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止醒來的時候, 天已經大亮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睡覺了,也許是在沈芥背上找到了熟悉的安全感,她竟然睡了過去, 還睡了這麼久。
人煙稀少的天芥峰, 太安靜了, 太適合睡覺了。
寧清止從牀上爬起來, 看見了在一旁蒲團上打坐的沈芥。
她剛湊過去, 沈芥就睜開了眼睛,還緊張地連眨了好幾下。
寧清止又往前湊一點,立刻, 一雙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這麼近的距離,她突然發現, 沈芥的眼睛長得一點也不威嚴, 深邃的雙眼皮, 纖長的眼睫毛微微上翹,眼睛圓滾滾的, 像個無辜的小孩子。
“肩膀疼。”寧清止小聲說道。
沈芥忙把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拿了下來,避開寧清止的視線,從蒲團上起身,往屋外走去。
在沈芥推開門的瞬間,整個世界突然喧鬧起來, 鳥兒的嘰喳聲, 弟子練武的聲音, 還有門外喊師父的聲音。
原來不是天芥峰安靜, 而是沈芥用靈力在屋外設了個隔音陣, 屋外的聲音傳不進來,屋內的聲音也傳不出去。
寧清止想, 元嬰修士的小日子果然過的舒坦。
裴沛一見沈芥走出來,整個人都蹦了起來,高喊道:“師父。”聲音聽着有些沙啞,好像是說了不少話。
沈芥:“何事?”
裴沛瞪了寧清止一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沈芥的臉色。幸虧,沈芥好像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說道:“徐掌門說,有人在雲霞閣的地盤鬧事,請您去一趟。”
雲霞閣以女修爲主,丹藥見長,因爲她們修爲鬥法不算極厲害,總有些沒素質的要欺負上門,解決不了的時候就需要其他三大門派出手支援。
沈芥微微蹙眉,思考了一會兒後,回道:“讓他派別人去吧。”
裴沛眼睛驚訝地放大了好幾倍,“師父?”
“就按我的話回。”沈芥淡淡道,“不要總是把時間花在這些事情上,有時間多閉關修煉,你的修爲多久沒有長進了。”
寧清止一直站在沈芥身後,安靜地對沈芥最喜愛的弟子綻放出和善的笑容。其實,裴沛年紀比她還小一點,卻已經是築基圓滿的修爲,絕對能稱的上天才,再進一步就是修成金丹,修爲暫時卡在此處再正常不過了。
裴沛顯然也受不了沈芥不公正的批評,臉漲得通紅,跑開了。
跑到兩個師弟練武的地方,哭訴道:“師父從來沒推辭過門派的任務,這次居然爲了陪那個女人,推掉了任務。那個女人還躲在師父的背後嘲笑我!”
畢安勸慰她:“師父和她剛剛結成道侶,要顧着臨淵閣的面子,表面上的功夫肯定要做的。對了,師姐,你是不是快衝擊金丹了?”
畢安一提這個,裴沛哭得更撕心裂肺了,“師父居然還罵我修爲沒有長進,明明那個女人年紀比我大,才築基後期。”
畢安被裴沛的哭聲吵得太陽穴都隱隱作痛,但還是耐心說道:“師父拿你當自己人,纔對你高要求的。那個女人算什麼啊?師姐,你最近是有些怠於修煉了,我知道,肯定是因爲師父道侶的事情。但你想想,越是這個時候,你越要靜下心來,勤加修煉,成功衝擊金丹,給師父好好的長臉。而且,你衝擊金丹的時候,師父還不得來給你看護?”
裴沛的抽泣聲慢慢停了下來,“那你們找個人給掌門回話,我要去閉關修煉了。”說完,她就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留下畢安和三師弟福康大眼瞪小眼。
福康小聲咕噥:“我覺得師孃長得好看,人也溫柔,師父纔不是做表面功夫,我早上還看到師父揹着師孃走呢。”
畢安望了眼裴沛離開的方向,確定她聽不到自己的話,搖頭晃腦,“福康,你不懂女人啊。”
沈芥打發走了裴沛,原地站了一會兒,又轉身進了屋子。
寧清止跟在沈芥的背後,看着他在書桌旁坐下,拿起書,看了一會兒,皺起了眉頭。
“一百三十八頁。”寧清止在他旁邊小聲說道。
沈芥一愣,老臉一紅,翻到書本的第一百三十八頁。原來他剛剛是把自己看過的內容又看了一遍,難怪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擡頭,好像才發現寧清止似的,解釋道:“剛剛想別的事情入神了。你怎麼知道是第一百三十八頁?”
“上次你最喜愛的大弟子給你整理書的時候,我看了一眼。”寧清止言簡意賅地講完了。
“我對三個弟子的態度一直都是一樣的。”沈芥看着寧清止,嘴角居然微微上揚了起來,“裴沛雖然浮躁了一些,但天賦上佳,心地也是好的。”
寧清止別過頭去,不看他的那抹笑容。
沈芥微愣,嘴角的笑容僵住了,解釋道:“我只當她是我的弟子,沒有其他的。”
寧清止回過頭,盯在沈芥的臉上,只覺得這個人和她之前想象的還挺不一樣的。
雖然說真的是看重修爲天賦,獨佔天縱門靈氣最濃郁的山頭,在佛光城時一口回絕白真絲毫不顧她的性命,但是第一次見面就救了她,教她練劍,還會細膩地察覺到她的心理變化,給她解釋。甚至於,讓她有種錯覺,自己對他是個特殊的存在。
可是他會喜歡她嗎?她只是裝作嬌憨可愛,即便真的喜歡她了,喜歡的也不是她吧。
“你剛剛在想什麼?”寧清止笑着問他。
“在想雲霞閣的事情。”沈芥回道。
寧清止試探着問:“擔心別人處理不好?”
“也不完全是。”沈芥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雲霞閣最近出事的頻率越來越高,一直靠其他門派過去救援也不是長久之計。”
“雲霞閣沒有相應的實力,卻處在這麼高的位置,難免會引來爭端。”寧清止疑惑,“它當初爲什麼會成爲四大門派之一呢?”
沈芥將手裡的書扣在了桌上,開始給寧清止講四大門派的起源。萬年前,有一個修爲高深的大魔頭,帶領着他手下的弟子,幹盡了壞事,天下人飽受迫害,奮起反抗,終於打敗了大魔頭。後來,其中修爲最高貢獻最大的四位分別創建了四個門派,也就是現在大家所說的四大門派。
創建雲霞閣的是位女修士,不僅修爲高深,而且極會煉製丹藥,醫病療傷。在與大魔頭對抗的過程中,醫病療傷發揮了不可或缺的輔助作用。一個好的醫療師,甚至比一個元嬰修士還要重要!
也因爲在團隊大戰之中的重要作用,雲霞閣多年來成爲四大門派中特殊的那一個,注重煉丹製藥,研究看病救人,而修爲鬥法就要弱上一些。
寧清止明白了,現如今多年沒有大戰,門派間又隔閡漸深,多單打獨鬥,落單的雲霞閣根本沒有反抗之力。但是,如果因此就埋沒了醫病療傷的修士,顯然又是極其愚蠢而短視的,一旦又有大戰出現,缺少好的醫療師,將給天下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
寧清止問:“那如果將雲霞閣併入其他三個門派之中呢?”
沈芥其實也早有此意,但是,他嘆口氣:“一個獨立的門派被拆得七零八落,只怕雲霞閣不會同意啊。”
好複雜,寧清止跟着他長吁一口氣。
沈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嘴角不由微微上揚,又怔住,自己一慣少言寡語,今日怎麼會與她講了這麼多無關緊要的話。
一定是他推了掌門派來的任務,太閒了。
兩人聊到此處,門外又來了人。
徐掌門請沈芥過去說兩句話,還說了,要是沈芥沒空的話,他就親自來天芥峰裡等沈芥有空。
沈芥擰了眉頭,回屋外的人:“最近門裡太不太平,我得教我的道侶些防身的劍術,他即便來了,我也沒空。”
又過了半刻,徐掌門的聲音出現在了屋外。
“沈長老,你什麼時候能教完你的道侶呢,雲霞閣的事情有些棘手,必須要你去處理。”
“那得看我們門內什麼時候能太平了。”沈芥不急不緩地說道。
徐波長吸一口氣,說道:“那晚是個意外,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出這樣的事情。”
屋內沒有聲音迴應。
“要是你的道侶再出什麼事情,我負全責。”徐波補充道。
嘎吱,門應聲打開了。
沈芥出現在他的面前,問:“雲霞閣出了什麼事?”
徐波焦急說道:“剛到的消息,閣主失蹤了,不知道是不是落到了那羣人的手裡。”
沈芥微微蹙眉,拔腿就要往外走,但突然感覺自己好像遺忘了什麼。回頭,看見了站在屋裡的寧清止。
他快步走到寧清止身邊,說:“有點急事我要出去一趟。昨晚我和你說的幾點,你再好好想一想。”
寧清止早聽見了沈芥和徐波的對話,當然不會阻攔他,只輕輕拉了一下他的手,又立刻放開了,小聲道:“你要記得我在這兒等你回來。”
沈芥微怔,似有一根羽毛從他的心房上掃過去,輕輕癢癢的。
他回道:“好。”
沈芥與徐波一同離開了,只剩下一個人的屋子突然顯得空空的。寧清止索性拎着劍,去了練武臺。
練武臺上還有兩個少年在比劃,一看到她來了,一個就拉着另外一個跑遠了。行吧,她正好清淨。
寧清止在腦海裡認真回想昨晚與沈芥過招的情形,她出的招式,沈芥的應對,可以改進的,應該保留的,可以學習的,應該……沈芥的招式竟然挑不出一點錯誤。
一套劍法舞完,寧清止敏銳向後出劍,一人輕輕按住了她的劍刃,是之前已經離開的徐波。
徐波的修爲雖比不上沈芥,但也是元嬰後期的修士,捏死寧清止就像捏死只螞蟻一樣簡單。
他此刻並沒有像沈芥一樣壓制修爲,澎湃的靈力壓得寧清止握着劍柄的手不住顫抖。寧清止臉上努力帶着和善的笑容,問:“徐掌門這是什麼意思?”
徐波打量着寧清止的目光裡是滿滿的警惕和懷疑。
“這裡是天縱門,不是你們臨淵閣,無論你們抱着什麼樣的目的,都絕對不可能成功。”
真的是因爲這樣嗎?
不是因爲對以前的她做了什麼錯事而感到虛心,迫不及待地想要殺掉她嗎!
但此時,沈芥不在天縱門,寧清止也不會自尋死路。既然徐波扯出了這麼個藉口,她也順着臺階下來。
“臨淵閣與天縱門一向交好,徐掌門這麼說話可真是令人傷心。”
徐波也退一步道:“這樣最好。既然沈芥認了你做他的道侶,只要你不做出不利於天縱門的事情,我便也不會再爲難於你。”
寧清止笑得真誠,“當然。”
徐波離開以後,寧清止才發覺自己握着劍的手心裡全是汗水。這樣毫無反抗之力的感覺太差了,她必須要更快的強大起來,才能在這些心思難辨的人身上,找出她想要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