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爺爺,這麼晚出來是有什麼事?”
“不可說,不可說。你要爲我這個老人家多考慮下,天天在屋裡吃那幾個菜,我都膩了。”
“半個墜星城都給你吃遍了,還不滿足?”
“唯美食不可辜負。”老者搖頭晃腦地走進了絕味居。
身後的青年男子也跟着進去。
選好座位,老者對跑堂的小二說:“你們自稱絕味樓,你來說說這個‘絕’在哪?”
小二顯然不是第一次被人這麼問,馬上道:“我們絕味樓只有一道菜,便是遠近聞名的黃金烤豬。這黃金烤豬身上有三絕,分別是肉質絕、火候絕、色香絕,有了這三絕我們纔敢自稱絕味樓。”
“好,那就趕緊上菜,我見識見識你們的三絕。”
很快,一隻用精緻瓷盤裝着的約莫三十斤的烤豬放到了桌上。整隻豬入眼金黃,似乎裹上了一層金粉,升騰的熱氣如流動的白雲,香味撲入鼻孔,直衝腦際。
“色、香還過得去,我嚐嚐味道如何。”
老人拿起刀具,輕輕下刀。刀子划進肉裡,發出脆脆的聲音,切下來後,裡面的肉竟呈淡金色。老人點點頭,先是把肉放到鼻前聞一下,才放到嘴中。
老人簡單的動作,卻讓人有虔誠的儀式感。旁邊的小二不覺緊張起來,想知道老人是何評價。
老人沒有作評,而是讓坐在對面的青年也嘗一下。
青年吃完,老人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小二滿懷期待的目光看向青年人,卻另有聲音響起。
“雲兄,要我說這黃金烤豬隻一絕。”
聲音是從過道對面的包間傳出來的,兩邊都沒有關門,所以聽得很清楚。
包間中聲音緊接着響起。
“你說說看。”
“先說色與香,這個色澤確實完美,難能可貴的是最裡面的肉也呈金黃。但是,繁華之後卻是單調,沒有給人更多的驚喜。香味誘人,但稍顯濃膩,還達不到“絕”的地步。再說肉質,此豬應該是某種三階源獸幼崽,年份不夠,肉質太嫩了,用來烤有點美中不足。火候的確算一絕,肉質如此鮮嫩,烤得恰如其分,裡面的肉能呈金黃色除了用某些特殊的材料,絕對與火候分不開。”
“哈哈,想不到對於吃你還有研究。”
青年人視線回到老人身上,道:“我覺得他說的對。”
“說得有幾分道理,不過火候遠遠不夠。”
“啊!火候還不夠嗎?”小二連忙問道。
“你下去吧!”老人揮揮手,青年人知道他說的是對面人分析的火候遠遠不夠。
一老一少默默吃了幾塊,隔壁又有聲音傳來。
“你怎麼不吃了?”
只聽有人嘆一口氣說:“我之前始終認爲吃東西唯酒與肉不可辜負。”
青年人臉上泛起微笑,道:“我想今晚出來與此人有關。”
老人不作答,捏着鬍鬚,也在聆聽旁邊的談話。
“我曾在山林生活,喜歡森林的味道,裡面的生命令我敬畏、憐惜。在我看來,生命皆平等,有這個想法之後,我便知道與曾經喜愛的肉食漸行漸遠,唯有美酒相伴了。來,喝酒。”
聽到這話,正準備吃肉的青年人放下了刀具。
“雲兄,肉這麼吃多沒意思,得用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舒服。”
老人也放下刀具,用手撕了一大塊遞給青年,青年搖搖頭,老人用嘴撕了一大塊,含糊地說:“這說得不錯,大口吃才舒服。”
青年看着老人搖搖頭。
正吃着間,一聲巨響傳來,絕味樓樓頂破開一個大窟窿,灰層瀰漫。受驚的食客紛紛起身查看,還沒走幾步,有聲音響起。
“千星府緝拿惡賊,閒雜人等速速退開。”
灰層漸落,絕味樓裡的人都跑出來,混入街邊圍起來的人羣中。
“惡賊,速速出來伏法,說不得能保全性命。”
藉着源光,人們看清絕味樓上方浮着一個女人,身穿千星府服飾,神色不善地盯着下方。
“嘿嘿,保全性命,你還真敢說,我就在這裡,你動手啊!”絕味樓中傳出的聲音尖銳而瘋狂。
空中的女人臉色越來越難看,只因她的神識中有五個人在賊人旁邊。
完成鐵家委託的李瀾清與雲森相約出來吃飯,哪能想到遇上這檔子事。方纔他感覺到有東西襲來,急忙擡手抵擋,一條血鏈卻是穿過手臂直插他胸口。再看身後的雲森,雙眼發紅,原來關鍵時刻李瀾清擋在他身前,不然此刻就是他中招了。
血鏈每抖一下,李瀾清便痛一份。
灰層散去,場中情勢展現。一個受了重傷、面目被血跡染紅的男子站在過道坑中,他的左邊是李瀾清和雲森,右邊有三個人,分別是手裡拿着肉塊的老人、單手背在身後的青年及他手中提着的小女孩。
一條血色的鏈子橫穿兩邊,中間部分被抓在重傷男子的手中,血鏈的一端連着李瀾清,另一端穿進那青年的胸口。
血鏈搖晃,重傷男子的手臂顫抖,整個人似乎隨時會倒下去。李瀾清能感覺出此時男子的狀態很危險。除去龍門境的修爲不說,男子平靜的眼神他很熟悉,平靜中是瘋狂,加上詭異的血鏈,看得見卻沒有實體,所以他不敢異動。他看向另一邊的三人,眼角直跳,那老頭是在吃東西?再仔細一看,老頭的嘴果真在動。
絕味樓上方又出現四道流光,來人都是千星府的,兩隊百川軍緊跟着到場,開始疏散四周的人,好奇的人羣退得遠遠地看着這邊。
“這東西你帶不走,還是交出來的好。”
“是嗎?我帶不走,你們也別想得到。”重傷的男子擡起頭盯着空中說話的女人,隨後念出了幾句口訣。
空中的女人臉色再變,驚訝道:“你怎麼會知道口訣?”
男子再次嘿嘿出聲:“送我出墜星城,這兩人我帶走。否則我便發動虛空血鏈,倒時你們就該想想怎麼向上面交代。”
女人沉默片刻,道:“好,我答應你,先讓另外三人離開。”
老人擦擦手,對小女孩說:“來,爺爺抱你出去。”
小女孩望了一眼青年便被青年塞到老人懷裡。另一邊李瀾清也傳音讓雲森先離開。
“你們兩個最好跟緊我,否則會有什麼後果我也不清楚。”男子的話是說給血鏈兩端的人聽的。
男子緩緩飛起,刀鋒般的眼神射向李瀾清,“你想耍花樣?”
“我無法凌空飛行。”
確認李瀾清的狀態後,男子對旁邊的青年道:“你帶着他。”
青年走到身旁,李瀾清才注意到他的樣子,有了一瞬失神。如果女人可以用花來形容,他見過芬芳四溢的香蘭、傲骨嶙峋的白梅、遺世獨立的雪蓮,還有小家碧玉的荷花、熱情似火的玫瑰、誘人致命的罌粟,更有高貴莊容的牡丹、剎那光華的曇花、代表永恆的鬱金香,卻沒有見過一朵花可以形容此人。這是個男人,本不該用花來形容,只是代表這世間一切美麗的花卻不足以襯托他。如果有造物主,那這人的臉一定是造物主的最高傑作。
直到青年的手搭到肩膀上,李瀾清纔回過神,低頭看去,只覺得用盡世上所有潔白溫潤的玉石也雕刻不出這樣一隻手。
身體凌空飛起,李瀾清再次看向身旁的青年,他雙脣緊閉,似乎從不開口;臉色淡漠泰然,無絲毫漣漪;眼中彷彿有一片星海,望不到盡頭,讓人感覺不可近,不可觀,有一種俯視衆生的威嚴。
“你們退到百米之外。”
重傷男子的聲音打斷了李瀾清思緒,也不知飛了多久,下方出現一座空間陣。跟在他們身後的千星府人和百川軍依言退出了百米之遠。
眼看飛向空間陣,李瀾清識海中大陰陽魂臺緩緩運轉起來,剎那間,一股強大的神識降臨,讓他汗毛炸立。前面的男子慘叫一聲,百米之外的千星府女人幽靈般出現,持劍已到男子身後。
“受死。”
長劍從男子後心貫入,男子回頭面露決然與狠冽。
“不好。”女人叫一聲,抽劍斬斷男子抓住血鏈的左手,快若閃電。
李瀾清心口一痛,連接着他與青年的虛空血鏈血光大作,還不及反應,血鏈從斷手拿捏處斷開,兩端分別沒入李瀾清和青年的胸口。
疼痛是短暫的,血鏈消失後李瀾清摸向胸口,再無任何不適。他看向一旁的青年,見他只是眉頭微皺,神色平靜,似乎再大的事都不足以讓他動容。
“他腦中居然有神魂禁制。”
夜幕中走出的人,一襲白袍,從容不凡。想來就是他發出了強大的神識攻擊那男子。
“白大人,賊子已死,虛空血鏈,”千星府那女子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李瀾清二人,沒再往下說。
“此次失職的人按規矩去領罰,其他的事等我回去再處理。”此人吩咐完,又補充一句,“他們兩個留下。”
那女子和幾位千星府的人帶着屍身走了,百川軍也散走。
人都走後,白大人問道:“你們是墜星院弟子?”
青年人點頭,李瀾清大感意外,他竟也是墜星院弟子。
“今夜的事不要多說,你們回去吧!”
“大人,這血鏈?”李瀾清擔心道。
“這血鏈已經消失了,不會對你們有什麼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