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鐸就躲在薛延陀騎兵之中,他穿着和普通士兵一樣的皮甲,再加上他身材不高,在騎兵羣中毫不起眼,獵獵火光中,刺鐸見一名紅衣女子敏捷異常,劍法高明,在城門頭上一連刺死他十幾名手下,他心中大怒,躲在人羣中,張弓搭箭,從背後一支冷箭射向妞妞,相距三十步,在人喊馬嘶中,根本無法聽見弓弦聲和冷箭風聲,這一箭正射中妞妞的後心。
但奇蹟就在這一刻發生,箭並沒有射進她身體,而是彈飛起來,這一幕被無數的薛延陀士兵看見了,他們齊聲驚呼,妞妞高超的輕功和曼妙的身姿他們從未見過,箭居然射不透她的身體,幾乎在所有薛延陀士兵的腦海裡都想到了一個人,金山仙女。
那是薛延陀部落傳說中的仙女,是金山之神的女兒,以朝霞爲衣,以冰雪爲體,美貌聖潔,傳說百年前,一隊薛延陀獵人在金山打獵,看見仙女在朝霞中出現,他們驚恐萬分,紛紛用箭射向她,箭卻射不進她身體,但仙女並沒有傷害他們,一揮手將他們送回了部落。
不知是誰先大喊一聲,“金山仙女!”
薛延陀士兵紛紛後退,驚恐地望着站在木門上的這個紅衣仙女,不少人甚至跪拜下去。
刺鐸心中大恨,這個漢人女子哪裡是什麼金山仙女,估計是穿了一件特殊防護內衣,他見手下個個恐懼,鬥志已消,只得一揮手令道:“退回樹林!”
二百餘名薛延陀士兵如潮水般退回樹林,丟下了一百多具屍體。
楊元慶將妞妞拉到身邊,緊張地打量她一下,見她無礙,這才鬆了口氣,他剛纔見一支冷箭射向她,他心都差點裂了,一時間忘記了她穿有那件獨孤家的寶衣。
妞妞見他關心自己,心中涌起一股甜意,便嫣然一笑道:“楊將軍,你以爲小女子被射死了嗎?”
“下一箭射你脖頸,你非死不可。”
楊元慶笑着捏了她後頸一下,隨即放開她,回頭對衆人令道:“全部上馬,離開羊馬城。”
衆人都愣住了,楊巍大喊:“元慶,貨物怎麼辦?”
“丟下不管,聽我的命令,全部離開!”
軍令如山,十幾名隋軍士兵翻身上馬,幾十名駝夫也紛紛爬上駱駝,楊巍奮勇推開石塊,用大錘砸開大門,衆人衝出羊馬城,向北奔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山頂上,一直在觀戰的幾名官員都愣住了,怎麼放棄羊馬城離開了?
杜如晦點點頭道:“這是明智之舉,我們雖有防禦,但弓箭並不佔優,人數太少,木門可以輕而易舉撞開,就算楊將軍勇猛,他也保護不了駝夫,與其死傷慘重,不如趁機撤退,這樣薛延陀人也不會追擊,他們要的是貨物。”
康巴斯笑呵呵道:“杜縣丞還是很瞭解我家將軍,這是我家將軍最擅長的一招,叫做反客爲主,馬上就會有好戲上場。”
衆人似懂非懂,一起探頭向山下望去,但山下火把已經熄滅,他們什麼也看不見了。
..........
薛延陀人沒有追趕逃走的隋軍和駝夫,他們的目標是羊馬城內的貨物,百餘支火把燃起,二百八十餘名薛延陀人從四面八方圍上,幾百頭駱駝也被他們從樹林裡牽出.
薛延陀人爭先恐後衝進羊馬城,叫罵聲、爭搶聲和狂笑聲在夜空裡迴盪,他們從刀將茶包挑開,貪婪地爭視裡面的寶貝,但很快,失望的氣氛籠罩上了薛延陀人,他們大多是普通牧民,沒有接觸過茶葉,很多人大罵起來,這些粟特人千里迢迢運來樹葉子做什麼?
但也有人認爲這是藥,有人想帶走,有人想一把火燒掉,雙方爭執起來,這時,有人發現了貨物中有錦緞,百餘人一擁而上,爭搶成一團。
刺鐸大步走進了羊馬城,見他手下亂作一團,頓時大怒,衝上去拳打腳踢,喝道:“所有人不準爭搶!”
薛延陀人只得起身站到一旁,他快步走到茶包前,從挑開的縫隙裡抓了一把茶葉,放在鼻子上嗅了嗅。
“這是茶葉,契丹人喜歡,可以賣給他們。”
他又看了一眼綢緞包,心中迅速估算這一趟的收穫,還算不錯,他一揮手,“把所有貨物都搬上駱駝,趁夜離開。”
薛延陀人開始搬運茶葉,幾百頭駱駝無法進羊馬城,他們只得先將貨物搬出,將放在駱駝上,羊馬城大門的空地上一片忙碌。
這時,楊元慶已經帶着十幾名手下偷偷靠近了,他們藉着夜色掩護,從峭壁的另一邊慢慢靠近,黑夜中,有一名薛延陀哨兵正在警惕地四處張望,從大門處傳來的火光使哨兵在黑暗中若隱若現,楊元慶抽出一支箭,張弓搭弦,‘綳!’的一聲,一箭疾射而出,哨兵被弓弦聲吸引,猛地扭頭向這邊望來,這一箭嚓地從他口中射入,箭尖直透後腦而出,他一聲不吭地從馬上栽落。
楊元慶一揮手,手下迅速催馬沿着峭壁疾奔,此時楊元慶已掛上弓,將破天槊從鞍橋摘下,他已經一個多月沒有使用這把長槊,當他緊緊握住槊杆,一種沛然的殺機從他胸中涌出,連他身邊的妞妞也感受到了他的殺機,驚愕地看着他。
楊元慶眯起眼睛盯着大門前忙碌的數百薛延陀人,他的瞳孔收縮成一條線,他也看到了刺鐸,站在一塊大石上在指揮手下搬運貨物,他一直在尋找的敵軍首領終於浮出了水面。
“那個人我來殺!”妞妞低聲道。
“好!”
楊元慶猛地一催戰馬,揮動長槊,儼如猛虎下山一般衝向敵羣,他身後的十幾名隋軍也一起爆發,揮矛殺向薛延陀人。
此時的薛延陀人沒有任何防備,他們並不是職業軍人,只是普通牧民,缺乏職業軍人的警惕和應變,更重要是,他們已經被堆積如山的貨物衝昏了頭腦。
楊元慶霎時間殺進了這羣被勝利成果衝昏頭腦的敵羣,破天槊一抖,刺穿了兩人的胸膛,將他們挑飛,隨機長槊橫掃,沉重的槊頭砸中一名頭領的腦袋,將他砸得腦漿迸裂,橫屍當場。
楊元慶大吼一聲,如猛虎入羊羣,長槊翻飛,所過之處人仰馬翻,血肉橫飛,薛延陀人在他槊下橫屍累累,慘叫聲響成一片,只片刻,他便殺出一條血路,前後死傷數十人。
在他身後,十幾名隋軍被他的神勇激勵,士氣如虹,刀砍矛刺,死屍遍地,楊巍更是拼命三郎,他的大錘舞動,打得敵軍骨斷筋折,頭顱碎裂......
隋軍勇猛無比,殺得薛延陀人哭爹叫娘,四散奔逃,刺鐸大怒,揮舞戰刀大喊:“快頂住,包圍他們!”
但薛延陀人已經亂作一團,他們心已膽寒,在黑夜亡命奔逃,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刺鐸見勢不妙,他翻身上馬要逃,一個紅影卻如驚鴻一般從他頭頂掠過,刺鐸只覺後頸一陣劇痛,一支鋒利的細劍刺穿了他的脖子,留下一個血洞,紅衣女子站在他的馬頭上,長劍再次無情地刺穿了他的胸膛,在死亡的最後一刻,刺鐸看見了一張嬌豔無比的臉龐.
“金山仙女!”
他的喉嚨裡咕嚕了一聲,翻身落馬.......
天漸漸亮了,二十幾名駝夫已將駱駝羣歸攏,貨物都放上駝背,五名死去的駝夫就安葬在橫河邊,康巴斯和駝夫們正在用祆教的儀式將他們安葬歸靈.
杜如晦和幾名官員心驚膽戰地從一堆堆屍體中走過,昨晚一場激戰,薛延陀人竟死傷近三百人,連同他們的首領刺鐸也死在橫河口烽燧之下。
“楊將軍!”
杜如晦快步走來,楊元慶正在翻看刺鐸的身份,從他身上中找到了一塊小小的金牌,薛刺鐸,這是他的名字。
“什麼事?”楊元慶站起身笑道。
杜如晦嘆了口氣,“這場戰鬥要不要報告朝廷?”
楊元慶搖搖頭,“超過一千人的戰爭纔要上報,這種流寇以後會經常遇到,給魚帥寫個報告就可以了。”
楊元慶把金牌遞給了他,“這是他的部落族牌,你發現什麼了嗎?”
杜如晦接過金牌,他又回頭從地上拾起一隻木牌,眉頭一皺,“這人是貴族嗎?”
楊元慶點了點頭,“我上次殺了一個叫薛乞羅的薛延陀貴族,他竟然是大酋長乙失鉢的次子,昨天我審問那名傷者,他告訴我,這次是乙失鉢的幼子帶隊,估計就是此人了。”
杜如晦一驚,“那怎麼辦?”
“這還用問嗎?”
楊元慶笑了笑,“用這具屍體好好敲詐一番乙失鉢,至少可以賺五萬頭羊。”
杜如晦心中亂成一團,他有點糊塗了,殺死薛延陀王子這種大事情,不去想它的後果,居然只想到用他的屍體來敲詐對方,這叫什麼事?
他見楊元慶已經走開了,連忙追上前道:“可是他們也遇大災了,我們再趁機敲詐他們,是不是有點不太仁義?”
楊元慶停住了腳步,年輕的杜如晦還不太果斷啊!竟然說出這麼婆婆媽媽的話。
他回頭注視着杜如晦道:“杜縣丞,你只要記住這一點,這人是賊,是闖進我們豐州殺人放火搶女人的強盜,昨晚如果不是有烽燧,現在該是他們討論如何用你的屍體敲詐朝廷。”
“可是....我擔心他們會報復!”
“報復,那很正常,草原上永遠都是報復和反報復,你不能因爲怕報復就放他走,這樣他會瞧不起你,會更加肆無忌憚進豐州來殺人放火,杜縣丞,草原法則是就是狼的法則,你要想不被他們侵擾,只有殺得他們幾百年恢復不了元氣,就像當年對付匈奴。”
說完,楊元慶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杜縣丞,你確實是需要練練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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