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半個月後,周先生通知我船已經造好了。

清晨,周先生的馬車來到莫妮家門口。依依想送我到海邊,但莫妮不願前去,所以她也選擇等待下一次機會。

莫妮來到我住的房間,將被子輕輕的摺疊起來。發現下面壓着一張紙,上面放着我所有的錢,對她來說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莫妮驚訝的愣了片刻,伸手將錢撥開,拿起了那張紙看了起來:雖然這些錢對於漫長的一生來說,並不足夠。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傷害自己了,也不要讓那種事再伴隨着依依的成長。她應該相信愛情、相信男人,至少應該有過一次。哪怕將來有一天,她會被某個男孩傷害!但那就是人生,請讓她自己去探索領悟!對了,如果我不能回來的話,等明年依依過生日的時候,幫我實現她的願望,租輛馬車帶她去看大海。也許我們還會相遇!謝謝這段時間你們對我的照顧,告訴依依,我永遠不會忘記她這個好朋友。

莫妮將紙放下,表情有些傷感!當她回頭,看到依依站在門口時,眼睛溼潤了。她靠近女兒蹲下來,望着女兒難過的表情,問:“你捨不得讓他走是嗎?”

“恩!”依依點了點頭,然後問:“他不會回來了嗎?”

莫妮沒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問:“爲什麼你這樣捨不得他?”

“他從來不欺負我,也不會看不起我。”依依回答,眼中的淚水已經滑落下來,她應該認爲我不會回來了。

莫妮撫摸着女兒的小臉,心疼的問:“別人都看不起,欺負你!是因爲媽媽的原因,對嗎?”莫妮愧疚的淚水奪眶而出。依依哽咽着說:“我知道是別人老是來欺負你,如果他住在我們家,就不會有人再來欺負你……”

莫妮一把將女兒摟在懷裡,痛哭起來:“對不起、對不起!依依……”

來到海邊,我跟周先生從馬車上下來,看到了他所說的那艘最大最好的船。就跟一輛普通汽車一般大,而且動力來源於風跟人力。看來他並不瞭解大船應該有多大,也不知道大海的盡頭有多遠。

“這就是那艘最大最好的船!”我驚訝的問。周先生點了點頭,表情還有些謙虛,看來他是誤解了我驚訝的原因。“這艘船能載多少人?”我疑惑的問。

“我們兩個人絕對沒有問題!”他自信的向我保證。我相信這個鎮上,除了我們兩個,應該沒有其他人願意乘坐這艘船,去尋找大海的盡頭。

“你會駕駛帆船嗎?”我期待的問。

“你可以告訴我該怎麼做!”他信任的望着我。我真的很想責備他,怎麼就那麼容易相信我的謊言!我們將水和食物搬到船上,他爲我們準備了三天的食用。當然我們沒必要每餐都吃飽,應該可以撐到一個周。我想勸他不要跟我去,但看着他那興奮期待的樣子,實在想不出很好的理由拒絕他。

我猜想這個怪人有生以來,可能是第一次如此興奮!也許他真的很想離開這個鎮,去另一個世界看看。還是算了吧!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夠真實,直到現在我還在懷疑這一切是不是夢境,或是幻覺!既然他要跟我走,就由他去吧!反正我是豁出去了。周先生吩咐他的下人,三天後派一輛馬車來這裡等候。希望我不需要再回來坐馬車,即使那樣會失信於依依。

船上有兩副槳,我們用力的划着,駛向大海深處。我們的動作都一樣笨拙!船慢慢遠離了海岸,我開始感到害怕與無助!雖然船上有兩個人。對我來說大海本身就很可怕!因爲我怕高,當我在海面上的時候,我會忍不住擔心與海底之間的距離!

“我們多長時間能到達?”周先生回頭問,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察覺出來我的迷茫!

“不太確定,要看天氣和風速!也許很快,也許要久一點。”我沒有擡頭,含糊的回答。他沉默了,沒有再問。我不知道他爲什麼等到現在,纔開始關心這個問題!我更無法理解,他真的看不出我表現出來的慌張嗎!他真是個怪人!

兩個小時過去了,我感覺手臂痠痛!有些劃不動了。我擡起頭看着周先生的背影,他還在奮力的划着,但看起來也沒什麼力氣了。我鼓足勇氣站了起來,解開船帆,他聽到聲音後,也趕緊靠近協助我。我根據風向,調整着帆的角度,生疏的試探摸索着……

我可以肯定,他看出了我根本就沒有駕駛過船,但我不知道他爲什麼還不拆穿我。他在等什麼?等我自己坦白嗎!那又有什麼意義。他真是個怪人!

一陣手忙腳亂,我們終於將帆固定好,我坐在船尾掌舵。其實我也不太肯定方向的準確度,反正就大概朝着西面吧!周先生坐回船頭面對着我,他欣賞着大海的風景,偶爾看我兩眼,露出僵硬的笑容。但就是不說話,看起來他比我還無所謂。好吧!既然你不問,那我就說點別的。

“你覺得莫妮這個女人怎麼樣?”我趁他看我的時候,突然開口問。他對我突然提出的這個問題,倒是沒有表現出驚訝!想了想,慢吞吞的說:“這個鎮上的人口不是很多……”天吶!真想一槳把他拍到海里去。

“周先生!”我趕緊打斷他,解釋道:“那些我知道,很多人都知道。我想聽一下你個人心中對她的看法。”

“我跟別人的看法一樣。”他認真的回答,然後又問:“你呢!你是怎麼看她的?”

“我跟你的看法一樣。”我冷冷的回答。然後這個話題結束了,我們又恢復沉默……

大海異常平靜,平靜的讓人看不到任何生機。雖然一眼望不到盡頭,但我感覺自己就像在一個魚缸裡。心中那種恐懼感已經散去,這個該死的地方,還有一切荒唐的事,讓我開始憤怒!我不要回去,哪怕永遠無法到達盡頭!只是望着無辜的周先生,我感到有些愧疚!但我又忍不住懷疑,這個怪人是否真實。漂泊在大海之中,我感到迷茫!看不到任何希望,即使抵達盡頭回到了我的世界,又能怎樣?面對現實的生活,我是那麼怯弱!作爲一個失敗者,就將我永遠流放在海上吧!應該也算是一種解脫,帶着對家人的愧疚!

夕陽西下,我跟周先生度過了漫長無聊的一天。“那就是你的世界嗎?”周先生指着遠方問我。我們終於抵達了海的盡頭,我早已看到了那片陸地。但是我興奮不起來,我知道那只是另一個陌生的地方。

我們將船靠岸,把船上的纜繩綁在一個大岩石上。我感覺這裡跟我們出發時的海岸,並沒有什麼差別。我們離開海岸,走向陸地深處,周先生沒有問我任何問題,只是默默的跟着我。也許他知道我無法做出任何解答……

十幾分鍾後,我們停下腳步,一條一望無際的峽谷擋在了前面。就像天堂鎮東面的那條一樣,我懷疑這裡是不是那條峽谷的對面。我無力的坐到地上,無所謂的笑着……

周先生也坐了下來,我擡起頭看着他。他並沒有感到驚訝或是想要追究的樣子,只是一副輕鬆的表情。“我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該怎樣回去。”我無奈的告訴他,我真的沒心情去做詳細的解釋。

“謝謝你陪我到達這裡!”周先生感激的對我說。我驚訝的望着他,算了!反正他是個怪人,我也不想去追問任何真相,本來這一切就像是場醒不了的夢!

“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我父親自己打造了一艘小船,去探索另一個世界。從此他消失在大海之中,沒有再回來。”周先生平靜的告訴我。我現在能理解,爲什麼他一直想要到大海的盡頭,同時我也可以想象他所說的小船有多小!

“現在我們怎麼辦?”周先生問我。

我無所謂的回答:“如果你想回去,我們就回去,如果想留下也可以。”

“那我們到船上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回去吧!”周先生提出他的建議。我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我望着眼前的峽谷,好奇的問:“你想不想知道峽谷的下面是什麼?”

“有辦法下去嗎?”他一副蠻期待的樣子,看起來只要我願意奉陪,他倒是很想繼續冒險!我無奈的回答:“要下去倒是很容易!如果只是想下去的話。”

夜晚,我跟周先生各自霸佔一個船頭,望着天空。我們都無法入睡,但卻沒什麼話說,也許我們都沒有興趣瞭解對方……

清晨,我們迎着太陽的方向開始返航。天氣還真是照顧我們,這次旅程的結果雖然讓人失望!但過程還是蠻順利的。至少到目前爲止,我這樣認爲。

黃昏的時候我們靠岸,但沒有馬車在等候。我們將船停好,開始在這片陸地上搜尋……

走了十幾分鍾,那條大峽谷又出現在眼前。太陽在我們的面前,慢慢在峽谷的那頭落下。時空彷彿瞬間轉換,我們早上是迎着太陽升起的方向,現在它應該在我們身後纔對。我們沒有回到天堂鎮,難道我們在海上饒了一個圈嗎!周先生疑惑的望着我,期待我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望着眼前的峽谷,無奈的笑了笑:“走吧!到船上休息一夜,明天再回去一次。”這一次周先生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第二天的曙光準時來臨了,又是一個好天氣,我們又一次開始返航……

這一次,我們都認真的監視着太陽,確定我們是朝着它升起的方向……

黃昏時候,我們準時靠岸,還是沒有看到馬車。當我踏上陸地將纜繩綁好,直起腰回頭的時候,我意識到我們又一次被耍了。十幾分鍾後,我們面對着那道討厭的峽谷,已經無話可說。周先生緊張的望着我,原來這個怪人也會緊張!我坐到地上,從兜裡掏出煙盒,那裡面已經空了。我將煙盒握成一團扔到一邊,無奈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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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在我旁邊坐下,遞給我一包煙。是他從我這裡拿走的那一包,裡面只剩下幾根,跟他拿走時一樣。我接過來,抽出一根給他,他揮揮手拒絕了。他是菸草製造商,但他不抽菸,倒也不難理解。在我的世界也是這樣,通常商人都不用自己賣的產品。我自己點上了一根,坦白說比“天堂鎮”差遠了。

“還要休息一夜,明天繼續返航嗎?”周先生皺着眉頭問。

“這是你第一次出遠門是嗎?”看着他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不好意思啊!要不我們晚上再試一次?”我收起笑容,儘量認真的跟他商量。

披着濃濃的月色,我們起航了。早該這樣決定,反正在船上也睡不好。無所謂會迷失方向,我想我們也找不到第二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