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上女子此刻的眼神那般哀厲而決絕,配合着她蒼白的臉色,看起來是那樣地觸目驚心,在牀前坐着的蓮貴妃也是被這樣的郎依蘭給嚇到了。依蘭她一向很嫺雅溫柔,這樣語氣、這樣的話……都不像是自她口中而出。
可是蘇洛寧聽了她的話之後,卻是不甚在意地淡淡笑了,“是嗎?也難爲郎小姐能把這樣的話,用這般理直氣壯的語氣,在人家正妻的面前說出來,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看看郎小姐的這番話究竟能不能實現。”
蓮貴妃此時的心情真是複雜難言,她不知道自己的侄女爲何非要這般執着於司空澈,人家都已經說得這麼絕情了,她竟還是要貼上去,自己這個做姑姑都忍不住要罵她了。可是看到自己侄女躺在牀上這副血色全無,哀怨悽婉的樣子,她怎麼能忍心罵得出口?
此時司空澈卻是看着那躺在牀上的郎依蘭,冷哼一聲道:“你以爲我是什麼人呢?你說要嫁就能嫁的嗎?你把自己看得也太高了吧?”說着,他的目光卻是轉向一旁的蓮貴妃,道:“貴妃娘娘,您也好好勸勸您侄女吧,嫁給誰不好,非要死乞白賴地嫁給我。我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從來都是不管不顧,要是我哪天真的不耐煩了,對你侄女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來,到那時你可別怪我,都是你侄女自己作的。”
“郎小姐,我也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被你給纏上,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多深,難道就不能看在我的份兒上,放過我嗎?”司空澈見郎依蘭面上如此神色,不由輕嘆一聲,道:“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反正我是絕對不可能娶你的,你要死要活都跟我無關,要不是蓮貴妃跑過來求我,這一趟我根本就不會來。現在看來,這一趟終究是白來了,你愛怎麼着怎麼着吧,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應付。”
說完這番話,司空澈便是牽起蘇洛寧的手,徑直牽着她走了出去。
室內的擺放着的這些琉璃宮燈,照着他們二人牽手而去的背影,看起來溫柔而親暱,他們的手握在一起,那般契合……這樣的情形卻是刺激得躺在牀上的郎依蘭落下淚來,爲什麼,他能把那許多的柔情和體貼給了那女子,卻不肯分自己一點點?難道就只是因爲她比自己長得漂亮?
蓮貴妃氣歸氣,但是看到自己侄女這般落淚的樣子也是十分地心疼,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女兒,也不知道自己的臻兒在西域過得如何,自從西行和親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所以她便不由得把對自己女兒的這種疼愛,轉移到了她的侄女郎依蘭的身上。
卻見蓮貴妃伸出手輕輕拭去郎依蘭臉上的淚痕,輕聲勸解道:“蘭兒,我們不要澈王殿下了,我們找一個更好的好不好?你要相信姑母,姑母一定會爲你挑選一個比澈王殿下優秀百倍的男子做你的夫君,好不好?”
朝堂上下,出色的男子那麼多,任意選其中一個讓蘭兒嫁了,都要比嫁這個司空澈好得多,有自己和整個郎家在背後撐着,他們敢不對依蘭好。可是這個司空澈就不一樣了,他向來都是無法無天,肆意妄爲的,從剛剛他對依蘭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的,就算依蘭最後真的如願嫁給了他,他還是不會對依蘭好的,依蘭又何必這樣去自討苦吃呢?
“姑母,以後這樣的話您也別再說了吧,我知道您說這些都是爲了我好,可是我也嘗試過啊,我不是沒有試着放下澈王殿下的,可是我做不到啊。”
那是自己愛上的第一個男子啊,放在心裡那麼多年,珍視着、期待着,他根本就已經成了自己的執念,郎依蘭想,就算自己真的如家裡人的希望嫁給了其他的男子,自己也是無法忘記澈王殿下的。那樣的話,自己後半輩子該有多痛苦啊。
“可是剛剛澈王殿下的話,你也都聽到了,就算你以後嫁給他的話,你也只能一輩子被他這般欺負,你說你的日子苦不苦啊。”
“就算真的是那樣,我也甘願了,只要能陪在澈王殿下身邊,我什麼都能承受。而且,我有信心,如果能讓我跟澈王殿下相處一段時間的話,他一定會喜歡上我的,我會讓他知道,我對他的愛並不輸給蘇洛寧,甚至要比她多得多。”
蓮貴妃看着郎依蘭這般堅決的樣子,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你這又是何苦。”
“姑母,您幫幫我好不好?如果能嫁給澈王殿下,就算立刻去死,我也是死而無憾了……”
此時郎依蘭對司空澈的愛已經達到了偏執的地步,她心中的想法就是,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嫁給司空澈。
蓮貴妃沉默了半晌之後,終於出聲道:“好,我會幫你,不過……你真的已經做好了不顧一切的準備了嗎?”
郎依蘭重重地點頭,十分肯定地道:“是。”
“那……我幫你想想吧。”其實她心中已經有了一個辦法,但是這個辦法一旦用了,就沒有回頭之路了,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用這個辦法。
只見蓮貴妃伸手爲郎依蘭掖了被角,然後看着她輕聲道:“你放心吧,姑母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幫你,你只要安心養傷,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姑母吧。”
郎依蘭聽得蓮貴妃這樣說,心裡倒是得到了些安慰,便是輕輕點了點頭。
然後就見蓮貴妃喚了侍女進來伺候,侍女給郎依蘭換了傷藥,重新包紮了傷口,又伺候她喝了湯藥,郎依蘭這才慢慢沉睡過去。
而這廂,司空澈牽着蘇洛寧的手一路回到他們的房間,月上中梢,涼意如水,行宮如此之大,此時卻是非常地安靜。
經過剛纔去看了那郎依蘭一趟,蘇洛寧更是沒有了絲毫的睡意,她在想,那郎依蘭對司空澈的執着是不是已經到了一種走火入魔的程度,看她的眼神,洛寧就知道,郎依蘭是不會放棄的,只是不知道接下來她又要做什麼?
可是這個時候,司空澈卻是貼了上來,從背後抱了蘇洛寧入懷,蘇洛寧方是回過神來,卻是聽得司空澈道:“別再想那郎依蘭的事情了,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我自會解決的,你只要操心我就夠了。”
蘇洛寧聞言不由一笑,“澈王殿下貴庚?還需要別人來操心你?”
司空澈卻是擡眸看了一下這個房間,輕聲道:“你還記得嗎?這原本就是我們上次來這行宮的時候住的房間,我特意吩咐他們把這間房安排給我們的。”
這可是自己跟寧兒第一次同牀共枕的房間啊,雖然那個時候真的是單純地蓋棉被、純睡覺。
蘇洛寧當然記得,當時雖然自己表現得很鎮定,但是心裡多少也有些緊張,畢竟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跟一個男人同牀共枕,而且這人還是自己名義上的夫君,但是奇怪的是,當時她竟然能睡着了。現在回想起來,蘇洛寧覺得那個時候,自己對司空澈就已經是很信任了,不然自己不可能那麼安安穩穩地睡着的。
“我當時的心也是夠大的,竟就那麼睡着了,也不擔心你會對我做什麼,畢竟澈王殿下你可是有着風流好色的名頭的。”
司空澈聽了蘇洛寧這話,卻是邪魅一笑,眼睛裡放出暗幽的光芒,俯身把脣貼在蘇洛寧的耳邊,低啞着聲音道:“你真以爲那個時候,我什麼都沒對你做嗎?”
蘇洛寧聞言,面上不由一紅,伸手就要推開司空澈,卻是被司空澈握住她伸過來的手,“我讓人打了溫泉水來,不知夫人可否跟我共浴?”
“想得美。”說完,蘇洛寧抽手欲走,可是司空澈微一用力,便是把蘇洛寧拽入懷中,然後攔腰抱起,面上笑着道:“我不僅想得美,我還做得出呢。”
晶瑩的水滴沿着髮梢低落在鎖骨之上,正待滑下,卻是被人含入口中,洛寧那本是如玉白皙的一張臉,此時因爲那氤氳的水氣而浮上了一層胭脂淺紅,更因爲身前胡作非爲的男子,她的呼吸不由亂了起來。
此時埋首在胸前的司空澈卻是擡眸看她,那眸色碎星一般的閃亮,眸底的深處似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蘇洛寧看着他這樣的眼神,覺得自己好像要被他在這樣的眼神下給燒成灰燼。
蘇洛寧看着這樣的司空澈,不由低頭吻上他的脣,到這裡,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因爲那個郎依蘭心裡不痛快了,這是自己的男人,那個郎依蘭憑什麼來覬覦?
因爲蘇洛寧主動的熱情,這場纏綿歡愛不由失控起來,等到結束這一切的時候,蘇洛寧的身上已經滿是歡愛的痕跡了。
司空澈的手指輕輕拂過那些深深淺淺的痕跡,頗有些懊惱道:“你總是能讓我這般失控。”
此時蘇洛寧已經累倦了,迷迷糊糊中也沒聽清楚司空澈在說什麼,便是轉身睡去了。片刻之後,她的後背被司空澈溫暖的胸膛給貼上,兩人便是這樣相擁睡去。
到了次日清晨,行宮裡卻還是格外地安靜,因爲昨晚大多數人都是到了快天亮的時候才睡去的,此時所有的人都還在沉睡之中。
眼看着日掛中天,衆人這才相繼起了身,可那蓮貴妃卻是一夜沒睡,聽得皇上醒了,便立刻前去面見了皇帝。
“臣妾給皇上請安。”
“起身吧。”
“謝皇上。”蓮貴妃這才起身,在一旁坐了,而皇后則是坐在了皇帝的身旁。
皇上看了看蓮貴妃的臉色似乎不大好,便是出聲問道:“你這是一夜沒睡嗎?”
蓮貴妃聞言點頭,“昨天一整晚,臣妾都在照顧臣妾的侄女依蘭,她……”說到這裡,蓮貴妃卻是頓住了,擡眸看了一眼皇帝,卻是從位上起身,徑直走到皇帝的身前,突然就跪了下來,然後道:“臣妾斗膽向皇上請求一事。”
皇上見蓮貴妃這樣,面上不由露出些驚訝來,“何事?”
“臣妾想斗膽請求皇上給臣妾的侄女依蘭賜婚。臣妾的侄女依蘭,愛慕澈王殿下已久,昨日更是舍了性命爲澈王殿下擋劍,雖然做法是有不妥,但是她這也是對澈王殿下情深所致,請皇上看在依蘭對澈王殿下如此深情不改的份兒上,成全了依蘭的心事吧。”
蓮貴妃說這番話的時候,聲音裡分明是有些哽咽之意的,說完之後更是朝着皇帝重重地叩了頭,態度足見誠懇。
皇上聽完蓮貴妃的這番話,卻是不開口,而是轉而看向身旁的皇后,道:“皇后以爲此事如何?”
皇后這才輕聲應道:“其實之前已經有了此意,但是奈何郎小姐跟澈兒的八字相沖……”她心裡也是遺憾啊。
蓮貴妃此時卻是道:“八字相沖,自也有可以破解的辦法,依蘭說她只要能嫁給澈王殿下,是什麼都肯做的。”
皇后卻也不應聲了,只是轉頭看向一旁的皇帝,皇上還在這裡呢,還輪不到自己拿主意。
皇上沉吟了半晌之後,方纔道:“先讓郎小姐好好養傷吧,這件事以後再慢慢商議。”皇上的心中卻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可那蓮貴妃卻是不肯暫時擱置的,這般擱置下去,只怕又是遙遙無期了。她已經仔細想過了,能讓澈王殿下乖乖娶依蘭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皇上下旨賜婚,想那澈王殿下當初娶蘇洛寧的時候,不也是不情不願的嗎?但是有皇上親自下的聖旨壓着,他不娶也得娶,就算他再怎麼肆意妄爲,這聖旨可是性命憂關的,他也不敢違背。
皇上聞言卻是微微皺眉,略沉了聲音道:“現下郎小姐跟澈兒的八字相沖,強行把他們弄到一起,也只是徒惹災禍罷了,朕看這次郎小姐受傷的事情,就是跟他們的八字相沖有關。”
皇后在一旁聽了心中也是暗道,倒好像是真的是這樣,每次那郎依蘭和澈兒在一起的時候,就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還真不能讓郎依蘭嫁給澈兒。
聽得皇上這樣說,蓮貴妃也沒有辦法,只道:“家裡已經爲依蘭請了道人來改了命格……”
“這改命格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現在急着這個做什麼?行了,你的意思朕已經知道了,朕總會好好考慮考慮這件事的,你就先回去照顧你侄女去吧。”
……
發生了郎依蘭爲澈王殿下擋劍的事情之後,這行宮裡同來的一行人私下裡皆是議論紛紛的,但是司空澈和蘇洛寧卻是自若地同趙明朗和司空宇他們一起在行宮裡賞春景。
而這廂司空景卻是在皇帝的寢宮之中。
“查出什麼來了嗎?”皇帝看着站在那裡的司空景沉聲問道。
“請父皇恕兒臣無能,那些刺客的身上沒有任何的線索,兒臣實在無處可查。”
皇帝卻也並沒有責怪司空景的意思,只道:“這般刺客都是死士,查不出什麼來本也是正常。”
“只是有一事……”這時候卻聽得司空景貌似猶豫地開口,吞吞吐吐的樣子,也說不出什麼來。
卻見司空景此時微微低着頭,貌似很爲難的樣子,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是那水磨透影的地板卻映出他眸中的深沉陰冷之色。
座上的皇帝見他此等模樣,不由皺眉道:“你現在不僅辦事拖沓,就連說話都這樣吞吞吐吐的,想說什麼就說,不要這樣要說不說的。”
司空景聽聞這話,這才擡起頭來看着皇上,但是眼睛裡那原本的深沉陰冷之色此時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猶豫和不忍。
“其實這本是兒臣之前查到一件事情,一直猶豫着該不該告訴父皇。”
“說。”皇帝沉聲道。
“民間那些有關於雀鬆玉佩和荼梧玉佩的傳言,想必父皇都已經聽說了吧。”
皇上聽到此話,目光深深地看着司空景,眼底深處藏着誰都看不透的幽暗,面上的表情卻是絲毫不變,只淡淡開口道:“是聽說了一些,不過那些都是無稽之談,這天下本是我們司空家的天下,任誰拿了一個什麼玉佩就能給搶走了嗎?實在是可笑。”
“是有些可笑,但是百姓們多是愚昧,他們卻是相信的,有關於什麼天命所定之言,他們都是深信不疑的。”
“你跟朕說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查到什麼了?”
司空景暗暗握了握手心,然後似乎很爲難地開口道:“兒臣查到那雀鬆玉佩原本是在那意圖謀反的鳴瑤閣閣主的手中,後來那枚玉佩被……五弟給拿走了。”
“所以呢?”
“兒臣並不願意往那方面想,但是市井之上,有關於雀鬆玉佩和荼梧玉佩的謠言並不是憑空而起,短短的時間之內便鬧得人盡皆知,這背後不可能沒有人故意推動。而且五弟得到玉佩的當時,兒臣就跟他一同在那彭州,他卻並未跟兒臣提起半句有關於那雀鬆玉佩的事情。他跟那鳴瑤閣的閣主也已經交過手,知道她懂得媚術,可當時五弟把她交給兒臣的時候,卻並未跟兒臣提及她懂得媚術的事情,才導致兒臣疏忽,讓那鳴瑤閣的閣主給趁機逃走了。”
司空景緩緩說完這些話,心中暗暗道:這些事情放在一起,父皇不可能不懷疑司空澈,爲人君者,最忌諱的就是旁人覬覦他的皇位,不管是兄弟也要,兒子也好,爲人君者都是不可能放過的。
皇上聽到司空景的這番話之後,卻並未立即開口說什麼,而是兀自將手指叩在椅子的扶手上,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司空景心裡的自信卻慢慢變成了忐忑。
父皇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懷疑自己說的這些話嗎?
“你的意思是你懷疑澈兒意圖謀反?今日這些刺客也都是他刻意安排的?”從皇上這般平穩的語氣裡,司空景並聽不出他現在是何種情緒。
司空景只得暗沉了心思,開口應道:“兒臣也不想這樣懷疑,但是在場的很多人都看到了,那刺客在跟五弟對招的時候,明顯是手下留情,只是敷衍了兩招,就退身了。而且當初那刺客在攻擊女眷的時候,明顯是避開了澈王妃,這……應該不是巧合吧?”
皇上盯着站在那裡的司空景,卻是緩緩開口道:“有關於雀鬆玉佩的事情,朕已經知道了。在市井之間剛剛傳出那些謠言的時候,澈兒就已經把雀鬆玉佩在他那裡的事情跟朕說了,而且還告訴朕,另外一枚荼梧玉佩就在澈王妃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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