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清晨,盤膝而坐的墨白收功睜眼。
經過這幾日的調養,他的氣色相較剛來明珠那會,還是明顯有了起色的。
今日早了一些,湯藥還沒送來,墨白將自己收拾停當,起身來到窗口,目光朝着對面濟世醫館望去。
正好只見對面有小廝正在開門,墨白轉身出門,下樓而去。
今日這何記酒樓要換招牌,又因那東家要蒞臨,故而小二幫工們,上工也比平時早了不少。
墨白來到樓下的時候,底下便已經很是忙碌了。
“白大夫,您已經起了,藥湯纔剛剛煎好,正說要給您送上去呢。”有小二見得墨白下樓,連忙笑着招呼道。
“好,就直接幫我端到前面來吧。”墨白點點頭笑道。
“好嘞,那您先坐,這就給您端去!”小二應聲,放下手中的活計,便朝着後廚而去。
剛剛坐下,便只聽正門外傳來陳掌櫃的呼喝聲:“都細緻着點,屋檐牆角都得打掃乾淨了……”
墨白轉頭向門外看去,只見陳掌櫃也已經早起,此刻正站在門外稍遠處,仰着頭,指揮着正在打掃衛生的底下人。
見他那慎重緊張的模樣,墨白嘴角不由浮起一抹笑容,自是知道他今日爲何如此細緻。
昨晚便聽陳掌櫃說起,今日他們東家要親自蒞臨,關係到自己的飯碗,陳掌櫃豈能不過細?
想到這個,卻又想起昨日陳掌櫃交代的,讓他今日上午千萬別外出,東家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來了,一定安排他們見上一面,只要和東家投緣,便是那楚家不講道理,也自多了個退路。
“白大夫,您的藥來了!”正想着這個,身旁已經傳來了小二的聲音。
墨白收回思緒,衝着小二點點頭謝過:“麻煩了,放在桌上就好。”
“好嘞,那您先用着,我先去忙了,有事您招呼!”小二將藥湯放在桌上,衝着墨白道。
“好!”墨白點頭。
藥湯還有些燙,稍等了一會,墨白一口喝盡,嘴裡的苦澀已經習以爲常,並不動容。
放下藥碗,這才站起身來,朝着門外走去,來到陳掌櫃面前,拱拱手道:“陳老哥!”
“白老弟啊,今日這麼早就出攤?”陳掌櫃見是墨白,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珠,笑道。
“不是,今天預約了對面的朱醫師,朱醫師這不是個大忙人嗎?所以,我就想着早點過去打聲招呼。”墨白微微擺手,含笑說道。
陳掌櫃倒是知道墨白要找朱醫師看病的事,但此刻聞言心頭卻還是忍不住古怪,不由又想起了那楚老爺來。
那可是朱醫師都束手無策的病人,這白老弟卻敢接,如今吧,卻又要小小心心,客客氣氣的去求朱醫師來爲他看病,他有些搞不懂墨白是怎麼想的。
昨晚其實便已經問過,但墨白卻只是搖頭苦笑不說。
此刻也不再舊話重提,目光卻是打量一下墨白臉色,笑着安慰道:“白老弟,看你這氣色相比前兩日還是好了許多的,想必過不了多少時日,定能調養好的,不用太過擔憂。”
“多謝老哥吉言!”墨白輕輕點頭,隨即拱手道:“那老哥您先忙着,我這便過去看看。”
“好!”陳掌櫃點頭,卻又一回頭,望了一眼對面醫館之後,低聲道:“老弟,你無需與那吳老兒客氣,若是他當真敢有意刁難於你,回頭老哥便親自陪你走一趟,就不信那老兒能怎樣!”
“好,那便多謝老哥了,不過想必應該不至於,無礙的!”墨白心中還是承情的,點點頭,轉身而去。
就在對門,也沒幾步便到了。
還沒進門,便已經有小廝早已見得他的身影,立馬迎上來,熱情道:“喲,長青先生,您過來了,快裡面請!”
“多謝,吳掌櫃在嗎?”墨白笑着迴應道。
“在,掌櫃的就在後堂,您稍坐片刻,我這便爲您去請!”小廝點頭道。
“好,麻煩了!”墨白點頭。
在長椅上坐下,目光望着小廝走進後堂的背影,眼神微閃,望了那陳醫師坐的位置一眼,此刻空無一人,墨白嘴角又掛起一抹笑意,這吳掌櫃恐怕會有些頭疼。
正想着,突然又聽沉穩的腳步聲傳來,同時伴隨着一道蒼老的聲音:“咦,長青先生來了?”
墨白一轉頭,只見正是陳醫師,揹着診箱緩緩而來,目光正望向自己。
連忙站起身來,拱拱手笑着招呼道:“陳醫師!”
陳醫師走上近前,目光在墨白臉上一掃,見其氣色竟又好看了一些,不由得心中一頓:“長青先生,今日可是來尋朱醫師的?”
“還請陳醫師諒解,您也知道在下如今可謂是性命攸關,實在不得不尋求一線生機啊!”畢竟陳醫師之前替他拿過脈,如今卻又來找朱醫師,這明顯有些令人尷尬,所以墨白略微抱歉道。
“長青先生無需如此,咱們都是醫者,又豈能不知病患當前,無論如何慎重都是理所應當的。”陳醫師來到診位上放下揹着的診箱,搖頭笑道。
但是話剛說完,他卻是又出聲問道:“長青先生,看您氣色倒是好了不少,不知這幾日可曾堅持用藥?”
“正是因爲用藥所需,在下才不得不在對面擺下攤子啊!”墨白點頭,帶着幾分汗顏道。
而陳醫師卻是心中陡然一顫,目光又盯着墨白的臉色看了看,若說墨白能活到今日還可接受,但他越活氣色越好……
若當真是自己斷診必死不開方藥,只讓他回家等死的病人,最後卻因爲用藥而痊癒了,那便是誤診了。
如果真是如此,墨白當日若聽了他的,豈不就是一條人命被他害了……這對一個醫者來說,是不容易釋懷的。
他抑制住心底的波瀾,衝着墨白道:“長青先生,朱醫師還沒來,若是不介意的話,老夫便再爲您看看,和您交流一下如何?”
墨白目光在他臉上一掃,隨即點頭:“那便麻煩陳醫師了!”
說完,在他面前坐下,伸出了手。
後堂。
“掌櫃的,那長青先生來了。”小二來到正在校對藥材目錄的吳掌櫃面前道。
“嗯?”吳掌櫃聽到長青兩個字,眉心便剎那皺起。
很明顯,此時此刻,對這個人,他心中芥蒂很深。經過昨日晚間的事後,他眼見這少年在明知自己故意坑他之後,卻心中沒有絲毫芥蒂,依然對自己那麼客氣。
當時便心中戒備起來,這個少年城府太深了。他肯定是早已懷恨在心,故意表現出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是想要矇蔽自己,然後暗中報復!
本來他倒也不會爲這事而傷神,墨白在他眼中什麼都不是,豈會懼他?
不過他卻不能不想到昨日陳掌櫃口中,這墨白似乎與那何記酒樓的那位都搭上了關係,這便令他有些忌憚了。
想着這些,吳掌櫃臉色便沉了下來,不過最終他卻是又臉上冷漠一閃,心道:“那位何等人物,怎麼可能和他一個買狗皮膏藥的少年郎結交?想多了,再說他也不過一將死之人而已……”
“行,你先讓他等一會,就說我馬上過來。”吳掌櫃緩緩放下手中賬本,沉聲道。
“是!”小二點頭出門。
“罷了,不想那麼多,管他怎樣,到底不過一少年郎而已,還能翻天不成?”最後冷笑一聲,吳掌櫃似乎放下了心理負擔,恢復神態,站起身來,整了整衣服,背起雙手,晃晃悠悠的朝着前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