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管家關切的詢問鈴音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鈴音神色懨懨的回答:“牙疼……”
她確實牙疼——都怪那白斬雞燙得太老了,啃得她牙都快斷了。爲了將肉從骨頭上啃下來,她不得不雙手並用張牙舞爪左右開弓。而且由於其他的菜太鹹,她抱着水壺咕嚕咕嚕灌了一肚子水,才勉強將口渴的感覺壓了下去。總之是淑女形象盡失。
本來還以爲是被請來吃大餐的,結果卻是綁架她來當免費廚娘,又逼迫她吃“豬潲”——雖然這麼形容是很對不起自己,但她真的是這麼覺得的——真是見者傷心,聞者落淚啊。
這林御風,絕逼是在報復她咬了他的舌頭。睚眥必報的小人!
“雖然難吃,不過,畢竟你還是用心做了菜的。”就在鈴音恨他恨得牙癢癢時,林御風突如其來的表揚了她兩句,“起碼還會做菜,出乎我的意料。”
雖然被表揚了,但是鈴音卻總覺得他的話裡含沙射影,“你這意思,是說先前根本就覺得我什麼菜都不會做咯?”這是紅果果的鄙視啊!“你是在質疑我賢妻良母的本質!”
“哼,”林御風皮笑肉不笑的牽了牽嘴角,冷冰冰的諷刺道:“我只感受到了你食人族的本質。”
“……”這傢伙果然是在記恨她咬了他的舌頭啊!“不管怎麼說,我今天被你騙來,還毫無怨言的做了飯菜給你吃……雖然都被我吃了……但好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要獎勵我!”
竟然大言不慚的索要起獎勵來了,這小妮子真敢說啊。林御風倒想看看她想要的是什麼獎勵。“你說。”
從目睹了林御風將李昂遊說至風暴傳媒旗下的演藝公司之後,鈴音心裡就盤算着要給夏天謀個福利了。此時,倒是個機會。“是這樣的~我有個朋友呢,一直想成爲專業模特。爲此,他每週都在模特培訓學校進行專業的訓練。但你也知道,模特圈子競爭激烈,僧多粥少,很難混出頭。而你的風暴傳媒呢……現在旗下似乎還沒有什麼藝人哦對不對?所以……我這個朋友,個頭超高的,一雙大長腿,走在路上迷死萬千少女,帥得不要不要的~特別會擺pose,走路帶風,而且長得跟那個辛哲然很像——不!是比他還帥纔對!他真的很有潛力的!簽下他,風暴傳媒就賺翻了啊!”一說起夏天的好,鈴音那是一套一套的,根本停不下來。
林御風安靜的聽着,始終留心的觀察鈴音的表情。當她提及她那位“朋友”的時候,眼神放光,頭頂飄着粉紅色的桃心。林御風敏銳的嗅到了一股“姦情”的氣息。
鈴音心裡裝着別的男人這件事,令他怫然不悅。但他也是個傲氣的人,並不願意明晃晃的表現出自己的醋意,總得尋點兒無關的物件,旁敲側擊一下,方能既達到了嘲諷的效果,又不至於暴露自己的醋意。他斜睨着鈴音,指桑罵槐道:“你這菜,色香雖全,卻令人難以下嚥。看起來很開胃,吃着卻讓人想立地投胎。這碟子本是出自景德鎮名家之手的藝術品,卻可惜用來盛了它。再好的碟子,盛着好看卻不適口的菜,便是對碟子的侮辱。”
“呀?”鈴音琢磨良久,似乎悟出了他這話的弦外之音,不禁嗔怒道:“你這是在繞着彎子的拒絕咯?你不是說要獎勵我的嗎?”明明之前還裝出一副有求必應的樣子呢。
“這是你的臆測。我只讓你說獎勵內容,沒說一定答應。”林御風板着臉,反悔得有理有據。
“出爾反爾。”鈴音深深的感覺被愚弄了。林御風的她感受到了一股來自宇宙的惡意,這讓她特別想回地球。“我要回家了。”她扭頭就走。
林御風在原地觀望了一會兒,並沒有立刻阻止她。星夜花園地處郊外,附近沒有公共交通工具可供搭乘,深更半夜人煙稀少,出租車也不會來此攬客。因此,他估計鈴音只是跟他慪氣,不會真的離開的。
但在發現她真的跟黃管家要來了外套和包包,並執意走出了屋門之時,他真是啞然失笑。
“你不想看看星夜花園的日出嗎?今夜就住在這裡,還能賞賞夜色。也可以到溫室裡泡溫泉,賞玫瑰。裡面養了玄鳳鸚鵡。你不想看看嗎?”平日裡就惜字如金,因爲咬了舌頭更加惜字如金的林御風,難得放下架子拋出了那麼多的誘餌來誘她這條魚咬鉤。
不得不承認的是,有一瞬間,鈴音是心動了的。所以她的腳步出現了頓挫。
但同時,她也意識到這座美麗的別墅是虎穴,因爲這裡住着林御風。雖然外面渺無人煙的黑夜十分嚇人,但林御風這隻大灰狼可比那黑夜嚇人多了。
她總覺得只要自己住下來,就會被林御風剝皮生吞。
“不想看。”她頭也不回的斷然拒絕了。
黃管家有些擔憂的一直勸着鈴音留下,勸到了門廊之外,卻被林御風喝住。“隨她去。我倒想看看她能倔到何時。”
林御風見她這樣倔強,不禁也心中有火。便故意不派車送她,還氣定神閒的坐在落地窗邊喝茶。落地窗外,鈴音小小的孤孤單單的身影慢慢的被夜色吞噬,消失在了重重樹影之後。
黃管家實在看不過眼,又轉而勸自家少爺:“大少爺,這月黑風高的天,一個女人獨自走夜路,十分危險啊。”
林御風連眼皮都不掀動一下,似乎對她的安危毫不在乎。“別管她。不許多事。”
黃管家只得無奈的退下,私底下悄悄的派了人遠遠的跟着鈴音,以免她遭遇不測。
鈴音本是仗着一腔怒氣低頭往前衝,不知不覺已走入了黢黑一團的園林深處。一陣陰風吹來,令她冷得縮了縮脖子。
她擡頭向四周張望,竟被嚇了一大跳。白晝裡柔美秀麗的奇景,在深冬的寒夜中,在她獨行的漫漫長路上,竟逐漸展露出了另一張迥異的鬼臉,如同畫皮一般,變得陰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陣陣陰風之中,樹影搖晃,如同幢幢鬼影,張牙舞爪的向她襲來。
她被嚇得魂飛魄散,慌忙裹緊了衣襟,沒命的向前狂奔。那鬼影似乎就在身後追着她,隨時就要將她吞沒。
她跑啊跑啊,跑得幾近虛脫,才發現自己已經跑出了星夜花園園門。那大門在身後緩緩合攏,發出低沉暗啞的嗚咽。
她神經緊張的瞪着眼睛看那門徹底的合攏之後,才逐漸的平靜了下來。
夜裡的溫度驟降,將她凍出了兩條鼻涕。她就着紙巾將鼻頭擤得通紅,已經凍得沒了知覺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顫抖的劃拉着。
她在試圖通過打車軟件叫車。但這麼寒冷的夜晚,附近竟然一輛車都沒有。也沒有司機願意跑遠路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接一位客人。
電量已經變成了很窄的一小截紅色。手機彈出了電量不足的警示。爲了省電,以備不時之需,她只得將手機關了放回包裡。
看來是不可能叫到車了,只能步行回市區。
“狗屎!這天氣怎麼變得那麼冷啊?明明出門的時候還豔陽高照的。”雖然說得有些誇張了,但白天的天色確實看不出來會降溫。
走着走着,臉頰上感覺到了靈星的冰涼。她擡頭看天,漆黑的夜空中竟飄下了細小的冰晶。她伸出手,那冰晶落在了皮膚上,漸漸的體溫融化,變成了一顆顆的水珠。
竟然開始下雪籽了,這也意味着,或許不久就會轉爲真正的白雪了。
漆黑的公路一眼望不到盡頭。鼻涕擦了又流擦了又流,餐巾紙都用完了也無法讓鼻涕止住。雙腳被凍得冰涼麻木,寒冷和孤獨令她感覺特別的無助。
都是那個臭林御風害她流落荒野的。若不是他將她騙來這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她也不必遭這個罪啊~
林御風飲下一壺茶,這纔不緊不慢的放下了茶杯,撥出了今夜的第一通電話。
這個電話是撥給鈴音的。結果語音提示對方已經關機。
他猛的站了起來。
“黃伯,備車。”他快步向大門走去,經過黃管家時,從他手中接過大衣,抓住兩襟向空中一甩,大衣便落在了他的肩頭。黃管家恭敬的爲他推開大門,車子早已候在屋外的車道上了。
方纔,林御風不是偶然坐在落地窗邊喝茶的。
正因爲擔心鈴音,所以他才特意選了能夠看到園中主路的落地窗邊落座。
房子坐落在高地,可以俯瞰到園中大部分的景色。但那僅限於白晝,以及月色清朗的夜晚。而今夜,出乎意料的飄起了雪籽,雪籽很快又轉爲細雪,靄靄的矇蔽了天地,令他什麼也望不分明。
一開始,鈴音的背影還在主路上清晰可辨。但隨着她越走越遠,那彎曲的主路逐漸被四周的景觀遮掩,她的身影時隱時現,最後竟化在黑暗裡,再也看不到了。
林御風的心隨着她的身影的消失,竟劇烈的波動了一下。捏着茶杯的手一晃,熱茶便灑在了手上。他被那茶水一燙,心頭的擔憂更深一層,竟有些恨起這曲折的園林構造來。
同時,這種恨意也令他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