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林霏開還沒起牀，就聽見廚房有高壓鍋冒氣的噗噗聲。
平時齊天朗爲了能讓她多睡一會，做早飯都是靜悄悄的, 所以這會不用看也知道是爸媽在忙活。
那, 他還睡在客廳多不好啊。
林霏開立馬下牀, 打開房門。只見客廳的沙發, 牀單和薄薄的空調被疊得整整齊齊。她舒了一口氣。
林母正在餐桌上擺盤。有幾樣精緻的小菜, 都是她愛吃的。這肯定是林母在老家做好後帶過來的。千里迢迢，又是六月大熱天，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讓食物不變味的。
林霏開直接用手捻了塊醬黃瓜, 放進嘴裡。“好吃好吃。”
“哎呦喂，還沒刷牙洗臉呢。”林母嗔怪。
“馬上。”她一邊說, 一邊往陽臺張望。他哪去了。
林母說：“別看了, 小齊和你爸在廚房做飯呢。小齊人挺勤快的, 比我們起得還早。”
美味的醬黃瓜噎在嗓子眼，吞不下去。
廚房的玻璃拉門只拉了一半, 林霏開看見自己的父親和齊天朗一起，正站在流理臺前。林父攪動着高壓鍋裡的食物，而齊天朗則從櫥櫃裡拿出一個大大的湯碗，然後林父把高壓鍋裡的食物舀到湯碗裡。
是雞湯，好香啊。她狠狠吸了口氣, 忍不住發出讚歎聲。
林父和齊天朗同時轉過頭來看她, 又同時轉過頭去繼續舀雞湯。這畫面居然出奇地——和諧。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哎呦喂, 你傻愣着幹什麼？你到底要不要刷牙洗臉？”林母拿着擠好牙膏的牙刷, 塞到她手裡。
每次父母過來小住, 她都會喪失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
以打仗的速度，完成了洗漱的工作。林霏開坐在餐桌前, 面對豐盛的早餐，她雙眼放光，全是自己喜歡吃的。
林母給林霏開和齊天朗各盛了一碗雞湯，說：“多喝點，這是家裡帶來的老母雞，散養長大的。你們在江城啊，可吃不到呢。”
“謝謝伯母，我也幫您盛一碗吧。”齊天朗說着，幫林母和林父各盛了一碗雞湯。
裝乖巧裝無害，齊天朗的演技絕對是專業水平。
林母開心地接過雞湯，誇張地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
林霏開想，您老人家也不怕燙了舌頭啊。
林父接過雞湯，面無表情，不置可否。
三個人都盯着他。
“老頭子，你敢說我這雞湯不好喝？”
“這怎麼是你的雞湯？這是我早晨起來燉的雞湯。”
“哎呦喂，你說說是誰養的雞？”
林父拿起調羹，慢慢喝了一口說：“你養的雞，我就沒幫你照看啊。”
林母笑眯眯地說：“我又沒說你沒幫我照看，不過我纔是班主任。你啊，你頂多是個代課老師，臨時代課老師。”
林霏開已經習慣了自己父母以這種方式交流，她不以爲然，但齊天朗卻衝她眨眼，憋着笑衝她眨眼。
她懂他的意思——你看你爸媽說話好好玩啊，我爸媽就不這樣。
小時候有同學去她家，她經常能聽到這句話。嗯，姑且算是誇獎的話。
四人在比昨晚稍緩和的氣氛下，把早飯吃完了。
齊天朗收拾碗筷，被林母攔下來。“快和霏霏上班去吧，別遲到了。”
林霏開和齊天朗走到樓下，她忽地心念一動，慢慢回頭往上看。果然，林父正站在陽臺上瞅着他們倆。林霏開嚇得一縮頭，加快步伐往前走。不明就理的齊天朗在後面喊着跑那麼快乾嘛等等我。
一上車，林霏開就迫不及待地問他，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哄得林父沒那麼討厭他了。
你猜啊，他搖頭，就是不告訴她。
“不說算了，反正我也懶得知道，你今晚就給我搬走啊！”她警告他。
“你看你這個人，怎麼老是這麼緊張呢？動不動就要我走。我一走了之，就能解決問題嗎？”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頭，又握緊方向盤。
“但是，你不覺得我們昨晚······太尷尬了嗎？”她嘟囔着，她對昨晚的事情被父母撞見，耿耿於懷。
“是很尷尬，但這也是人之常情啊。我倒覺得，你父母過來，應該提前和你打個招呼。”
“你怪我爸媽？”
“我不是怪你爸媽。我是說······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反正我去我父親那裡或者我父親來我這裡，我們都會提前問對方的······”
“明明在一個城市卻不住在一起，看望對方還要提前打招呼。你和你父親的相處模式啊······”
林霏開說到一半忽然止住了，她看見齊天朗沉默的臉，馬上想起他父親是他繼父，他也明確說過自己不喜歡繼父的。唉，自己怎麼如此口無遮攔，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呢。
林霏開忽然對齊天朗生出一股同情。他爲什麼和繼父關係這麼差？他繼父看起來對他還不錯啊。早晨她的父母拌嘴，他對她直眨眼。是因爲他缺少這樣的父母嗎。
“你不是想知道，爲什麼早上伯父對我的態度好了很多嗎？”齊天朗若無其事地問。
“嗯嗯，爲什麼呢，求你告訴我。”林霏開也聰明地緊跟着轉換話題。
“我問你，伯父爲什麼不喜歡我，伯母爲什麼又喜歡我。”
“我爸覺得你年齡小、幼稚、不靠譜。我媽······她對我的事太着急了，病急亂投醫。”
“嗯，說得好。這兩個問題，其實是一個問題。伯父伯母對我的態度截然不同，但是他們的出發點卻是一樣的，都是關心你。”
“那又怎樣？”
“那我要做的就是讓伯父相信我，即使我比你小几歲，那也不代表我幼稚不靠譜，也不代表我不會照顧你。”
“所以——”
“所以，他們今天起得很早給你做飯，而我呢，比他們起得更早，先去路口買了你最喜歡的打滷豆腐花，然後就回來熬皮蛋瘦肉粥。這時候，伯父伯母才起牀。你知道伯母看見豆腐花怎麼說的嗎。”
林霏開心裡猜到了七八成，但還是搖搖頭說：“請齊先生賜教。”
齊天朗笑笑，得意地學着林母的口吻說：“哎呦喂，打滷豆腐花，是不是路口那家買的。這是霏霏最喜歡的。剛纔老頭子還嘮叨要去給她買呢。哎呦喂，小齊啊，你真有心啊。”
他模仿地惟妙惟肖，尤其是哎呦喂三個字，像得不能再像。林霏開簡直懷疑他是否接受了林母的特訓，特訓的內容就是學習林母說哎呦喂。
她笑得腰疼，幸虧被安全帶綁住了纔沒從座椅上滑下來。
“所以伯父對我的看法大有改觀——怎麼樣？相信我了吧，一走了之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他又換了一本正經的語調。
“但是——”她捂住肚子笑說：“我看只是有一丟丟改觀，總體還是很討厭你。你給他盛的雞湯，他都不願意喝。”
“所以我需要時間啊，我需要時時出現在伯父身邊啊，你不能趕我走啊。當初你不也很討厭我嗎，現在還不乖乖做了我的女朋友。改變伯父對我的態度，可比改變你對我的態度，要難多了吧。”
“齊天朗！”她舉起拳頭作勢要打他，又放下來。
“看看，捨不得打我吧——你放心，在他們離開前，我一定會讓伯父喜歡我就像伯母喜歡我一樣。”
“臭美！”
“不對——”
“什麼？”
“伯母對我的喜歡是盲目的，她還不知道我的好在哪裡呢，我得慢慢讓她知道。這樣她就會更喜歡我這個未來的女婿了，你說是吧。”
自戀狂，自大狂，臭不要臉。世上怎麼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人。
他倆提前了十五分鐘到辦公室，整個辦公室空無一人，真是難得。林霏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坐下來，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
“請問陳小塵小姐在這裡嗎？”一個小夥子捧着一大束紅玫瑰站在門口。
“是的。”林霏開問，“你是？”
小夥子說：“我是花店的。請問哪張桌子是陳小姐的，這是她的花。”
“交給我就行了。”
“那······”小夥子遲疑着說，“要不麻煩您待會放她桌上行嗎？因爲送花的人要求在她上班之前，放她桌上的。”
“行！你放心好了！”齊天朗走過來接住花，交給林霏開。
雖然知道有些事情做了不太好，但林霏開想到那輛銀灰色的車，想到陳小塵精緻的妝容，甚至想到陳小塵突然改變的穿衣的風格，她還是拿起花上的卡片來看——給我最愛的塵塵。
字很好看，用軟筆寫的，飄逸靈動，筆法多變，給人活潑潑不可捉摸之感。她小時候學過一點書法，這人的字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練過的。可是，沒有署名，沒有落款。
不會是老阮，老阮不會送花。
陳小塵抱怨過，老阮會在二月十四這天送給她一大鍋燉好的排骨說是給她補鈣，會在七月初七送給她一張做頭髮的優惠券說是實驗室的學生用不完的。從沒聽陳小塵說過，老阮有任何浪漫的舉動，從沒。
齊天朗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在陳小塵的桌子上。
同事們陸續都來了。每個人看見陳小塵桌子上的花，都會驚歎地叫一聲，小塵真幸福啊，阮老師這麼寵她。
陳小塵也來了，看見自己桌子上的玫瑰，尖叫了一聲，繼而抱在懷裡連連親吻，動作之誇張讓大家都朝她看過來。
林霏開說：“陳小塵，你就不能矜持點？”
陳小塵說：“矜持什麼？愛我就要大聲說出來，懂不懂啊。”
齊天朗說：“阮老師挺浪漫的嘛。”
陳小塵說：“偶爾吧，哈哈。”
陳小塵放下花，拿了手機出去，半小時後纔回來。一邊走一邊哼着歌，步伐像在跳舞。
林霏開看着陳小塵，她忽然有不好的預感，她爲陳小塵擔心。
“不要隨便管閒事，尤其是別人的私事。你爲她好，她未必聽得進去。”齊天朗發來微信。
討厭！她想什麼他都知道。他怎麼做到的。
“放心吧，我會注意的。”林霏開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