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溫遲良的態度會這麼惡劣了,畢竟連江南各地都紛紛哭窮那就不對勁了。
江南自古就是國之糧倉,是最富饒的魚米之鄉,每年光留下的截留銀子之多就足夠其他地方的人眼紅。
浙江沒巡撫在任,按理說戶部有這個權利可以將這一省的截留都扣下來,再由戶部統一安排發放到各府各縣。這樣做是在戶部的權限之內,而且可以光明正大的將巡撫府所需的截留自己笑納,按理說這麼做也是情理之中。
可前段時間江南鬧得太窮了,敬國公那個神憎鬼厭的傢伙與二王的勢力大打出手,鬧得人盡皆知不說,而且他似乎一條瘋狗一樣的亂咬人,可以說把浙江一地上其他的勢力全清掃個遍。
趙沁雲灰頭土臉的敗走杭州,這不可謂是定王的一個大笑柄,也是最讓人大跌眼鏡的事情。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老溫混跡官場那麼多年不是不懂這個道理,雖然沒辦法痛打落水狗但看着別人的笑話也是賞心悅目。
二王與東宮面合心不合,表面上依舊是皇親之情,事實上那會底下的人摩擦已經不斷了,誰都知道日後這雙方的關係肯定勢成水火,撕破臉皮那不過是遲早的事。
東宮這邊的情況最是尷尬,除了有溫凝若坐鎮宮中運籌帷幄以外,其他的事都是溫遲良在忙裡忙外。皇太孫和個擺設一樣就負責名正言順這個活,其他的事他八稈子都沾不着,整天醉生夢死的可以說這位東宮的主反而是這裡頭最清閒自在的人。
那時候可苦了老溫,陰謀詭計是他,衝鋒餡陣是他,運籌帷幄的是他,更可氣的是受氣的也得是他。老皇帝在的時候對頭可是兩位王爺,即使底下里鬥得多厲害上了朝還得恭敬的給人作揖,有時候顧及他們的身份不得不吃一些虧,可想而知老溫的心裡有多不痛快。
皇帝在朝,老溫得受王爺們的氣,偶爾還得被一羣老臣仗着輩分欺壓欺壓,這些對於他來說除了忍以外沒其他的辦法
。
所以江南大亂那個時候溫遲良可是看熱鬧看爽了,尤其趙沁雲從浙江滾回來後沒多久,聽說容王的兒子也死在了浙江,老溫當時心裡那個爽啊,猶勝當年洞房花燭破處夜,快感之澎湃差點就在朝堂上不擼而射了。
基於這種舒坦的心思,一是爲了支持楊存繼續和二王鬥下去,二也是多少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屬於浙江巡撫的那一份最大份的截留銀戶部並沒有扣下,而是按照原數悉數的發回了浙江。
浙江沒巡撫,結果是總兵府將總兵府和巡撫府兩份截留銀子一併笑納了,這事老溫出了口惡氣所以也不找敬國公的麻煩,尚書拍的板其他人自然不會說什麼,所以這例子就一直這樣延續下來。
按理說老溫和楊存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甚至可以說老溫還給過楊存好處,就算不是朋友但最少也不該是敵人。
可就在昨日,浙江境內各府竟然接連朝戶部上奏求撥賑災之銀,理由是各地一開春都在鬧蝗災?老溫頓時傻眼了,心想你們編理由也編些好的吧,這開春的季節怎麼可能鬧蝗災,老溫馬上反應過來了,這是他媽敲詐來了。
各地知府怎麼可能直接朝戶部上奏摺,浙江那邊雖無巡撫但敬國公那傢伙就是猴王,如果不是他指使的話這些知府肯定不敢越過他直接向戶部上奏,幕後黑手昭然若揭啊。
儘管這事都知道不靠譜,一個知府上奏那絕對是欺上之罪,可浙江幾乎所有知府都上了奏那就是三人成虎了。這事就算是假的,除非有什麼欽差下去查個底朝天才能水落石出,可問題是老皇帝死了新皇帝還沒上任,朝廷哪來的欽差啊。
溫遲良想明白頓時氣得直咬牙,敬國公這混蛋這純粹是落井下石啊,知道新皇登基前自己力求的是安穩,所以纔敢獅子大開口的準備坑一筆銀子。
“這,或許有災情呢?”師俊一聽溫遲良的話頓時楞了一楞,想笑卻又不敢笑。
敬國公爲人城府極深,睚眥必報又陰險刻毒。這些負面的評價師俊不是不知道,只是似乎還得加上一條狗膽包天,眼下老溫忙着穩住這個過度期又得騰出手準備接下來對付定王的事,可以說光這兩副擔子一壓他根本幹不了別的事
。
敬國公之混帳就是看準了這個機會伸手要銀子,反正這理由是編出來了,老溫你不信也得信,在新皇登基之前這筆錢簡直是在花錢買平安一樣,你不給銀子他帶頭一鬧老溫就不自在了,可以說這行爲比落井下石更加的惡劣。
“有個屁的災情。”溫遲良恨得直咬牙,忍不住拍案怒罵道:“敬國公這個混蛋想什麼當我不清楚他的算計麼,眼下爲了維持安穩我只能吞了這口氣白白吃這個虧,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他小子要不是姓楊的敢在這時候敲詐我?”
師俊呵呵一笑也不說話,事實上這竹竿確實敲得很好。眼下老溫最要穩定的對象就是鎮王,只要鎮王肯按兵不動的話,哪怕不支持他溫家對老溫來說都是一件好事,最起碼他能騰出手來幹更多的活。
要是別人敲竹竿的話,老溫沒準就玩點拖字訣給他拖死了,可偏偏開口的就是楊家千年也難得一遇的敗類,無恥得那叫一個出類拔粹,這軟肋打得老溫疼得要命又沒半點脾氣。
“呵呵!”師俊笑了一下也不說什麼,老溫會這樣大加抱怨證明他已經準備吃這個虧了,這時候喊幾句不過泄泄火氣而已。
“哎,這小混蛋。”溫遲良也是被氣得不輕,不過生完氣又有點無力感,想罵幾聲娘又怕有辱斯文,處於一個極度尷尬而又無奈的狀態之中。
至於他問師俊兵部的奏摺,那也是多來自江南的,也是他唯一疑惑的地方。浙江在這關口上背後捅刀子做點落井下石的事無可厚非,以那位爺可以說遺臭萬年的名聲什麼事幹不出來,這當口他不鬧點亂子反而顯得不正常。
倒是這江蘇啊,巡撫那邊倒是安穩,但總兵所前幾天也上了一道道急奏。一是江南境內馬匪橫行,需調動各地衛所前去剿滅,二是海上一直有流寇海盜襲擾,水師提督樑勝已集結兵力不日就準備出海剿匪
。
說破天了,那就是調動要銀子了。總兵所和衛所的制度和人數都是死的,每年的撥給銀子也是死的,自然不可能像駐地衙門一樣還有一份截留,所以這奏摺說來說去也是開口要錢。
按往常,這些銀子江蘇那邊巡撫給籌措籌措,戶部再象徵性的給一些也就出來了,畢竟這是地方安穩所以巡撫大多得出一份力,不過這份奏摺卻是總兵直接上遞給兵部,而且還擺出了一副事情十萬火急的模樣。
老溫當然就納悶了,現在各地都不太平,好不容易還有個江南太平着怎麼這會就鬧上了。這海匪是在蛋裡冬眠怎麼的,天氣一暖活就從水裡冒出來?
江蘇總兵所的奏報剛到沒多久,浙江總兵所那邊的奏報也就到了,兵部的人一看頓時傻眼了。兩份奏摺內容幾乎是差不多,不過浙江這邊說得輕描淡寫一些,頂多就說些什麼江浙邊境比較嚴重其他一律安好,中規中矩的倒沒多少出格的地方。
江蘇說得匪禍嚴重,浙江說得比較輕巧,不過目的都是一樣的。只是一個要銀子多,另一個要銀子少罷了。
師俊一看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直接把這倆地方的奏摺都遞給了溫遲良,似乎是不太願意去搭理這事,畢竟他雖是兵部尚書,但真正要銀子的話還得他戶部給。
老溫看過後腦子瞬間亂了,思索來思索去覺得有些蹊蹺,但偶爾又覺得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
江蘇總兵樑華雄他知道,那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而且說話辦事倒算規矩。按理說敬國公回去也就一年出頭,樑華雄又不是他楊家的人,這會不可能和他穿同一條褲子,樑華雄沒必要在這種時候吃力不討好的來得罪自己。
所以這兩份奏摺,應該有些可信之處了,起碼從表面上看江蘇那頭鬧得比較浙江這頭厲害,兩份總兵所的奏摺往這一擺,還真看不出有什麼破綻。
“師大人怎麼看?”老溫百思不得其解,總覺得似乎有貓膩,但又覺得是自己有些疑神疑鬼敏感過頭了,一時還真有些人格分裂。
“應該沒什麼貓膩吧。”師俊一副不以爲然的口吻:“要說浙江總兵所是敬國公的一言堂,他上摺子的話我倒會覺得是尋個由頭來敲詐,不過江蘇總兵所也上摺子的話恐怕就真有流寇爲禍了,畢竟樑華雄老成持重又和敬國公沒有交情,沒必要和他串通一氣,恐怕這匪事是真的爲禍江浙兩省了
。”
“那倒是,也可能是我想多了。”老溫嘆了口大氣,喝着酒搖了搖腦袋,似乎是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
二人小聊了一會,臨到晚朝的時候,師俊這纔開口問道:“溫大人,這二省的摺子怎麼回,眼下四處不太平,江南是大華的魚米之鄉,錢糧賦稅佔天下之半,這時候哪能亂這可不能亂。”
“照準吧!”溫遲良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雖然心裡已經覺得這事應該沒蹊蹺,可有敬國公的敲詐在先所以心裡隱隱覺得自己似乎又被敲了一次一樣。
二人閒坐了一會,撤下菜餚換上了茶點,溫遲良大概的吩咐了一些事務,師俊也是一一點頭極是配合。二人雖是同級之官但搞得卻像上下級一樣多少有些蹩腳,兵部的事眼下溫遲良也一手抓了,在他看來這兵部尚書簡直就和他放在兵部的人一樣。
“銀子,我會盡快撥下去的。”事情都敲定以後,老溫這才嘆氣道:“二省總兵所的銀子確實是不能不給,不過想想敬國公敲的這個竹竿,我心裡還是憤恨難平納。”
“溫大人,莫要因小失大,待到大權在握時收拾他一個跳樑小醜還不是易如反掌。”師俊好言寬慰着,只是心裡冷笑這道理你懂,難道他就不懂麼?
“也只能這樣了。”溫遲良心裡稍微好受一些,忍不住調笑道:“不過師大人啊,眼下你主管兵部又負責屯兵津門可謂是責任重大,恐怕將這兩份摺子交過來不是無暇顧及,而是不願幹得罪人的事吧。”
“樑大人老成持重,下官自然不能耽誤了他的剿匪大事。”師俊呵呵一笑,言語間已經是下官自居,把姿態放得很低謙虛得有點過頭了。
“師大人搞滑頭吧。”溫遲良一聽馬上心情好轉,頓時哈哈大笑道:“我看納,溫大人這是在把燙山山芋丟給我,你堂堂師家的家主不怕鎮王難道真怕這楊家的敗類不成。”“溫大人何必明知故問。”師俊搖了搖頭,也是玩笑口吻:“這敬國公臭名昭彰,可謂是瘟神一樣誰見了不退壁三舍,下官雖不懼怕他但也不想招惹這狗皮膏藥,到時候弄上一身的騷還好,怕就怕他糾纏不清麻煩不斷。”“哈哈,師大人,高人,高見。”老溫難得的心情一好,也記不住這段日子有多久不曾這樣爽朗大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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