也不會改變!說到底,這也只能是他老人家自己找的煩惱!”
“這話你說對了!”風祭夜也特別一本正經的說道:“當年他要是在你騙他的字去賣錢的時候就把你給咔嚓了,現在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這些煩惱的確是他自找的!”
蕭韌熙聽見,只是低頭笑笑,竟然沒有去揍風祭夜。
這樣的恩怨輪迴確實很難說清楚,至於他和皇上之間,到底誰對誰錯,只有天知道。
“唉,等我娶到福九那天,皇上就算是想揍我一頓,我也沒有話說!”
蕭韌熙覺得對於晏澈,他多少還是有點抱歉的。
“沒有那一天,你死了心吧!”
風祭夜冷冷說了一句,然後轉身走了。
現在幼詩死了,他身上的枷鎖徹底沒有了,他可以和蕭韌熙放手一搏了。
蕭韌熙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搖了搖頭,豬一樣的隊友啊!
正在這時,蕭秉承卻沉着臉走了過來。
蕭韌熙趕緊走過去,低聲問道:“爺爺,怎麼了?”
蕭秉承看着蕭韌熙低聲說道:“皇上身體這樣,你要偷偷的告訴太子,讓他提防各方勢力的異動。尤其是三皇子那邊!我也和你薛爺爺說了,最近一旦有哪出兵馬調動,立即按謀逆論處。你要警醒!要讓都察院的人都瞪大眼睛看住了!”
“是!孫兒知道了!”蕭韌熙趕緊低頭稱是。
蕭秉承說的很對,現在是個非常敏感的時候,不但裡面的人在看着晏澈,就是那些番邦的人也都在餓狼似的盯着不放。他絕對不能有任何一絲的閃失,否則太子這邊就會出事。那是動搖國之根本的事,他絕不能讓任何人輕易得手。
晏澈說的對,關鍵時刻,蕭韌熙還是懂大義的。
放下心裡的一切,蕭韌熙迅速的回到瑤華的身邊,他要支持着瑤華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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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點晚了,明天提前點!
困啊,困啊!
我再去睡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