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有些愁眉苦臉的,方明淮讓人去搬那二十五罈子燒刀子時,見掌櫃的一臉強顏歡笑,一想,也就明白了。
方明淮認真道:“掌櫃的,那些損壞的桌椅碗碟,你一併算上。”
掌櫃的一聽,臉上那副眉頭不展的模樣立刻飛到了九霄雲外,阿諛的話不要錢似的一個勁往外冒:“哎呦小少爺,一看你就是個面慈心善的!要是有錢人都像小少爺這樣的,就好了!”
這些話,方明淮並未當真,聽聽也就罷了。他笑了笑,沒說什麼,回去找方芝娘阮楚宵去了。
外頭風雪越發大了。
因着阮楚宵方纔的大發神威,眼下大堂裡都有些戰戰兢兢的,都不太敢當着阮楚宵的面起什麼幺蛾子。
阮楚宵也不在意,這般安靜,正好讓他安安穩穩的吃個飯,也挺好的。
窗戶被暴風雪吹打的發出了哐當哐當的聲音,讓人頗爲擔心它下一刻會不會直接被吹壞。
阮楚宵見兩個孩子都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用飯,他想着小男孩皮糙肉厚些,冷一冷也沒什麼大礙,反而是小女孩細皮嫩肉的,受不得風吹雨打,看向方芝娘,關切問道:“芝娘,冷不冷?”
方芝娘夾了個獅子頭放到了方明淮的碗裡,擡頭朝阮楚宵露出個柔美又乖巧的笑意:“表哥,不冷的。”
方明淮用筷子將碗裡獅子頭從中間夾開,一邊吃着一邊不以爲意的跟阮楚宵歡快道:“表哥放心了,之前有次冬天也是大風雪,冷的很,我們三個還被奶奶趕出了家門,那次我們都沒凍死呢。”
方明淮這邊說着,也沒怎麼往心裡頭去,注意力還在面前的獅子頭上,阮楚宵卻聽得心裡一震。
趕出家門?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有心相問,但見眼前方芝娘方明淮年歲都不大,他又有幾分猶豫了,問這些,會不會讓兩個孩子又想起那些可怕的事情?
算了,還是回去問一下菡娘吧。
阮楚宵把這事記在了心裡。
……
而此時此刻的西京城外,方菡娘正同許多來參加太子妃生日宴的女眷們一起,被困在了薈萃園裡。
隨着時辰的逐漸推移,暖閣裡有些女眷也坐不住了。
這時候太子妃身邊一個得力的嬤嬤,便是方纔在園子門口接着平國公府女眷的那位嬤嬤,也過來傳了太子妃的話,說是天氣惡劣,園子裡頭已經爲各位女眷備下了休息的客房,各位累了的可以跟着侍女前去休息。
當即就有幾位夫人跟着侍女一同去了。
暖閣裡剩下的人越發少了。
拓跋燕眼珠子轉了轉,趁機拉了魯懷晴去找了方菡娘。
在這堆西京城裡數得着的世家夫人千金小姐裡頭,拓跋燕身爲胡人的貴女,身份其實並不怎麼高,只不過大家看在邦交上多給她幾分面子,真正到了這等按資排輩按家世來的宴席上,一個胡人貴女,根本沒資格坐到前席上。
更別提父親只是從七品小官的魯懷晴了,她的坐席,幾乎都靠近門邊了。
魯懷晴能過來,就已經是內閣首輔家的二少奶奶特特帶來的了。
二少奶奶沒有女兒,正好相公在衙門裡得了魯懷晴她爹的一次人情,二少奶奶索性就帶魯懷晴來參加這次宴會,算是還了那人情。
只是拓跋燕沒想到,有人還搶在了她前頭去找方菡娘。
東都侯夫人挽着襄正侯夫人的手過來找安平翁主說話。
說是來找安平翁主說話,只不過誰都看得出,東都侯夫人的眼神是落在方菡娘身上的。
安平翁主也不惱,一家有女百家求,正常的很。她笑吟吟的看着東都侯夫人話題三拐五拐的就拐到了方菡娘身上去:“……真是越看越喜歡,翁主你也別笑話我,這麼漂亮的小姑娘,真真是站在那兒看着就讓人高興。”
安平翁主笑道:“可不是嘛。府裡頭就沒有一個不喜歡菡孃的。我家老夫人眼下更是對菡娘可是疼到了骨子裡去了,我還怕我家翠翠吃醋呢。不過翠翠倒是懂事的很,知道她小姑姑不容易,太奶奶多疼她一些,是應該的。”
東都侯夫人一聽,這方菡娘還特別得平國公府人的歡心,也就是說娶了方菡娘,就等於是得了整個平國公府的支持。
東都侯夫人眼裡都要放光了。
她一開始還在猶豫方菡娘這身份,當正妻有點壓不住場子,怕惹人笑話,或許娶回來當個妾先讓兒子把心安下來,也是可以的。
眼下一聽,原來方菡娘在平國公府裡這麼受寵,娶回來當妾人家平國公府肯定不願意……她這心思就又活泛開了。
安平翁主那話也不單單是說給東都侯夫人聽得,說起來,像東都侯府這樣的敗落侯府,她覺得以家裡老夫人對菡娘疼愛的那股勁兒,未必能看得上。
不過東都侯府不行,旁邊還有幾個旁的世家夫人呢,安平翁主需要做的就是把“方菡娘極爲受寵”這個消息給放出去,再給方菡孃的身價加加籌碼。
安平翁主心底暗暗嘆了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是,菡娘好是好,但就是家世太薄弱了,正常情況來說,在這些世家夫人眼裡,也就只能勉強當個妾。
東都侯夫人親親熱熱的拉着襄正侯夫人在那同安平翁主聊天,殊不知襄正侯夫人心裡頭也打起了小九九。
襄正侯夫人有個庶子,平時看他也不怎麼順眼,給他娶個這種面上看起來漂亮受寵的妻子正好。
到時候庶子娶了妻,就能名正言順的把他給踢出家門了。
而且到時候,方菡娘再怎麼受寵,也不過是個表姑娘,嫁了人後,於平國公府就是個外姓人了,難道平國公府還會把自家的資源給這外姓人嗎?
東都侯夫人跟襄正侯夫人算盤都打得賊響,殊不知人家安平翁主根本沒把她兩位放在表妹夫婿的候選人上。
一家是沒什麼根基,也就兒子爭氣些知道上進,但因着資質平庸,也沒什麼大的出路;另一家府裡頭的老爺寵妾滅妻,府裡頭的嫡庶關係亂成了一團麻。
別說平國公老夫人這把方菡娘疼到心尖尖上的了,就連安平翁主這個當表嫂的,都不願意自家的姑娘嫁去這樣的人家。
暖閣裡各人都打着各人的小心思。
拓跋燕笑吟吟的在旁邊看了會兒,低聲對魯懷晴道:“你們漢人,可真有意思。”
魯懷晴尷尬的笑了笑。
之前她在亭子裡頭玩投壺輸了,爲了給拓跋燕保住面子,她主動去認了喝五杯的責罰。
雖說酒盅小的很,度數也不高,但五杯下去,還是導致了在家中未喝過酒的魯懷晴微微醺然,方纔在席上出了些許醜態,好在她位卑人輕,沒什麼人盯着她,沒有把她的醜態給看了去。
拓跋燕微微提高了音量:“方姑娘。”
方菡娘原本正禮貌的陪站在安平翁主身邊聽着安平翁主與東都侯夫人以及襄正侯夫人嘮嗑,聽到有人喊她,她側過頭微微望去,見喊她的人正是拓跋燕,正站在那笑吟吟的看着她。
方菡娘禮貌的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拓跋燕卻有些不依不饒了:“方姑娘這般冷漠,可是記恨方纔在亭中我同你開的小小玩笑?”
方菡娘微微蹙了蹙眉,她已經很禮貌的回禮了,哪裡就冷漠了?
方菡娘客套道:“拓跋姑娘想多了,你也說了,是玩笑。既然是玩笑,哪裡有記恨的道理?”
拓跋燕被方菡孃的反問噎了一下。
此時暖閣裡已經有不少夫人明裡暗裡看過來了。
方菡娘更不欲出這個風頭,她簡簡單單拿話堵了拓跋燕之後,就不欲再搭理拓跋燕。
然而拓跋燕卻並沒有識相的離開。
拓跋燕鬆開挽着魯懷晴的胳膊,盈盈上前,似要去挽方菡孃的胳膊。
方菡娘不太喜歡同不熟的人有身體接觸,尤其是如同拓跋燕這種,方菡娘內心不是很喜歡的人,更是牴觸有身體上的接觸了。
於是在拓跋燕挽過來時,方菡娘藉着側身攏了攏耳邊鬢髮的這樣一個動作,避開了拓跋燕的挽跨。
拓跋燕倒是沒想到方菡娘這麼明晃晃的不給她面子。
她僵了僵。
按理說,這些西京的貴女大多都是表面上說說笑笑再和睦不過的,像拓跋燕這樣主動示好的,對方最起碼會有一些表面上的舉措來維護彼此的關係。
拓跋燕是真心沒想到,方菡娘連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
拓跋燕臉色微微閃過一絲陰霾,繼而又笑了起來:“哎呀呀,方姑娘,你嘴上說着不記恨我,實際上心裡頭還是很不喜歡我吧?你看,我都這般向你低頭了,你還是不依不饒的,不願意修復這段關係……”
“我爲什麼要同你修復關係呢?”方菡娘認真的反問,打斷了拓跋燕的話,“你說的是沒錯啊,我不喜歡你。難道我連不喜歡一個人的權利都沒有了嗎?……是,我說了不記恨你,這並不代表我就要喜歡你吧?方纔你那般作弄人,我雖然不至於說因爲一件小事就記恨上一個人,但因着一件小事,感受到了一個人的人品,從而遠離她,這又有什麼不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