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張薄紙在江洋的手裡已經有些發皺,可他不知該怎麼辦,不論是直接將這離婚協議書撕個粉碎,還是故作淡定地直接簽了它,他都覺得不妥當。
不過是一份還沒不具備任何法律效應的協議書,他卻覺得它太重,以至於手指不堪重負地微微顫抖起來。
他沉默着思量了不知多久,男人天生帶着的那份驕傲終於還是在家庭責任面前敗下陣來。雖然明知力挽狂瀾的機率並不高,但他還是願意一試。
“文萱,我們……”
他剛開口想挽留,卻立時被季文萱沉聲打斷了話語。
“以後再沒有‘我們’了。”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洋修長的手指,逼着自己收起心底最後一抹柔情,落字有聲,“從今往後,你是你,我是我。”
聞言,江洋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而後低頭看了一眼已經快被他捏碎了的離婚協議,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她這擺明了是不給彼此留任何商量的餘地,鐵了心的就要離婚。
這種時候,但凡是個知道“自尊”爲何物的男人,一定都不會死皮賴臉地拖着不肯簽字。更何況,江洋不僅有着很強的自尊,而且他自認,自己並不是有多愛身邊這女人。
從一旁的公文包裡翻出萬年不離身的黑色簽字筆,江洋甚至沒有瀏覽協議的具體內容,就將協議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看他那副輕車熟路的樣子,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他只是準備簽署一份再普通不過的商業合作協議。
只是翻開合同的功夫,江洋已經平復好自己的情緒。他拿着簽字筆的手很穩,彷彿幾秒鐘之前指尖微顫的人並不是他,而他,一直就是鎮定自若的江老闆。
誰都沒有再多說一個字,江洋的簽字筆沒有感情地落下,筆尖壓在潔白得刺目的紙張上,留下如同傷痕一般的墨色軌跡。
然而鬼使神差的,他竟沒有按照正常順序先簽名字再籤日期。
江洋龍飛鳳舞地先在兩份協議上都寫好了日期,然後,就做出了一個令季文萱驚詫的舉動——他
直接把簽字筆,又收回去了……
他沒有看文萱的反應,好整以暇地把離婚協議書丟在茶几上,起身徑自往書房走去。
一時之間,客廳裡只剩下季文萱一個人。
她半天都沒從江洋這匪夷所思的舉動中緩過神來來,只能目瞪口呆地望了望書房的方向,又回過頭來看了看茶几上那兩份籤和沒簽一樣的協議書,心底涌出一股深切的無奈。
遇到這種不按套路出牌的男人,她只覺得她的婚姻就是面前這個茶几,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杯具。
有些苦惱地擡手揉一揉眉心,文萱勸自己不要跟他生氣,更不要因爲這個就動搖自己離婚的決心。
一旦找回了心裡的那份執拗,她立刻命令自己那顆當機了半晌的腦袋趕快開工,積極思索如何應對目前的情況。
書房裡,江洋從書架上隨手拿了一本《道德經》,坐在皮質轉椅裡心不在焉地翻了幾頁。
書裡寫着——“道可道,非常道,道法自然”。
可是他自認沒有成爲聖人的潛質,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自己要通過怎樣的方式得到他想要的。
如他所料,過了沒多久,文萱冷着臉出現在書房門口,手裡緊緊地攥着那兩份離婚協議書,指尖微微顫抖,就像是剛看到協議時的他。
他對於她的出現視若無睹,雖然知道自己完全沒有心思看什麼道德經,但他還是低垂着沒面目,“看”得有模有樣。
文萱往裡走了幾步,站在書桌的對面,居高臨下地看着江洋的臉。
他這才擡頭,挑眉看向她,沉默着不發一言,只等她先開口。
這個時候,江洋已經完全找回了身爲江老闆應該有的氣場,這種氣場太強大,以至於文萱漸漸開始不自信起來。
但是很快她又默默地給自己鼓足了勇氣,畢竟,離婚這事兒並不是她一個人的過錯。
她將手裡的離婚協議書甩在書桌上,言簡意賅地說:“你還沒簽名字。”
江洋抿着脣角,似是意味不明
地笑了一下,而後一本正經地衝她點點頭,說道:“我本來就沒打算籤。”
“那你籤個日期耍我?!”她語氣不善,臉色更是差得可以。
他淡定自若地看着她陰晴不定的臉色,神色嚴肅地說:“不,我不是耍你,我是怕被你耍。”
文萱不解,揚眉看着他,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誰曉得你會不會……咳咳,”他輕咳一聲,在心裡悄悄地把“狗急跳牆”四個換成了另外一個還算文明的詞,“不擇手段。我只是防止有人在我不想籤合同的時候,直接替我簽了。”
她一怔,他居然把她當成這樣的人!
剛想開口替自己分辨什麼,文萱轉念一想,又覺得現在任何爭辯都實在多餘。說到底,她不過是希望過了今天,就和他成爲陌路人。
她強迫自己深呼吸兩次,默唸“不要理他”三遍,然後語聲平和地說:“你明知道,這段婚姻已經是名存實亡了。”
文萱本以爲“名存實亡”這麼真實又淒涼的詞語已經足夠點醒江洋了,可是她怎麼也料想不到,縱然是在不爭的狼狽事實面前,江洋還是在最短時間內,極其成功地搬出了他自己的一套歪理。
江洋未語先笑,那不是苦笑,也不是皮笑肉不笑,而是一種輕鬆自在的很真實的笑容。
他淡淡地反問她一句:“目前確實是名存實亡,但那又怎樣?”
不知爲什麼,他意有所指地着重強調了“目前”兩個字,彷彿一切還有轉寰的餘地,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他的神色可謂悠閒自得,帶着那麼點兒自信和篤定,彷彿壓根就沒把文萱所提及的“離婚”一事當成是多大的不幸。
甚至,文萱懷疑,他的篤定等同於死纏爛打。不論她怎麼瞪他,這個混蛋男人就是擺明了一副“我就是不籤,你能拿我怎樣”的強硬態度。
有些氣急的文萱剛想呵斥他,卻因他一句輕輕淺淺的話語,遣散了滿腔的怒火。
他的然在笑,可這一次,卻是苦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