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夜已深,曹炟屋裡的燈都熄了。
她剛要進入門裡,就被兩個家將攔住,“巫雅公主請回,王爺已經竭息,不會再見客。”
“你們這兩個小鬼!我可是巫雅公主,這裡是我的家,居然攔着我不讓我進去?”
“對不起公主,王爺如此吩咐的。”
其實這兩個家將,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兩個。那兩個因爲之前擅自放安歌進入院子裡,導致安歌聽到了曹炟與司徒的談話後,當天晚上就被換掉了,現在新來的兩個自是知道厲害,不敢再隨意放人進去。
“你們這兩個不長眼的!紡”
巫雅打扮的這樣漂亮,實在不想就這麼被打擋在門外,忽然想起一句古話,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果然如此。
她忽然發現這裡的光線也是很暗的,當即叫人把燈籠提到近前來,讓兩個家將可以看清楚她的臉,“你們二人,看着我的臉。”
兩個家將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然後就微癡了。
巫雅得意一笑,也不與他們多說什麼,直接闖入了曹炟的居處。
但是找遍了所有的房間,並沒有發現曹炟在。她乾脆進入了曹炟的臥房,躺在他的榻上等他,忽然又想起宋沁說,這桃花香要配合惑香纔會有更好的效果,心想着曹炟總歸是要回來的,不如便先……點上香……
越想越高興,立刻起身,將惑香插入香爐裡點上。
看着香菸嫋嫋,漸漸充溢房間,她心滿意足地回到榻上,衣襟半落,等待曹炟的歸來。
而事實上,曹炟此刻正帶着安歌在大公主巫明珠的住處。
二人爬在屋頂很久,安歌覺得自己的身子骨都僵硬了。
“怎麼樣,是不是很不舒服?”
“沒事了,還能忍受。”安歌說到這裡,有些愧疚地說:“都是我,好奇心太重,居然讓你帶我來這裡受罪,你一定被蚊子咬得很慘吧?”
“哪有蚊子?我沒那麼笨,身上帶了防蚊的藥。”又向安歌道:“你也有。”曹炟說着指指安歌的腰間,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腰間多了個荷包,當下笑的眼睛都眯起了起來,“曹炟,還是你想得周到。”
曹炟噓了聲,二人齊齊注目到屋內。
只見況離依舊沉睡,牀頭的油燈微微搖着,似乎再一陣小風過來,馬上就會熄滅。
而巫明珠則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一會兒,她問門外的侍衛,“有人來嗎?”
侍衛答,“無。”
巫明珠道:“難道他們真的讓他死?”
安歌不明其意,曹炟在她的耳邊低聲解釋:“想必是巫明珠認爲,我們這樣對況離必是要害他,或者是有所求,因此在等我們來找她。不過她這次猜錯了,所以纔會一次次的問,一次次的失落。”
安歌點點頭,“爲什麼還不救況離?難道真的要讓他死?”
“秦神醫說了,這世上能救況離的只有巫明珠,他不過是將況離體內的毒全部都催了起來,使它們集中暴發,這樣一來,逼得巫明珠只能給他解毒或者任由他死去,我猜,他定會爲況離解毒的。”
正說到這裡,就見巫明珠忽然起了身,從懷裡拿出一隻硃紅色的小圓瓷瓶,從瓶子裡倒出一粒豔紅的丹丸。
來到況離的身邊,卻沒有立刻將丹丸餵食給況離,而是癡癡地看着他。
此時,安歌的心也怦怦怦狂跳起來,救與不救,似乎就在巫明珠一念之間。
這時,油燈又閃了下,光韻更淡了。
安歌的心提了起來,這油燈應該是況離被送到這裡來便點上的,風水術數中也有這一項,在重病或者重傷之人的牀頭點上油燈,一旦油燈滅則人也亡。明顯這油燈這麼一閃,也刺激到了巫明珠,她的手微微一抖,終是將況離扶了起來,半靠在自己的懷裡。
“況離,世人都認爲,巫國的女子是沒有真愛的,因爲我們一生會經歷很多個男人,所以他們都說我們巫國的女子是蕩fu,可是不是,不是的。我們亦有真愛,況離,我是想佔有你,可這也是真愛。不過,你永遠不會信的,你只會與其他的那些人一樣,認爲我們是人盡可夫的,甚至還不如你們邾國的勾欄女子。”
她語氣裡漸漸地帶上了憤懣,“爲何連你都不懂?爲何?難道別國那些男權的國家,一個男人可以娶多個妻子,他們又有真愛嗎?爲何你們的國家,還要流傳出那麼多動人的愛情故事?”
她越說越不解,越說越生氣,就在安歌以爲她最終會放棄救況離的時候,她卻把藥丸往況離的口中塞去。
但是因爲況離昏迷,牙關緊咬,塞不進去。
末了,她只能將那藥丸含在自己的口中,慢慢地踱給他。
安歌看到她的淚,落在況離的臉上。
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安歌忽然覺得,其實巫明珠並沒有錯,她是真的愛着況離,奈何況離不願留在她的身邊,是以才產生這樣的矛盾。
巫明珠爬在況離的胸膛上,喃喃自語,“等你醒了,便再也沒什麼能控制你了,你定是要離開我的吧?我就知道,要不然讓你死,讓你永遠留在我的身邊。要不然讓你活,可你活了就會離開我,可是我選擇讓你活,我希望你在很老很老的時候,有一天會忽然想到,曾經有我這樣的一個女子深深的愛過你,你會承認我對你的愛,你會來找我。”
……
安歌向曹炟看了眼,曹炟也正看着她,況離和巫明珠誰對誰錯,已經沒有必要討論了。
只有經歷過愛情的人,才能明白她此刻的絕望和悲傷。
安歌不由自主地往曹炟身邊靠了靠,曹炟乾脆伸臂將她摟在懷裡。
星星很亮。
屋子裡,況離的眉睫微動,似乎就要醒來。
……
巫明珠抹了把臉上的淚,靜靜地等待。
果然況離睜開了眼睛,見到她在自己的身邊,心裡已然明白怎麼回事了,看着她的眼睛道了聲:“謝謝你。”
巫明珠道:“況離,我問你一句話,你一定要誠實的回答我。”
況離的毒雖然解了,人還是有些虛弱的,這時硬撐着坐起來道:“問吧。”
“我問你,自從我們倆相遇至今,你有沒有一刻是真的愛過我?”巫明珠問得決絕,眸子裡有一抹冷意。
況離沉默了下來,低垂着頭,手莫名撫上自己的卦鉢。
在安歌和曹炟的位置,並不能看到況離的動作。
然而巫明珠卻看到了,剎那間便發出悲滄的笑聲,“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你是想說這句話是不是?”
況離只能道:“對不起。”
巫明珠反而笑得更加肆意,“既然如此,請將原本屬於我的東西還給我吧。”
“什麼東西?”況離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入了巫皇宮,別以爲我知道。我猜你肯定得到了巫靈,否則不會這麼快要求離開巫國的。這巫靈是我們巫國的東西,無論是你況離,還是其他的任何人,都沒有權力拿走他!”
況離對巫明珠的看法有些改變了,她比大家想象中的還要精明強幹,只是平時自我控制的比較好,衆人只看到了她身上一部分的特質而已。
“那對你,並非好東西,要知其人無罪,懷壁其罪,它只會給你帶來災難。”
“就算是災難,也是我的災難,我樂意承受它帶來的一切。”說到這裡,她的纖手伸到況離的面前,冷靜而固執地道:“拿來。”
二人對恃一陣,況離終於道:“不能給你。我要帶走它。”
就算巫明珠忽然變了臉色,纖手刀鋒般的向況離斬來,“若你不還回它,我便要了你的命!”
直到此刻,安歌真的怔住了。
巫明珠雖然武功高強,但是況離也不弱,只是況離大病初癒,暫時落於下風。
而安歌卻在想另外的問題,“曹炟,你說她到底是爲了問取巫靈的下落纔給了況離解藥,還是因爲愛況離,因而纔給他解約?”
曹炟回道:“這因爲問你自己,你亦是女人,你應該比較瞭解她的內心吧?”
見安歌茫然搖頭,曹炟終還是不忍她萬一選擇了那個“爲了巫靈纔給了況離解藥”的答案,這個答案過於冰冷無情,所以他又道:“或許兩方面的原因都有,她救活他奪得血靈的心思是真的,她愛着況離的心思亦是真的。”
安歌又道:“那這還算是愛情嗎?”
其實安歌曾經經歷過的痛苦,又何止於此?她曾經死在了自己深愛的男子的手中。
只是,雖然死過一次,這些問題依舊無解。
曹炟想了想,道:“如果這是愛情,至少這愛情不純粹。歌兒,何苦給自己出這樣刁鑽的難題,這世界上並不是每個問題都有答案,或許跟隨自己的心會更加真實些。”
安歌很信服的點點頭,似乎真的明白了。
而屋內的兩個人,已然戰至如火如荼。
巫明珠所打的拳類似於蛇,她身體柔韌,出手角度奇特,時爾如蛇上樹,一會兒又如遊走於草叢之上,總之如影隨形,讓況離根本甩不掉她也躲不開她,他因爲身體沒有痊癒,此時已經眼冒金星,然而卻還是免力應對,甚至腳步踉蹌跌倒在地,被巫明珠猛地制住了咽喉,“把巫靈給我,我就放你走!”
況離只是咬緊牙關不說話,一隻手從小腹處突襲而上,往巫明珠的下巴上打去,巫明珠一擡首,自然放過了他的咽喉,他趁機一腳踢在巫明珠的背上。
總算勝了巫明珠一籌,他站起來,便踉蹌往外而去。
可是視線發黑,腿痠腳軟,走了幾步,便單手撫額,靠在牆壁之上,痛苦地緊凝着眉頭,人已經搖搖欲倒。
巫明珠手中則出現一隻發着寒光的匕首,她面色陰冷地走過不,將匕首往況離狠狠刺下去。
安歌差點就叫出聲,幸而被曹炟捂住了脣。
之後才發現,巫明珠的匕首是刺在況離的耳旁的牆壁之上,此時忽忽地輕擅,可見這一刺用了很大的力氣。況離勉強地睜開眼睛看她,虛弱地道:“爲何不殺我?”
“你別以爲我對你還有感情纔不殺你,巫靈對我真的很重要,若沒有它,我不能成爲名正言順的巫皇。況離,你把巫靈交出來,也不枉你我二人相交一場,爲何到了此時此刻,你還要讓我爲難?”
況離喃喃道:“巫靈,現在是個兇物……你何苦……”
巫明珠似乎意識到,無論如何,況離也不會給她巫靈的,是以憤憤阻住了他再說下去。
之後,她在他面前踱來踱去,似乎在考慮某件大事。
安歌則低聲向曹炟道:“我總覺得況離應該知道關於我的一些事,曹炟,能不能救救他?”
曹炟點點頭,“自是要救的,只是我覺得,大公主應該不會殺他。”
安歌也好奇,當下道:“那現在怎麼辦?”
“繼續等。”
二人又微微地挪動下身體,換了個姿勢,繼續爬在那裡往下看着。
若說這巫國的皇宮守衛太差,卻也並非如此。因爲所以的貴族包括公主,大巫師這樣的人,在他們的屋頂還有各種都布有巫術,也只有像安歌這樣的人,纔可以在此間大搖大擺的上房揭瓦,這時候的巫明珠,絕對沒有想到,自己的屋頂有人。
而況離終於再次支撐不住,靠着牆滑了下去。
巫明珠看了眼昏倒的他,咬咬牙,眸子裡漸漸地溢出些淚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