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萱本來以爲在管樂這裡可以偷一點清閒時光,但是她顯然低估了管樂折騰人的能力。
週五晚上,她下班回到表姐家裡,就發現氣氛有點兒怪怪的。
彼時,管樂正窩在客廳的沙發裡講電話,聽到開門聲,擡頭瞄了一眼正在換鞋的季文萱,然後就賊笑着掛掉了電話。
文萱狐疑地走到她身邊,見她還是滿臉壞笑地盯着自己,不由得脊背發涼,結結巴巴地問了一句:“你、你在笑什麼?”
“別緊張別緊張,不是什麼壞事兒。”管樂越是這麼說,文萱心裡越是沒底。
好在,管樂完全不和她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說:“明兒姐陪你相親去。”
“……什麼情況啊這是!”文萱登時愣住了,“難道不應該是我陪你相親去嗎?”
“這次本末倒置了!”管樂似乎很享受文萱一臉茫然的樣子。
文萱斜睨了表姐一眼,暗想着,沒文化果然很可怕。“本末倒置”是這樣用的嗎?只有這位亂用成語的管樂女士,纔會想到帶着一個已婚的女人去相親。
那天晚上,文萱試圖與管樂進行思想鬥爭,可還是失敗了,證據就是——第二天上午八點半,她灰溜溜地跟在管樂的身後,出了門。
去往相親地點的途中,季文萱十分無奈地繼續與管樂講道理,到了最後,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就是“明知不可而爲之”,無所求中卻並沒有所爲。
她凝神望着車窗外飛馳着後退的景色,忽然覺得這世界有些神奇。她和江洋的婚姻,似乎就像是窗外的景色,匆匆忙忙地出現在她原本平靜的生活裡,然後又匆匆忙忙地想要離開。而她的生活亦如同那些景色一般,在某些時刻,不自知地前進或者倒退着。
“盯着車窗發什麼呆?”
管樂的聲音打斷了季文萱的冥想,她回過神來,低低地咳嗽兩聲,轉頭看着一旁的管樂,細聲說道:“姐,這樣真不太合適。我和江洋只是冷戰而已,並沒有離婚啊。”
“吶,季文萱我問你啊,是‘婚
姻’更重要,還是‘幸福’更重要?”
文萱雖然不明白管樂爲什麼突然這樣問,還是側着腦袋思量一番,然後認真回答了她:“婚姻是一種清楚存在的關係,而幸福是一種模糊的心理感覺,這兩者怎麼能放在一起比較呢?而且,我並不覺得這兩個詞是二選一的關係。”
“假如只能二選一呢?”管樂難得一本正經,追問道,“如果婚姻讓你不幸福,而你的幸福需要通過結束婚姻來獲得,你怎麼選?”
“……”文萱沉默了。
這樣尖銳的問題,她無從回答。文萱忽然就明白了,管樂其實是在暗示她如今的生活,和江洋在一起的生活。
在她沉默不語的時候,管樂深深地看她一眼,溫柔地說:“姐希望你幸福,不管是用結婚還是離婚的方式,只要你覺得日子過得好,那就是好。”
文萱轉過頭去不再看着管樂,她又望向窗外,望向那些依然匆忙退去的景色,心中一陣酸楚。事情至此,她不會再與管樂爭辯什麼,畢竟不管怎麼說,表姐是心疼她的,這樣的心疼令她覺得心頭漸漸被酸楚的感覺瀰漫。或許,這種心酸的感覺,就是傳說中的感動。
然而,感動並不代表認同,季文萱依然堅持着自己對婚姻和幸福的理解。她想要好好經營婚姻,好好經營目前爲止一團糟糕的生活,然後從這平淡無奇的小日子中,尋找一份幸福的感覺。
這或許是夢、是奢求,她明明知道,卻不願醒來,亦不願認輸。
後來的一段路,管樂和季文萱都沒有再講話,她們彼此緘默,彼此各懷心事。這樣的沉默一直持續到半個小時之後,車停在鼓樓大街上,那家粵式餐廳門前。
下車的一刻,文萱忽然有種想要臨陣脫逃的衝動。這個餐廳的一角一落都令文萱覺得熟悉至極,這些細節幾乎時刻提醒着她——她已在這裡與江洋相遇,並結婚。於是她心裡便愈發地清楚,自己這次跟着表姐來相親,是多麼大的錯誤。
可是管樂哪裡肯給她機會逃走?她直接走過來牽住文萱的
手,連拖帶拽地把她帶到了二樓的包間裡。
文萱幾乎是被管樂甩進包間裡的。管樂鬆開手的一剎那,她剛巧沒有站穩,一個趔趄,身子就歪向了一邊的牆壁。
然而預料之外的是,她並沒有與那冷硬的牆壁親密接觸,取而代之的是,她穩穩地落在了一個溫暖你的懷抱裡。
“你沒事吧?”男人溫和的聲音自她頭頂傳來,聽起來有些陌生,又有些莫名的熟悉和親切。
季文萱沒想到這場不情不願的相親竟是以這樣狗血的方式拉開序幕,一時尷尬地怔在那裡,竟忘了要離開男人的懷抱。
她半晌無話,男人只得又問:“是不是傷到哪裡了?”
直到這時,文萱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一雙纖細白嫩的小手,竟然一直撐在男人的胸膛上,而她倚在他的懷裡,做足了小鳥依人狀。
這樣的認知令她只在一瞬間就羞紅了臉頰,於是下一秒,文萱就像一支離弦的箭,騰地從他的懷抱裡逃脫開來,順帶迅速往後退開半米遠,拉開了與男人之間的距離,並且一個重心不穩,後腦勺終於還是無可避免地,磕到了身後那面堅硬的牆壁……
這到底是來相親,還是來賣衰的?季文萱揉着裝得生疼的後腦勺,一邊在心裡犯嘀咕,一邊神色不悅地挪步到餐桌旁邊,找個位置坐了下來。
也許是因爲害羞,也是因爲窘迫,總之,季文萱一直低着頭,完全沒有打算擡眼看一下她的“潛在夫君”。
包間裡空調開得很足,清涼的空氣環繞在她的周身,涼爽怡人。可是包間內靜默無聲,氣氛到底還是有些尷尬。
季文萱偷偷瞄了一眼四周,而後不得不哀怨地面對現實——本應該適時出來打圓場的管樂女士,居然又一次丟下她,自己跑了。
她能感覺到,對面男人的視線其實一直落在她的臉上。
文萱暗自思忖着該用怎樣的方式開始他們之間的談話,卻不料,坐在餐桌對面的男人已經率先開口,語聲溫和地詢問道:“文萱,你還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