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血濺荒山 江湖驚變

紫陽道長臉色忽然一變,道:“萬大俠練有黑煞掌力,倒是大出貧道意外。”

萬曉光苦笑一下道:“在下雖練有這等歹毒的功力,但生平之中,很少用過……”他本想開口認錯,但是話到口邊之時,竟又難以說出來,倏然停住。

紫陽道長面色漸轉緩和,但聲音仍冷峻地問道:“萬大俠這等黑煞掌力,不知是何人傳授?”

這等口氣問話,本極難使人忍受,但萬曉光目睹紫陽道長下令捆綁了兩位師弟之舉,心中甚感愧疚,對紫陽道長這等咄咄逼人的口氣,也不放在心上,長嘆一聲,答道:“此事說來話長,在四十年前,無意之中救得一位身受重傷的黑道高人,曾在一所荒涼的廟宇之中陪他養息傷勢,俟他傷勢稍好之時,就開始傳我這黑煞掌力,當時在下年紀尚幼,不知這功夫歹毒無比,他傷勢在一月之後,已然好轉,但卻故意拖延時間,留在那座破廟之中,過了三月之久,直待我黑煞掌奠了基礎,他才飄然而去,臨走之際,曾經再三叮嚀我,要我日夜苦練,三年可望小成,五年中成,十年大成……”

紫陽道長接口問道:“那個授你武功之人叫什麼名字?”

萬曉光搖頭說道:“他一直未告訴過他的姓名。”

紫陽道長道:“他的形貌,萬大俠總該記得吧?”

萬曉光點頭答道:“那人長相怪異,任何人只要見上一面就不易忘去,雖已相隔了四十年,但我至今想來,仍可清晰的記得他的形貌。”

紫陽道長仍然異常冷漠地說道:“萬大俠記得那人形貌,最好不過,快……”言未盡意,但卻倏而住口。

萬曉光仰臉思索片刻道:“那人五短身材,瘦骨嶙峋,手臂特長,直垂膝下,其他面形如何,恕我已記不得了。”

紫陽道長冷然說道:“他和你相處三月,當真就沒有告訴你他的姓名嗎?”

萬曉光聽他口氣,愈來愈是不對,不禁一皺眉頭,答道:“在下生平之中,從未說過謊言,道長不信,那也是無法之事。”

紫陽道長一拂長髯,笑道:“萬大俠如若真不知道那人姓名,貧道倒可奉告。”

萬曉光道:“道長請說,萬某人洗耳恭聽。”

紫陽道長道:“他就是黑白雙魔中的黑魔時佛。”

萬曉光怔了-怔,嘆道:“在下練成這黑煞掌力之後,生平之中,甚少應用,故而知道此事之人不多,只是聽人談起黑煞掌力之時,才知我練的武功是黑煞掌。”

紫陽道長冷然一笑,道:“萬大俠雖然深藏不露,數十年江湖行蹤,竟無人知道你懷此絕技,不過,十年之前,開封城發生一樁震駭武林的慘案,十四位武林高手被殺在黃河渡口的事,萬大俠總該記得吧!”

萬曉光道:“那樁慘案哄傳江湖數年之久,在下雖然已封刀歸隱,但對此驚天動地的大事,也曾聽人說過。”

紫陽道長仰首望着天上悠悠白雲,道:“萬大俠可知那十四位武林高手是何等人物嗎?”

萬曉光道:“這個,在下倒不清楚。”

紫陽道長略一沉思,道:“十四個人中,有五個是敝派門下,四個是少林寺僧侶,其他崑崙門下兩人,和三個中原武林中的名鏢頭。貧道得到凶訊之後,曾親自趕到現場勘查,十四人中,有六人是中黑煞掌力而死……”

萬曉光冷笑-聲,接道:“怎麼?道長懷疑是我萬某人所爲嗎?”

紫陽道長不理萬曉光的打岔,繼續接着說道:“百年以來,練有這等黑煞掌力,而有大成者,遍天下只有黑魔時佛一人,但黑白雙魔四十年前被本派上一代掌門人,率領崑崙峨眉等三大劍派高手圍剿,雖然被他們衝了出去,但二魔都已身負重傷,此後數十年間,從未再在江湖露面,天下武林同道,都認爲兩人受傷甚重,決難逃得性命,想不到今日從萬大俠口中得到了黑魔時佛未死之訊……”

萬曉光道:“如果道長懷疑那開封郊外黃河渡口連殺一十四位武林正大門派高手的兇嫌中,有我萬某……”

紫陽道長拂髯長笑,打斷了萬曉光未完之言,接道:“在貧道未搜得證據之前,不敢妄自猜想,但當今江湖之上,除了黑魔時佛練有這等功力之外,萬大俠可算是繼承他衣鉢之人,只怕黑魔時佛之外,再也沒有萬大俠這般成就之人了!”

萬曉光被他連番激刺,不禁怒火大起,高聲說道:“道長這般撩撥兄弟,不知是何用心?”

紫陽道長道:“那件兇殺慘案發生之後,在下亦曾和幾位少林寺中高手,帶領着兩派門下弟子,四出追尋敵蹤,查訪了三月之久,沒有一點消息,貧道雖不敢妄言萬大俠參與此事,但萬大俠身負絕毒的黑煞掌功,卻是千真萬確之事。”

萬曉光微微一聲冷笑,道:“道長心意,萬某知道了,敢是道長自開封那樁血案之後,就一直暗中注意練有黑煞掌功力之人,但是多年以來,一直沒有發現,今天一見萬某具有此等掌法,便認爲當年黃河渡口之事,必是我萬某所爲,你說是也不是?”

紫陽道長依然不動聲色,緩緩說道:“萬大俠你會錯了貧道之意了,貧道自接掌武當以來,處理事務,從不敢妄憑想象,在未得確實證據之前,也不妄加他人莫須有之罪名。”

萬曉光略現不耐之色,道:“既然如此,那麼道長不厭其煩的與我提這舊事爲何?道長身爲武當掌門之人,領袖武林,有話又何不直言,何苦效那忸怩之態。”

紫陽道長笑道:“萬大俠快人快語,令人敬佩,貧道現在也別無他圖,只想在萬大俠的黑煞掌下,討教兩招絕學……”

萬曉光未待話完,便道:“別的萬某可以考慮,如若道長要試試黑煞掌,恕萬某歉難應命。”

紫陽道長道:“這黑煞掌百年以來能有成就的不過一二人而已,尤其近數十年來,江湖間更難得一現,這等罕見的武功,曠世的絕學,既被貧道有幸會到,如不討教一二,那可是終身憾事,所以貧道纔不自量力,想要萬大俠賞臉,賜教一二,那真感謝不盡。”

萬曉光皺了皺眉頭道:“萬某雖然學得此種武藝,卻極少使用,道長雖然是有興,但萬某卻不能胡亂出手。”說到此處,頓了頓又道:“今天萬某傷了貴派門下弟子,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乃是天下最公道不過之事,只要你道長說的公道,在下無不遵從。”

紫陽道長突然哈哈大笑。

萬曉光驚訝的問道:“道長爲何發笑?”

紫陽道長嘆道:“人言萬大俠光明磊落,今天一見之下卻不過爾爾,叫貧道好生失望。”

萬曉光一捋長髯道:“道長此話指何而言?”

紫陽道長笑道:“貧道再三要求萬大俠施展一兩招黑煞掌的絕學,以開貧道眼界,也可以證明黃河一案究竟是否萬大俠所爲,想不到萬大俠卻畏首畏尾……”

萬曉光一聲朗嘯,道:“非是我萬某畏首畏尾,我只覺得傷了貴派門下,心中甚覺歉疚,願受道長裁製,已不存與道長動手過招之心,料不到道長卻一再相逼,如若萬某再不依從,那也實在有違雅意,不過……”

紫陽道長接道:“不過什麼?”

萬曉光道:“萬某願意獻醜,但那只是萬某個人之事,尚祈道長下令,放任小女及小徒離開此地,否則,恕萬某難以答應。”

紫陽道長點頭微笑道:“好,你請放心就是。”

萬曉光微一調息,猛然喝道:“如此,道長請接我一掌試試。”

紫陽道長對這一種綠林道上素負盛名的絕學,絲毫不敢大意,當下暗中提聚真氣,低聲對身側四個相隨道童說道:“你們帶着兩位師叔,退後一點。”四個道童應了一聲,挾着白陽、青陽退後九尺。

萬曉光凝神而立,暗中提聚真氣,只見一股黑氣,泛上臉來,片刻之間,滿臉成了鐵青之色。紫陽道長圓睜雙目,怔怔的瞪在萬曉光的身上,看他臉上變成鐵青之色,心中亦不禁暗自驚駭,提足了全身真氣,護住要穴,蓄勢待敵。萬曉光緩緩舉起右掌,向前走了兩步,手掌輕輕搖揮了幾下,示意紫陽道長準備。原來他這黑煞掌功,提足到十成功力之後,全身血脈都爲之暴漲,一開口,功力即將散去一成,是以,不能開口說話,以手示意紫陽道長準備。

紫陽道長略一沉思,笑道:“萬大俠但請出手,貧道已經準備妥當了。”

萬曉光微一點頭,舉手一掌推了過去。

紫陽道長知這黑煞掌力,乃黑道中極負盛譽的絕技,除了掌勢雄渾勁猛之外,還挾有異常強烈的毒氣,一被擊中,縱然不被震死,亦將爲掌毒所傷,除了運集真氣,護住要穴之外,亦運起武當派至柔的綿掌功力,揮手一接。

萬曉光掌勢出手,立時有一股極強極猛潛力,急涌過去,撞向紫陽道長。

紫陽道長凝步如樁,雙掌迎勢拍出,正迎在萬曉光推過來的強猛掌力之上。

一股綿綿的陰柔之力,和那極強極寒的黑煞掌力一接,紫陽道長身子微微向後一仰,萬曉光身子卻不自主向前一步。

紫陽道長微微一笑,道:“萬大俠黑煞掌力,果然不錯,但貧道興猶未盡,還願再接一掌試試。”

萬曉光突然向前躍進兩步,欺入紫陽道長身側,舉手又是一掌劈下。

紫陽道長足踏子午樁,施展綿掌功夫,又硬接了一擊。

這一次兩人手掌接實,萬曉光只覺掌勢如同擊在一團棉花之上,對方掌力迅捷的向後收縮而去。

紫陽道長一觸在萬曉光手掌之上,只覺如觸冰鐵之上一般,甚是寒涼,不禁心頭大感驚駭,暗道:“這黑煞掌功,不但門徑別走,而且其強猛之勢,亦甚強烈,單是這等雄渾的掌力,就不易接下來。”

心念轉動之間,萬曉光又是一掌劈了下來。

這一掌是他全身修爲所聚,威勢非同小可,強猛勁道直劈過來。

紫陽道長大喝一聲,又硬接了一擊。

這一擊之下,兩人都用了全身功力,紫陽道長吃萬曉光強猛絕倫的掌力震得向後退了三步,萬曉光也被那強猛的掌力震地向後退了一步。

紫陽道長退了三步之後,微閉雙目,略一調息,人已復元,萬曉光卻一直靜靜的站着不動。

只見他臉上的黑氣,逐漸散去,閉目靜站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才睜開眼睛,笑道:

“道長功力深厚,在下不是敵手,我已身受重傷了!”說話之間,緩緩舉起右手。

紫陽道長凝目望去,只見萬曉光右手之上一片紅腫,五指都已浮腫起來,比平時粗了一倍。

萬映霞嬌喝一聲,奔了過去,玉腕一伸,直向萬曉光右手之上抓去。

萬曉光右手一縮,低聲說道:“快些回去,我右手已被紫陽道長震傷,黑煞掌力的劇毒,已侵入了右臂。”

萬映霞怔了一怔,道:“中了黑煞掌毒,難道就沒有救了嗎?”

萬曉光笑道:“能否有救,還很難說……”

他微微一頓之後,臉色突然轉變的十分嚴肅,接道:“霞兒,紫陽道長已答應放你們兩人,還不快過去謝過紫陽道長。”

萬映霞秀目轉動,兩道奇異的目光,緩緩移注到紫陽道長的臉上,蓮步輕移,緩緩的走了過去。

萬曉光心中暗自欣慰,忖道:“這孩子平日之中,總是不肯聽話,想不到遇上重大之事時,尚能辨分輕重……”

心中正在高興,忽見萬映霞柳腰一挫,迅快無比的向紫陽道長衝去,背上寶劍同時出鞘,連人帶劍猛向紫陽道長撞去。

紫陽道長冷哼一聲,袍袖一拂,迅快絕倫的向後讓開了三尺。

只聽兩聲清叱,兩支劍分由左右兩個方向襲來,來勢奇快,一閃而至,雙劍交錯,擋住了萬映霞的去路。

原來那四個清秀道童,一見萬映霞揮劍攻擊紫陽道長,立時有兩個仗劍躍奔過來。

忽見萬映霞玉腕連揮,七支燕尾銀梭連番出手,齊向紫陽道長襲去。

紫陽道長似對萬映霞這等暗施突擊的舉動,甚感不滿,臉色微變,揮掌拍出。

兩個道童同時大喝一聲,各自刺出一劍,把萬映霞迫得向後退了一步。

紫陽道氏微微冷笑,道:“小娃兒太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兩道炯炯眼光,直盯着萬映霞。

萬映霞被逼得退站一旁,紫陽道長厲聲相責,忍不住一蹙秀眉,橫劍當胸,嬌聲怒道:

“你們這些鬼牛鼻子道士,一再犯擾我們萬月峽,逼傷我爹爹,哼,要是我爹有什麼好歹,我非跟你拼了不可……”

他們父女相依爲命,骨肉情深,萬映霞乍遭驚變,心裡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說到傷心之處,不覺鼻子一酸,流下幾顆熱淚來。

萬曉光先是以爲她順從自己心意,向紫陽道長行禮致謝,好讓他們早點離開萬月峽,哪知她依然倔強任性,猝然間發動暗襲,心中大急,喊了一聲:“霞兒住手……”就陡覺舌頭一僵,眼前一花,底下就出聲不得。

文天生一見師父神情不對,忙來雙手相扶,就地坐下。

萬曉光坐下後,甚不放心,勉力睜開雙眼,一看萬映霞橫劍站在那裡流淚,心中不由一酸,要想呼喊,卻又無力,只得把眼睛向文天生望了一眼。

文天生道:“你老人家是要我把師妹叫回來嗎?”

萬曉光微微點了點頭。

文天生叫了一聲:“師妹……”

萬映震回頭一看,見老父已然坐在地上,再看師兄臉色凝重,不由心中一凜,轉身一躍,落到萬曉光身側,嚶了一聲,就想伏到老父身上。

萬曉光使勁一閃身軀,急道:“不要碰我。”聲音說得雖大,吐宇已是混濁不清。

萬映霞含淚道:“爹爹,你心裡覺着怎麼樣,身上可難過嗎?”

萬曉光苦笑了一下,道:“你們都不要碰我的肌膚,以免染及毒氣。”說着又深深嘆了口氣道:“霞兒你怎的不聽話呢?唉,你這孩子,也太頑強了,連我都不是他的對手,你能有多大能爲?你平日倒是聰明可喜,怎麼臨到這等重要大事,反而糊塗起來了呢?”他說子一陣話,不由得喘息起來,顯然是真氣不繼。

萬映霞怔怔地望着她爹,道:“那麼我們揹負着爹爹,一同離開這裡,好不好?”

萬曉光緩緩地搖了搖頭,苦笑道:“我身負傷毒,你能把我帶到哪裡去……”

萬映霞憂急地道:“那總不能讓爹爹一個人留在此地!”

萬曉光望了愛女和愛徒一眼道:“我又何肯讓你們這毫無江湖經驗的人,跋涉遠走,只是事到如今,也只有這樣辦了。”

文天生擦了擦眼淚,道:“武當派也算得是江湖上正大門派,師父既然身受重傷,拼去弟子的性命,我也要揹負着你老人家離開此地,難道他們真能趕盡殺絕的阻攔我們不成?”

萬映霞朝文天生看了一眼,道:“對了,讓師兄背起你老人家,我在一旁護衛,咱們出去之後,再設法到外公那裡去,或是到胡叔叔那裡。”

萬曉光看着這一對心愛的女兒和門下,說的情深意真,心中更是難過,忍不住淌下兩行老淚,再俯首一看右手,原先的紅腫之色,已漸呈紫黑,他轉臉對文天生道:“生兒,你去撿一根樹枝來。”

文天生依言撿來一根樹枝,他不知師父此時要此物有何用處,心中也不便多問,只好怔怔的送上。

萬曉光左手接過樹枝,輕輕地舉手向右手上擊去。

文天生和萬映霞二人看的呆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萬曉光敲打了兩三下,忽的又使勁擊打,打了三數下,臉色驟然一冷,揮起樹枝猛力狂抽自己的右臂。

文天生和萬映霞從未見過他這等失常的狂態,他這一陣狂打猛抽,只嚇得二人臉色大變。

萬映霞急的一聲驚叫,使力抱住萬曉光的左手,哭道:“爹爹,你這是幹什麼,爲什麼這樣忍心嘛……”

文天生也淚痕滿面地道:“師父,你老人家不要憂急,這樣豈不是太苦了自己了嗎?你還是要保重自己……”

萬曉光老淚縱橫的擡頭望着愛女愛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唉!爲父心裡的苦處你們怎麼知道?”

原來萬曉光低頭一看自己右手,色澤已呈紫黑,他自然知道這是傷毒轉劇所致,所以要文天生撿取樹枝,自己敲着試試,如若右手還知疼痛,便還有生機,那就依他倆的請求,暫離萬月峽。

他雖然意念已改,但是接過樹枝輕輕一敲,右手竟然全無感覺,心中不由暗暗着急,便使勁重擊了幾下,哪知還是一無所感。

萬曉光見右手依然沒有疼痛的感覺,心裡在就涼了一大半,再看萬映霞、文天生二人怔怔的望着自己發愣,心中一酸,泛上了一種說不出的生離死別的滋味。

在憂急痛苦之下,有如萬把利刃,刺在心上,一種難以描述的怨恨、悲憤、哀慟,使得他要發狂,所以舉起樹枝,一陣猛抽,恨不得把一切痛苦,藉此發泄出去。

這時左手被萬映霞拼命的抱住,一陣哭叫,心中一陣茫然,頹然的一鬆左手,樹枝便墜落地上。

萬曉光含淚說道:“霞兒,生兒,不是我忍心不走,實對你們說了罷,就是大羅神仙下凡,華陀重生,也無能救得我的性命,爲父的右手已完全麻木,傷毒就快發作,縱然爲父肯跟你們同去你外公家,又有何用……”

萬映霞、文天生聽得在一旁嗚咽而泣。

萬曉光苦苦一笑,道:“人生百年,依然難免此關,不過時間早遲而已,爲父自從你母去世之後,如若不是爲了你,我又何嘗肯偷生人間,現在事已如此,也是大數難逃,爲父倒可以見你娘於泉下,但撇下二個不懂世故的孩子,要你們遠走天涯,真叫我放心不下……”

說着老淚如雨而下。

三人對泣一陣,萬曉光臉上忽然顯露堅毅之色,道:“霞兒、生兒,爲父已年過花甲,只要你們能和愛廝守,爲父就放心了,你二人還是依我之言,速去外公家,不要再以爲父爲念。”頓了下,一皺眉頭,道:“爲父手斃武當門下多人,他們自不會放過於我,而我殺人償命,也是應該的,只是你胡叔叔性情暴烈,絕不肯就此罷休,就怕此事將會被他掀起滔天的風浪……”

文天生擦淚說道:“師父果真有什麼三長兩短,自應是找他們武當派算帳的。”

萬曉光嘆道:“這些身後之事,我也管不了,現在只望你們平安的離開就好了。”說到此處,轉臉望了那邊紫陽道長等人一眼。

紫陽道長身爲領袖武林的武當掌門人,做事氣派自是不同,他一見萬曉光傷毒返攻內腑,也深悔自己過於孟浪,但事已如此,悔已無益,及見他們骨肉黯然相向,自己自無一走了之,抽身不管的道理,是以仍然立在原地,靜待事情的發展。

萬曉光朝紫陽道長一望,紫陽道長眼光何等銳利,就知他定有話說,緩緩地向萬曉光這邊走來。

萬映霞、文天生一見紫陽道長走來,都不同的立起身來,怒目相視。

萬曉光忙道:“你們不可亂來,爲父有話要與他說。”

紫陽道長看了看萬曉光,道:“不知萬大俠有何見教?”

萬曉光道:“道長爲一派掌門之人,但不知適才之言,現在還作數不作數?”

紫陽道長道:“貧道乃三清弟子,何能與萬大俠亂打誑語。”

萬曉光點頭道:“好,如此請受我一禮。”強自挺身雙手一揖。

紫陽道長忙側身讓向一旁,道:“萬大俠何必如此……”

萬曉光奮起精神,哈哈一笑,道:“兄弟這一拜不是因爲你是武當掌門的紫陽道長,而是尊敬你一諾千金,還能全武林道義的精神。”轉臉喚道:“霞兒、生兒過來。”

萬映霞、文天生不知有什麼事,臉色茫然地走了過去。

萬曉光倏然面色一整,莊穆凝重地道:“你們一個是我的女兒,一個是我的愛徒,但我對你們都是一樣的喜愛,從未分過厚薄,不知你們是否真的肯聽我的話?”

文天生望了萬映霞一眼,道:“師妹與弟子皆是你老人家一手教養成人,師父的訓諭,自然是要遵從的。”萬曉光把眼睛盯在萬映霞的臉上,萬映霞也默默地點了點頭。

文天生道:“師父有事,但請吩咐……”

萬曉光轉臉對紫陽道長,道:“方纔蒙道長親口答應,今日之事只是我萬某個人之事,與小女小徒,毫無牽連,現在就請道長遵守前諾,放任小女小徒離此。”說着又轉臉道:

“霞兒、生兒快向前謝過道長。”

萬映霞、文天生因師父正是傷在紫陽之手,心中自是極爲不願,步履趑趄。

萬曉光嘆道:“唉!你二人怎的如此不聽爲父之言呢!”

二人一見萬曉光精神痛苦,只得遲遲上前謝過紫陽道長。

萬曉光一聲長嘆道:“紫陽道長,我萬某殺人償命,只望你守信諾言,放我二個孩子一條生路,萬某就感激不盡了!”轉臉滿面淚痕地叫道:“霞兒、生兒但望你們相親相勉,毋負爲父對你們一片苦心,我已萬無生理,你們也不要難過,快走……”說到這裡,目光陡然朝前方瞧去,口中大喝道:“你是何人?”

幾人被他這一大喝,都不由一驚,同時轉頭望去。

就在幾人轉頭回望的一剎那,萬曉光咬牙運功,疾舉左手,猛向自己天靈穴上劈去,但見血光迸現,轟然一聲,萬曉光屍體已臥地上。

當幾人回望之時,哪裡有什麼人,連人影也未見一個,就知受騙,等他們念轉回首之際,一代大俠,早已腦碎氣絕,離開人寰了。

萬映霞一見老父自碎天靈而亡,心如萬把刀剮,但這時她一點也沒有哭泣,一聲慘笑,衰如猿啼,怒叱一聲,道:“牛鼻子,姑娘與你拼了。”銀光一閃,連人帶劍,猛向紫陽道長撲去。

文天生也叫了一聲:“師父陰靈保佑,弟子與你報此血仇。”掄起金絲龍頭鞭,欺身攻上。

紫陽道長見萬曉光自決,心中也正感一陣惘然,同時自己曾答應過放任他二人離去,所以連連避讓,絕不還手。

就在這時,山峰上傳來一聲喝叫道:“霞兒住手!”

這一聲來得大是奇突,萬映霞、文天生都不禁收勢停身,轉頭望去。

但見那山峰半腰之上,兩條人影,疾如丸瀉星墜的趕來。

頭前一人,一身深藍勁裝,手提鐵柺,背插長劍,老遠的就看到大紅劍穗在半空飄飛,後面一人,面罩黑紗。

來人正是天下綠林盟主,冷麪閻羅胡柏齡,緊跟在他身後,乃是鍾一豪。

萬映霞一見胡柏齡,竟如見了親人一般,朝前一撲,抱住胡柏齡大腿,說了一聲:“望叔叔替爹爹報仇……”話音未落,已“哇”的一聲,哀哀慟哭起來。

胡柏齡躍落當場,虎目環掃,點頭哼了一聲,道:“霞兒你且不要哭,愚叔既來了,此事自是由愚叔做主。”說着慈祥的撫摸着她零亂的秀髮,轉臉對文天生道:“天生你來照應你師妹。”說着緩緩向萬曉光屍體處走去。

面垂黑紗的鐘一豪,見盟主胡柏齡向前走去,也一跨步,緊隨身後跟去。

冷麪閻羅俯身一看萬曉光死狀之慘,真是不忍卒睹,一時心緒繚亂,諸般往事,一齊襲上心頭,心想:大哥安居萬月峽,已與江湖紛爭全無關係,在那裡靜享人間清福,安樂天年,如不是自己率衆到他萬月峽,他也絕不致牽入這江湖是非之場。想到此處,不由得歉然叫了一聲:“大哥,這全是我這不肖的兄弟害了你。”

他仰起頭來,看着天上藍天白雲,再想到大哥對他那種至情至理的愛護關切,可是如今萬月峽景物依舊,而自己唯一敬愛的大哥,卻已人天兩隔,永無晤期……想到這裡,心中一酸,忍不住淌下幾滴英雄淚。

擡眼一望,紫陽道長及武當門人,還站在一側,一拭眼淚,起身向紫陽道長走去。

他知武當派在武林地位,與少林宛如泰山北斗,而自己今天身爲天下綠林盟主,心中雖然悲慟萬分,也不能孟浪從事,當下抱拳問道:“請問道長,武當派乃天下武林正大門派,不知何故興此無名之師,侵及我大哥萬月峽?”

紫陽道長稽首還禮道:“此事實出於誤會,萬大俠身遭此劫,貧道正自追悔……”

胡柏齡冷冷一笑,道:“道長也不用推諉,你武當派大舉侵犯萬月峽之事,胡某早就獲知,只是我大哥尊重武當乃武林正大門派,凡事定能按照武林規矩行事,所以不允兄弟參與此事,哪知你們武當門人,竟不顧江湖武林道義,仗着人多勢衆,作此違背武林公道之事,此時道長卻口稱事出誤會,不知何以自解。”

冷麪閻羅胡柏齡詞嚴義正,侃侃反駁紫陽道長之言,只問得紫陽道長一時間,無詞以對,怔了半晌,才道:“尊駕所問,實在使貧道慚愧,事已如此,不得不對尊駕實說。只爲萬大俠與貧道師弟,略有嫌隙,師弟無知,竟趁貧道因事他往之時,擅傳本派令諭,率衆前來萬月峽,待貧道事畢返歸,方知此事,就怕事態擴大,所以星夜趕來此處,不料萬大俠已連傷我武當門徒多人,誤會既成,要想解說,自是不易……”

紫陽道長話還未完,胡柏齡哈哈大笑,道:“如此說來,胡某已知道長之心了,想是道長來到萬月峽,一見門下已有傷亡,也就不問青紅皁白,但知偏袒門下,終於惱羞成怒,全力出手,以命相搏……”

胡柏齡說到此處,紫陽道長忙截道:“尊駕言詞休要過於偏激,想貧道蒙祖師慈悲,接掌武當門戶以來,自問待人處事,還不敢逾越情理二字,萬大俠名重武林,貧道處理此事,哪敢魯莽,對自己門人更是毫無偏袒之心。”

胡柏齡道:“既是如此,道長處理就不能算公道。”

紫陽道長笑道:“但不知尊駕憑什麼指責我不公道,以你高見,要如何作法纔算公道?”

胡柏齡冷哼一聲,道:“道長既知門人擅傳貴派令諭,來到此處,就應與我大哥先謝驚擾之罪,然後按照門規,處罰私傳令諭之人,之後再與我大哥當面解決兩下紛爭,如此既可一顯武當正大門派的氣度,也可令天下武林英雄敬服。”

紫陽道長聽得肅然動容,道:“難怪尊駕被擁爲綠林盟主,適才高見,貧道極是佩服,但是貧道雖屬樗櫟之材,但蒙先師耳提面命,朝夕教導,自然懂得做人做事之理,貧道如何處貴此事,尊駕可問萬大俠門人。”冷麪閻羅胡柏齡,向文天生查問究竟,文天生便將紫陽道長來的經過情形,一一敘出。

胡柏齡聽得連連點頭,讚道:“道長處事,在下雖然拜服,不過此錯依然是道長一手所鑄。”

紫陽道長問道:“但不知貧道又錯在何處?”

胡柏齡道:“我大哥行道江湖,譽滿武林,道長不是不知,何況我大哥自喪妻之後更是淡泊名利,退隱山林,從未過問訌湖之事,此事天下皆知,道長領袖武林,對此事怎麼不明察事理,一意孤行起來了呢?”

紫陽道長被問的臉色微變,但隨即又平靜下來,道:“萬大俠清操風標,我等自是尊敬,但十年前一十四條人命也不得不問。”

胡柏齡哼哼冷笑,道:“道長此話,說的更是欺人之談,縱然我大哥身負奇學,難道道長就認定黃河案十四條命案,是我大哥所爲嗎?請問道長,武當以劍術名播天下,那麼凡爲劍刃所傷之人,能否一律歸罪於武當門下呢?”

紫陽道長定力深厚,但被胡柏齡一陣駁斥,也不免微泛怒意,冷冷一笑,道:“尊駕與貧道如此說話,難道是以你綠林盟主的地位,來教訓貧道的嗎?”

胡柏齡也冷笑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與道長共爭真理。”

紫陽道長一捋長髯,道:“我們拋下黃河案之事不談,我武當門下五條人命難道就該白白犧牲的嗎?”

胡柏齡面色陡變,道:“道長對門下依然如此義重,能爲他們報仇,難道大哥待我情逾手足,愛如父兄,我胡某人就能忍下這筆血仇,抽身不管嗎?今天你身爲正大門派掌門之人,能強詞奪理,不顧道義,我這冷麪閻羅還有什麼顧忌不成?”

雙方舌劍脣槍,一陣激辯,都不禁有了怒意,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那侍立紫陽道長身後的武當門人,一見胡柏齡聲嚴厲色的指斥掌門師尊,也都一個個怒形於色,互遞了一個眼色,各踏方位,跨前兩步。

那面蒙黑紗的鐘一豪早把武當門人的行動看在眼內,心裡暗暗竊笑,隨手取下摺扇,扇扇搖搖的,也向前邁進了幾步,與胡柏齡成犄角之勢,以防武當門人猝然出手。

文天生也把這種情勢看的非常清楚,他擔心師妹在過度的憂傷之下,貿然出手,或是受到武當門人的驚擾,所以強按下心頭的悲傷,站在萬映霞身側,以待應變。

這時紫陽道長捋須長笑,道:“貧道對此事,自問無愧,雖經這等一再解說,無如尊駕不信,那也是無可奈何。但不知你要如何了斷?”鍾一豪冷冷一笑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道理難道你道長還不明白嗎?”

紫陽道長臉色一變,眼睛不看鐘一豪,卻盯着胡柏齡瞧着。

胡柏齡凝神沉思,自言自語地道:“大哥待我恩義如山,如若我不報此仇,不但不能上慰死者,對自己亦難交代!”轉臉看了看正在啜泣的萬映霞,心中不由一動,臉上掠過一道疑慮之色,道:“不過……”

就在此時由峽中奔來一人。

胡柏齡一見由峽中奔來一名萬曉光的屬下,心中又是一動,暗道:“大哥已遭不幸,此仇定是必報,但是此番武當派高手來的不少,如若動起手來,死傷定然不少,而且映霞天生兩個孩子憂慟過甚,峽中家人未作妥善安排,一旦動起手來,自己只有鍾一豪一人,如何能分身兼顧……”想到此處,心中十分難決。

紫陽道長這時心中也正打量,他苦思了一陣,毅然說道:“此番我武當門下偷傳令諭,私自尋仇之事,在我武當派來說,實在是件極爲重大之事,必須從速回山清理,至於萬大俠之事,事已如此,悔亦無及,貧道不願一錯再錯,雖然我武當乃三清弟子,也講的是武林公道,事既是貧道所爲,自無抵賴之理,此事必有了斷之日……”

胡柏齡一聽紫陽道長之言,已知他言外之意,同時自己心中也別有打算,當即點頭答道:

“道長不愧爲一代掌門之人,處事當機立斷,此事正如道長適才所言,自必應有了斷,今日之事,到此爲止,道長可請回山,胡某人絕無留難之意,好在武當乃正大門派,道長亦不是畏首畏尾之人,咱們套一句江湖話,正是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萬月峽之事,又豈在一朝一日,改日我胡柏齡必親赴武當三元觀面謁道長,以了斷此事。”說着轉頭對萬映霞道:“霞兒,你不會怪愚叔如此處理吧?”

萬映霞心中對胡柏齡原就極是崇敬,知他必有作用,便含淚點頭道:“全憑叔叔做主就是。”

胡柏齡淒涼一笑,轉臉對紫陽道長擺手道:“恕不相留,道長你請便吧。”

紫陽道長稽首一禮,道:“恭敬不如從命,貧道僅領盛情,尊駕果若有興,肯駕臨我武當山,貧道當在山門恭候大駕!”

胡柏齡道:“好說,好說,他日定當前來請教,今天恕胡某人不送了。”

紫陽道長後退一步,招呼門下一聲,率衆退出萬月峽,徑回武當而去。

胡柏齡見紫陽道長一走,轉臉對萬映霞道:“霞兒,你父親遺體,依你如何處理?”

萬映霞仰起臉來,用手理了理散亂的秀髮,想了片刻,道:“爹爹遺體,自不能暴露,依侄女看,倒不如送到我娘停棺的石洞之中,那地方既隱蔽又幹燥,不知叔叔以爲如何?”

胡柏齡點點頭,道:“好,既是你知道你娘停棺之處,那是再好沒有,這樣一來,也好讓大哥安心多了。”

文天生道:“既是如此,待我揹負他老人家走吧……”

胡柏齡道:“且慢。”又轉臉對萬映霞,道:“你爹對你們可有什麼遺言?”

萬映霞聽了不禁由心底泛上一股羞紅,眼角微微斜望了文天生一眼,低頭不語。

胡柏齡已看出她這種小女兒情態,也不再說什麼,只道:“難道大哥對你們何去何從,都沒有囑咐嗎?”

萬映霞這才低聲應道:“依爹爹意思,是要我們去外公那裡。”

胡柏齡一皺眉頭,道:“那等路途遙遠,任你們兩個毫無出門經驗的孩子走,我可不大放心。”

萬映霞自知胡柏齡折服了天下英雄,榮膺綠林盟主,又聽他諸種興革的事蹟,早就對這位義叔,敬佩得五體投地,只是爹爹過於拘泥,不然,她真想親到“迷蹤谷”去一瞻那裡風光氣象。

這時間她心中一動,應道:“叔叔,我也想到這一層,千里迢迢,實多不便,我想不如到叔叔那裡且住些時日,再另作打算,一方面也可以跟叔叔學點武功……”

胡柏齡道:“好,就這樣決定,時間不早,咱們趕緊把這裡的事處理一番。”頓了頓,又道:“我與霞兒同去埋殮大哥,天生可陪鍾兄前去峽內,告訴諸人,就說老主人不幸身故,現在小姐隨我暫移住‘迷蹤谷’去了,他們如願同去,收拾收拾,馬上同去,如若另有高就,你們可做主,分點貴重之物給他們,讓他們自己謀生,少時我們仍在此地會齊。”

文天生應了一聲,陪了鍾一豪,帶着適才來人同回萬月峽。

胡柏齡俯身抱起萬曉光遺體,道:“霞兒你在前帶路。”

胡柏齡陪萬映霞殮罷萬曉光回來,文天生、鍾一豪亦已將那邊之事處理完畢,萬曉光的舊屬,一個也不肯離開萬月峽,都願株守峽內,看守田廬。

胡柏齡點點頭道:“倒難得他們這一片苦心。”

當下四人,也不停留,便向“迷蹤谷”奔去。

萬映霞、文天生來到“迷蹤谷”,一眨眼便是兩個月,這兩個月來,由於谷寒香愛慰有加,所以生活也就平靜下來。

這一日晚飯過後,幾人正在內宅談心,忽然有人來報,說多爪龍李傑,入雲龍錢炳求見。

胡柏齡道:“請他們進來。”

那人出去不久,江北五龍中老二入雲龍錢炳,老四多爪龍李傑便進了房來。

二人一見胡柏齡、谷寒香,躬身施禮,道:“小弟向大哥及大嫂請安。”

胡柏齡笑道:“二位兄弟遠去河南,一路辛苦,不知外間對我綠林有什麼看法?”

錢炳、李傑二人對萬映霞、文天生望了一眼,又互遞了個眼色。

胡柏齡笑道:“這二人想必你們也見過,當日聚盟大會,便是在他們萬月峽舉行,我與他父親是金蘭之好,二位兄弟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入雲龍錢炳道:“自從大哥榮任綠林盟主,親頒四大戒律,白道人物對咱們確曾另眼相看,而各處道上朋友,也都能遵奉不逾,哪知此次河南道上,不知哪條路上的朋友,卻又做出爲非作歹之事,使人對咱們又生誤會……”

胡柏齡聽得眉頭一皺,“嗯”了一聲,道:“但不知他們又做出什麼敗德之事?”

多爪龍李傑道:“我兄弟奉了盟主大哥之命,前往豫、魯二地,暗中查訪綠林人的作爲,山東尚未有何發現,但河南卻出一件大事……”

谷寒香正哄着孩子,聽得不由悚然一驚,向前移動了一下,睜着一雙秀目,道:“大哥,難道外間的事,也與我們有關係麼?”

胡柏齡點頭應道:“我今天身爲綠林盟主,道上朋友之事,我哪一件能置身事外。”轉臉對李傑道:“出了什麼大事,你說與我聽聽看。”

多爪龍李傑道:“當年洛陽有位老鏢頭,人稱布衣善士鄧壽峰,不知大哥可知此人?”

萬映霞眨了眨眼睛,問道:“怎麼要叫‘布衣善士’呢?這名字多奇怪?”

胡柏齡道:“這位鄧老鏢頭爲人疏財仗義,濟困扶危,但自己卻是極爲儉樸,終年到頭,都是布衣一襲,從沒有穿過錦衣絲裳,雖然家產富有,但大把銀子全用在濟人上面,所以江湖上對他萬分景仰,只要提起是布衣善士鄧家鏢局的鏢,不管哪處卡寨,必無阻攔。”說着問李傑道:“怎麼,你突然提起此人,難道此事就出在他身上嗎?”

李傑道:“大哥明見……”

胡柏齡道:“鄧老鏢頭的鏢局早在十二年前就收歇了,何況他又未樹仇敵,難道還有什麼風險不成?”

入雲龍錢炳道:“大哥說的正是,鄧老鏢頭他老人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偌大個鏢局,所以能在江湖走得動,並不是憑能耐壓衆,而是全憑他一點善名,所以在六十大壽那年,邀宴天下英雄,宣佈收歇鏢局,從此息隱林下,自己兒孫,也沒有一個習武的,只在洛陽棄武就商,安安分分的做生意,誰知這一次竟找到他頭上呢!”

錢炳望了谷寒香一眼,倏然住口。

胡柏齡知道他是有話礙着谷寒香,不便出口,當下說道:“賢弟有話但說不妨,你大嫂和霞侄女都不是外人。”

錢炳咳了一聲,道:“鄧老鏢頭息隱林下,兒子也無意功名,便開設了一家藥材鋪,謝絕江湖,一家人生活得安安樂樂,沒想到上個月一個黑夜,突然來了三個蒙面人,大哥知道老鏢頭手下原本平常的很,不用說三人,憑來人的身手,一個他也罩不住。”說到此處哼了一聲,又道:“來人解決了鄧老鏢頭,刀傷鄧家公子,最後,還犯下四大戒律第一條!”

胡柏齡氣得直點頭,道:“好惡賊……嗯,兄弟,你說。”

錢炳又道:“三人奸了鄧家大媳婦,又洗劫了珍貴之物……”

胡柏齡冷哼一聲,道:“我知道了,我問你,洛陽地面既發生這等之事,地方上不能不問,而洛陽道上有體面的人物,也不能不出頭,你可曾聽到一點眉目沒有?”

錢炳道:“這事發生的第四天,我兄弟倆正巧趕到洛陽,地方官員知道鄧老鏢頭是極得人望之人,所以搜查甚緊,但一點消息也沒有。”

多爪龍李傑道:“我有一相識,現在關洛三劍的飛虹劍徐慕白家裡當護院教習,聽他說起,飛虹劍對此事極是重視,定要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胡柏齡“嗯”了一聲,道:“由他出面,倒也真是得人。”說着又沉吟半晌,道:“你們在洛陽住了幾天,難道一點線索都沒有發覺?”

錢炳皺着眉頭道:“只聽鄧家說,來人一律黑衣履,全是用的鋼刀,進來之後,也沒有開過口,說過什麼話,所以留下的印象萬分模糊。”

胡柏齡道:“好,辛苦二位賢弟,你們休息去吧。”

胡柏齡見萬映霞、文天生臉上也是焦慮之色,怕他們心裡憂急,淡談笑了笑,道:“諒來也無甚大事,自不難解決,你們也休息去吧。”

洛陽鄧鏢頭之死,使得胡柏齡內心大爲不安,兩三天來,精神也甚是不寧,但此事目前不便與衆人商談,只得一人悶在心裡。

這一日鍾一豪忍無可忍,毅然入內對胡柏齡道:“看盟主這兩日愁眉緊鎖,心中似有難決之事……”

胡柏齡對鍾一豪望了一眼,沒有答話。

鍾一豪又道:“盟主身爲綠林之主,許多事皆賴盟主策劃裁奪,有事不妨說出來,讓大家共同思謀對策,又何能勞盟主一人獨自苦思呢?”

胡柏齡點點頭道:“承蒙你如此關懷於我,只是此事來的太過突然,使人意料不到,說將出來,也於事無補,如若此事果真要勞動大家之時,我自會提出,如今我們是榮辱與共,作事又何用客套呢?”

鍾一豪也點頭道:“盟主話雖如此,不過我是以盟主爲念,既是盟主心中另有打算,自以盟主卓見處理爲是。”說着頓了頓道:“日來前山紅葉正豔,盟主何不前去瀏覽一番,略略消散胸中煩悶呢?”

谷寒香在旁道:“這倒是真的,大哥何不依鍾爺的話,去到前山玩玩?”

胡柏齡轉臉問道:“那麼香妹你去不去呢?”

谷寒香情意款款地瞧着胡柏齡,道:“如果大哥有興,小妹自是奉陪……”說着又略略沉吟了片刻,道:“也叫霞兒和天生一道散散心吧。”

於是胡柏齡、鍾一豪、谷寒香、萬映霞、文天生一行五人,漫步谷中,向前山走去。

走了一段路,但見前面出口之處,有三條岔路,均隱在樹叢之中,立身之處,兩谷紅葉如丹,既豔麗又雄偉,看得人心中,確然感到一種坦蕩的舒暢。

幾人正眺望間,突然前面右邊一條岔道上,揚起一點塵煙。

鍾一豪道:“盟主,像是有人來了。”

胡柏齡卻淡淡點頭道:“不錯,有人來了。”

塵土揚處,又響起馬匹疾奔之聲,得得得得,跑的快速異常。

幾人跨步上前,走上一道小山崗上,朝前一看,那樹隙之中的山徑上,正有二匹健馬,疾馳而來。

不一會兩匹馬已走近山崗,鍾一豪道:“是姜老大……”說着人已躍下山崗。

胡柏齡也覺事情有異,隨即一長身,躍落下去。

原來胡柏齡派出江北五龍分赴各地以一月爲限,查探外間反應,昨日入雲龍錢炳、多瓜龍李傑已由洛陽返回“迷蹤谷”。

這時返歸的正是奉命前往江南一帶的出雲龍姜宏和老五噴火龍劉震二人。

胡柏齡-見姜宏回來,再一看老五劉震,人卻萎靡不堪的伏身鞍上,似是受了內傷一般,胡柏齡走向前一步,一手託着噴火龍的下巴,朝上一擡,但見他兩眼無神,臉色青白,當即問道:“他遭人點了穴道,怎麼你不與他解開,難道在外面跟人家動過手了嗎?”

出雲龍姜宏一臉歉然之色,道:“此事還請大哥原諒,老五的穴道乃是我姜宏點的。”

他這話答的大出幾人意外,他們江北五龍,情同手足,親愛逾常,他如何肯遽面下手封點他五弟的穴道呢?所以他此言一出,只見幾人不約而同的轉面對他望去。

出雲龍姜宏赧然道:“老五爲人太渾,我封點他穴道實在是無可奈何之事,這……”

鍾一豪道:“難道路上出事了?”

姜宏道:“事倒不出在路上,卻出在江西。”

胡柏齡當時就心中一驚,心裡暗道:怎麼天下竟有這等巧事,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麼會在這時間一起發作呢?他心裡雖然驚急,但他乃綠林盟主,自是不能憂形於色,以免影響全局,當下寬慰姜宏道:“你-路辛苦,不如到山崗上休息片刻,再談此事吧。”說着走到劉震身前,瞧了一瞧,伸手一拍他左肩,劉震如大睡初醒一般,一見胡柏齡,便指着出雲龍姜宏道:“大哥,老大太欺人了,如若不是爲了大哥,我噴火龍可是真的要噴火了……”

胡柏齡知他是個直性子的渾人,只得拍拍他肩膀,安慰他道:“五弟,你先坐下歇歇,你們兄弟情同手足,什麼事還有說不開的嗎?”

噴火龍劉震還氣憤憤的,在指手劃腳嚷着,彷彿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在訴理一般。

谷寒香笑着,盈盈的走過來,道:“五弟,你不要太難過,你大哥是不會欺侮你的,他也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噴火龍睜着一對虎目,望着谷寒香,徐徐地道:“他怎麼不會欺侮我,他反而幫外人,不讓我打他們的嘴巴子,聽他們胡說八道,反點了我一下,叫我一頓好睏……”他本是渾人,說的幾人都笑了,但原本暴跳亂嚷的噴火龍,這時卻安靜的坐在一塊山石上休息。

胡柏齡對谷寒香笑了笑,然後向出雲龍姜宏問道:“你們此去江西,難道遇上什麼事情了嗎?”

出雲龍姜宏舉手擦了擦額上汗水,嘆口氣道:“我兄弟奉了大哥之命,過鄱陽湖,到南昌,一路也都平安,也沒有聽說有什麼事,可是我們到了撫州府,卻出了一件意外之事,大哥一定知道七星神彈彭靖這個人……”

胡柏齡沒有說話,在那裡靜神聽,鍾一豪卻答道:“不錯,江湖上有這樣一個人物,此人全仗七星連珠神彈出名,在南昌開了一家鏢局,就叫‘七星鏢局’,聽說近年來,很是發運,已成了贛省第一家鏢局。”

出雲龍姜宏接道:“鍾大哥說的是,他這七星鏢局不但是江西境內第一等鏢局,就是百粵八閩等地,都爭相聘託,這次福建苦遭乾旱,江西全省士紳籌募了紋銀二十萬兩,前去賑濟,但怕歲凶年荒,路上出事,所以延請七星鏢局負責解送。七星神彈到底不愧是高人一等,他也覺着責任非輕,所以把這二十萬兩的紅貨,分成兩起,一起由他的兩個兒子解送,第二起則打算親自出馬……按說江西通往福建的這條路,原是平安不過,不用說還由他兩個兒子親自押鏢,就是憑一面七星旗,也不致有什麼大風險,哪知這次卻然出了漏子,當七星鏢局的鏢車來到廣晶血禾嶺下,竟吃人家三個人便把鏢車劫了……”

谷寒香在一旁氣憤地怨道:“這銀子乃是賑災救人用的,是什麼人這等狠心,不顧成千成萬的災民,把這筆賑款劫走呢?真是該死。”說着恨恨不已。

胡柏齡望着出雲龍姜宏,道:“想必你們到達撫州之後,此事才發生嗎?”

姜宏道:“大哥說的是,當我和老五到了撫州之後,只見街上插劍背刀,身攜兵刃的人,實在不少,當時也沒有料到會生出這樣變故,我們也跟着人在街上逛了逛街市,後來我們進了一家酒館,對面卻坐的四個大漢,看打扮,就知道吃鏢行飯的,我們坐定下來,便聽其中一個瘦長的人說:‘咱們老闆之事你們三位看,會不會是有人挑眼,硬下老闆的招牌?’另一箇中年人搖頭,道:‘不會的,咱們東家也不是沒名沒號的人物,而且近來他從來沒有得罪過人……’那瘦長人又說:‘近來江湖綠林,新近爭奪盟主,此事我懷疑可能是綠林盟主動的手腳,向咱們來個下馬威。’另一箇中年人又道:‘依小弟看,不致於是他們所爲,前次有人來咱們局裡,還談起這次綠林盟主,倒是武林之福,並說此人頗有作爲,一上來,就手訂了四大戒律,那四條戒律,訂得光明正大,似不會做出這等之事。’那個瘦長人哼了一聲,罵道:‘真是見你的鬼,你看到有幾個婊子豎貞節牌坊,有幾個強盜生善心的?’當時我心裡就另有打算,想從這四人嘴上探聽一些線索,可是老五這個渾東西,一聽這瘦長人嘴裡不乾不淨的,眼睛一翻,就想動手……”

噴火龍劉震急得青筋暴漲的站了起來,翻着眼辯道:“我渾,你聽他們嘴裡罵大哥,卻不准許我打落他們幾顆牙齒,難道你就不渾?”他轉眼望了望谷寒香,憨然笑道:“大哥說的可真對,我老五就是直性子,就不能叫大哥讓人罵,有人敢罵,我噴火龍就敢噴火,就敢打他嘴巴子……”

胡柏齡深知江北五龍的性情,當下對出雲龍姜宏假意責道:“五弟說的有道理,你當時如有什麼用心,就應當先跟他商量,你難道還不知老五是個直性子的人嗎?”頓了一下又道:

“以後事情,又是怎樣了?”

冷麪閻羅這幾句話,說的劉震大爲受用,咧着嘴傻笑了幾聲。

出雲龍自然知盟主的用心,也朝劉震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只因事情來得意外,所以未曾與老五商議。那四個人當中,又另一個道:‘事情未分出皁白以前,咱們不要再替東家樹敵。’那瘦長之人挺了挺身子笑道:‘不是老弟說句難聽的話,就憑你二位這份膽子,這碗飯可趁早別吃了,咱們吃這行飯,還是刀尖上舔血,有幾個打算跟黑道交朋友,咱們可不管他什麼綠林盟主,黑林強盜,劫鏢就是強盜,好在明後天東家就要趕來,到時候,你們就相信兄弟的話不假了。’他們說到這裡,我一看老五的臉色變得像塊大豬肝,知道再不走開,他定要沉不住氣了,所以我一把將他拖了出來。”

噴火龍劉震又想站起來,姜宏未容他出聲,便又接道:“我當時心裡想,既是七星神彈彭靖要來,咱就不妨在撫州多留兩天,看他來了之後,到底是怎麼個處置。”

出雲龍說到這裡,那一旁呆着的劉震搶着嚷道:“他處置個屁,說來更叫我老五噴火……”

鍾一豪道:“姜老大,那七星神彈是怎樣說法?”

出雲龍姜宏道:“第三天中午撫州城果然來了十二騎快馬,這自然是彭靖等人,七星鏢局留在撫州的人,就把他們迎上一家名叫高寶樓的酒館,我也帶了老五在旁擇了張坐位,以便聽聽他們說些什麼,但這次我可提醒了老五,要他不準胡嚷亂來。”頓了頓又道:“七星神彈處事倒真有見地,他自己卻不說話,只靜聽押鏢的趟子手一個一個的報告……”

萬映霞在旁問道:“他兩個兒子呢?”

噴火龍搶着道:“早就叫人家揍傷了。”

姜宏略停了停,道:“這些趟子手說的也不過多是些無關緊要之事,說了一大陣,七星神彈彭靖纔開口,他什麼也不追查,只問趟子手可看清來人的面貌、衣着,和用的兵刃!據說三人之中,有兩個是使劍,一個年紀很輕,一個卻是銀髯老者,另一個卻是,卻是,……”

他一時竟無法說清。

鍾一豪追問道:“卻是什麼?”

姜宏訥訥地道:“那人竟跟大哥使的兵刃一樣。”

谷寒香“啊呀”了一聲,道:“怎麼,他怎的也跟大哥使的一樣兵器呢?”

鍾一豪問道:“那麼他的形貌、衣著,可有人看清沒有?”

出雲龍姜宏嗯了一聲,道:“說起來更是令人納悶,此人以黑紗蒙面,所以誰也沒有看清他的面貌,不過據說身材很是魁偉。”

胡柏齡在旁“噢”了一聲。

姜宏又接道:“但奪鏢之時,此人卻只是站在一邊,未曾出手,後來略略動了動而已,似乎是這三人中的首領一般。”

胡柏齡轉臉對鍾一豪道:“近年我已不大在外走動,江湖間之事,你自當比我清楚,你想,可有什麼人跟我使的兵刃一樣嗎?”

鍾一豪皺眉思索了一盞茶工夫之久,搖搖頭道:“不是小弟自誇,近年我會過的人物,真不算少,除了盟主之外,還不曾遇到過如此之人,而且憑他三人就能把七星神彈兩個兒子打傷,武功定已不弱,不像是平常泛泛之人,但是,我就卻沒有聽說過。”

胡柏齡沉思了一陣,也是毫無線索可尋,當下又問姜宏道:“此事依七星神彈是如何說法呢?”

出雲龍姜宏道:“他們那一干人,也是同樣在推測是哪路人物所爲,商討了許久,也是一無結果,但是其中有一個紫臉膛的大胖子卻說:‘依我所知,當今武林道上,使用拐劍的只有冷麪閻羅,而胡柏齡新近出任綠林盟主,此事實令人可疑。’”

“但另外一人卻道:‘胡柏齡爭奪這綠林盟主的本意乃是爲了規劃江湖道義,爲綠林開拓一個新天地,聽說還弄得有聲有色,依小弟看,他尚不致如此。’”

“那七星神彈這時卻道:‘我彭靖自信,並沒有得罪過什麼道上朋友,就是在座諸位,也沒有替我彭某人在江湖上樹敵結仇,這事實在令人無所適從,但卻不能不迅予追查,要知此銀乃是關係八閩多少萬人的性命,如若此銀追索不回,我不但不能再在江湖立足,而且也無顏對這些成千累萬的災民,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第一,尚幸這批貨多,不易急藏,只要我們多派人手,不難探查出來;第二,儘管來人未曾留下任何形跡,但是咱們既知他們三人概略情形,不妨多立暗樁,或可尋出一點蛛絲馬跡出來。’”

“這時早幾天見到的那個瘦長之人,在旁說道:‘回鏢主的話,依小的看,這事八成是什麼綠林盟主所爲。’”

“那七星神彈問道:‘你怎可斷定是他們所爲呢?’”

“那瘦長之人又道:‘鏢主可曾想到,這冷麪閻羅,一度隱跡江湖,此次復出,又奪得綠林盟主,他定要有兩種作法,一、他對內要樹立威信,才足以服人,不能不表現一兩下,二、對外更擴張聲勢,自然要做兩件不平常之事,好使人知道這綠林盟主的威風,再說他也不能赤手空拳的稱主爲王,沒本錢總幹不了事,由這三層原因,所以小的斷定八成是他們搞的……’”

“那七星神彈聽此人這一說,當時就哈哈大笑地道:‘好一個冷麪閻羅,我彭某人與你井水不犯河水,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怎麼你卻偏偏要找我的晦氣,難道要我七星神彈向你臣服不成!哼哼,你可打錯主意了……’”

胡柏齡聽得嘿嘿一聲冷笑,道:“此人如此不明事理,看來倒很難和他解說得清了……”

鍾一豪望着胡柏齡,道:“此人竟敢這等血口噴人,也未免過於仗技欺人了,到時候我倒要領教他那七星神彈的絕學……”

胡柏齡急道:“此事雖然難以解釋,但是還是以兵不血刃爲是。”說着又轉臉對姜宏道:

“他們以後又說些什麼?”

出雲龍姜宏道:“後來又把各地的綠林道上人物,加以推查,還是毫無頭緒,所以對咱們便更多懷疑,那瘦長之人又說了幾句火上添油的話。”

谷寒香生氣地道:“他到底又說什麼了呢?”

姜宏道:“他說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大哥雖然有心整頓綠林,但天生品格,那能改得了,他嘴裡還不乾不淨的說了一些話,但這些話叫老五聽得忍無可忍,一掄拳,就想打架。”

谷寒香道:“這高寶樓全是他們的勢力天下,老五他太不懂事了,動手有什麼用處呢?”

姜宏道:“我一看老五情形不對,他這時已是火在頭上,馬上就要發作,這一發作,那就不堪收拾,幸好我是背面而坐,一看他那種怒髮衝冠的樣子,也顧不得其他,只有從權處理了,所以就在他將要發作之時,我也只好忍心揹負罪名,拾起支筷子,猛點老五麻穴。”

鍾一豪道:“當着他們之面,豈不令他們起疑麼?”

出雲龍姜宏道:“這點我也知道,當着這麼多的高手,自己出手不慎,便必被他們看見,那可就麻煩了,所以我當時弄翻一隻酒杯,又藉扶杯的機會,一下子便點中了他,當時爲了掩飾起見,我嘴裡還特別說:‘叫你不要多吃,偏偏又喝醉了,走,咱們回去吧,桂兒還在家等你吃飯呢。’我說着話,就硬把他拖回來,所以我可以說七星神彈絕沒有發現我們的身份……”

胡柏齡點頭喜道:“這事你辦得很好,到底年紀大,閱歷廣。”

噴火龍劉震沒有等胡柏齡話完,便嚷着道:“他讓大哥給人家罵,倒反而做得對,我爲大哥被人家辱罵,肚子都氣炸了,倒反而不對。”

胡柏齡笑着上前安慰他道:“五弟爲人最是豪爽,心地最好,大哥知道你,你不要難過,這趟你們二位辛苦不小,晚上我陪你們喝兩盅,替你們洗塵……”

噴火龍一聽大哥要陪他喝兩盅,這是沒有過的事,心中一陣高興,早就把適才的懊惱之事,丟開一邊了。

晚上,胡柏齡備了幾色小菜,邀了出雲龍姜宏、入雲龍餞炳、多爪龍李傑、噴火龍劉震在內宅把杯閒話。

胡柏齡望了望圍坐四周的江北四龍,道:“幾位兄弟都平安回來,單是老三現遠去三湘,還未見返回,愚兄倒是十分掛念。”

出雲龍姜宏道:“這個大哥儘可放心,老三精明能幹,見多識廣,絕不致有什麼事發生,咱們約定的限期已到,今晚不回,明早也必回來。”

噴火龍因胡柏齡破例邀他們飲酒,心中極是高興,一咧嘴,說道:“大哥放心,連我噴火龍都丟不了,三哥更是丟不掉……”

說話間,猛聽得前山窠雀一陣喧鬧,胡柏齡推杯傾聽,道:“有人來了……”

谷寒香抱着孩子,緩緩地道:“恐怕是三弟回來了。”

幾人一陣沉靜,漸漸地傳來一陣疾走的蹄聲,還有在夜風中飄來“嗆啷嗆啷”的驚鈴聲。

不一會哨崗上掠動着幾盞紅燈,在向山外搜照。

一盞熱茶工夫,蹄聲已到前門,又過了片刻,老三飛天龍何宗輝,風塵僕僕的來到內宅,先向胡柏齡夫婦請安問好,然後又與姜宏諸人一一招呼,才移椅入座。

飛天龍三杯酒下肚,轉臉對胡柏齡道:“大哥,此次小弟奉命去三湘,衡陽,轉湘潭,到長沙,一路還算平安。”

胡柏齡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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