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二人喬裝打扮,復去金鳳樓。人僕獨自進入,玄空埋伏在附近。
人僕被趙掌櫃迎進二層,不久有四個遮面大漢相繼走進來。人僕目光一掃,見這四人各個身材魁梧,兩臂肌肉虯結,要麼身後背環首大刀,要麼帶板斧,想來練的是硬功一派,但究竟是師從何處,也看不出來。
趙掌櫃笑言道:“在下可要回避了,幾位慢聊!”說着就轉身而出。
那幾個大漢開門見山,其中一人道:“閣下真的知道惡人谷所在?”人僕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老夫混跡江湖之時,惡人谷正值興盛,知道的人委實不少。”這話不免有些誇大其詞。即使在當年,惡人谷也是鮮有人知。時過境遷,當年的舊人都死的差不多了。現如今除了天地二煞,幾乎無人知道。
那大漢點點頭,道:“那閣下想要交易些什麼?”人僕思量片刻,道:“就用你們四人最上乘的武學來換。”此舉是想通過四人的武功辨別他們的身份。
四人相視一笑,道:“我等師出同門,最上乘的武藝也都一樣。閣下這樣交易,可就吃虧了。”
人僕道:“原來如此!那就用四門武藝同我交換。”言罷,他取出一張事先準備好的地圖,其中所繪正是南嶺羣山,上有一個紅點代表惡人谷的位置,只不過並不準確。
四人圍在地圖細細查看,點頭道:“看來師尊所料不錯,的確是在南嶺之中。”一人問道:“我等如何確信這地圖不假,畢竟誰都沒去過那裡。”
人僕淡淡一笑,突然揮手拂動,眨眼間,那地圖又回到了他的手中。這般手法奇快無比。那四人全沒看清,皆心頭一震,均想:“原來這老頭是真人不露相,武功如此了得。”四人同時抱拳道:“我等有眼不識泰山,言語得罪,還忘前輩莫怪。”
人僕道:“總之地圖只此一張,換是不換,爾等自己拿主意。”說完將地圖放於桌案上,閒坐在旁邊,擺出一幅滿不在乎的神情。
四人眼神交流片刻,終於打定主意,同時點頭道:“我等願意相信前輩。”接着找來紙筆,連寫出兩套功法,又由身上掏出兩本秘籍,一同交給人僕。
人僕接到手中,隨意翻看,見第一本是“斷虹斧法”,第二本是“虎賁拳”,心中便有了定數:“原來這幾人是魔雲力士羅天賜的門下。”
那四人揣起地圖,也不耽擱,衝着人僕一拱手,轉身就走。人僕等了一陣,才離開金鳳樓。
此時玄空正在遠處觀望,見人僕大步流星走來,忙問道:“怎麼樣?”人僕道:“別說話,趕緊追!”兩人騎上馬匹,駛向城外。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只見前方四匹黃馬並排而行,馬上之人正是先前那四個大漢。玄空指着前方,道:“就是這幾人?”人僕道:“就是他們,全是魔雲力士的弟子!”
玄空從來沒聽過“魔雲力士”的名頭,沒說話,只搖了搖頭。
騎馬追趕無法隱匿行跡,沒過多久,前方四人就發覺身後追兵。回首瞻望,見竟是剛剛一同交易的老者,心中大爲驚駭。
玄空二人所騎馬匹腳力不弱,眼見與前方四人越距越近,人僕喊道:“四位還請留步,老夫有事相商!”
那四人怎敢相信,反而不住催馬疾馳。最後那人從懷中抓起一把暗器,向後猛擲。人僕伸手一拂,把那透骨釘、梨花針、金錢鏢打落了一地。
又奔一會兒,進入一片樹林,地上積雪有數寸之厚,馬蹄踩在上面接連打滑。四人一邊逃一邊向後望,見始終不能擺脫,各施了個眼色,其中一人繼續向前奔,另三人勒馬轉身,拔出身後兵刃。
人僕縱身由馬背飛起,雙袖舞蕩,與三人交戰在一起。那三人一身硬功使將開來,斧影縱橫,刀光霍霍,只聽“呼呼呼”破空聲大作,三把兵刃同時砍向人僕腰際,彷彿要將人攔腰截斷。
人僕不慌不忙躍起,身如鴻雁陡然上升,只一瞬間,左腳連踩三下,點三人兵刃,右腳連踢三下,正中三人胸口。
那三個大漢只覺手中兵刃彷彿被巨石壓住,身子向前傾斜,隨之胸口一痛,吐出一口血痰。人僕勝了一招,也不乘勝追擊,顯得有恃無恐,只清喝一聲:“還不束手就擒!”
三人哪裡理會,神情愈加猙獰,發起狠來,瘋了一般揮舞兵刃,朝人僕身上砍去。只見三把兵刃交匯在一起,絞殺而來。換做旁人勢必要躲閃,人僕藝高人膽大,手臂探出,伸入刀光斧影之中,手指連彈,擊中三人手臂偏歷穴。那三人仍不肯放棄抵抗,緊握兵刃又圍上來。人僕形如鬼魅,在利刃之間穿梭,任憑三人如何猛砍猛斫,總是不能碰見他一絲毫毛。
玄空在不遠處觀戰,心中暗讚道:“這老兒的武藝不以剛猛見長,卻是奇奧飄逸,自成一家,也不知是從哪裡學來的?”
忽然一人喊道:“老三,我倆頂着,你去把那瘸子捉住。”玄空聽在耳中,心下冷笑:“你三個都自身難保,如何能來捉我?”不料人僕攻勢漸緩,只守不攻。那第三人抽身出來,手持巨斧撲向玄空。
玄空咬了咬牙,心頭暗罵:“老狐狸!是瞧我太輕巧了嗎?”當即拔出腰間菜刀。那人斧法大開大闔,劈天裂地揮將而來。玄空自覺刀法已練到極深境界,練無可練,握住刀柄,竟爾閉上了雙眼。一霎之間,反而感到了一絲寧靜,耳邊只有一陣破風聲呼嘯而來。他憑着感覺身形一晃,手中刀隨手上劃,勢若電閃。
“啊!”那人手腕中刀,巨斧脫手拋向空中,落下插進了積雪。玄空踏前一步,把刀刃按在那人頸項。
人僕見玄空一招制敵,也即發力,雙掌齊出,掌力飄忽不定,實不知打向何處。對面兩人應對不得,登時被打倒在地。
玄空厲聲問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那三人雖敗落,仍不肯服軟。兩人倒在地上,“呸”的一聲吐出口血痰。
另一人被玄空挾持在身前,冷言冷語道:“你算什麼東西?爺爲啥要告訴你?”又一大漢開口道:“閣下如此行事,不怕壞了金鳳樓的規矩嗎?”
人僕淡淡笑道:“出了金鳳樓,難道還要他們保你一輩子?少廢話了,老夫知道你們都是摩雲力士的弟子。”
三人駭然相視,心道:“這老東西見識不淺啊!”又聽人僕道:“老實交代吧,爲什麼要找惡人谷?”那三人將心一橫,怔怔看着前方,誰也不再說話。
玄空見此一幕,微微搖頭,忽然發出一陣陰森的笑聲,凜然道:“三位落在我的手中,就不要想着活命了,只不過怎麼死,倒是可以商量商量。我勸三位老實交代,還能落個全屍。”犀利的眼神凝視三人,又道:“是想痛痛快快的死,還是細細碎碎的?我曾見過一個小孩,一條胳臂就被砍成了三節,好慘!好慘!更有甚者,剜肉拆骨也是有的!”
三人聽見這番恐嚇,登感後脊骨發涼,又見玄空雙眉間自有一股獨特的狠戾,先前的膽魄蕩然無存,心中說不出的害怕。
玄空將身前那人推倒,手拎着刀,在三人中間來回走動,目如鷹隼,不斷掃視三人的臉,口中嘀咕道:“從哪個先動手呢?”說話間,用舌尖舔着刀刃,鮮血自刀刃流淌而下。
那三人毛骨悚然,幾乎不敢直視。人僕也頗爲驚訝,心道:“這小子不是少林弟子?怎麼如此兇狠,一點不像是裝出來的。”
那個老三再也熬不住驚嚇,呼道:“我說,我說!”其餘二人也急忙喊道:“我說!我說!”生怕落於人後,遭受極刑。玄空道:“閉嘴!你先說!”指了指老三。
那人交代道:“老先生說的不錯,小人段鵬,正是摩雲力士羅天賜的弟子。我師兄弟四人奉師命來查找惡人谷的消息。”
玄空不知羅天賜的底細,看向人僕。人僕會意,言道:“羅天賜隱居於渝州中,四十年前剛剛在江湖上嶄露頭角,此人遊走於正邪之間,算不得好人,也不是什麼惡人,一身硬功着實不錯。”
玄空微微點頭,向三人厲聲道:“說!羅天賜爲何要找惡人谷?”那老三支支吾吾,終於開口道:“有…有一個叫什麼趙公子的,說邪教妖人藏匿於惡人谷,許諾我師父衆多好處,邀他出手剿滅惡人谷!”
玄空暗暗吃驚,心說:“怎麼又是趙公子?這人教唆廖恩攻打少林,又打算剿滅惡人谷,似乎要把我曾經的親友趕盡殺絕,亦或者是非要得到我身上的東西才肯罷休。” 回想舊事,似乎從未見過、得罪過這麼樣一個人物,心下疑惑難明。
他心底還深藏着一個念頭:“惡人谷!絕不能讓他們攻打,阿念…阿念應該還在那裡。”
人僕封住三人五感,問向玄空:“你打算怎麼辦?”玄空道:“這羅天賜竟然敢打惡人谷的主意,我須得會會他。”狡黠一笑,又道:“前輩是否同行?”
人僕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道:“隨你心意!只不過你若總依靠老夫,這金鐘不滅身怕是永遠都練不成!”
玄空神色一凜,問道:“這是爲何?”人僕道:“此神功只有鐵佛爺一人修煉,如何功行圓滿,當世無人知曉。只是我曾聽他說,金鐘不滅身非身臨絕境不能練成,關鍵在於能否激發身體最大潛能。否則修煉一生一世,也無用處。猶記得佛爺常常感嘆,說自己練就神功也實屬僥倖。”
玄空暗暗點頭,明白了人僕的意思。片刻之間,他心中已做了個決定,與其苟延殘喘活一生,倒真不如搏命賭上一把,哪怕身死,也落個不後悔。他正色道:“前輩還是留在九江盟吧,那羅天賜我自己去拜會!”
人僕見他精神振奮、意氣風發,當真由衷而喜,只是高興之餘,又有些擔憂,說道:“那羅天賜當年闖蕩江湖,確實有過人之處,這些年雖名聲不顯,但也不能小覷。你可要小心,真到了生死攸關之時,還得想着保命。”呵呵一笑,續道:“老夫在這世上可只有你一個同伴了。”
玄空恭敬一拜,道:“晚輩還有一事託付。”人僕知他心意,道:“你那媳婦我會護她周全,只是你若死了,我看她未必能獨活!所以你可不要死!”
玄空又行大禮,道:“謝前輩!”不再囉嗦,趕着段鵬向南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