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要啓程了, 心情不好的小夥子並沒有在這個時候鬧脾氣。
他很乖巧的叼着一部分食物,跟着大家一起默默的朝公園走去。
犬次郎因爲要帶路,所以走在最前面, 小夥子心情不好, 落在最後。
緊跟着犬次郎的劉十七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這還是頭一回。
頭一回小夥子這麼久都不肯開口說話。
以前就算再怎麼鬧彆扭, 最多打個盹兒的功夫, 小夥子立馬又屁顛顛的來找劉十七玩兒了。
看來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劉十七琢磨着,忍不住頻頻回頭看。
走在最後的小夥子看起來懨懨的沒什麼精神,腦袋耷拉着, 耳朵也垂着,就連鬍子都沒精打采的彰顯着主人的不開心。
不過還好, 他雖然落在了隊伍的最後面, 但是並沒有掉隊, 保持着落後幾步的距離就這麼不緊不慢的跟着。
七大大在劉十七第十七次回頭的時候又一次扯住劉十七的耳朵防止自己從他脖子上滾下去,也終於忍無可忍的說:“實在過意不去就去道歉吧, 說出來他心裡舒服了,你自己也就解脫了。何必呢?大家都是好朋友。”
何必呢?
劉十七也想問自己。
明明已經想好了要道歉的。
明明對着炸炸道歉的時候說的很順暢很自然。
可是爲什麼,當面對的是小夥子的時候,自己就這麼彆扭?
是彆扭嗎?
劉十七搖搖頭嘆了口氣。
不應該啊,明明是最親近的纔對。
怎麼會彆扭呢?
七大大見他不說話只是搖頭, 誤會了他的意思, 繼續勸道:“趁着他現在叼着東西不能說話, 你道歉完就走, 不是正好避免尷尬嗎?”
說完他想到了什麼, 嘿嘿一樂,說:“我當初跟我兒子吵完架, 不好意思道歉,就趁他偷東西的時候說了一句對不起,當時周圍都是人類,他也不敢跟我爭吵,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這樣嗎?
這樣可以嗎?
劉十七聽到這裡又一次回頭,看了一眼秋日的陽光下被曬的有些蔫蔫的腦袋耷拉的更低了的小夥子。
他又一次搖了搖頭,說:“這不一樣。”
七大大勸說不成,嘆了口氣,乾脆坐在劉十七的腦袋頂上,以防跌落。也不再說話了。
“我對小夥子的感情,跟你對你兒子,是不一樣的。”劉十七在心裡默默的補了一句。轉過了頭。
這一次他沒有再回頭,加快了腳步。
因爲是白天,他們不敢從寬闊車多的街道走,繞遠路穿了好幾條巷子,終於在日落之前走到了公園的後門。
這裡原本是公園的正門,但因爲市中心的街道拓寬,爲了進出公園方便遍又重新在新修的寬闊的路上新開了一個更大更漂亮的門。
這個原來的正門因爲位置偏僻也已經棄用了。
只是原本在大門邊上的破舊的門衛室還沒拆,雖然牆皮都已經斑駁,破舊的木門連只犬次郎這樣的小型犬都擋不住,但它好歹是一座可以遮風避雨的房子。
劉十七跟着犬夜叉進了房子,左右看了看,還算滿意。畢竟他們不是人類,不需要那麼多的傢俱細軟。
對於流浪動物來說,有一個可以擋雨的屋頂,又四面可以遮風的強,這就已經是豪宅的配置了。
況且除了犬次郎之外,這裡的流浪動物並不知道狗幫已經被保護站的人全部抓走了。
所以這裡在別的動物眼裡,依然是狗幫的地盤。
牆壁斑駁門窗破舊荒草叢生散發着黴味年代久遠的門衛室,人類自然不會在意。
藉着狗幫的名頭又能躲開別的動物,這裡確實是個好地方。
隨着劉十七的點頭,炸炸也說了一句:“不錯。”
雖然只有一句話,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但是這樣的肯定對於犬次郎來說已經足夠。
什麼能比的上你帶着自己的心上喵去自己的狗窩,然後被她稱讚你的狗窩不錯這件事帶給一條單身狗的愉悅呢?
什麼都不能。
犬次郎開心的想要蹦一下,又怕炸炸覺得自己太幼稚,及時收回了動作。於是整個動作看起來更像是被電打了。
炸炸瞪着他,不解的問:“這房子漏電?”
犬次郎尷尬的嘿嘿笑着,說:“沒有沒有,踩到石頭了。”說着伸出後腿蹬了蹬地上根本不存在的石子兒。
炸炸沒明白他在鬧什麼幺蛾子,翻了個白眼兒沒說話。
犬次郎忙屁顛屁顛的走過來,激動的說:“我帶你四處轉轉吧?這裡雖然在公園的角落,但是附近有一個小池塘,池塘附近的風景很好,也很少有人來。池塘裡還有魚呢!我帶你去抓!”
炸炸聽到魚,露出感興趣的表情,不自覺的順着犬次郎的話問道:“你會抓魚?”
犬次郎聞言訕訕的撓了撓耳朵,說:“我……我不會,但是你不是貓嘛?你們貓吃魚,你難道不會抓魚?”
炸炸無語望天,果然不能對這隻臭狗有什麼期待,她沒好氣的說:“你只知道貓吃魚,沒聽過貓怕水?”
“啊?”犬次郎也無語的大叫,“有這種事?”
炸炸愣了一下,有些悻悻的琢磨着“是不是暴露弱點了?”
“老天爺也太奇葩了,這給你們的是什麼配置啊?吃魚但是怕水???那怎麼吃啊???”犬次郎繼續喊着,一臉的不可置信。
隨後又瞭然的點點頭,說:“所以貓才成爲人類的寵物,因爲人類會抓魚。”
炸炸不高興的“哼”了一聲,說:“說的好像你們狗不是人類的寵物似的!”
“我們是人類的朋……”犬次郎梗着脖子想要辯解,隨後想到自己是被人類拋棄了的……
朋友嗎?
如果真的是朋友,會被拋棄嗎?
於是他止住了話頭,擡起爪子撓了撓耳朵,生硬的轉換了話題:“那不如我試試看吧?我會游泳,我下去試試看能不能抓到魚。”
炸炸看着犬次郎的眼神,知道他想起了傷心事。
心裡難免惻隱,畢竟他們都是被人類傷害過的寵物。
誰又有資格說誰呢?
於是她也不再糾纏寵物還是朋友的問題了,糾結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寵物,還是朋友,最後還不是被拋棄了嗎?
對於人類來說,沒有什麼不同。
於是她也順着犬次郎的話題說了下去:“你以前下水的時候試過嗎?”
犬次郎見炸炸難得對自己的提議感興趣,情緒也激動起來,搖着尾巴說:“那倒沒試過,畢竟我們狗不吃魚,我以往下水,也就是遊游泳洗個澡什麼的。不過你要吃我可以試試,我以前游泳的時候,覺得那些魚遊的也不快。大概是這裡沒人抓魚,這裡的魚有些笨笨的……”
“好啊,那你試試,我在岸邊幫你看着你周圍的魚……”炸炸一邊說一邊跟着犬次郎走了出去。
見他們兩個走遠,七大大黑豆般的眼珠子轉了轉,從劉十七的脖子上竄下來,說:“在你脖子上窩一天了,我也出去活動活動筋骨,你們倆好好休息吧。”
他一邊說一邊擠眉弄眼的指着角落裡蜷縮着的小夥子朝劉十七使眼色。
劉十七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小夥子從一進門就蜷縮在角落裡,一言不發。
劉十七皺着眉,張口想說“我跟你一起出去轉轉”,話還沒出口,就被七大大粗魯的打斷了:“我走了,你別跟着我!”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躥了出去,眨眼就消失在了雜草叢中。
劉十七眉心的毛又擰在了一起,他僵立在空蕩蕩的屋子中間,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下。
走的話,小夥子一個人在這裡……
雖然犬次郎說這裡很安全,可是小夥子畢竟還小……
可是不走的話……
劉十七吞嚥了一口口水,他從來沒有想過有這樣的一天,他和小夥子單獨相處竟然會覺得如此尷尬。
而這尷尬的原因,還是因爲自己惹惱了他。
想到這裡,劉十七嘆了口氣。是啊,自己惹惱了他。
小夥子辛辛苦苦從家裡跑出來找他,爲了找他還差點被泰日天傷害。
好容易養好了身體,小夥子又出去跟人類討好賣萌,爲了給他減輕一點負擔。
“他是爲了你好。”七大大的話又一次在腦海中響起。
劉十七又嘆了口氣,不管自己是不是爲了他好,但是隨便發脾氣這件事,確實是自己錯了。
劉十七擡腳朝小夥子的方向走過去。
走的很輕,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貓本身走路就很輕,但那是相對於別的動物。
對於聽覺靈敏的貓來說,即使是睡着了,再小的動靜也逃不過他們的耳朵。
可是小夥子不一樣……
小夥子要是睡着了,你舔他他都不會醒來。
一點兒也不像一隻貓。
劉十七想着笑出了聲,笑了之後自己又尷尬的僵立在當場。
這是想什麼呢?
怎麼總是想起那天晚上的事。
劉十七甩了甩腦袋,試圖擺脫掉腦子裡那不該有的畫面。
可是似乎沒有什麼用,那畫面反而越來越清晰,清晰到他彷彿看見小夥子粉嫩的鼻尖就在自己面前。
近到他只要稍微一探頭,就能再次舔上去。
再次舔上去,感受那種微涼的,柔嫩的,溼潤的觸感……
“你怎麼了?頭痛嗎?還是哪裡不舒服?”小夥子的聲音打破了劉十七的幻覺。
他猛地往後一退,才發現並不是自己的幻覺,而是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小夥子的面前。
小夥子粉嫩的鼻尖確實在自己的面前,即使退了一步還是很近。
他霧濛濛的眼睛不知道是剛睡醒還是剛哭過了,正焦急的盯着自己,滿是擔憂。
劉十七幾乎想要拔腿就跑,可是面對小夥子充滿着擔憂和關懷的眼神,他又忍住了。
他強迫自己穩定情緒,又後退一步,坐在了地上,“我沒事……”他說。
小夥子還是不太放心,想上前一步仔細看看,但是想起劉十七方纔猛地後退兩步的動作,他神情訕訕,又低下了頭,“哦”了一聲,重新趴在爪子上,眯起了眼睛。
劉十七反應過來,自己剛纔的緊張讓他誤會了,他急忙張口,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怎麼說?
說他是想起了那些事所以慌了神?
劉十七張了張嘴,最後卻只舔了一下鼻子。
他怎麼開的了口。
兩隻貓就這樣,一個站着,一個臥着。
臥着的閉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站着的瞪着眼,不知道是不是入定了。
許久,直到天色漸漸黑下來,外面的池塘的青蛙開始呱呱的叫,他們還是保持着這個姿勢。
這時候,他們同時開口了。
“你真的沒事嗎?”
“我們來玩兒拍拍樂吧?”
說完這句話,兩隻貓又同時愣住了。
劉十七擡起爪捂住臉,爲自己想了半天就想出這麼一句話而恨不得找個老鼠洞鑽進去。
小夥子看着捂着臉的劉十七,半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啊,但是我要先拍。”他說完站了起來,笑咪咪的擡起了前爪。
劉十七看見小夥子笑了,也笑了起來。
原來只要這麼簡單。
其實只要這麼簡單而已。
他們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間哪兒有什麼矛盾呢?
劉十七笑完了,頭一歪,躺在了地上。看上去活像死了一般。
小夥子笑咪咪的把擡起的前爪落在了劉十七的肚子上,輕輕拍了兩下,說:“這邊熟了換那邊~”
劉十七聽話的原地翻了個身,露出另一個側面的肚子來。
小夥子又拍了拍,說:“這邊熟了換那邊~”
劉十七於是又聽話的原地翻了個身,露出另一側肚子來。
像一條死挺了的魚,樣子很是可笑。
在門口看了好一陣終於看明白了的犬次郎爆發出一陣大笑,直要把這破門衛室的破門都笑翻了,他伸出爪子指着地上挺屍的劉十七,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哈哈……你看看他們……你看看他們啊……幼稚死了!”
劉十七尷尬的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了起來,還掩飾的抖了抖毛,眼睛看向天空,彷彿剛纔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切只是一場幻覺。
炸炸也忍不住了,跟着犬次郎笑了起來。
小夥子也撲哧撲哧的笑着。
劉十七如果不是長着黃色的毛,只怕此時已經成了一個紅透了的番茄。
他轉過頭瞪着小夥子。
別人笑話他就算了,小夥子憑什麼笑他!
這個遊戲可是主人發明的,他們在家裡的時候,明明小夥子玩兒的比劉十七還多呢!
小夥子見劉十七憋的臉都鼓了起來,忙忍住笑,腦袋一歪,死了一般側躺在劉十七面前。
劉十七條件反射就擡起爪子在小夥子肚子上拍了拍:“這邊……”
才說了兩個字,破房子裡更大的笑聲響起,劉十七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被小夥子捉弄了。
他氣急敗壞的低頭,而此時的小夥子已經笑成了一團貓球,正在地上滾來滾去,眼淚都笑了出來。
劉十七無語,哼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跑。
炸炸在門口攔住他,一邊笑一邊氣息不穩的說:“你別跑啊,開個玩笑嘛~”
劉十七又哼了一聲,大聲的嚷嚷:“貓有三急!不行啊!”
“行,行,當然行!”炸炸讓開了路,可是還是忍不住笑,劉十七從她身邊錯身而過,聽見炸炸的聲音又在身後響起,“這邊溼了尿那邊!”
劉十七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個貓吃屎,回頭憤憤的瞪了炸炸一眼,只見炸炸笑的花枝亂顫,整個貓都癱在門邊,靠犬次郎扶着才勉強站住。
氣的又哼了一聲才轉身跑開了。
另一邊鑽出草叢剛回來的七大大茫然不知所以的看着那頭跑遠了的劉十七,瞪着黑豆眼,問炸炸:“怎麼了這是?怎麼氣的都哼哼上了?”
“這邊不哼哼那邊~”犬次郎笑的有些沙啞的聲音捏着嗓子陰陽怪氣的響起,讓本來好不容易止住笑的炸炸又笑了起來。
她擡起爪子揉了一把眼角笑出的淚,順爪拍在犬次郎身上,嗔怪道:“人家好不容易纔不笑了!討厭死了!”
本來也在笑的犬次郎和站在門邊不知所以的七大大同時愣住了,他們一起看向炸炸,一臉的不可思議。
是啊,真夠不可思議的。
犬次郎想着,腦袋裡面的粉紅泡泡一個個的炸裂開來,這是,在撒嬌???
七大大也一腦袋的問號,剛纔那是,被氣跑了?
現在,這是,打情罵俏?
他不過是出去遛個彎散個步,這個世界變化也太快了吧?
炸炸自己也愣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剛纔拍在犬次郎身上的那隻爪子。
自己剛纔,幹了什麼?
天吶……
炸炸轉身跑進了屋子,慌里慌張的衝小夥子說了句:“我們抓回了魚,你吃吧。”
說完又愣了一下,又慌張的跑回門口,把自己剛纔放在地上的兩條魚叼了過來,放在小夥子面前,說:“你和劉十七一人一條,我先睡了。”
說完不等小夥子回答,轉身跑到一個角落,蜷縮起來埋着頭就閉上了眼睛。
小夥子目瞪口呆,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只好僵硬的:“哦。”了一聲。
門口的犬次郎還沒幸福福夠呢,一秒前還對着自己撒嬌的美喵一秒後就冷着臉看都不看自己的睡覺去了。
他晃了晃腦袋,是不是剛纔抓魚的時候腦袋裡面進水了?
他怎麼搞不懂這是什麼情況呢?
七大大輕輕咳嗽了一聲,一邊邁着四方步走進屋子,一邊兒捋着稀疏的鬍子拖長音調搖頭晃腦一字一句的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看起來頗有幾分仙風道骨得道高鼠的架勢。
可惜他架勢還沒擺足,就被犬次郎一爪子撥拉回了他面前,犬次郎瞪着兩個比七大大腦袋還要大的眼睛看着他,眼睛裡閃爍着熊熊的粉紅色火焰,激動的小聲問:“什麼意思?革命尚未成功?意思就是革命會成功咯?只要我繼續努力就可以了對不對?”
七大大被他撥拉的一個趔趄,好容易站穩了身子,捋了捋被撥拉亂了的鬍子,沒好氣的說:“不努力怎麼知道成不成功!你們這些年輕狗,做事就是沒有一點毅力!”
犬次郎聽了這話有如醍醐灌頂,也不計較七大大的語氣了,高興的哈吃哈吃的吐着舌頭甩着尾巴,不斷的點頭。
七大大看着他這沒出息的樣子,嫌棄的撇了撇嘴,拍了拍他的鼻子,說:“明天再抓魚,給我也抓一條。”
犬次郎開心的點頭應了,又茫然的問:“老鼠也吃魚?”
七大大轉頭看傻子似的看着他,說:“老鼠還能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