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士兵領進來一名中年書生,長得身材瘦小,容貌醜陋,還留幾根稀疏的鼠須,如果細看,此人竟還有一點跛腳,大帳內的季廣琛親兵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連季廣琛本人也眉頭皺成一團,這就是李光弼的特使嗎?怎麼如此猥瑣?他心中也忍不住對李光弼生出一絲輕視之意。
季廣琛面白如玉,容貌俊美,再加上他身材高大,一直便被稱爲京城第一美男,他對自己的相貌十分自負,見居然來了一個醜人,他心中立刻就不高興起來。
季廣琛知道李光弼的情況,當年哥舒翰和安思順都看不上此人,把他當個鞠球似的,在朔方、隴右、河西之間踢來踢去,最後被哥舒翰送去安西,卻得到了李慶安的重用,據說在安西混得不錯。
儘管如此,但季廣琛總覺得那是蜀中無大將,廖化當先鋒的緣故,安西沒有名將,所以纔會讓李光弼這種棄貨也能在安西混得風生水起。
今天李光弼又派了一個其貌不揚的使臣來,這就讓武舉出身,一向高傲的季廣琛首先就對李光弼輕視了幾分。
中年書生拖着腳走進大帳,向季廣琛躬身施一禮,道:“卑、卑職是...李光...弼將、將軍帳下幕...僚蔡經綸。”
大帳裡‘轟!’地大笑起來,原來還是一個結巴,季廣琛狠狠瞪了親兵們一眼,雖然他也不喜歡,但他是主將,不能失禮,便強忍不悅,對這名中年書生道:“蔡先生給我帶了什麼信吧!”
他不相信這個結巴書生能當說客,一般都是給自己帶來李光弼的信件,不料這個書生卻沒有信件,他臉脹得通紅,更加結結巴巴道:“李、李將軍,讓...卑職,帶、帶個口信給季、季將軍。”
“好了!”
季廣琛終於也忍不住了,他一揮手道:“給他筆墨紙硯,讓他寫出來。”
蔡經綸後退一步,瞪着季廣琛道:“季、季將軍何以輕我?”
“我沒有輕視先生,正因爲重視,才讓先生書面寫出來,這樣是尊重你們李將軍,你不要多疑,去寫吧!”
蔡經綸被親兵帶下去了,季廣琛靠在椅背上,心有所思地望着大帳外,他原以爲會是李慶安派人來和他談判,卻沒想到卻是李光弼派人來了,這說明李光弼邀功心切,想搶在李慶安之前收編自己,這會不會是一個拖延時間的機會呢?
這時,一名親兵上前,將一張紙遞給了季廣琛,“將軍,那個結巴寫好了。”
季廣琛接過信,見上面字跡瀟灑飄逸,那個結巴竟寫了一筆好字,他暗暗點頭,看得出這個書生確實有點才能,雖然有才,但李光弼卻派他來出使,說明他用人不當,這就好比派雞去耕田,派牛來打更,這個李光弼着實不怎麼樣,這就更讓季廣琛心中對李光弼更輕視了幾分。
他又看了看信,信中是李光弼的許諾,假如他季廣琛肯投降,那他會保舉自己依舊爲鄭蔡節度使,並賞錢五萬貫,絕不食言,希望他好好考慮自己的前程。
這個許諾在季廣琛意料之中,但他卻從這件事中看出了一點端倪,這應該也是李慶安的意思,想圓滿解決自己的軍隊,只是李光弼邀功心切,便先派人來說服自己。
真是這樣簡單嗎?
雖然季廣琛很有點瞧不起李光弼,但他知道李慶安的厲害,他可以輕視李光弼,但他不敢輕視李慶安。
季廣琛揹着手在大帳內慢慢踱步,他在反反覆覆考慮李慶安的真實意圖,李慶安此次東征,很明顯是想收編李亨留在中原的十五萬軍隊,他帶進關中的兵力不多,聽說只有十萬人,而這十萬人要對付安祿山的五十萬大軍顯然是遠遠不夠,收編了十五萬軍隊,將極大增強他的實力,另外,滎陽的一百多萬石糧食他李慶安當然也不會放棄。
‘穩軍之計!’
季廣琛的心中電光石火般地冒出一個念頭,這個念頭令他激動異常,他快步走到地圖前,他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了李慶安的真實意圖。
目前李亨留在中原的十五萬軍中,除了漢中李奐的三萬軍外,還有河東董秦的兩萬軍,還有自己的三萬軍,再有就是許叔冀的七萬大軍,許叔冀現爲滑濮節度使,實際上他管轄的範圍還包括汴、曹、宋、兗、徐五州,在四個軍閥中,許叔冀纔是第一大勢力,軍隊最多,勢力範圍最廣。
李慶安首先要對付的應該是他而不是自己,如果先進攻自己,勢必會打草驚蛇,將許叔冀逼向河北安祿山,或者投奔吳王李璘,所以李慶安纔要李光弼先穩住自己。
應該是這樣了,季廣琛冷冷笑了起來,李慶安再狡猾,也逃不過自己的眼睛,他何嘗不是希望如此呢?
他現在所需要的就是時間,如果能再拖半個月,李亨就該進攻荊襄了,那時他便可以從北面夾攻,既能擺脫李慶安的威脅,同時也立下了一大功績,李亨很可能讓他來鎮守荊襄。
就在這時,一名斥候來報,“稟報將軍,我們發現一支大軍,沿北面的黃河走過,向滑州方向而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
季廣琛驚喜不已,李慶安的意圖真的被他看破了,他們果然是想穩住自己,而大軍去收降許叔冀的軍隊。
他立刻寫了一封信,交給一名親兵道:“你速去陳留,將此信交給許叔冀,告訴他務必小心李慶安偷襲。”
季廣琛揹着手慢慢走到大帳前,望着北方喃喃自言自語道:“去打吧!打上一個月,我便大事已濟。”
.........
就在李光弼派出的幕僚蔡經綸出使滎陽之前,李光弼的兩萬大軍卻已經悄悄離開了洛陽,繞南面的登封縣,沿嵩山小道迂迴向北,大軍直撲滎陽,兩萬騎兵晝伏夜行,不走官道,專撿偏僻的小道,只兩天後,大軍便抵達了滎陽以南三十里外的一處山坳之中,這裡是丘陵地帶,谷深洞多,森林茂密,最近的官道也在二十里外,位置十分偏僻,只有一個百餘戶人家的小村莊,叫做環翠村,人跡罕至。
此時天已經快亮了,李光弼便下令兩萬軍就地駐紮,又派出數百名斥候四處封鎖消息,此地離滎陽縣很近了,一旦被季廣琛發現,他很可能就前功盡棄。
李光弼站在地圖前,仔細研究着進軍的路線,這次行動方案由他提出,得到了李慶安的批准,早就在離開長安之前,李光弼便仔細研究過了這幾名李亨的將領,季廣琛此人是武舉軍事謀略科出身,熟讀兵書,據說很有智謀,而且長得容貌俊美,身材修長高挑,號稱長安軍中第一美男子。
但李光弼更注意他的弱點,他的弱點顯而易見,他長期呆在京中,基本上沒有什麼實戰經驗,其次此人比較自負,一向看不起邊關將領,天寶六年安思順在長安過壽,遍請長安武將,幾乎所有人都去了,惟獨這個季廣琛沒有去,他不止一次抨擊安思順、抨擊哥舒翰。
對安思順和哥舒翰這種老帥都瞧不起,更何況是自己了,李光弼便抓住了季廣琛弱點,特意派結巴幕僚蔡經綸去和季廣琛交涉,以驕慢其心。
此時,蔡經綸應該到滎陽縣了,李光弼便等待着天黑,這時,幾名親兵將環翠村的村長帶了進來。
村長姓陳,年約五十餘歲,十分老實憨厚,他進來便跪下道:“小民陳三郎叩見將軍。”
“陳村長請起!”
李光弼笑呵呵把他扶起,道:“村長先請放心,我們安西軍一向軍紀嚴明,絕不會禍害民衆。”
“小民相信,官兵至今秋毫無犯。”
李光弼笑了笑,又問道:“那你們以何營生,可有外人常來?”
“回稟將軍,我們這裡叫環翠峪,谷深林密,盛產藥材,我們村子中人都靠採藥爲生,每逢旬日便會去滎陽縣賣藥,順便採買些日常所需,一般外人很少到我們這裡來,只偶然有藥商和貨郎來。”
“那藥商和貨郎來過嗎?”李光弼又問道。
“藥商已經有一個月沒來了,貨郎前天剛走,下一次來至少要三天後了。”
李光弼點點頭,他沉思了片刻,又問道:“從這裡去滎陽,你們怎麼走?”
村長道:“我們一般先上官道,沿官道去滎陽,雖然繞一點,但官道路途平坦,反而快,最多一個半時辰便到了,如果不想走官道,那就走小路,雖然近,反而耗時,要兩個時辰才道。”
李光弼聽說有小路,不由心中大喜,連忙追問道:“小道能否走馬?”
“可以,我們都是騎馬前往滎陽,只是有一段路需要牽馬步行十里。”
李光弼立刻做出了決定,他便對村長道:“村長可給我們找兩個嚮導,今晚帶我們去滎陽,事後我會重重酬謝你們。”
“沒有問題,我兒子經常走小路去滎陽,讓他帶將軍前往。”
......
兩萬騎兵在環翠村休整了一天,天剛擦黑,兩萬大軍在嚮導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向滎陽縣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