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陵道西北與宣威道接壤,淮凌道地勢已經有些波瀾起伏,而宣威道更甚,全道之中鮮有平坦開闊地,多爲丘陵高山,其形陡峭,高峻巍峨。
在宣威道的偏南有一處高聳山脈,其名爲太白山脈,東西橫列,綿延千里,山勢玲瓏起伏,崢嶸險峻,山脈主峰落鷹峰更是如此,被周圍羣山簇擁着,如利劍般插入雲霄,山巔有終年不化的重雪。
落鷹峰位於太白山脈的中央處,其山腳下有一方山谷,這山谷本無名,數十年前來了一夥人再此安營紮寨,便給起了名字,神閣嶺。
神閣嶺雖然是一處山谷,但若要想從周圍進來,可是萬般不易,整個太白山脈的地勢極爲錯綜複雜,遍佈千仞絕壁,陡峭斷巖,稍有不慎便可能墜落無盡深淵,這算是天然的屏障保護。
此刻正值嚴冬,整個太白山脈絕大多數都布着積雪,從穹頂下望,亙古蒼白,怒雪威寒。
在此時的神閣嶺中,同樣是一片白銀莽蒼,那中央的寬闊平地處有竟無數披堅執銳的士卒列隊站好,他們每一個都面容堅毅透着殺伐戾氣,這支軍隊,軍威極盛,有一人孤身站在一塊巨石之上,極盡所有的力氣高聲大喊道:“前探已經來報,數十萬大雍軍隊已經陸續從四面八方挺進太白山脈,你們怕不怕?”
此人是一位中年人,但從面容上看比羅銘要小一些,身軀也不魁梧,但這聲音格外蒼勁有力,如滾滾天雷般在周圍激盪翻涌,在順着強烈的山風竟傳遍面前無數人的耳中。
迴應這道聲音的是如同數萬只野狼般歇斯底里的嚎吼:“不怕!”
“好!”
“這纔是我神閣的鐵衛,告訴你們,閣主就在我們身後,我們能退一步嗎?”那人伸手指着不遠處的一處墨色巨堡,高聲咆哮道。
迎接他的是更加狂暴的怒吼聲,似要震徹天穹:“不能!我等必誓死保衛閣主!”他們每一個人的目光中都帶着深深的狂熱,這種狂熱足夠令他們無懼疼痛,不畏生死。
是,無道閣給他們心底最深處帶來過無盡的創傷,自然是恨,巴不得其覆滅消亡,但,此刻的他們也必須爲無道閣捨命死戰,因爲他們別無選擇。
很矛盾但一點也不衝突,因爲他們就是在無道閣造就的畸形中成長的,他們因無道閣而生,同樣,也將因無道閣而死,只有死了,才能實現他們此生僅有的唯一的價值。
“好!”
“各營按照先前之令,守好神閣四周的八十一處天塹關隘,尚有一人在便不得令大雍軍隊邁入神閣嶺一步。”
“大家放心,在外面,我們的百萬大軍也將進入其中同我們裡應外合,只要我們堅守住,定能讓這四十萬大雍精銳盡數埋葬在這千里太白山之中!”立於巨石上的人高聲而道。
“各營出發!”
隨着其一聲令下,整個神閣嶺似乎都沸騰了一般。
那中央處的士卒們極有秩序的向着四周開進,一個時辰後,原本密集的廣場已然是空無一人。
不遠處的墨色巨堡乍一看,有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感覺,外形猙獰森然,其圖案跟那塊玉佩上的趨於一致,不過是將其放大了無數倍。
此刻這巨堡大門處,一位灰袍老者負劍走了出來,說其算老也不算老,單看面容同四五十歲的壯年男子無異,只不過其髮絲卻有幾分花白。
緩步走着,走近了纔算看的仔細,其長相很普通,並不起眼,還有幾分慈祥和平易近人,若要不是背後揹着一柄劍,跟村頭地裡整天那些曬着太陽頤養天年的老頭也沒什麼兩樣。
任誰也不會想到,就是這樣一位老頭,便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無道閣閣主。
苦心經營數十年一手締造了這個堪稱最大世俗勢力的無道閣,甚至都已經能和整個大雍朝廷分庭抗禮,這樣的嗜血梟雄竟然是如此普通的一老頭。
形象落差確實有幾分大。
這灰袍老者行至剛纔人聲鼎沸現在空無一物的廣場之上,一動不動,任由山風將其衣袍吹得獵獵作響,髮絲紛飛,其眸子裡也是古井不波,甚至如今這無道閣最後的捨命一博也令其心境泛不起一絲波瀾來。
隨後其微微擡頭,望向那不遠處的直插雲霄的落鷹峰,若有所思,也不知過了多久,後目光中終於流轉出幾分光彩來,正此時,忽的,一股更加劇烈的山風呼嘯涌來,捲起積落在周圍的無盡雪花,甚至還有巨石滾落。
這老頭的目光中再度恢復了剛纔的平淡,隨後轉身朝着巨堡而去,步伐平緩,似是閒庭信步,無睹周圍暴虐的山風夾雜着飛雪落石在如何怪厲的咆哮着。
淮安城,紅袖玉宇樓中。
棋閣內,古秋和宋文君仍在其中,已然過了半月有餘,二人的傷都養好了,可一盤棋還未分的出勝負來。
此刻棋局,黑白雙方已經遍佈整個棋盤上,似乎是到了最爲關鍵的決勝時刻,雙方皆使出渾身解數拼命的撕扯着,在此刻的棋局天地中,正陰雲卷擊,狂風呼嘯,兩頭萬丈神龍盤踞天穹之巔,一聲龍吟咆哮罷後,皆張開了巨口獠牙,揮舞着尖銳利爪,攜無窮神威巨力以一種最原始最粗獷的方式拼命的撕咬着。
此刻,這方天地蒼穹似乎都瑟瑟蟄伏於這兩條神龍之下,餘威所過之處山河碎裂,瘡痍遍地。
“困了,明日再戰…”古秋將手中攥着的一子丟入棋笥之中,重重的打個哈欠,望着眼前的宋文君慵懶道。
宋文君冷清着臉,不過卻沒有反對,隨後便下地下,將棋盤般到那梳妝檯前,後便朝着自己的牀榻走去。
二人在怎麼厲害,仍是凡人之軀,仍需吃飯睡覺,在這半個月之中他們倆只做三件事,餓了吃飯,困了睡覺,不餓不困那就下棋,或許還有一件事,就是在琢磨着對方的腦袋。
古秋則順勢慵懶的躺倒這長桌上,很顯然這些時日裡,這方長桌就是他的牀,雖然硬了些,但總比睡地上要強的多。
望着此刻的宋文君臉色生出一抹打趣之意:“不打算再沐浴一番嗎?”
聽後,宋文君轉過頭來,凝望着古秋,臉色浮出一抹驚心動魄的笑意來,沒了先前的清冷,而是有着幾分嫵媚色,帶着譏諷的語氣道:“怎麼?這回有色膽兒了?”
古秋慵懶的躺着,翹着二郎腿,不在意道:“對你我連色心都提不起來,何來色膽兒?”
“不過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若要洗,我自也不會避諱…”
宋文君也不動怒,笑意更濃,不屑道:“堂堂的古秋世子原來就只有這點出息…”
古秋也不做反駁,將頭扭過去,透着軒窗看着此刻的夜色,目光微有些閃爍。
宋文君似乎猜出來了古秋在想些什麼,神色恢復清冷道:“還想殺我?別白費心思了…”
“你如何知道我想殺你?”古秋將頭扭過來,望着她恢復了剛纔的慵懶道。
宋文君凝望着古秋的眸子,正色道似:“因爲,我也想殺你…”
聽此言,古秋臉上笑了笑:“你有很多機會,爲什麼不試試呢?”
“比如呢?”宋文君反問道。
“我睡覺沉,你聽不見嗎?這幾次我都是鼾聲震徹,趁我熟睡對我動手不好嗎?”古秋笑容漸濃道。
宋文君聽後臉色浮出一抹不屑之色:“演技拙劣,不打自招…”
“機會就擺在你面前,你不試試又怎麼知道是不是真的呢?”古秋凝望着宋文君的眸子帶着抹笑意反問道。
此言,倒是讓宋文君一愣。
“睡覺…”隨後古秋的聲音傳出,手一揮,只覺有一陣風在閣中吹拂,那中央處的燭火竟順勢滅了。
頓時變得漆黑一片,透着月色只見古秋身軀一垮,倒頭便睡,下一刻,那平緩中帶着幾分起伏的鼾聲響徹。
只留下了僵在原地的宋文君,這一陣陣鼾聲如同魔音般在其腦海中揮之不去,眸子中的冷意不時浮動,就是下不定決心。
愣了片刻,臉色浮出一抹笑意,邁着步子,便就走入了自己的牀榻之上,隨後帷帳落下,整個棋閣內在度恢復一片寂靜,只有古秋的呼嚕聲有節奏的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