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住院生活很快就結束了。
最後一針打完,醫生沒有再把炸炸和劉十七關進籠子裡。他親手爲他們準備了一份由新鮮魚肉和蝦肉製作的豪華貓飯。
劉十七從來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貓飯,它完全不是乾巴巴的貓糧和小魚乾能夠比擬的!
那軟糯滑膩又十分爽口的三文魚碎,那鮮香細膩的蝦茸,每一口下去都是頂級的味覺享受,直幸福的劉十七要流下淚來。
醫生的助手在一旁看着劉十七和炸炸享用豪華貓糧,撇着嘴埋怨醫生:“老闆您這是瘋了吧?有錢也不帶這麼糟蹋的啊!多好的三文魚和甜蝦啊!我自己輕易都捨不得吃呢,你就這麼拌了兩大盆給流浪貓吃了?”
醫生一邊給一隻新來的住院貓扎着針一邊說:“你要是想吃,我明天中午幫你叫一份刺身外賣。”
助手無語的翻了白眼兒,說:“您這是拿貓食兒堵我嘴呢?”
醫生好脾氣的笑着,說:“沒,就是看你工作辛苦,請你吃頓飯。怎麼,不賞臉啊?”
助手撇了撇嘴,走過去揉了揉炸炸後脖子上雪白蓬鬆的毛,衝她說:“你別是個貓妖吧?他要是對姑娘能有對你一半兒上心啊,也不至於有房有車有事業的大好青年三十了還獨守空房左右互搏了。”
炸炸被她打擾了吃飯,喉嚨裡發出不滿的咕嚕聲,衝女助手不滿的“喵~”了一聲。
女助手見她生氣,又一臉狗腿的伸手幫她理順脖子上被揉亂的毛,一邊兒好聲好氣的說:“哎呦,貓祖宗您可別衝我瞪眼睛,他看見不得扣我仨月獎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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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醫生已經打完了針,走過來看了看炸炸和劉十七,衝助手說:“這會兒也沒什麼可忙的了,提前給你下班兒,快回家吧。”
助手的小圓臉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花,她開心的衝炸炸拌了個鬼臉,說:“託您的福!麼麼噠!您慢用,我走啦!”
炸炸連眼皮兒都沒擡一下,依舊低着頭慢條斯理的吃着盆裡的豪華貓糧,姿態優雅而高傲。
醫生目送了興高采烈衝出寵物醫院的助手,目光轉回炸炸身上,見她已經吃完了盆裡的貓糧,正優雅的清理着毛髮。
他拿了一把貓毛梳輕柔的幫炸炸清理毛髮,嘆了口氣說:“這樣也不肯留下來嗎?每天給你吃三文魚怎麼樣?這回就不要跑了吧?看你小夥伴的傷勢,你們大概得罪了一大羣野狗吧?跑出去再被欺負了怎麼辦?”
炸炸眯着眼睛任由醫生梳理着毛髮,劉十七聽見醫生的話從食盆中擡頭看了一眼炸炸,但卻沒能從炸炸那雙湛藍的眼睛中看出任何情緒。
醫生說完嘆了口氣,又檢查了一下炸炸的殘耳,給她耳朵裡噴了點驅蟲藥,將她放在劉十七身邊,又盯着炸炸看了一眼,起身去了後面的更衣室。
炸炸看着醫生關上更衣室的門,問一旁吃完了貓糧正不捨的舔着食盆的劉十七:“吃飽了嗎?我們走吧。”
劉十七一愣,點了點頭,跟着炸炸從大敞着的寵物醫院大門揚長而去。
兩隻貓沉默的走到了馬路對面,劉十七不捨的回頭看了一眼寵物醫院的大門,輕聲說:“我們……就這樣走了嗎?”
炸炸沒有說話,頭也不回的朝公園的方向走去。
劉十七又看了一眼寵物醫院,透過醫院的大落地窗看見醫生已經換下了白大褂,正穿着日常的襯衫收拾着他們剛剛吃完飯的食盆。
劉十七眼神閃了閃,沒有繼續看下去,轉身快跑了幾步跟上了走出很遠了的炸炸。
兩個貓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壓抑,可是誰也沒有說點什麼打破這種壓抑的沉默。
他們一前一後溜着牆根走着,又回到了公園裡。
到了公園門口,劉十七才終於又開口:“你平時都躲……都在哪裡休息呢?我送你過去吧?”
炸炸往上次被狗追的那個角落看了一眼,說:“應該回不去了,我得換個地方。”
劉十七明白過來,躊躇着,說:“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我休息的地方吧,雖然不寬敞,好歹是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醫生說的也有道理,我們兩個在一起至少彼此有個照應。”
炸炸衝劉十七感激的笑笑,說:“好。”
劉十七帶着炸炸回到了他落腳的薔薇花樹根下的小土坑。
炸炸看着那個下午剛澆過水有些泥濘的小土坑,猶豫了一下,又仔細觀察了一下週圍,還是跟着劉十七鑽了進去。
不得不承認,劉十七雖然沒什麼流浪經驗,但是他找的這個落腳點確實還不錯。
周圍空曠人類很多,所以野狗什麼的不太會靠近這裡,但是這一叢茂盛的薔薇花樹又擋住了人類的視線,看不見躲在下面的他們。
就是那羣野狗要憑藉氣味找他們,有了開的正盛的薔薇花香做干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只一點不好,就是這裡到處都是泥土,對於本身毛色暗淡的劉十七來說沒有什麼影響,可是雪白的炸炸鑽進去沒多久,剛剛在寵物醫院洗的雪白蓬鬆的毛髮就沾了不少的泥土,腹部的毛幾乎要打捋了。
劉十七當然沒有注意到這種細節,他之前刨的小小的坑自己呆着的時候不覺得什麼,這會兒多了個炸炸瞬間擁擠侷促了起來。他們兩個幾乎是手足相抵的擠在一處,多餘的一點兒空間也沒了。
劉十七有點兒尷尬的縮了縮身子,儘量避免貼炸炸太緊,無奈的說:“我這裡太擠了……不過沒關係,這會兒公園裡散步乘涼的人太多,等再晚一點兒,他們回家去之後我就把這裡刨大一點,你晚上就能睡得舒服點兒了。”
炸炸正強自忍耐着周身沾染上泥土的不適,聽見劉十七這麼說,才發現自己和劉十七現在的狀態,實在是有點兒太親密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揭過了這個話題。
可是心裡還是不由得開始在意起來,不在意的時候不覺得什麼,一旦在意起來,周身的觸覺都莫名的靈敏起來,厚實的毛髮彷彿不存在了一般,皮膚就像是赤/裸在了空氣中,時刻能感受到劉十七身上炙熱的溫度。
那溫度燒灼的炸炸心裡一陣陣的發顫,四肢僵硬難以動彈,耳朵也嗡嗡嗡的開始嗡鳴,不遠處的噴泉廣場上廣場舞的嘈雜音樂她都已經聽不見了。
全身上下所有的注意力統統集中到了劉十七若有似無貼在她身側的那一部分炙熱的身體上來。
劉十七沒察覺炸炸的異樣,只是覺得兩隻貓這樣窩在一起沉默着似乎有些尷尬,他只得清了清嗓子,沒話找話起來:“那個醫生對你這麼好,你爲什麼一定要離開那裡呢?”
頭暈腦脹胡思亂想的炸炸終於回過神兒來,瞬間有些羞惱的扭開了頭看着外面跳着廣場舞的人羣,縮了縮跟劉十七挨在一處的身體,說:“人類在一開始或者心情好的時候,對誰都是很好的。”
劉十七歪了歪頭,回憶了一下自己的主人,說:“可是我主人一直都對我很好啊,醫生看起來也是個很好的人呢。”
炸炸“呵”的笑了一聲,頗有些不屑:“日久才能見人心,你看起來大概纔剛滿一歲吧,你跟你的主人相處了多久?你跟醫生又相處了多久?”
劉十七啞然,訕訕的說:“可是我覺得……”
炸炸打斷了他的話,語氣生硬,自顧自的說:“我今年,已經四歲了。我和我的主人一起生活的頭一年,他們對我也是很好的,可是後來,女主人離開了男主人,男主人開始整天喝酒,因爲每次看見我就會想起女主人,他喝了酒就會打我。”
炸炸說着,生硬的聲音激動起來,帶着抑制不住的顫抖:“一開始,他只是擰我的耳朵或者把我踢來踹去,後來他開始用打火機燒我的毛,用菸頭燙我……最後……我逃出來的前幾天,他因爲長期酗酒不按時上班,失去了工作……”
說到這裡,炸炸轉過頭看着震驚了的劉十七,她那雙好看的藍眼睛變得越發幽深,那宇宙般的藍色中好像有着一個深沉無底的黑洞,裡面滿是無邊的恐懼和憤恨:“他照常喝了很多酒,回家的時候他打包了一條魚,誘惑躲在牀下的我出來吃魚。我當時已經餓了很多天了,實在抵不住誘惑,就吃了那條魚,可我正在專心吃魚的時候,他突然就狠狠地扯住我的耳朵,用刀將我的耳朵割了下來……”
劉十七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他震驚而恐懼的縮起了肩膀,鬍子止不住的發顫。
炸炸看到劉十七恐懼的幾欲逃走的樣子纔回了神,她垂下眼睛,收起了那怨毒的眼神,苦笑着說:“別怕,都過去了。好在當時隔壁鄰居正在休息,被我的尖叫聲吵醒,來敲了門,我趁着他開門的瞬間逃了出去。”
劉十七無措的看着炸炸,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說什麼樣的話才能安慰她。
炸炸眯了眯眼睛,憋回眼眶裡的淚,脫力般輕聲細語的說:“永遠不要輕易的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說完她擡起頭,微笑看着劉十七,又加了一句:“不只是人,不要輕易相信除自己之外的任何生物。”
劉十七訥訥的點了點頭,雖然他在心底並不完全贊同炸炸的說法,可是炸炸的故事還是給了他不小的震撼。
對這個世界,對人類,他有了更多的不解和疑惑,心中堅固的某種信念,似乎正在慢慢的鬆動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