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 殺神

司空長烈和雲杉坐船到紫荊,上岸之後買了兩匹馬便奔啓昌府。

宇文傑、宇文卓曦聽聞過司空將軍的名聲,嚇得一起從馬背上滾下來。宇文傑說話時,聲音止不住帶哆嗦:“司空、那個、司空將軍!”

“鷹王殿下呢?”司空長烈心無旁騖。

確認沒有泄露剛剛和兒子的對答,宇文傑暗自鬆了口氣。他一邊慶幸自己無路可走,選了唯一那條和天都站在一起的路,一邊平息的不安,抱拳對司空長烈說:“回將軍,殿下做主讓卑職在此守城,殿下和三十三名黑風護衛,全部去了海邊。”

司空長烈一聽就急了。銀門島的情況,他親眼看到。鷹王本事再大,到底還是人。火槍火炮霸道,小山都能被夷爲平地,血肉之軀哪能扛得住?

宇文傑卻拉住他的馬繮繩:“將軍、將軍,稍安勿躁。”

司空長烈正在火頭上,瞪着眼睛,咬牙切齒:“你耽誤了我去支援主上,主上若有一點點差池,我也會將你碎屍萬段。”

宇文傑老臉一僵,旋即堆起笑容,把鷹王如何去的海邊,一五一十說了一遍,說完後,接下去:“將軍馬快,至多半個時辰一定可以追上。可是,將軍你看看你,一身武裝,武器全部佩戴在外面。被瑞郎人的眼線看見,殿下的計劃就全完蛋了。”

“那麼,”司空長烈這才口氣鬆動:“我也得和你一起呆在這裡,等海面上消息傳回來?”

宇文卓曦說:“我知道還有一條路,可以通往海灘。”

按照宇文卓曦提供的路,司空長烈和雲杉先乘馬,後爬山,最後翻越山崖,來到港口附近一片沙灘。這片沙灘沙子很粗,石子石塊遍佈,海浪拍上來的地方,被捲上來很多貝克和珊瑚,赤着腳根本不能走。深一腳淺一腳奔走了許久,雲杉伸手一指:“長烈,快看。”

遠遠海面上,隱隱約約可見三艘大船。

從規模講,喬瑞男爵這三艘船,比起聖鷹,差得很遠。不過,瘦削許多的船身,更適合在海里破浪前進。船頭、船尾合計六門炮,基本可以覆蓋一週圍射程。在紫荊島的宇文公子還沒把承諾的金銀玉器珠寶以及紫荊島的美人送上來之前,喬瑞男爵一直在傳教士馬克的陪伴下,便裝視察船體、火炮以及槍支彈藥目前所處的情況。

雖然和銀門島開戰,消耗量不小,不過,儲備充足的緣故,按照馬克的說法:“我們即使以紫荊爲踏板,登陸蓬萊本島,也綽綽有餘。”

喬瑞從船艙拾階而上,馬克就跟在他旁邊。作爲通譯,馬克的西斯國語、瑞郎國語以及蓬萊語言,說得都非常好。和喬瑞交談,他用的是發音非常正宗的瑞郎國語言:“你第一次到這個海域,不知道,其實我們這一大片,蓬萊洲發展得最好。齊州改稱天都,城主從白孤鴻換成白瀛楚,工農商業和文化發展得抖特別快。舉個例子說,瑞郎國如今只有貴族才穿得起的絲綢,天都工業就能自己製造。”追在喬瑞身旁,他舌燦蓮花:“都到這裡了,不去天都,你不覺得遺憾?”

說到這裡,他們倆一起爬上甲板。遠遠的,海灘上出現了憧憧黑影。水手把重目鏡拿過來,這種由不同形狀的透鏡組合起來可以視遠的儀器,放在眼睛上,幾百米以外的東西立刻來到近前了一樣。

喬瑞看到了車馬,還有人。

除了兩個領頭的一身玄衣,比較正式,其餘都是苦力。

“紫荊承諾的東西到了。”喬瑞說。

但是馬克拉住了他:“你不要去接待。”

“這是爲什麼?”

“之前就是因爲你見了紫荊的宇文公子,他送來了禮物,便可以和你談條件。宇文公子的條件,我們可以聽,但是,接下來,我們要和宇文公子談的是,我們希望藉助紫荊的掩護,登陸蓬萊本島。天都繁華,男爵你可必須去看一看,不管是金銀珠寶玉器,還是美女,來了蓬萊,不去天都,等於白來這一趟。”

喬瑞被說得動了心:“我不去接待,該誰做這個工作?”想了想,說出個名字:“羅克利,怎麼樣?他到今年底也夠資本。如果此次帶回去東西真的有很多,我被女皇陛下接見,能夠晉封子爵,甚至伯爵,他至少要接我的班。”

“那你把肩章和綬帶都贈他一份。”

喬瑞想想,點頭表示同意。

羅克利,和喬瑞年紀相仿,個子很高,身體特別強壯。穿了有肩章、綬帶的衣裳,魯莽氣少了好多,他很高興,越發趾高氣昂。

兩名黑風護衛率先上船,在甲板上,等挑夫先把箱子一個一個搬運上來,再等四名馬伕,引導四位“美女”魚貫上船。

這會兒已是黃昏,太陽漸漸西沉,餘暉灑在西天,映出了漫天晚霞。霞光鋪在海面上,海藍色的海水都變成了耀眼的紅色。船帆也統統發了光似的,甲板上,包括羅克利在內的所有瑞郎人,頭髮橘黃橘黃,臉通紅通紅。而蓬萊的人踏着這赤紅的霞光走上前,羅克利抓在手裡的金磚都掉了,所有瑞郎人都聚焦排衆而來的一位天姿絕色。

船邊上,喬瑞非常震驚,對馬克說:“我從來沒想過,這兒的國家還有氣場這麼強大的美女。噢,你瞧‘她’的個子該有多高?”也就是站在羅克利的面前,喬瑞和馬克才覺得,這“女子”到底還是纖細嬌小。側面看過去,霞光給了一個剪影,光這剪影,也是美得驚心動魄。

馬克立刻激動起來,搓搓手,誇獎:“宇文家的公子,做事還真是不錯。”他又對喬瑞強調:“真的可以仔細和宇文卓曦談,瞧起來,他們對我們,非常真心。和我們真心,就是和本島的人不齊心,不齊心的雙方,其中一方願意投靠,當然要力爭。男爵,我說完了,我想要——”話只說到後半段,他昂揚的激情瞬間冰柱,熱度急轉直下,驚恐的尖叫從他口中傳出。

羅克利那麼粗的脖子,輕輕巧巧就被削斷,那顆碩大的頭顱飛起,在半空中划着圈,鮮血,弧線狀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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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喬瑞,還是馬克,即便在本國的奇聞軼事中,都從沒接觸過如此詭異而又可怕的事情。那個穿着華麗衣服的“女子”,轉身、揮手之間,必有人頭滾落。“她”拿的好像不是人間的武器,而是地獄使者的奪命法器。即便有離得遠的,也沒法逃脫。因爲“她”移動的速度很快,眨眼工夫,剛剛纔有奔跑意識的人,統統不是被砍掉頭顱,就是被一劍刺死。

馬克找了把火槍,端起來。喬瑞腦子裡念頭飛快轉動,猛地把他攔下。

這艘船上的人在銳減。如果一槍打不死對方,被發現了行跡,喬瑞肯定,自己和馬克,肯定會人頭落地。

魔鬼也不會有這麼快速的移動速度。後面有人跳海。喬瑞拉着馬克躲在角落裡,看見一個腳伕打扮的人,拿着一把劍,從甲板上,飛身跳下海。喬瑞和馬克悄悄從躲藏的地方跑出來,伸出頭去看。那個腳伕下海之後,海水下面已經有血涌上來。

喬瑞用了很大力氣,才把馬克再度想要端起來的槍按下去。他低聲對馬克說:“用槍不行啊,我們得到另外的船上去。”

馬克完全慌了:“去其他船,去其他船有什麼用?”

“炮擊!”

“啊?”

耳中聽到船尾又有殺戮的聲音,喬瑞和馬克正要跑到船尾去,連忙又剎住腳步。耳中有個沉靜的聲音說:“下船艙搜。”喬瑞飛快偷瞄一眼,只見那位穿着華麗的“女子”正站在漸漸深重起來的暮色中,風範、舉止都沒了先前的女態。

馬克不停顫抖,低語:“那根本不是女人,不是……”

喬瑞感受到那邊的目光即將投射到這兒,他再也忍耐不下去,拉住馬克,拔腿向船頭跑。

鷹王察覺到異動,但是,側面打開的艙門裡傳來可怕的嘶吼。有屬下剛剛奉命入艙查看,可是沒有上來,他只好先去艙中一探究竟。結果船艙最裡面關着二十來個瑞郎人,門一打開,他們就一個勁兒慘叫。張晗把燈舉過來,鷹王先掩了鼻子,定睛一瞧,眉頭當即皺起,與此同時心中泛起一陣噁心。原來,這些瑞郎人都不正常,不僅露在外面的皮膚上全長滿了一塊一塊的黑紫斑,有些斑還破了,連同衣服下面往外流着膿水,難聞的臭氣因此而來。

這些人大概好久好久沒有看見過活人,看到光明和活着的人,才如此驚恐萬分,嘶聲吼叫。

畢坤問:“主上,怎麼辦?”

鷹王想了想,說:“關起來吧。”甩袖轉身而行。

再追去船頭,剛剛漏網的兩個人早已跳海。而拖延出來這一段時間,已讓他們分頭遊向另外兩條船。鷹王站在船頭,向其中一條看去,只見一個黃頭髮的男人由繩梯爬上去。不一會兒,那條船轉動船身,使得船頭對準了自己。

浪濤洶涌,蓋不住火炮擡頭的聲音。鷹王飛快離開船頭,並且大喊:“棄船,快棄船!”話音剛落,一發炮彈從對面船上放出。畢坤、佟林等人並無主子那樣好的輕功,着力奔跑,也只看看來到甲板上。這一發炮彈打中了船頭,船身發出巨震。離得較近的範彥之被震得飛在空中,翻了好幾個滾,方纔重重摔下。到底有沒有受傷,他自己也來不及管,因爲第二發、第三發接踵而至。

“砰砰砰!”船頭那一截,被轟成稀巴爛。

船尾對面那條船也開始開火。鷹王把範彥之、袁斌一一抓起來,擲飛盤一樣,把他們直線高高拋起來,越過了船舷,讓他們能夠落入海中。張晗和趙琦最後一個來到船邊,鷹王等他們下水,自己涌身跳海。

司空長烈和雲杉奔到離三艘船最近的海灘時,瑞郎人已經把三艘船中間那一艘徹底炸沉。爲了防止敵人再登船,喬瑞下令全力往水下開火,與此同時,讓水手們把船開向深海。撤軍的信號發出來,馬克登上的那艘船也一同跟上。

司空長烈對雲杉說:“你水性好,快去追。”

雲杉有些不解:“我就算遊得再快,怕也追不上他們。”

“方勃一定會在他們出海灣之前攔截他們。鷹王也不可能容許他們離開。”說到這裡,司空長烈拔下自己隨身攜帶一把匕首,掛在她腰帶上:“追到敵方的船後,注意不要和敵方的火力正面衝擊。他們的炮火一定會轟炸白鯊艦隊,火槍也會專注不讓鷹王靠近,你有機會的,悄悄摸到船上去。”

雲杉跟他到水邊,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一共兩艘船,你也要上去一艘的,對不對?”眼睛突然溼潤起來,吸了吸鼻子,又噓出一口氣來,她才把涌到嘴邊的一番不捨得他去冒險的話嚥下去。揚起一個笑臉,她對他說:“一定要安全回來。”

司空長烈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兩個人往水下走,海水漫到腰時,兩個人同時往水裡一紮。

論及水性,雲杉倒真是他們這一夥人中最好的。她和司空長烈同時入水,司空長烈才遊了沒多久,她已經游魚一樣躥出去好遠。

夜幕降臨,天空中升起一輪又大又圓的明月,月光把海面照得一片明晃晃。白鯊艦隊果然出現海灣口,六艘船一字排開,攔住瑞郎兩隻船的去路。喬瑞下令兩艘船一起全力向對方開火。與此同時,他端着槍,全神貫注注意後方。明亮的月光路上,乘風而來一艘小船。那個如同女子一樣漂亮的男人信手而立,海風撩起他那頭隨意披散的長髮,整個人如同瑞郎國地獄傳說中的魔鬼。

喬瑞端着槍,也壓抑不住內心深深的恐慌。他努力讓自己不要虛脫暈倒,等着那船進入火槍射程,瞄準後,開了一槍。子彈飛出去後,船上那人就不見了。兩翼埋伏的水手,聽到喬瑞用瑞郎語大吼:“開火!”不問目標,瘋狂往水面射擊。一輪進攻結束,喬瑞爬到高處,取出重目鏡四處查看。前面,六艘敵船損傷慘重,暫時偃旗息鼓。後面,應該看見的屍體卻沒能夠浮上來。

喬瑞不相信,還能有活人可以從那樣密集的火力下逃出生天。然而今夜,確確實實是從未有過的兇險。大副前來報告:“炮彈已經所剩不多。”喬瑞想了想,說:“掛上所有的帆,先從這兒來開再說!”但是,耳朵聽到毗鄰海面上傳來槍戰的聲音。舉起重目鏡,喬瑞看到又是一個男子上了馬克的船。那個男子的臉在重目鏡裡並不清晰,不過,觀察輪廓也能知道:這並不是先一批上那艘沉船的敵人。

是敵人還有第二手詭計嗎?

“媽的!”喬瑞罵了一句髒話,果斷讓大副放舢板,他和船上幾個神槍手一共乘了三艘,到海面上,前去支援。靠近後看到那男子身手實在了得,那艘船上有一個重擊拳高手,還有一個重擊劍高手,前者和那男子交手沒過十招,被那男子打斷了手肘,一拳打得七竅噴血;後者的劍連男子的衣角都沒碰着,一連串快速反攻,讓重擊劍手眼花繚亂,被收了武器。那男子側面一掌,把重擊劍手臉上打出一片血花。其餘人要麼中劍,要麼像這兩個人,被重手打死。

喬瑞端起槍,趁着那男子殺光所有人,正聳動着肩膀喘氣,“砰”的一聲,打得那男子前胸正中。

水面上出現幾顆隨波逐流的幾個人的頭。瑞郎水手們看清是敵人不死心,連忙紛紛呼喝。他們一面射擊,一面把船往回劃。劃到自己那艘船下面,船上的火力接應,才讓他們攀着梯子回到船上。對面的船浮在海上,隨着波浪越飄越遠。大副問:“男爵,我們現在怎麼辦?”

喬瑞非常痛惜,可是,事已至此,剩下的物資和人,他要安全帶走——這才更加重要。親自督船出了海灣,確認不會再受到阻截,他才略放鬆些。丟了槍,回到艙房。衝個澡,換身衣服,然後到餐廳。

然而,餐廳裡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