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扶蘇爲了行事方便,只帶了無心、無虛、無傷、無慾四人前去驛館與昌平會合。而齊虹與無涯則留守客棧,準備趁夜刺殺黃武。
到了昌平館驛時,昌平已經率一衆武士準備完畢,正在等侯扶蘇。
扶蘇打量了一下楚人,昌平身穿一襲墨綠色武士服,頭戴朝天金翅冠,顯得威武而瀟酒。身後四名黑衣劍士,背插長劍,面色陰冷,顯然是昌平的貼身衛士。另外兩百餘名楚軍護衛則身着傳統的黑甲黃衣,楚人勇悍,倒也顯得殺氣騰騰、威武不凡。
扶蘇見狀不禁鬆了口氣:“還好,楚人多不喜白衣,否則混在一起,倒也麻煩!”
扶蘇舉手作揖,對昌平笑道:“勞公子久等了,扶蘇來遲!”
昌平面露微笑,迎了上來:“趙卿來得正好,我們也剛準備完畢!”扶蘇向昌平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示意一切都已準備妥當.昌平會意,也點頭示意了一下。
由於路途不近,當下衆人便不浪費時間,各自上馬,出發向燕武山而去。
路上,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武士在前領路,觀其衣着和佩飾顯然是燕地土人。扶蘇不禁心中暗道:“這昌平假戲竟然真做,一切行動都好像真的是去行獵一般!”
山路較爲崎嶇難行,二十餘里路程衆人緊趕慢趕也行了近兩個時辰。楚軍衆人不禁面有疲色,而扶蘇等人有馬鐙、馬鐙可以借力,卻還是精神十足。
看看將到山腳下,安車內的昌平好像也有些吃不消了,從車內探出頭來喚過嚮導道:“還有多遠才能進山?”嚮導恭聲回答:“稟公子,前方兩三裡就是燕武山.現在時近中午,太陽熾烈,爲防中暑,不如暫且在山下紮營做飯,等過午後再進山圍獵!”
昌平點了點頭道:“也好,你前面領路,選一背山平坦之地紮營,最好視野要開闊些,而且附近最好有水流!”嚮導點了點頭,頭前領路。
扶蘇心中暗懍:“這昌平好生小心,遊獵紮營竟然也遵遁兵法。我記得此人是王翦滅楚後,和項燕等人一道領導一支楚軍抵抗到底的,此種人是我秦國心腹大患,如此有此良機,實不可不除!”扶蘇不禁眼神中閃過一抹殺機。
不一會兒,嚮導領昌平之意在燕武山下尋了個背山平坦之地,請昌平下車觀看。
昌平下了車,用手搭了個涼棚、四下打量了一下,頗爲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了看楚軍們都已經又疲又累,便道:“就在此地紮營造飯!”“喏!”楚軍們應了一聲,便開始安營紮寨。
昌平四下打量了一下,見扶蘇一行人竟然還是精神抖擻的模樣,不禁愣了愣,仔細打量了扶蘇等人和所乘馬匹,眼睛一亮,不禁問道:“趙卿好像精神很好!近聞秦國最近出現一種新式騎兵用於滅趙之戰,此種騎兵戰力突出,機動性、靈活性極強,而趙國也曾經訓練過同樣一批遊騎。趙卿剛從邯鄲來,難道也知曉此法?”
扶蘇知道:新式騎兵的秘法早隨着趙國遊騎的四散而變得不是秘密了,便也大大方方地說道:“正是,主要是有新式馬鐙、馬鞍和馬蹄鐵等物相助。如果公子需要,在下願意幫公子打造這些奇物!”
昌平聞言大喜道:“太好了,有趙卿相助,我楚國必然如虎添翼也!”
當下,扶蘇便看昌平指揮楚軍紮營。昌平將兩百楚軍分爲兩部,一左一右分立崖下,而其中軍寢帳則在其中。這樣,萬一有事,中軍也可受到有效保護!
這昌平果然甚有將才,扶蘇不禁備加精細起來!
而令扶蘇有點感動的是,扶蘇一行人的寢帳,竟被安排在昌平的的寢帳旁面,可謂對扶蘇是愛護有加!
進食完畢以後,昌平即留一二十人,其餘近兩百楚軍即和昌平、扶蘇等隨嚮導入了燕武山深處。
剛進山嶺,便覺景色立時便爲不同:只見峰巒起伏當中,青草遮地,綠樹蔥鬱,奇峰突兀,飛瀑激濺,一條清澈的小溪正從中潺潺流過。好一個平安佯和的世外桃源。
溪流旁,遠遠地看去,不時可以看到飛禽走獸在溪流出沒飲水。數量之多,種類之全,令人歎爲觀止。昌平大喜道:“此地果然是行獵的好去處!趙卿,我們來一比箭法如何?”
扶蘇笑道:“公子師從貴國名將項大將軍,久聞項大將軍箭法出神入化,一張‘裂日神弓’射倒強敵無數,在下怎敢和公子相比!?”
昌平笑道:“趙卿過謙!好男兒當盤馬彎弓、姿情奔放,不該如此拘謹!”扶蘇聞言被激起了鬥志,笑道:“那趙蘇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扶蘇在‘中隱老人’門下,‘射’術也是很重要的一門學科。
當下,二人一馬當先,踏飛漫天草屑、溼泥,如同一陣輕快的風兒一般奔向獵羣。
那馬蹄奔騰的驚雷聲立時將溪邊的動物們驚動,動物們感覺到危險,立時開始四散逃竄。一時間,漫視野都是狼奔兀突的上好野物!
“嗖嗖……”昌平當先發射,二箭一前一後,立時將一隻灰兔、一隻松雞射倒。楚軍們看得真切,歡呼如雷,大聲叫好。
扶蘇也不肯示弱,手搭兩隻利箭,用一隻精製短弓,連珠發射。兩箭同時而至,一中喉嚨、一中胸脯,頓時將一隻梅花鹿射殺在地。楚軍們看見也是搖旗吶喊,爲扶蘇助威。
昌平見狀笑道:“沒想到趙卿的箭法竟也如此出色,若在我大楚統軍助戰,想必我楚國又會多一員名將!”扶蘇心中暗笑,嘴上卻道:“公子過譽了!如今獵物頗豐,不如我們大家一起再盡興一番如何?”昌平大笑:“正該如此!”
於是,一行人飛奔趕上,箭矢漫飛,無數獵物紛紛中箭,倒地嘶鳴……時近榜晚時分,衆楚軍們人人身上都幾乎有着幾隻獵物,直弄了個滿載而歸。
回到營地時,天以已晚,衆人便開始生起篝火烤制獵物。不一會兒,營地上空便飄起了誘人的香氣,在山腳下順着清涼的晚風遠遠地飄散而去。與此同時,還有一股醉人的酒香在空氣中久久地飄蕩着……
進食過豐盛的晚點以後,天色已經很晚。遊獵之中,晚上也沒有什麼好的節目,加之衆人多已疲勞,便紛紛各自歸帳安歇!
楚人們疲累交加,很快便進入了夢鄉,睡得酣甜。而扶蘇五人雖然帳中的燈火已熄,但衆人無一入睡,都躺在帳中,靜悄悄地消磨着時間。
估摸着兩更有多,三更不足的時候,扶蘇翻身而起,低聲道:“準備行動!”無心四人點了點頭,衆人各自一身黑衣輕裝打扮,手執利劍,潛出了帳門。
營地之上,燈火俱熄,靜悄悄的有些嚇人。扶蘇擡眼觀望處,見北、西、東三面空地都只有兩名楚軍守夜,便悄悄折向北去,小心翼翼地潛近北面的兩名楚軍。
黑夜裡,忽地閃過兩道寒光,兩名楚軍只覺後心一涼,眼前立時涌起一片黑霧,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無心等人飛快地將這兩名已死的楚軍倚靠在營柵上,手中的長戟也仍然拄地而立,乍看上去,二人仍在守夜,不虞被夜間突起的楚軍發覺不對。
搞定後,扶蘇五人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來到了附近一所小山之上。衆人先換了白衣,以免待會誤傷。然後,無心打起火石,點燃一支火把,在山上發出了行動的訊號。
早已潛伏於附近的墨門劍士得到行動信號,立即行動,潛向營地而去。
墨門劍士也久受諸般嚴格訓練,突襲本領非常高明,悄無聲息的便解決了營地外圍的其餘四名楚軍,平安的潛進了營帳羣中。
墨者們依無心部署,以大部兵力解決外圍的楚軍,大約三十名精銳則直搗中軍。不一會兒,營地上空便悄悄騰起一股血腥的氣息,外圍營帳中的大批楚軍在睡夢之中就被墨者們擊殺在牀鋪之上,做的真是乾淨利落,悄無聲息。
但當潛近中軍的這批墨者們剛剛接近中軍大帳時,雖然衆人的腳步已經十分放鬆,卻被昌平的護身劍士們警覺地發覺了不對之處:來人數量不少,但腳步卻十分輕柔敏捷,營地之上根本沒有這麼多高手,唯一可解之處,便只有‘來者不善’這條解釋了。
“誰?”當下便有人斷喝一聲。隨即朦朧的燈火中,幾條人影長身而起,手中長劍也“倉啷”出鞘。
昌平也持劍而立,飛快地一劍便將帳中的燈火擊滅,霎那間帳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昌平等隱身黑暗之中,大聲道:“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墨者們如何會回答,事實上他們也只是奉命行事,哪知道爲什麼!衆人一看無法強攻,不由得使了道眼色,衆人會意,一起取出手中的墨家機弩。
弩已上弦、鋒利的箭頭在月光閃爍着清冷的寒芒。隨即一名墨者首領一揮手,近三十隻弩箭霎那間“嗖嗖……”一陣輕嘯,以一種令人驚訝的速度和力量撕破了脆弱的帳幕,一頭撞進了營帳之中。
“奪奪奪……”一陣箭矢入物的悶響聲中,響起幾聲驚痛的慘呼。
帳中有多人中箭了!
墨者們大喜,正要上弦做新一波攻勢時,突然間中軍大帳南面突然裂開一道大縫,緊接着一道閃亮的劍光從中飛躍而出,在夜光下像一柄跳着豔舞的死神鐮刀一般撲向墨者劍士而來。
墨者們一驚,爲了自救,輕喝一聲,將手中弩弓猛甩出去,砸向來襲劍光。“喀嚓嚓……”一陣清脆的斷裂聲響中,六七把弩弓被狂暴的劍光擊得粉碎,化成了漫天飛舞的木屑。
但是劍光也因此被阻,墨者劍士也藉機拔出了腰下的長劍,一聲不吭地便圍了上來。
撲出的正是楚國公子昌平,一見突刺沒有見效,知道敵人十分辣手,不由得也一時未敢輕舉妄動。就有此時,昌平身後的營帳破口中也飛快躍出三人,各自帶着箭傷,傷口處鮮血簌簌直流,面孔都痛得有些變形。
看來,適才的一輪箭雨雖然未能傷得了昌平,卻殺傷了昌平三名護衛,擊殺了一人,也算是成效顯著。
昌平三名劍士腳步一穩,立時大呼道:“有——刺客!”但隨聲掩殺過來的卻並不是楚軍,而是一身黑衣的墨者劍士。
昌平等人一懍,心知自己的部下全部完蛋了,不由得有些絕望起來。
昌平咬牙道:“你們是什麼人?到底爲什麼攻擊我們?說出來,我們即使是死,也不想做個糊塗鬼!”
墨者頭領冷聲道:“我們是什麼人,無可奉告;殺你們是奉命而爲,誰下的命令我們也不知道;爲什麼要殺你們,我們也不知道,總之,一切無可奉告!但是,你們此次必死無疑!”
昌平狂怒道:“無膽鼠輩,一定是黃武這宵小奸賊!卑鄙魏狗,還我楚人命來!”說着,長劍一陣龍吟,帶起漫天的劍風。
霎那間,昌平劍光哧哧亂閃,殺向墨者劍士。身後三名護衛卻也忠心,忍痛也怒吼一聲,挺劍助戰。
墨者們再不說話,身形急閃,三十名精銳好手,立即分成四拔,四人爲一組對付昌平護衛,其餘十餘人聯合起來組成劍陣將昌平圍住。
“叮叮噹噹……”一陣金鐵交鳴聲中,武藝雖然不錯的三名昌平衛士,各自負傷之下,身形已經不穩,根本經不住墨者們配合熟練的劍陣圍攻,不過三五招即被擊殺於地。
忠心耿耿的護衛們臨死之前發出的慘呼聲讓昌平紅了眼睛,手中的長劍舞得如急風暴雨一般,發出一連串的凌厲殺招攻向墨者劍士。
墨者們劍法擅守,劍陣尤爲擅守,昌平攻北,北面急退,其餘三面搶上急攻;昌平攻南,南面急退,其餘三面復搶上圍攻。一時間,昌平劍術雖高,竟然對墨者們是無計可施,狂攻十餘招之下,非但未能傷得了一名敵人,身上竟還添了三處輕傷。
‘狗咬刺猥,無處下嘴’的昌平有些急了,靈機一動,劍光急地一變,從急閃狂攻變得穩守中庭、侍機而動。墨者們連速三次圍攻,都被昌平一一擊退,非但毫無戰果,反被昌平侍機反攻,重創一人。
墨者頭領見狀有些焦急,顯是未想到集十餘名好手竟也一時收拾不下昌平,不由得沉聲大喝一聲:“變陣,花開並蒂蓮,明月罩長空!”
墨者們聞令,餘下的十六名圍攻墨者立時分成四組,列成了四個縱隊,虎視眈眈的盯視着昌平。
昌平緊張得嚥了口口水,死死地握緊了手中的長劍,他心知敵人即將發動新一輪攻勢,這攻勢必然更加凌厲。
雖然楚人多勇悍,但楚國的貴族卻多是膽小怕死之人。而昌平雖在楚國貴族中向以勇猛、堅毅聞名,但面對如此幾乎必死無疑的窘境,昌平仍然感到了一絲膽寒,一絲絕望。
忽地,隨着墨者頭領的一聲斷喝,四組墨者仍舊排成一支縱隊,急奔殺來。劍光急閃處,當先四柄長劍當胸遞到。昌平一驚,正欲揮劍力架,猛然間,便見四位當先墨者身後各自轉出一名墨者,劍若毒龍、急攻其下盤,隨即又再各閃出一人,猛攻昌平胸腹。這攻擊勢頭真有若千手觀音一般詭異毒辣!
昌平大驚,十二柄劍一起殺來,如何抵擋,便即騰空而起,想要避過這輪致命的劍網。就在昌平身形剛剛乍起時,忽地便覺頭上劍風一蕩,最後四名墨者劍士竟然凌空撲來,封住了昌平最後的去路。
昌平心膽俱裂,長劍一陣急揮舞中,卻也擋不住如此犀利的攻勢,被四名墨者當即猛力砸回地面。趁昌平身形不穩之時,第一輪合攻未能奏效的十二名墨者劍士,輕喝一聲,劍林分上中下三路再次攻向昌平。頭上的四名墨者也借適才反震之力,再度當空撲來。
昌平再無抵擋之能,當下一閉雙目,腦海裡絕望地閃過兩個字眼:“完了!”
“撲撲撲……”十餘柄長劍一起遞到,立時便將昌平刺得像個劍垛一般,殺得稀爛。
“花開並蒂蓮,明月罩長空”——墨門劍陣果然犀利!
墨得頭領見營地上的楚人已被格殺一空,沉聲道:“放火,然後各自潛回原籍,等侯下次召命!”“是!”衆墨者們領命。
楚人營上上空騰起一陣沖天的大火,在這夜色之中竟然是分外的美麗、壯觀,直將天邊映得火紅火紅的。而這一把大火也將這一夜的血腥和陰謀掩蓋得乾乾利落,付之一炬!
而原本一直平安無事的馬羣在這烈火中也驚嚇得嘶聲咆哮,作鳥蓋散。
和五心等人潛在附近觀戰的扶蘇不禁暗挑大拇指:“厲害,厲害。墨門能夠縱橫戰國數百年,而且常以數百人對抗各國上萬大軍圍攻,果有過人之處。適才的劍陣之犀利,就是我恐怕也要使出渾身解數才行!這纔是我對墨門劍法十分熟悉之故呢!”扶蘇不禁暗暗心驚。
看看天色已經快亮了,扶蘇轉頭對無心等人道:“把衣服弄破一點,各自帶點傷,我們步行回薊城,這樣比較真實些!”
無心等人點了點頭,墨者無所謂生死,這點小傷怕什麼。便各自挺劍在對方胳膊或肩膀處刺了傷無關痛癢的傷口,鮮血激涌處,白衣一時變紅。四人咬着牙,各自上了金瘡藥,止住了流血。
扶蘇對無心道:“無心,你也刺我一劍,要做就做得像些!”無心嚇了一跳道:“公子,這用不着了吧。我們四人負傷已經足矣!”
扶蘇不悅道:“我怎能讓部下受傷,而自己安享其成呢!快刺我一劍,這是命令!”無心苦着臉,無可奈何地挺劍在扶蘇左臂上輕刺了一劍,劃出了一道兩寸多長的小傷口。
鮮血涌流處,扶蘇面色雖然未變,無心等人卻趕緊搶上來,幫扶蘇止血上藥。不一會兒,一切搞定。五人便步行上路,返回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