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着兩個皇子同時身具有氣運的情況,蕭布衣苦惱不已,卻也無法可想。
儀式已經舉行,蕭布衣身爲儀式的主持人,根本騰不出手來做別的事情,甚至於他連一句話都不能說,因爲此刻他已經和整個長寧城的氣運,乃至於整個大楚國的氣運相連,此刻開口,很可能具有傳說中“金口玉言”的特殊效果。
金口玉言,出口成憲,在外行人看來是好事,可對於內行人來說,卻是避之惟恐不及的麻煩。
修行人最討厭的事情,莫過於牽扯太多因果。而要說什麼能力最容易牽扯因果,金口玉言絕對是首選,甚至於遠遠拋開第二名幾條街那麼遠。
人生在世,誰不需要開口說話?一開口就惹麻煩,誰受得了
自古以來,頗有幾個不知道天高地厚,或者是運氣不佳的修行者煉成了這門神通,結果他們不是因果纏身死得憋憋屈屈,就是痛定思痛修煉了閉口禪。而這些前輩之中,除了極少數果斷將自己當成啞巴的大毅力者之外,別的幾乎全都倒在了長生路上。
無論有多大的神通多厚的福緣,也撐不住一張嘴就惹出事來啊
比方說蕭布衣,如果他現在開口說“怎麼會有兩個身具氣運的皇子”那麼結果就是兩位皇子的氣運會立刻加強。
這種情況,自然比現在更加糟糕,因爲氣運是不會憑空產生的,要麼從感應天地得到,要麼從別的地方奪取。這兩位皇子自然沒有足以感應天地的資格,增加的氣運就只能從整個儀式之中奪取這就很可能導致儀式直接失敗。
而這種情況,還僅僅是各種糟糕的可能性裡面,相對不那麼極端的一種。如果他說話的言辭再稍稍激烈一點,惹出的麻煩就會嚴重很多,甚至於可能引得山崩地裂……很多年前,就曾經有一位金口玉言的前輩,一不小心把一座城池給埋了,滿城百姓無一生還,他自己也惹下了滔天殺孽,後來渡劫的時候直接被劫雷轟成了灰,連轉世輪迴的機會都沒了。
所以縱然心裡擔憂着急,蕭布衣卻依然保持着沉默,一言不發。
此刻,他只能將希望寄託於過去做好的準備。
雖然在預備的各套方案裡面並沒有應對“兩個皇子都身具氣運”的計劃,可畢竟還是有類似計劃的,參照那些計劃作出選擇的話,應該能夠化解眼前的麻煩。
想到這裡,他就把目光投向了在法臺下面輔助儀式的寧風。
因爲他自己不能移動也不能開口,所以當儀式開始之後,指揮權就全部交給了寧風。
過去這段時間,寧風一直在主持排練,對於整個儀式的流程和各種應急方案都十分熟稔,想來應該能夠有合適的辦法解決。
但當看到寧風的時候,蕭布衣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寧風正瞪大了眼睛盯着大皇子,或者說盯着大皇子身上騰起的天運紫氣,滿臉的不知所措。
很明顯,他現在已經亂了方寸,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時候怎麼能猶豫呢”蕭布衣心中頓時急怒交加,“應該趕快把大皇子拖出去啊就算寧風你自己不方便出手,也可以聯繫吳解,讓他動手啊只要把大皇子拖出儀式能夠影響的範圍,等儀式完成,天運傳承給太堊子,那就塵埃落定,萬事大吉了啊”
他心中在大聲吶喊,但卻一個字都不敢說出來,只能眼睜睜看着寧風愁眉苦臉沒出息的樣子,真是急得幾乎要跳腳
蕭布衣千算萬算,卻漏算了一件事寧風身爲大楚國的國師和欽天監,自然需要忠於國家。而且他的的確確是個忠臣,足以和林麓山相媲美的那種。
正因爲他是忠臣,所以他才根本想不到“把大皇子拖走”這個思路。
自古立儲君都要講究長幼有序,若非大皇子實在不成器,他原本就是毫無疑問的唯一選擇。而現在,大皇子的確表現出了足以承載一個國家的氣度和資質……在這種情況下,寧風當然沒辦法做出取捨。
如果現在太堊子也表現出了足夠的氣度和資質,或許他就會選擇繼續支持太堊子。但太堊子的情況和之前沒什麼區別,依然滿臉陰沉,很不成器的樣子,頭頂上的氣運依然散而不聚,完全不是人君之象。
所以在這個時候,寧風心中更多的是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把太堊子拖走呢?如果只留下大皇子,讓大皇子繼承氣運的話,應該可以成爲一位不錯的君王吧?”
這些事情,並非一個臣子該考慮的。身爲臣子,他原本需要做的只是按照皇帝的命令做事就行。
但寧風的身份不同,他是大楚國的國師,是類似於託孤大臣的那種。此刻國家遇到了麻煩,他有義務扛起自己的那份責任來,甚至於必要的時候,他必須自己動手把國家給扛起來,一直扛到有合適的接班人出現爲止。
站在這個角度上,他所思考的就不是某一個皇子的問題,也不是皇帝的命令,而是怎麼做才能對整個大楚國更加有利。
按照他的思考,此時顯然應該轉而支持大皇子繼位。畢竟無論從法統還是氣運而言,大皇子都是最合適的繼承人。但太堊子已經被立了一年多,大臣們差不多也都接受了這個事實,現在突然更換……會不會引來各種麻煩?會不會有邊疆重鎮的大將以爲京城發生了政變,起兵勤王?
這些事情,他不能不考慮。
考慮的事情多了,時間自然也就一分一秒地拖延了下來。
蕭布衣哪裡知道寧風心裡在想這些事情他只知道原本應該當機立斷的寧風此刻滿臉猶豫,怎麼也下不了決心。他只看到兩位皇子身上的氣運都正在隨着儀式不斷增強而且大皇子氣運增強的速度顯然遠超太堊子
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大皇子就會取代太堊子,成爲合適的繼承人了。
這怎麼行整個儀式是圍繞着太堊子繼位設計的啊等一下還有正式的聖旨要宣佈呢
當初考慮到太堊子的氣運不夠強,所以聖旨的遣詞造句非常講究,差不多排斥了一切的可能,完全把氣運的流動指向了太堊子。
可是現在……天運的流動,是以人心爲趨向的。大皇子畢竟是法統上最合適的繼承人,多少擁有一些人心,只要他自己表現出了人君的資質,那他就是天然的最合法繼承人,哪怕是聖旨也不能完全剝奪他的權利
過去蕭布衣完全沒擔心過這種可能,因爲大皇子分明是塊提不起來的爛豆腐,完全是個廢物。可糟糕的是,現在他不是了現在他不僅不是廢物,相反是個不錯的儲君侯選至少按照蕭布衣的回憶,天佑帝熊洱當年在下定決心回京城爭奪皇位之前,氣運還不如他呢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儀式一步一步地舉行,天空中的陰雲漸漸散去,露出晴朗燦爛的夜空,一輪明月高懸,無數繁星閃爍,陣陣雖然寒冷卻充滿着清涼氣息的夜風吹過,令人的精神爲之一振。
在這種秋高氣爽的環境下,法臺上的蕭布衣和法臺下的寧風卻汗流浹背,緊張得幾乎要慌亂了。
就在這時,位於距離皇宮不遠的大皇子府邸之中,突然傳來了嬰兒的哭聲。
這嬰兒的哭聲並不洪亮,但隨着哭聲,卻有一股肉眼清晰可見的紫氣在大皇子府上凝聚起來,而大皇子本身的氣運更是急速加強,一瞬間就超過了太堊子。
看到這一幕,吳解之類對於氣運不敏感的人還沒反應過來,法臺上的蕭布衣,法臺下的寧風,城樓上遠遠看着的蘇霖,卻都已經明白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皇子的妃子生下兒子了而且這個孩子很健康,完全可以成長爲國家的繼承人
一直以來,大皇子最核心的問題不是急躁或者別的,而是他生不出兒子。九州大地可沒有女兒繼承皇位的傳統,他生不出兒子,就失去了傳承的能力,也就失去了最重要的資格。
但現在,情況變了他有兒子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要不是急忙一口咬住了舌頭的話,蕭布衣差點驚呼起來。
大皇子怎麼會有兒子?明明醫生和修士都給他檢查過,確定他絕對生不出兒子來的啊
皇宮旁邊侍衛值班的小屋裡面,朱權聽着那細到幾乎難以覺察的嬰兒哭聲,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用上千條人命煉製的寧魂香,給他洗去天生的急躁之氣;犧牲一位凝元長堊老的百年修爲,給他把精血強行凝練成可以讓女人懷孕的精氣……我們花了這麼大的成本,纔算給大皇子補上了先天不足。現在看來,效果不錯啊”
“嗯,想必現在那些人已經完全慌了神,亂了手腳吧”老君觀大師兄也露出了得意之色,“接下來,就是最關鍵的那個佈置了……”
眼看着大皇子的氣運漸漸凝聚,太堊子的氣運則漸漸消散,寧風終於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
但就在這時,他心中突然微微一動,升起了一個特殊的念頭。
鬼使神差一般,本該讓太堊子上前走進最後一座小型法臺,成爲氣運承載者的他朗聲說道:“如今兩位皇子皆有天運,請一同入臺。誰能繼承,由氣運自行裁決”
這話一說,臺上臺下,衆人頓時目瞪口呆。
蕭布衣幾乎要跳起來了,而皇室成員和大臣們也都滿臉莫名其妙,竊竊私語,不知道究竟怎麼回事。
這可不是既定方案的一部分啊
寧風一言出口,自己也嚇了一跳,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作爲臣子,他無權改變皇帝的決定;但作爲一個要對國家負責的大臣,他要儘量給真正合適的君王機
那麼,就讓大皇子和太堊子一起進入法臺,接受氣運吧
按照現在的趨向,大皇子的氣運一定能夠遠超太堊子,到時候誰都不會再有意見的
想到這裡,他點了點頭,將剛纔的話複述了一遍,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吳解瞪大了眼睛朝他看去,想要在他身上找到心魔大法的痕跡,但此刻寧風目光清明,氣息穩定,哪有半點被心魔大法所迷的意思
朱權給他下的手段,是類似催眠術的人間手段,根本和法術沒有任何關係。相對於那些厲害的法術,他的小手段簡直不值一提,但就是這不值一提的力量,卻在關鍵時刻使得事態朝着無法挽回的方向發展,猶如以四兩撥動了千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