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說些什麼，可是似乎此刻說什麼都不管用，所以最後顧敏也只是“恩”了一聲。
而偏偏唐仁修卻蹙了眉頭，似乎想要表達的不是這樣。
而又突然之間，向宸在那頭喊了起來，“爸爸！原來你上學的時候，也不愛喝牛奶！還把牛奶給扔掉啦！”
向宸一邊呼喊着，一邊跑向了他們。
顧敏愕然，唐仁修則是問道，“誰說的？”
“尉叔叔說的！”向宸立刻報告。
迴廊那頭的尉容，則是笑得一臉興味，一副擺明了“就是我說的你能拿我怎麼樣”的表情來。
向宸又是道，“尉叔叔還說，爸爸把牛奶扔掉以後，有好多女同學看見了，就去搶，然後她們就在垃圾箱前面打起來了……”
唐仁修挑了眉宇，餘光瞥了一眼尉容，真是要將他的老底都挖出來了，竟然將這種事情都對他的兒子說。
顧敏卻是好奇了，也有了知道的興趣，“後來呢？”
“尉叔叔說，後來那些女孩子就被老師給批評啦，全都帶去辦公室挨訓了，還有罰站哦……”向宸擡起頭來，很是認真道，“爲什麼那些女孩子要去搶爸爸扔掉的牛奶？”
顧敏只能想一個理由，“因爲……她們口渴，想要喝牛奶……”
“哈哈，顧小姐，你這個理由是不是太牽強了一點？”尉容在後邊聽到了，他笑的樂不可抑，“其實理由很簡單，因爲那些女孩子崇拜你爸，把他的東西都當寶了，他不要的，她們也要！”
“爲什麼他們崇拜爸爸？”向宸轉過身去，又是繼續發問。
“因爲，你爸長得，恩，挺不錯的。”尉容挑了下眉。
“尉叔叔長得，恩，也挺不錯的，難道沒有女孩子崇拜你嗎？”小傢伙學着他的語氣，像個小大人似的反問了。只是這一句話，卻也是讓尉容瞠目，本想是要調侃，這下子反被調侃了。
尉容未曾開口，唐仁修在旁道，“他當然有。”
“唐仁修，說好了的，不提那件事情！”尉容這個時候怒了，急於想要掩蓋。
“什麼事情？”越是這樣，就越是引發好奇，向宸追着詢問。
唐仁修則是道，“你先揭了我的老底，還不准我揭你的？”
尉容一聽到這句話，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果然，下一秒唐仁修就開了口，“宸宸，你知不知道，這位尉叔叔，他小時候上學，放學的時候會去參加體育社的練習，換衣服的時候發現有個女同學在更衣室裡，當時那個女孩子慌到不行，抓了一件東西遮住了臉，就跑了出去……”
“然後呢？”向宸聽的很有趣。
“然後你的這位尉叔叔，他當然是追出去了，一邊喊着抓小偷，一邊追着那個女孩子跑……”唐仁修說到此處，尉容已經快要慘絕人寰了，他笑着說，“最後那個女孩子被抓到了，大家就問尉叔叔，她偷了什麼東西！”
“結果，那個女孩子的手裡……”
尉容已經用手擋住了臉，他快要不堪負荷了。
唐仁修則是道出了真相，“——拿了一條內褲！
向宸一聽完，歡樂地哈哈大笑起來了。而在旁的顧敏，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怕讓尉容難堪，所以顧敏側過頭去，她的笑聲很輕，但是卻是抵擋不住。她用手背擋住了臉，不想讓尉容瞧見。
“尉叔叔好可憐喔，怎麼會被拿了一條內褲呢！”向宸大聲問道。
唐仁修聳了下肩，低頭說道，“宸宸，你說是扔了牛奶下場比較慘，還是被拿了內褲下場比較慘？”
向宸想了想，心裡一個比較，就有了答案，很是認真的回答，“恩，我覺得拿了內褲比較慘！”
唐仁修點了個頭，表示他說的好。
“阿敏，你覺得呢？”唐仁修更是火上澆油，又是去問顧敏。
顧敏這下子被點名了，她雖然認同向宸，但是也不想讓尉容太尷尬，所以只能說，“其實拿了內褲也沒什麼，尉先生，你別太介意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而在後方的尉容已經無地自容，他已經受不了這一家子了，今天就是專門來笑話他的。
尉容道，“好了，今天相框也買好了，尉叔叔請你們去吃飯吧。”
唐仁修卻是道，“吃飯就不用了，今天我們已經有安排了。”
“恩？什麼安排？”尉容詫異了，特意過來一趟，就這麼走似乎說不過去。
唐仁修淡然道，“約好了去吃炸雞翅漢堡。”
這個約定，還是早上的時候，向宸提出的，顧敏反對，唐仁修支持，結果兩人在一番“討價還價”後，決定可以去，但是不能吃太多。
炸雞翅漢堡？
那不是快餐嗎？
尉容的一雙眼睛都快瞪出來了，緩了下道，“恩，這是很好的……東西……”
“那就下次吧，反正都在港城，總是會有機會的。”尉容微笑着，朝着向宸和顧敏點了個頭。
顧敏亦是回了個笑。
小霜已經將相框打包好了，仔仔細細的用泡沫紙包裹好防震，顧敏剛要去接，被唐仁修搶下了，“我來拿。”
臨走的時候，尉容將一張名片遞給了顧敏，那是畫廊的名片。
顧敏卻沒有帶名片，她抱歉道，“我沒有帶名片……”
“沒關係，下次給我吧，反正找唐二就能找到你。”尉容並不介意，笑着回道。
顧敏將他的名片放好，朝他致謝，“相框，謝謝你了，讓你破費了。”
“客氣了，改天我會讓唐二吐出來的。”尉容朝唐仁修瞥了一眼。
“走了。”唐仁修揮了下手，單手扛着相框，一手牽過顧敏，而顧敏則是牽過向宸，這一家三口便離開了畫廊。
透過落地窗，可以看見他們三人上了車而去。
待那輛車子遠行後，小霜才走到尉容身邊，“老闆，真是沒有想到，唐先生竟然結婚了，連孩子都有了喔……”
尉容笑了，“也許，這纔是最好的結果。”
他不明所以的話語，讓小霜聽不明白了，“老闆，您說什麼？”
尉容扯開了話題，隨口問道，“你今天好像很閒呢。”
“沒有啊，老闆，我剛剛在包畫，紀小姐的那幅畫賣出去了，我包到一半，唐先生就來了……”小霜開始解釋起來。
“那還不快去？”尉容一聲命令，小霜趕緊扭頭跑了去。
尉容默然站了一會兒，卻也是走向了畫廊的工作室。小霜正埋頭在包裹着，用泡沫盒細心的一圈一圈的包裹住。尉容走近一些，在最後的時候，看見小霜包裹住的那幅畫裡，那邊緣露出的一角。
那是一個很淡的英文字母“j”。
……
離開了畫廊，向宸在車裡問道，“爸爸，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呢？”
唐仁修道，“你不是想要大黃蜂的汽車模型嗎？”
向宸眼前一亮，“那是要去買嗎？”
“走！”唐仁修應了一聲，向宸歡樂到不行了。
之後去了一家玩具店，那是港城一條街，有許多的店鋪，當然也有玩具店。
週末的緣故，有許多顧客來光顧，這一家三口一進店裡，自然是引來注目。誰讓這兩個男人，一大一小，都是所向披靡的。顧敏這邊被別人瞧着，頓時感到壓力巨大。以後和他們出去，這個樣子可要怎麼好。
唐仁修牽着兒子的手，就直接往櫃檯走去，他低聲問道，“這裡有沒有大黃蜂的汽車模型？”
“有！”店員立刻回答，指了個方向，“就在那裡！”
向宸迫不及待了，趕緊牽着爸爸的手往那個方向走去。
顧敏則在後邊跟隨着。
等到了那列櫥窗，那汽車模型是被鎖起來的，一看就知道是昂貴的。
顧敏走近一瞧，那數字真是讓人驚歎，“這麼貴的模型？”
小孩子的東西，有必要這麼貴嗎？
向宸是十分懂事的，一聽到很貴，他遲疑了，“爸爸，媽媽說很貴，我們不買了吧。”
“來都來了，真的不買？”唐仁修問道。
向宸糾結了下，嘟噥着道，“來看看就好了，等下次我把零用錢省下來，攢夠錢了再來買。”
唐仁修挑眉。
這個價錢，恐怕他攢好久的零用錢，也是買不起的。
“以前媽媽帶我來買玩具的時候，我都有攢零用錢的！”向宸朝唐仁修笑道，並不介意。
唐仁修心裡邊卻不是滋味了，也就是說以前他們生活的時候，其實過的很拮据？還是，其實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好？他一下望向了顧敏，顧敏似乎從他的目光瞧出了那意思，她輕聲道，“買太貴的玩具不好，不能亂花錢。”
理性教育是應該的。
唐仁修自然也明白，她素來都是把兒子教的很好，這一點毋庸置疑。
只是，看着兒子這麼眼巴巴瞧着的渴望眼神，唐仁修怎麼肯就只是來看看而已。
唐仁修想了想道，“那這樣，爸爸給你買這個汽車模型，宸宸就要替爸爸媽媽做家務，以後幫媽媽掃地，給媽媽捶腿，爲媽媽拿水，還要好好唸書，畫畫拿第一名，怎麼樣？”
向宸哪裡會不答應，“好！”
“媽媽，可以買嗎？”小傢伙不忘記扭頭去問顧敏，只怕媽媽會不高興。
顧敏瞧見兒子這樣想要，她心裡也不忍，於是說道，“那宸宸儲錢罐裡的硬幣，媽媽要拿走喔。”
“好！拿走吧！”向宸很是高興地點頭。
“宸宸，要哪一個大黃蜂？”唐仁修又是詢問。
向宸立刻指了一個，“這一個！”
“店員，要這一款！”唐仁修瞧了一眼，立刻喊了店員來結賬。
給了錢買單，向宸抱着汽車模型，歡快的只差要飛起來了。
“我有大黃蜂的汽車了！我有大黃蜂了！”小傢伙一直唸叨着，很是歡喜。
顧敏也被他給感染了，孩子的世界，似乎總是這麼簡單，一個玩具，就好像是得到了整個世界。
店員熱情地給他介紹着一些構造和技巧，打開了模型，向宸在旁聽的認真。
唐仁修走了過去，也陪着小傢伙一起在聽着。
到了最後，卻是這一大一小的兩個人都入迷了。竟然也不顧這裡還是店裡，直接將模型拆了玩耍。
還是顧敏最後喊道，“好了，該走了。”
這兩人才肯收起東西離去。
走出了玩具店，三人就這麼走在路上，忽然向宸瞧見了書店，他的腳步微微停下，又是扭頭，“媽媽，我還可以買書嗎？”
因爲以前，顧敏帶向宸出去的時候，卻不是什麼東西都買的。有必要的選擇，喜歡的東西只能二選一，不可兼得。所以向宸還保留着從前的記憶，現在有了大黃蜂，似乎就不能再買書了。
顧敏卻是倡導孩子多閱讀的，她笑着說，“今天破例，因爲大黃蜂是爸爸買給你的，所以媽媽可以再讓你買書。”
“太好啦！今天買了相框又買了大黃蜂，還要買書！”向宸高舉了手，“下個週末，我還要和爸爸媽媽一起出來！”
於是三人又是腳步一停，直接進了書店。
一進書店，小傢伙掙開了顧敏的手，“媽媽，我去那裡。”
“去吧。”顧敏微笑着叮嚀，向宸就跑向了兒童刊物區這邊了。
唐仁修和顧敏則是慢慢走着，在後邊跟隨着向宸。瞧着小傢伙從刊物區又走向了科學資料區，遊走在書海里邊，他樂不思蜀。顧敏也不時地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書。唐仁修在旁瞧着，他一邊瞧着顧敏，一邊也注意着向宸怕他走丟。
只是忽然，他低聲問道，“這幾年，你都是怎麼過的？”
似乎，從遇見她之後，還沒有來得及問，因爲被太過突然的相逢所隱沒，因爲被知道兒子存在時的不可思議所吞噬，她過的如何，他一無所知。她的那五年，對於他而言是一片空白。
顧敏卻是有一絲髮證，他突然問起來，會讓她無所適從。
她沉默了下，輕聲說道，“日子總是一樣過的，每天上班下班，照顧向宸，看着他一天天長大。”
她很淡然的三言兩語，說着這些年的一切，唐仁修卻不知道爲什麼，心裡猛然一緊。
她又頓了下，有一絲微笑，幽幽說道，“過的很快。”
其實實際上剛剛開始的時候，那一段艱辛的歲月，顧敏總覺得時光太過快了太過少了，根本就不夠，根本就來不及。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這樣才能讓她有足夠的能力，才能去給向宸更好的生活。
如今一回想過去，往事如煙，那麼縹緲。
卻是原來，是那麼久遠的過去。
唐仁修瞧着她的側臉，他默了一瞬後，才低聲道，“那麼，這些年過的好嗎？”
顧敏怔了。
過的好嗎。
其實多年前，他也是這麼問的。
她側目瞧去，他正注視着自己。那目光很是凝重，是讓人無法辯駁清楚的深邃，卻是很暖。
莫名的，胸口竟是又微微一熱，她揚起一抹笑容，“好。”
爲什麼她總是能這樣微笑着，不多說一句別的，不多提那五年裡的一切，這樣輕易的，朝着他淡然的回答。那一個字“好”，卻讓唐仁修那一顆心，擰的更爲厲害了。
“爸爸，媽媽。”此時，向宸奔跑了過來。他手裡已經拿了一本書，笑着問道，“我可以買這本嗎？”
顧敏瞧了一眼，竟然是《小王子》！
“宸宸，你怎麼找到這本書的？”顧敏笑問。
向宸回答道，“我去問了那裡的阿姨，我說我要小王子，她就帶我去找了。媽媽，是這本嗎？”
“是這本沒錯。”顧敏點頭，“宸宸，怎麼想要買這本書了？”
“因爲那天聽媽媽說了這個故事，我就好想看看喔，不知道後來小王子有沒有回到自己的星球上去，去陪那朵玫瑰花。”向宸認真說道。
顧敏道，“那我們買了這本書，宸宸回去就可以看了。”
“恩！”
唐仁修則是問道，“都選好了？”
“選好了！”向宸心滿意足，又是說道，“我餓了！”
快餐店之前在北城的時候已經去過一次了，所以這一回是第二次，也算是駕輕就熟。唐仁修去排隊了，顧敏和向宸則挑了個位置坐下來等候。人很多，放眼望去都是，估計還要排上好一會兒纔買到。
向宸就將那本書拿出來了，將包裝的透明紙撕開，露出了那蔚藍色的深濃封面來。
蔚藍色是夜空，那個男孩兒就是小王子。
向宸隨手翻開來，翻到了一頁。
“宸宸！”突然，唐仁修在遠處喊了一聲。
向宸聽到了呼喊，他急忙道，“媽媽，爸爸叫我。”
他回了一聲，趕緊奔跑着往唐仁修那裡去了。
遠遠的，顧敏看見兩人在談話，大概是在商量着要買什麼。顧敏的手邊是那本《小王子》，她將書拿起一瞧。
方纔向宸翻到的那一頁上，卻是小王子遇見了那條金色的蛇。
小王子對蛇說：晚安。
蛇也說：晚安。
小王子又問：人在什麼地方，這裡是沙漠，真有點寂寞。
顧敏瞧着書頁上的黑字，心中忽然沉寂一片，回想起方纔他問過的話語。
這些年過的好嗎？
我很好。
只是有時候……
視線一陣恍惚，又是重新有了焦距，對上了那最後的那一行字。
蛇說：在人羣裡也是很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