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要等待死亡,它首先應該發生在生命裡,所有你希望發生在死亡裡的,你都應該讓它們發生在生命裡,因爲生命是死亡的準備。死亡從來不反對生命,它只是生命的完成。所有在生命裡的都在死亡裡達到頂峰。
聰明的老人
譯文:
古代的智者有微妙的智慧和理解的深度,他們高深莫測,所以無法被理解。因爲他們無法被理解,所以只能對他們勉強加以描述:小心翼翼地,好像在橫渡冬天的河流;猶豫不決地,好像一個人在害怕四周的危險;嚴肅莊重,好像一個人在作客;自我抹煞,好像冰開始融解;真實地,好像一塊未經加工的木材;自由地混合,好像渾濁的水;思想開放,好像一個山谷。誰能在渾濁的世界裡找到安詳?靜靜地躺着,它就清澈了。誰能長久地保持鎮靜?藉着運動,它又迴歸生命。懷抱這種道的人會防止變得太滿。因爲他會防止變得太滿,所以他超越損耗和更新。
《道德經》原文:
古之善爲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識,故強爲之容:豫若冬涉川,猶若畏四鄰,儼若客,渙若冰將釋,敦若樸,混若濁,曠若谷。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安以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能蔽覆成。
蘇格拉底快要死了。
有一個門徒問:“您爲什麼不怕死呢?”
死是肯定的,再過幾分鐘,他就要死了。殺他的毒藥已經準備好了,但是蘇格拉底說:“我怎麼能害怕未知的東西呢?我要看一看。只有當我死了,我才能看得到。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我將完全死掉,不留下我的痕跡。所以也沒有人留下來知道這件事情,沒有人爲它受苫。所以不存在我要爲它擔心的問題——如果第一種可能會發生的話。第二種可能是:我或許會繼續存在,只有身體死了,但是靈魂將保留下來。這樣我看也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如果我將繼續存在,那麼死也沒有關係。只有這兩種可能。至於將要發生什麼,我什麼也說不出。我不知道,我還不知道。”
蘇格拉底是一個有智慧的人,而不是一個有知識的人。有知識的人會給你一個確定的答案。有知識的人都有確定的答案,絕對的確定——那是他們愚蠢的一部分。實際上,只有愚蠢的頭腦才能確定。生命是一個如此廣闊的奧秘,它是不可測的、不可知的;如果你有智慧,你就無法確定。
智慧是小心翼翼的,智慧總是猶豫,智慧從來不確定。所以智慧從來不能被理論所禁閉。所有的理論都少於生命,所有的理論都是狹窄的,生命無法進入它們——生命是如此廣闊,如此驚人地廣闊和無限。有智慧的人只知道一件事情:他不知道。有知識的人知道很多很多事情,而且知道他知道——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一個有知識的人的愚蠢。他不斷積累自己沒有經驗過的事實:理論、文字、哲學——他自己的本質所沒有碰觸過它們。他不斷地把它們積累在他的記憶裡。他變成一座巨大的知識庫,他變成一套《大不列顛百科全書》——但那是死的東西。
他的記憶越是裝滿知識,他就越少生活在他的本性。他越來越多地進入頭腦,變成一個部分、一個片段,他就越來越少地加入廣大的本性、宇宙和存在。他在某一方面變成了非存在性的。他不再是這個存在的一部分,他不再是活的、發光的、震顫的。他是一個凍結的現象,他不再隨着生命流動。他像一座冰山,他在什麼地方凍結了、卡住了——在頭腦裡面。
當意識變成知識的時候,它就凍結了;當意識變成智慧的時候,它就變成一種流動。一個有智慧的人生活,全然地生活,但是他只知道一件事情——他不知道。問一個有智慧的人學習是非常困難的,向一個有知識的人學習是非常容易的。他可以把所有他的運輸工具、他所蒐集的一切都是通過頭腦、通過語言蒐集的,它可以很容易地被傳達。有知識的人會變成一個老師。他可以教你他根本不知道的東西,他可以教得很美。或許那就是爲什麼他不像一個知道的人那樣猶豫。因爲當一個人知道的時候,他也知道生命的對立一極。當一個人真的理解和知道的時候,他也知道每一樣東西都和它的對立面連在一起,每一樣東西都在會合並溶入它的對立面。沒有什麼是可以明確說出的,因爲你一旦把事情說得很明確,你就已經停止它的流動了,你使它成爲一個凍結的事實了。它不再是河流的一部分,它變成了一座冰山。現在你可以把它堆放在頭腦的倉庫裡。
有智慧的人不是一個老師——他可以成爲一個師父,但不是一個老師。這兩者之間的差別是什麼呢?老師準備好要去教別人——師父從來不準備好要去教別人。老師是侵略的、積極的——師父是非侵略的、不積極的。老師會跟隨你,強迫你,好讓你能夠把他的知識背在你的肩上。師父將等待,你必須從他那裡搶奪,你要分享他。他不會跟隨你,他也不會強迫你。他甚至不會敲你的門——他只是等待。你可以分享他的存在。你可以進入他內在的空,進入他存在的內在的宮殿,進入他的內在的王國,但是這取決於你。你必須去做所有這些工作。師父只是一個“在”。如果你被吸引了,你就會掉進那個“在”。
老師會大喊大叫,老師會想方設法,盡一切努力使你明白。師父只是在那裡——當然,他是敞開的,不是封閉的,他對你是完全敞開的,但是他甚至連一個手勢也不打,因爲那個手勢可能是侵略的,那個手勢可能會迫使你進來,而你並沒有自己的願望。那就不好了,這樣你就已經被放在一條錯誤的路上。
師父是一個寧靜的“在”。你可以向他學習,但是他不會教你。跟老師在一起,你將成爲一名學生。存在一種關係,一種雙向的關係。跟師父在一起你只能成爲一個門徒,這是單向的——你必須學習。如果你不學,你就不學,如果你學,你就學。師父在他自己的存在裡非常快樂,他纔不管你是學還是不學呢。如果你學,他祝福你;如果你不學,他也祝福你——他是一個祝福,一個祝願。
在師父身邊沒有考試,因爲對於生命來說,考試是不可能的,用考試來思考是愚蠢的。所以大學繼續製造一些愚蠢的人。這有一個原因——因爲聰明才智是不能被考試的,不可能有評判它的標準。你最多隻能評判他的記憶,你最多隻能評判他的記憶能力,但不是知道的能力。師父沒有考試。你進來,你學習,你分享,他是一個朝向廣闊和無限的開口。
有知識的人會變成一個老師,千千萬萬的人會被他吸引,因爲當你學到一些東西的時候,你的自我就感到增強了。只有極少數的靈魂會被師父吸引,因爲事實上跟師父在一起,你必須忘記已經學到的知識,跟師父在一起,你必須死。你的自我必須被完全粉碎——因爲只有這樣,你才能進入那個寺廟,進入師父存在的最深的殿堂。
師父是一個有智慧的人,但是他的領會非常深奧,所以你無法理解它。你只能經驗它。師父是知道的,但是他的知道非常深入——在那裡,對立面相會在一起,在那裡生命和死亡變成同義詞,在那裡,存在和不存在並不意味着相反的兩極,在那裡,所有的河流都匯入大海——師父就存在於那個深度上。
要理解他是很困難的,因爲理解是膚淺的,而且所有的理解都或多或少是一種誤解。跟師父在一起,不要試圖理解他。你怎麼可能理解他呢?你怎麼可能理解一個無限的人呢?你可以經驗它,你可以讓它溶入你,那是可能的。它就像愛一樣,你無法理解愛,它的方式是神秘的。你無法理解它,你無法明確地說出它是什麼。愛有成千上萬個定義,然而它還是沒有被定義,它永遠不會被定義。每當你定義它的時候,你馬上就感覺漏掉一些東西。而且那個“一些東西”總是要漏掉,因爲那個“一些東西”就是深度。定義無法包含深度,它只能在表面上。
有智能的人活在深度裡。有知識的人活在周圍,有智慧的人活在中心。要達到有智慧的人只有一個方法——你必須達到你自己的中心。中心對中心,跟有智慧的人有交流。頭對頭,頭腦對頭腦,跟老師,跟有知識的人有交流。
有智慧的人已經逐漸從世界上消失了。在西方,你找不到哲學家,你只找到哲學教授。這是荒唐的事情。哲學教授並不是哲學家他只是一個老師——是一個有知識的人,而不是有智慧的人——不像蘇格拉底,不像老子,不像佛陀。他們不是教授。他們不教任何東西,他們不教任何人任何東西。他們只是在那裡——就像太陽在那裡一樣,你睜開眼睛,黑暗就消失了;就像路邊的花一樣,你只跟它待了幾秒鐘,花香就充滿你,直到最深的地方;就像流淌的小河一樣,你渴了,來到河邊,你就馬上解渴。他們不是教授,他們是活的人,他們比任何人都有活力,因此他們也變得越來越神秘。
在我們進入老子這段經文以前,還有幾件事情要說一說。在東方,過去總是受到崇敬,我們懷着深深的崇敬回憶過去。在西方,對過去的崇敬已經完全消失了;相反,那裡出現一種對未來的崇敬。與此對應,在西方,老人不受尊敬——如果過去不受尊敬,你怎麼可能尊敬老人呢?你只是在忍受他們,甚至父母也只是被忍受着。當他們年老的時候,你的內心深處升起一個:如果他們死了就好了。因爲他們現在有什麼用呢?西方人考慮用處。當然,年青人比老人更有用。
如果你考慮用處,年青人就比老年人更有用。老年人已經失去他的能量了,他的身體在削弱,有病,隨時都會死。他沒有用處——他只是一個負擔。所有對老年人的尊敬都已經消失了。這是一個必然的結果:當你不尊敬過去的時候,你就無法尊敬你的父親、你的祖父,你甚至想不起來你曾祖父的名字。好像他從來沒有存在過。你開始更多地考慮和感覺你的孩子——他們是未來。而他們又會考慮他們的孩子,記住,他們不會考慮你。所以,不要爲此受苦,不要覺得痛,不要覺得傷害。在西方,未來已經變得有意義;在東方,那一直都是過去。
有很多事情需要理解。爲什麼在西方未來變得更有意義了呢?西方被有知識的人支配:教授、科學家、小說家、神學家、政治煽動家。西方被有知識的人支配——當然,年青人有可能比老年人知道得更多,因爲他永遠站在老年人的肩膀上,他可以看得比較遠一點。
你的父親是在三四十年前讀大學的。在這40年裡,每一樣東西都改變了。你父親所知道的一切幾乎都已經過時了。他在大學裡所讀的書的版權已經不在了。沒有人去管那些書,你只能在舊書攤上找到它們,它們沒有用了。不管他們在40年裡積累了什麼都沒有用了,因爲在40年裡已經發生了一次知識爆炸,而且它還將繼續爆炸下去。你的孩子將知道得比你更多——實際上,他們已經知道得更多了。
我在讀一個小故事。有兩個小孩跟他們的老祖母一起到動物園去。老祖母向他們解釋什麼是什麼,然後他們說到鶴鳥,老祖母說:“這種鳥從天堂裡把小孩帶下來,它把你們帶下來,它總是帶小孩來。”
這兩個小孩開始格格地笑,他們交頭接耳地小聲說:“我們要不要把真相告訴這個老傢伙?”
但是其中一個說:“何必擾亂她呢?讓她留在她的信仰裡好了。”
木拉納斯魯丁把他的孩子叫過來,因爲現在時機成熟了,有一些關於生命的事情必須告訴他。所以他對他說:“你跟我到我的房間來,我想跟你討論幾個關於生命的事實。現在你已經成熟了,有一些事情必須告訴你。”木拉覺得有一點緊張——就像每一個父親一樣,當生命的事實必須告訴孩子的時候,他們都覺得緊張。就像老式的、過時的頭腦一樣,他覺得有一點緊張。
當他們走進房間的時候,他關上門,孩子說:“你不必緊張。現在你想知道什麼?我可以告訴你,不要這麼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