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亂之中,她也不知是隻將人打暈,還是已經打死。回到客棧中,纔開始後怕。
“姐姐,萬一人死了,要怎麼辦?官差會不會抓我,會不會砍我的頭?會不會,連累表哥?”月娥哭聲不止,緊緊的抓着天瑤的手。
“別怕,月娥,我們不能自亂陣腳。”天瑤拍了拍她的手,出聲安慰着。“應該不會,薛德海畢竟是個大男人,而你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只打了一下,應該不會致命。月娥,趕快將這身血衣換下焚燒,不要留下證據,我與姑姑去街上打探一下,薛大將軍的兒子若出事,市井一定會鬧得沸沸揚揚。”
月娥驚慌的點頭,慌亂的扯下身上的衣服。重新換了乾淨的裙衫。“一切就勞煩姐姐了。”
“相逢即是有緣,妹妹又何必與我說客套話。不過,月娥,你要記住,這件事萬萬不能讓杜兄知曉,大考在即,不能讓他分半分心神。”天瑤出聲提醒。
“月娥懂得。”
天瑤帶着楊芸在薛大將軍府外轉了整個下午,卻不見半分異樣,纔將心放入腹中。
“看來這薛公子應該是無大礙的。”楊芸出聲道。
“嗯。”天瑤略微點頭,“但薛德海不死,終究也是禍根。這種小人,一般都是睚眥必報的,他日必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對杜兄的仕途,只怕會造成阻礙。”
“難怪世人都說紅顏禍水啊。”楊芸輕嘆一聲,擡眸發現天瑤正若有所思的凝視着她,方覺自己說錯了話。若論紅顏,當今世上又有幾人極得上天瑤的傾國傾城,那麼,紅顏禍水這句話,當真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楊芸尷尬的咳了幾聲後,又道,“屬下聽聞薛將軍杖着當初助聖上登基有宮,這幾年來,薛家驕縱跋扈的很,薛家之女又是皇妃,更是錦上添花。如今,也只有左相雲家能勉強與之相抗了。”
天瑤輕柔一笑,緩緩道,“這幾日姑姑將朝堂後宮之事倒是打聽的一清二楚。”
楊芸不語,她的確是下了些功夫,天瑤要踏入朝堂,回到帝王身邊,她自然要爲自家少主掃除一些不必要的障礙。
“姑姑放心,物極必反。自古功高蓋主,皇上只怕早有除掉薛家之心,否則,也不會扶持南宮一族。”
“少主所言極是。”楊芸漠聲回了句。快步上前跟隨着天瑤的步伐。
繁華熱鬧的大街之上,天瑤隨意走入一家古董店,楊芸不解的跟了進去,只見天瑤正認真的翻看着古典字畫。記憶中,她家少主對這些東西並不感興趣。
“店家,我要這一副山居秋暝圖。”天瑤隨意從畫軸中chou出一副。
“公子,這一副並非是名家所畫。”店家開口說道,從畫軸中取出另一副,展開遞到天瑤面前,“公子,這幾幅都是名家手筆,有的還是絕筆,用來贈人才算得上重禮。”
“不必,我只要這一副。”天瑤堅持。
店家無奈的撇了她一眼,一身精美華服,看摸樣也不像窮家子,卻是摳氣的很呢。
“二兩銀子。”店家隨口丟出一句。
天瑤示意楊芸付銀子,自顧捲起畫軸向店外走去。楊芸一路緊跟其後,並不解的問道,“少主何時開始對這些字畫敢興趣了?”
“是拿來送人的。”天瑤淡笑回答。
“送人?”楊芸越發不解。
“杜子墨不屑與南宮漠爲伍,但右相門生,倒是我的好去處。”天瑤不急不緩的說着。在茶樓遇上程遠航,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原來少主是要送些見面禮給南宮丞相。但那店家分明說了這幅畫並不值錢?”
“不打緊。”天瑤一笑,緩緩解釋。“這幅畫無論畫工,還是筆鋒都不夠成熟,但不難看出,作畫者在畫作方面很有造詣,他所缺乏的不過就是時間和機會而已,而我此刻需要的,同樣也是。當朝右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什麼稀世珍寶沒見過,豈會在乎我的見面禮。我只要通過畫,表達出我的意圖便可。”
“若是右相看不懂又當如何?那不是白白浪費了少主一番心思。”楊芸擔憂道。
天瑤哼笑一聲。“若他連這個都看不出,也不配讓天瑤投靠。”她低斂眸光,柔柔一笑,“想必,景康帝不會重用一個平庸之才。這個南宮漠,應該有幾分真才實學纔是。”
天瑤自認已打點好一切,畫是送入了右相府,卻是一去不復返了。直到大考之日,依舊沒有絲毫迴應。天瑤雖百思不得其解,但也只能另謀方法。
大考之日,杜子墨與一干學子紛紛進入考場,而天瑤並沒有一個適宜的身份讓她趕考,充作學子,也只能是充作而已。何況,她有幾斤幾兩重,她自己心中清楚,想要金榜題名,只怕還有回去苦讀十年。
客棧中,月娥幾乎坐立難安,那摸樣只怕比考場中的杜子墨還要緊張。
“月娥,你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真真是讓人頭疼。難道杜兄的狀元是被你這樣晃出來的?”天瑤輕笑開口,身上將她拉到身側的椅凳上坐了下來。
“表哥十年寒窗苦讀,爲的便是金榜題名,光宗耀祖。若是此番失利……姐姐也知道,我們背井離鄉來到帝都,是無門無路的,靠的也只有自己。”月娥不安的說道。
“杜兄才高八斗,必然會高中榜首。自景帝登基以來,這還是第一次科舉,左相雲劍與右相南宮漠共同負責可靠之事,看來皇上對此極爲重視,想必也不敢有舞弊之人。你將心放在肚子裡纔是。”天瑤笑笑,柔聲安慰着。
月娥好不容易坐穩,卻又不停的嘆息。
“月娥,與其擔心杜兄,倒不如擔心你自己。這些日子你雖安分的呆在客棧中,但難保薛家的爪牙找上門來。等大考結束,無論杜兄高中與否,你們要快快拜堂成親,也好斷了薛德海的念頭。”天瑤出聲提醒。
月娥臉上浮起一抹緋紅之色,扭捏的低下了頭。“月娥與表哥雖是青梅竹馬,又有婚約在身,但月娥畢竟是女兒家,這種事怎好開口。何況,表哥心中只有仕途功名,月娥也不想讓表哥分心。”
“無妨,月娥妹妹只要點頭,我自有辦法讓杜兄點頭。”天瑤溫潤而笑,握住月娥雙手,語重心長道,“能陪在心愛之人身邊,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並不是何人都能求來的幸福。”
月娥羞怯着,淡淡點了下頭。
大考持續了三天,放榜卻在一月之後。這一日,晴空萬里,杜子墨約了天瑤與幾名同鄉遊湖。天瑤坐在半敞的船艙中,與對面的杜子墨下棋。杜子墨的棋技只屬中上,天瑤贏得並不費力。杜子墨的棋品也是極好的,輸也輸的坦蕩。
“司徒賢弟好棋技,子墨拜服。”他絲毫不吝嗇對他人讚揚。
“杜兄,承讓。”天瑤含笑回了句,目光轉而看波光粼粼的河面,似有所思般。
“司徒賢弟有心事?”杜子墨淡然問道。
天瑤微微一笑,“小弟突然響起一句話: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小弟與杜兄前世便是有十年的緣分,才得以同船而渡。還真是可惜,月娥姑娘今日不在,她前世可是與杜兄修得百年之人。”
“讓賢弟取笑了。”杜子墨依舊不溫不火,但脣角卻有了淺顯的笑意。
“古人云,男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大考已過,不知杜兄打算何時迎娶月娥姑娘爲妻。”天瑤看似隨意的問道。
意料之中,杜子墨搖頭輕笑,“子墨如今孑然一身,一無功名,又無財勢,何談成家之事。月娥跟着我只會受苦受累。”
“難道在杜兄眼中,月娥姑娘是嫌貧愛富之人?”天瑤蹙眉道。
“月娥並非貪慕虛榮之人,但漫漫人生,我不希望她一輩子跟着我受苦。”杜子墨的目光不由得暗淡了幾分,沉默半響後,又道,“我,也不希望她將來後悔。”
天瑤眉心逐漸鎖緊,心中已瞭然,杜子墨對月娥是當真有情,纔會惜她,憐她。
“杜兄有所不知,月娥妹妹前些時日去寶華寺上香祈福,回來的途中險些被薛將軍的公子薛德海凌辱,好在月娥機警,逃過一劫。”天瑤無奈,看來,想要杜子墨答應迎娶月娥,只能實話實說。
“竟有這種事?”杜子墨一驚,然後,又是重重一嘆。“難怪這些日子,她一直閉門不出。是我這陣子忙於大考,忽略了她。”
“薛家雖不知月娥身份,但想必不會就此罷休。唯今之計,只有你與月娥儘快成親,纔會斷了薛德海的心思。小弟看得出,杜兄是真心愛護月娥,月娥也是一心一意跟隨杜兄,你們還是早日成親吧。”
“這……”杜子墨顯然已被天瑤說動,“還不知月娥的心思。”
天瑤嫣然而笑,笑靨如花般綻放。“月娥妹妹的心思,便是杜兄的心思。”
……
婚事辦的有些倉促,並且是在客棧的後院,杜子墨的房間便是新房,只是簡單的佈置些紅綢,點燃了紅燭。兩位新人拜了天地後,便是禮成。對於相愛之人來時,婚禮不過是一個形式,那都是給外人看的。兩個人真心相愛,牽着手走到生命盡頭,纔是最重要的。
天瑤含笑看着新人手牽着手走入新房中。腦海中竟閃過一段段破碎的畫面,雖無法拼湊成形,卻是那麼清晰。一身豔紅錦袍的絕美男子身影,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姑姑,陪我到街上轉轉吧,人家洞房花燭夜,我們就不要在此擾了人性子。”天瑤含笑開口,話未落,已向客棧外走去。一路上,她都十分的安靜,目光隨意落在街旁未收攤的攤位上,卻也只是看看,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趣。楊芸也不擾她,只是緊隨其後。
天瑤在一家酒肆前停住腳步,回頭對楊芸道,“姑姑,我們進去喝杯酒吧,漫漫長夜,也好打發時間。”
楊芸點頭,兩人一前一後進入酒肆,要了一罈上好的女兒紅。天瑤自斟自飲,喝的極慢,但幾杯下腹,眼角眉梢已染了一抹絕美的妖嬈。她單手托腮,含笑開口。“這酒倒是很有後勁,才三兩杯而已,我缺有些昏昏沉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少主的人沒醉,醉的是心。”楊芸無奈一笑,心想天瑤定然是觸景傷情了。看着人家夫妻恩愛,舉案齊眉,很容易聯想到自己。
“或許吧。”天瑤苦笑,並未反駁。
而此時,她二人這端悲春感秋,客棧那面卻已天翻地覆。
杜子墨與月娥喝過交杯酒,紅燭過半,兩人坐在豔紅的*榻邊緣,竟是相對無語。月娥未經人事,杜子墨向來潔身自好,一時間,二人竟有些手足無措。杜子墨不着痕跡的伸手握住月娥小手,緊緊的護在掌間。
“表,表哥……”月娥只覺口乾舌燥,臉頰燒紅。
“嗯,我在。”杜子墨輕笑,手掌緩緩撫摸過她柔白的面頰,動作輕柔而小心,好似呵護着稀世珍寶一般。月娥微擡起眸子,對他嫣然而笑。柔弱無骨的靠入他胸膛。
正所謂食色性也,杜子墨輕笑着勾起她小巧的下巴,低頭吻上她柔軟的脣片……紅綃幔帳輕輕合起,本該是一室旖.旎,卻被砰地一聲撞門聲打破,幾名彪形大漢硬生生的闖了進來,緊隨其後而入的薛德海與客棧的店傢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