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檀府註定要格外熱鬧。
玦帶着公成不仁跟在那個幫忙提着大包小包的兵士後面匆匆往府內進去,一路過來遇到的兵雜僕婢無不駐足停留,帶着好奇和豔羨地目光看着他,更有人跟在後面一路低聲竊語,不一會兒幾乎半個檀府的人都跟着幾人來到前院,朗庭水榭上下站滿了人。
玦有些不安地環視着周圍那些帶着不同表情的人。在檀府待了十幾年,裡裡外外的人他也差不多都認識,但從來沒有被這麼多人這樣圍着評頭論足。
正在不知所措間,中廳裡突然一陣騷動,那裡的人羣迅速讓開一條通道,一道白色人影一眨眼便衝到玦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雙臂。這一下手勁奇大,捏得玦呲牙咧嘴雙肩發麻。
“玦!真的是你!你……”這道清朗的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除了陪伴他十幾年的檀家十三少爺檀越還能有誰!檀越的聲音因爲激動而顫抖起來,到了最後竟有些抽噎,“好兄弟!你回來了!”
檀越雙腳齊跳手舞足蹈,有些近似發瘋地吼叫着,眼裡也漸漸浸潤閃着點點晶花。他凝視着玦,生怕下一秒他又消失不見,然後一把把他摟進懷裡。
“咳咳!”玦還什麼話都沒說呢,被少爺這麼突然的一下給弄蒙了。少爺有力的臂膀緊緊箍住他,讓他幾乎沒法呼吸,“少爺!少爺!我快憋死啦!”
聽到玦的呼救,檀越這才從興奮的衝動中清醒過來,趕忙鬆開他,拉着他左看看右瞅瞅,發現他沒缺胳膊少腿這才放心,然後再次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想說點什麼,最後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只能把他內心澎湃的情緒堆積到臉上,讓那張臉漲得通紅。
“少爺……”玦也很是激動,醞釀了一會兒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玦,這些天你都去了哪裡!怎麼也不回府!”檀越拉着他的手問道,“你知不知道我爲了找你,就差沒有把冷江水放幹了!”
“少爺,我……”玦正想和少爺聊聊這一個月來前後發生的事情,中廳裡又是一陣騷動,那裡的人羣紛紛跪下,後面走過來一班人。待走進了玦纔看清,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檀家老爺和夫人!
玦看到檀老爺不禁大吃一驚。他知道老爺的規矩,除了天子駕臨他纔會出堂迎到中廳!以他的脾氣,若非事情異常重大他絕不會壞了規矩。如今他出來中廳,莫非是因爲自己一月不歸犯了府上的條例而要實施懲罰?想到這裡玦心裡突然一陣恐慌,背後襲來一陣涼意,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站在他邊上的公成不仁見此眉頭一皺,屈身單膝跪地以示禮節。
“小人……小人見過老爺!”玦把頭伏得很低,臉幾乎要貼到地上。青石板上傳來絲絲涼意,也難以澆滅心頭那股無名的畏懼之火。
檀隱耀沒有說話。他看着全身沒有任何異常甚至比起一月前更加精煉的玦,眼神裡滿是複雜神色。對於一個不修武藝的下人而言,冷江邊上的那道懸崖意味着什麼,他自然很清楚。如今玦不僅活着回來,而且在一個月內就治好了殘廢的身體,這當中必有蹊蹺。而且,玦身邊的那個魁梧大漢,一看就是個身懷絕技的練家子,向着自己尚且單膝跪地,對玦卻很客氣,這種強烈的反差讓他有些糊塗,當下也疑惑起來。
檀隱耀不言不語,整個中廳和前院都安靜下來,沒有人敢在此時發出異響,只聽見他一步一步走下臺階的聲音,彷彿一把巨錘一下下敲擊在玦的心裡,讓他渾身不禁顫抖起來。
“父親……”檀越看出氣氛有些不對,突然的安靜也讓他從剛纔的狂喜中清醒過來,這才注意到玦身邊的公成不仁,想到父親的謹慎,心裡暗道不好,趕緊上前一步站到玦的前面,“父親,不要……”
檀隱耀看了看面前三人,護僕心切的檀越,救主有功的玦,以及那個來歷不明的壯漢,一時間他也理不清什麼頭緒,只好甩了甩手,對檀越身後跪着的兩人說道,“起來後堂回話!”
說完他帶着夫人及一班人往回行去,檀越見此趕緊拉起玦,公成不仁也站了起來,跟着前面衆人往後堂而去。前院周圍的人知道此番事宜已經瞭解,後堂可不是他們能去的地方,索性都散了去。
檀隱耀及夫人蕭春華率先落座,此時檀府別院的人也都聽說玦回來的消息,紛紛來到後堂。檀府翰林四子——檀詩、檀書、檀禮、檀易以及衛尉二郎檀飛羽、檀旌旆今天正逢休沐謁親,收到消息說府上今日要爲玦加封檀姓。他們也聽說過玦的事情,對這個敢於捨命護主的忠僕也很讚賞,況且封姓是檀府上的一件大事,他們必須回來參加。本來都已經準備將玦葬在左武山上,他突然回來的消息,着實讓府內上下震動不小。
後堂內兩邊的座上都坐滿了人,玦低着頭用眼角的餘光瞄了一圈,發現檀香和琴仙遊弦子都在。比起在前院被衆人評頭論足,在後堂這裡被檀家如此多重要人物圍着更讓他感覺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十三,他是你的下人,有什麼問題就由你來問!”檀隱耀泯了口茶說道。
“是,父親!”檀越起身抱拳作揖應道,然後轉過來看着玦,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放鬆,“玦,這一個多月來你不歸檀府,所爲何事?”
玦知道這是必要流程,因此將這一月來的事情挑挑揀揀說了一下,白澤和雙鳳的事情他隻字不提,只說是被冷江中的漁戶所救。
雖然覺得事有蹊蹺,但衆人也挑不出什麼紕漏,也不再追究此事。只是那公成不仁太過搶眼,不得不讓檀越多注意他幾眼,“這位壯士是?”
“他是我在流寨碰到的高人,”玦回頭看着不仁說道,“他叫公成不仁。”
“公成?”聽到這個姓氏,剛剛還安靜的後堂突然響起陣陣竊竊私語,一道道目光看向那道讓人印象深刻的身影。檀越輕咦一聲,“天府人?”
“不仁大哥是天府劍臣人,逃難來到流寨,是個用劍高手!”玦走到公成不仁身邊,“他聽說少爺廣納天下豪傑,因此想入侍少爺帳下!”
“哦?原來是天府高人!”檀越聽此眼神中閃出一抹亮色,他本是愛賢之人,平生不羨富貴之位,只好與江湖豪傑深交,爲此出手也毫不吝嗇,因此帳下千人無不忠心耿耿,“來人,賜座!”
“慢!”正當檀越欣喜不已,身後突然傳來父親檀隱耀的聲音。他放下手中杯子,慢慢站起身往公成不仁這邊走來,“你是天府人?”
公成不仁雙臂環胸面無表情,絲毫不因面前站着風雲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將軍而有所畏縮,“正是!”
“飛羽!”檀隱耀喊了一聲,邊上座上站起一人,一身輕戎裝束,腰上掛配寶劍,抱拳應了一下,正是四子檀飛羽。他揮手指着公成不仁,“賜劍!”
檀飛羽先是愣了一下,不知父親要作何用意,不過還是很聽從地將腰上佩劍抽出來遞給公成不仁。不仁接過劍舉在空中,眉頭緊皺看着檀隱耀。
“旌旆!拿劍來!”檀隱耀伸手再喊一聲,這次是五子檀旌旆。到了這時候任誰也能猜得出大概——檀府老爺要與這天府高人比試劍法!
“風雲帝國子民以上男兒皆習弓技,與劍並不熟稔!”檀隱耀從旌旆手裡抽出寶劍挽了一個劍花,“閣下既稱高人,可否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