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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靈運一連在冶城山上休養了好幾天,不是他不想下山,着實是頭重腳輕,行兩步就發暈,幾乎都走不出道院。
還是得了師傅、師叔他們的一些誦經安神,自己又作了很多性功的修煉,他才漸漸地好起來。期間老喜來探望了他幾回,大師兄也從稻花村回來看了他一趟,而老烏鴉卻一直沒有出現。
金陵城正在一天比一天熱鬧,全城百姓對談論許真人的傳說和飛昇樂此不疲,“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拔宅飛昇”等詞語也在街街巷巷裡流傳開來。四方鄰近的三教九流人士已經紛紛趕到金陵,與本地人爭先恐後地尋找仙蹟,不過暫時還沒有人找到什麼線索,就連稅丹案都沒有突破,一來那些妖怪真的隱躲得很好,二來世人的心思早已不在案子那裡。
甚至有傳聞說稅丹是許真人拿走的,帶到仙界去了。這多半是神樂觀製造的謠言,這樣的話田成子自然便沒有護法不力的問題,只有交不上重製稅丹的朝天宮大禍臨頭。
謝靈運深知這個說法荒謬,他要破案,爲了讓朝天宮好好的,爲了讓神樂觀得到應該有的懲罰。
當恢復到能自如活動,他便下山查案去了,但現在出門在外,他一直很警惕小心,提防着李修斌那小人又會使什麼陰謀詭計。
前兩天李修斌還派了個小廝來送了一封請柬,假惺惺的請他參加什麼踏青尋仙詩會,說之前就派過一個門人通知他,卻不見門人回來,問他有沒有見過。謝靈運裝傻充愣到底,回說沒有見過,反正讓那小人自己猜去好了!
“就是這裡麼?”
根據老喜的記憶述說,謝靈運來到了城南一處偏僻高地下的一條小河溝,尋找當天套住它的麻袋。這幾天他反覆地思考整個案子,發現自己之前忽略了那個麻袋,它可是狐仙的東西,可能會有什麼重要線索。
這山溝離得民宅街道遠遠的,果然方便下手,他沿着河溝邊找了一遍,很快就在亂石堆上找到那麻袋。他拿起來看了看,只是個普通的麻袋,但仍然留意到了……
“鍾氏油鋪。”謝靈運喃唸了遍麻袋上面的黑字,這是城中的一家油店的麻袋,到油店打聽一番好了。
正當他拿着麻袋要走,卻忽然間失了失神,就聽到唰唰一聲,被一個麻袋從天而降地套住了腦袋!
什麼人?李修斌的門人?他心絃一緊,正要運轉鉢盂鐲去反擊,就聽見身後響起一把少女聲音:
“就是你這人,之前指使那隻肥老鼠滿城亂跑,然後又在道錄司說案子是狐族做的,謝靈運,是不是?”
是那個捉走老喜的狐仙少女!
很可能也是本案的主犯……謝靈運瞪大眼睛,沒想到就這樣碰面了,怎麼辦?他覺得她不像壞人,於是沒有急着反抗,不顧眼前的一片漆黑,說道:“狐姑娘,正是在下。”
一股淡淡的馨香襲入鼻中,繼而沁入心脾,令他生起了一種酥酥柔柔的旖旎感覺,這是狐仙的香氣啊!真是聞名不如見面,難怪誌異書籍裡諸多書生一聞就飄飄然……險些就想入非非,他連忙默唸起了清心咒。
“這些不是你能管的,謝靈運,你想要過長命日子,就不要再過問了,不然打你哦。”
少女警告老喜的那樣警告他,謝靈運心想自己連虎口都不怕,還怕你的柳條?堅聲道:“你打我,我也要查的,除非你殺了我吧。”
“我……”意料之中,少女的語氣頓時軟了,不但做不出殺人滅口的行徑,竟然低聲下氣的求他道:“謝公子,這樁事很複雜,我們狐族也不好過,你就查到這裡,不要管了,好不好?”
狐族犯案是受到主犯的威逼?原來是這樣。謝靈運答道:“姑娘,你該知道這案子鬧大了,爲了山門,我不得不管。”
“那、那我沒辦法了……請公子隨我走一趟,我帶你去見我們族長,由他定奪。”少女言語間很有禮貌,又說:“接下來,還請公子不要掙扎。”謝靈運驚問道:“你待如何?”少女連忙輕聲細語:“不如何,我只是要迷惑你的心神,讓你不會認出路就好了。對不起,這是族裡的規矩,我們狐族的居住地不能被外人獲知。”
可以理解,只是,謝靈運苦笑道:“我還套着個麻袋呢,就不用了吧?”
“要的。”少女說。
話音剛落,她就施起了法術,一聲“**——”,那淡淡馨香迅速變得十分馥郁,謝靈運的神魂本就欠佳,又對少女沒什麼戒心,呼吸了一口香氣,一下子就被迷倒了。
他頭上的麻袋隨之被掀掉,但是眼前的景象朦朦朧朧,雖然元神還算保持着清醒,識神、尤其是眼識卻睡着了。
“日出東方一點紅,三書乾父變六坤,爾形一變,速化女容!”不等他說什麼,少女突然又施起了一個法術,“吾奉九尾狐仙女嬌娘娘,急急如律令,變!”
女嬌是大禹的妻子,相傳是個九尾狐仙,也是狐族的遠祖之一,而“女容”是要……
一道粉紅色的光芒打來,謝靈運只感覺渾身打了個哆嗦,再去看自己,模模糊糊間也能看出,自己變成了一個妙齡少女的身形外貌,和衣着打扮!
堂堂七尺男兒,竟然……苦啊,苦啊!
他這次真要氣暈過去了,老喜被她
用柳條抽了幾下屁股算什麼,他不但被綁架,還被她變成女兒身了!他怒道:“姑娘,你這是……欺人太甚!”
“公子見諒!”少女又是連聲道歉,也沒想到會這麼容易,看來謝公子還未開始命功修行。她解釋道:“城裡城外很多人都認識公子,但這樣形變閨女之後,就不怕被人認出來了。我們就像是一對山村姐妹。”
謝靈運深呼吸了幾下,一邊前後打量着自己,一邊問道:“那我以後還能變回男兒嗎?”
少女笑着點點頭:“當然是能的,這法術只是暫時讓你陰陽顛倒而已,就算我不解除,過了一天時限都會變回來的。而且謝公子你的女容很美呢,變不回來也不愁嫁不出去。”謝靈運哂然失笑:“哎!可我的身材太扁了吧?這胸這屁股……根本就沒有。”怎麼都要勝過阿蠻啊!
看着他按胸摸臀的輕薄模樣,少女羞紅了臉,聞言輕笑道:“抱歉,公子體內的陰氣太少了,法術只能做到這個程度。公子請隨我來!”
謝靈運雖然無奈,也只得跟着她走去,不過眼識實在不好使,路線走過即忘,連方向感都失去,不能默默記下路線。
很快兩人就走進了一條熱鬧的大街,到處人來人往,卻果然沒人察覺到他有什麼不妥,以爲是一對普通少女。
真是神奇!當走到四下無人之時,謝靈運不禁問道:“姑娘,我對小法術頗有了解,卻從未聽聞過這種,它是你們狐族的秘傳嗎?”要是遜師傅使出這等本事,他不奇怪,可這少女的道行分明高不到哪裡去。
“嗯,‘形變閨女術’是我們九尾狐族一直傳下來的秘訣。”少女的語氣很是自豪。
“你不會也是個男的吧?”謝靈運突然想到什麼。
少女傻傻的“啊”了一聲,愣了幾步路,才輕聲道:“不是的,我叫純兒,是九尾白狐一族的女兒,與公子年紀相仿。但我現在的女容女身,的確不是真正的我。哦……我還會幻化之術,只要是親眼見過的女子,有她的一根頭髮,我都可以變成她的模樣。”
“名符其實的‘千嬌百媚’。”謝靈運不由感慨,怪不得書上有言,娶個狐仙等於娶了全天下的女人。
那現在是誰的模樣?他睜大眼睛去瞧她,掃興的是依然連這張幻臉都看不清,而有個疑惑久了,他問道:“我聽聞妖精需要很高的修爲,才能化爲人形,你要是十五、六歲,怎麼會?”同樣的疑問也在阿蠻身上,他搞不清楚她的年齡。
“公子你說的是普通妖精。”純兒似是笑了笑,解釋道:“我們這支狐族是從遠古時代一路繁衍下來的,我生來就開靈成精了,三歲能講人語,八歲就能化爲人形。其實我並沒有多大修爲,從小開始修行,卻高不了公子多少。”
“原來如此。”謝靈運點點頭,原來是族羣血脈的特殊力量。相處了一會,他越發感受到這狐仙少女性情溫柔,又問道:“我見你挺善良的,爲什麼要偷稅丹呢?”
“等到了我們狐族的居處,公子會知道的。”說到這件事,純兒的情緒立時低落了許多。
當下謝靈運也不多問了,只談些以前對狐仙的聽聞與疑問,一一求證。
不覺間,兩人已經出了金陵城,往南邊而去。
路上不時有一些輕狂少年、登徒浪子,看到他們這對“美女”,都會出言調戲,輕者吹吹口哨,重者上前搭訕問是誰家姑娘。
這回又來了個藍袍儒生,跟在兩人身邊,搖着一把紙扇,笑着放聲吟詩:“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純兒不理會地低頭走路,謝靈運也真是無語,這小子一直冤魂不散地跟着吟着,好一段路後,他終於忍不住了,怒罵道:“二貨,你再嘰歪一句,我一腳踹死你!!”
純兒怔住了,那儒生少年更是大吃一驚,原來是個悍女?難得!這下他的興致更高了,一合那把紙扇,笑道:“小姐,子曰‘食色性也’……”
“閉嘴!”謝靈運打斷了他,藐視的看着那個模糊人影,嘲道:“教你儒學的是個拳師?‘食色性也’是告子說的,孔聖說的是‘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曉得不曉得呀?就你這衰樣還學人調戲姑娘,滾!”
“呃!”儒生頓時一臉的尷尬,倒是頗有風度,拱手致敬道:“姑娘學富五車,我不及也。小生季通,來自餘杭,近來在遊歷江南,驚聞金陵日前有真人飛昇,特來湊湊熱鬧。敢問兩位姑娘如何稱呼?”
“你省省吧,我們姐妹倆都是金陵第一才子謝靈運的妻妾!”
看了看正洋洋得意的謝靈運,純兒的俏臉又生起幾分嬌羞,並沒有反駁,只是扯了扯他的衣袖,勸道:“姐姐,莫與他吵了,我們還有事……”
“正是,相公身體抱恙,我們要忙着進山給他採藥去。”謝靈運說罷,便跟着純兒走了。
那儒生季通雖然輕狂,卻向來有個原則,不會調戲沾染他人的妻妾。剛纔只是見兩人都沒有盤發,纔會上前孟浪。
他站在原地,望着那兩位如花美人漸走漸遠,感慨不已:“謝靈運是什麼人?金陵第一才子?竟然有如此豔福……豈有此理!!實在是我輩之楷模,我輩之典範!哎也對,有此雙姝,安能沒恙?換了是我,定成那骷髏——骷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