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陳零受傷
“幾點了?”我迷迷糊糊地從帳子裡探出頭來問。
正趴在桌上描花樣子的裁雲回道:“快到午時了。”
在腦子裡換算了一下時間,我跳了起來:“十點多了?畫紋怎麼也不叫我?”
裁雲過來把帳子掛好,一邊疊被,一邊道:“她倒是早早就來叫姑娘起牀的,可是怎麼都叫不起來。聽畫紋說,姑娘賴牀的時候簡直就像惡魔。”
我汗顏:“真的?我一點都不記得。”
裁雲叫人進來倒水,侍候我梳洗,我都快變成《大林與小林》裡的那個懶惰的大林了,就差吃東西都要人來幫我搬着嘴巴嚼了。
洗漱完畢,坐到鏡前讓裁雲給我梳頭,我問道:“鏤月呢?”
鏤月應聲進來,頂着兩個老大的黑眼圈。我詫異:“變國寶啦?”
鏤月茫然,我改口道:“你這黑眼圈是怎麼回事?”
鏤月撇嘴道:“姑娘什麼時候添的毛病,睡覺的時候還要在人家身上亂摸,躲又沒處躲,睡又睡不着的。”
我吐了吐舌頭,這個毛病可是由來已久了。我常常說自己是得了“皮膚飢渴症”,從小就愛摸着別人睡覺。小時候和爸媽睡一張牀上,臨睡前我總要求:“爸,把你的胳膊借我一下。”不管多冷的天,先把爸爸的胳膊放到被外面晾涼了,然後用小手細細地摸呀捏呀,我才能入睡。對於我這個惡習,爸媽也是深表痛惡,媽媽是從不肯讓我這麼蹂躪的。幸好好後來楚重山出生,爸爸就逃離我的魔掌,我改去折騰弟弟了。
有時候楚重山被我摸得受不了,就會反抗:“姐,你光摸我胳膊也就算了,幹什麼還要把手伸進人家衣服裡來摸啊?”
ωwш .ttκǎ n .c○ “我摸我的,關你什麼事?”
“拜託,被摸的人是我啊,當然關我的事。”
“那又怎樣?”
“…………=^=媽!姐姐非禮我!!!”
於是媽媽就會揮舞着鏟子從廚房裡奔出來敲楚重山的頭,說:“胡說八道什麼,給你姐摸兩下能掉塊肉啊?”
回頭又說我:“你也是,早點找個男朋友給你來摸,省得小山成天鬼哭狼嚎的。”
我的男朋友,唉,還沒親愛到能讓我隨便摸他的時候,他就對我說: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想不到,我真的如他所願,他真的再也不會看見我了。
心裡痛了一下,我不自覺地把阿不抓在手裡擰來擰去,鏤月後退一步,警惕地道:“姑娘,你該不是想把我擰成那個麻花樣子吧?”
我抓起昨天換下來的陳零的衣服,道:“我找七哥去。”一邊蹦蹦跳跳地往外走,一邊大聲唱:“吃一塊雞蛋糕,美麗的包包。吃一塊雞蛋糕,美麗的包包……”暫時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吧,我的前男友,你再也看不到我了,開心嗎?
“小妹,你唱什麼呢?”路上遇到了陳平和明妍,陳平笑眯眯地問我。
我撲上去抱他,有便宜不佔簡直就是浪費啊。“天使之歌呀,有一隻紅狐狸叫包包,他最愛吃雞蛋糕,這歌就是他唱的。”
明妍含蓄地微笑:“小妹真有趣。”
陳平也笑:“你這是要去哪裡啊,包包?”
我噘嘴道:“我不是包包,我又不是狐狸。王子哥哥,你們去哪兒啊?”
陳平道:“王子哥哥?哈哈,對了,我聽說你給哥哥們都起了外號。爲什麼叫我王子哥哥?”
“因爲你就像王子那麼高貴那麼有氣質啊,我最喜歡王子哥哥了。”也不怕他會起一身雞皮疙瘩,我甜甜地道。
陳平笑道:“我聽說你管老五叫妖精哥哥,這又是爲什麼?”
“他的腰那麼細……咦,王子哥哥,你的腰也很細呢。”揩油,揩油。
陳平無奈地把八爪魚似地攀着他的我拉開,道:“好啦,怪熱的。你幹什麼去?”
“找七哥去。”
“那你去吧。”還拍拍我的頭,把我當小孩。
“吃一塊雞蛋糕,美麗的包包……”我繼續蹦跳着向一天院而去,當小孩有什麼不好,當小孩快樂得很哪,什麼都不用操心,最大的任務就是吃好睡好玩好。
身後隱約傳來明妍的聲音:“小妹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是一點也不端莊。”
陳平道:“小妹從小就病着,玩也玩不暢快,現在身體好了,就讓她玩去吧。況且,我倒是覺得她這麼活潑潑的挺好,比她病懨懨的樣子強多了。”
明妍不再言語了。
我回頭一看,兩個人相伴着走遠了,剛纔或許是從留餘堂回來的吧。
“007!”一進一天院的門我就大聲叫。
見夏迎出來,笑道:“姑娘怎麼有空過來?”
“來還衣服。七哥呢?”
“今天是蘇三少爺的生日,七少去蘇家了。”
“哪個蘇三少爺?”
“將軍府的蘇雲錦蘇三少爺啊。他和七少是從小的玩伴,感情好得緊,三天兩頭的就要見上一面。”
“就是昨天你說送花來的那個?”
“是。”
嘁,男人給男人送花,不懷好意。要真是有見夏說的那麼好,怎麼我穿越來都一個多月了,也沒見陳零和他見面呢?哪天陳零不是陪在我身邊的。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裡對那個未曾謀面的蘇雲錦充滿了敵意。
“三天兩頭見面?最近我怎麼沒見七哥和他見面啊?”
“咦?姑娘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到,最近三少派人請七少過去,七少都推辭了,說是要陪着姑娘的。”
“……哦。”
“姑娘進來喝喝茶?”見夏把我往屋裡讓。
我沒了情緒,把衣服交給她,道:“不進去了。我到別處去玩。”
出了一天院,我逛來逛去的就進了以沫居。
陳魚和陳憂兩個正在下棋,陳憂抓耳撓腮,一個勁兒說:“再讓我兩個子兒吧。”
陳魚道:“你都悔了十多把了,不許再悔了。”
陳憂看見我,立刻把棋盤一拂,笑道:“小妹來了,我不玩了,我陪小妹說話。”
陳魚氣得把棋盤棋子都推到地上,指着陳憂罵:“無賴!”
陳憂也不以爲意,樂顛顛地衝我過來,拉着我的手道:“小妹,讓六哥看看,長胖了沒有。”
陳魚道:“小妹別理這個無賴。”
我笑道:“二位哥哥下棋哪?”
陳魚道:“就知道這傢伙會耍賴,不想跟他下,他還非纏着我。下這一盤棋,我得短壽十年。”還是氣鼓鼓的。
陳憂只當沒聽見,衝我媚笑道:“要不,小妹陪我下一盤?”
我連忙擺手道:“我可不會下圍棋,我只會下五子棋。”
陳憂道:“那也成啊。來,來。”忙拉我坐下。
陳魚的書僮藥泉早過來把棋子棋盤都撿了起來,我着意看了他幾眼,是個濃眉大眼的小孩,長得還不錯,但比之拈豆兒的囂張、小螢火蟲的伶俐、端硯的溫厚,他卻顯得有些平凡。
以前我在網上常和人下五子棋,也認真研究了一段時間,那時候就知道五子棋是中國自古便有的棋類遊戲,後來經高麗國,於元祿時代傳入日本,在明治時代定名爲“連珠”,取其“日月如合壁,五星如連珠”之意。此外,五子棋又稱“五目”、“五子連”、“連五子”、“五格”、“五目碰”、“串珠”等。
陳憂厚着臉皮道:“我執黑子如何?”
陳魚鄙視道:“跟小妹玩你都要搶先手,丟不丟人?”
我笑道:“不要緊,不過執黑子的三三禁手、四四禁手、長連禁手。”
陳魚哈哈大笑,陳憂苦着臉道:“不要那麼嚴吧?”
我笑道:“我可不像四哥心軟,舉手無悔喲。”
陳憂以斜月式開局,我以守爲攻,但卻發現陳憂的棋力真的是弱得可以,才落八九子便已失了章法,先機全失,光顧着堵我的棋路了,把他自己大好的攻勢先機拱手相讓。開始我還以爲他是“佔先不攻”,後來才發現他根本就是臭棋簍子。我當然不會客氣,一子雙禁先封了他的路,再來個一子雙殺。
陳魚看得心懷暢慰,不住大笑。陳憂惱道:“都怪你在旁邊笑個不停,害得我分心,不然也沒那麼容易輸。”
陳魚瞪一瞪眼,正想罵他,藥泉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陳憂纏着我道:“小妹教教我,怎麼下那麼好?”
我飄飄然起來,道:“我教你個口決吧:先手要攻,後手要守,以攻爲守,以守待攻。攻守轉換,慎思變化,先行爭奪,地破天驚。守取外勢,攻聚內力,八卦易守,成角易攻。阻斷分隔,穩如泰山,不思爭先,勝如登天。初盤爭二,終局搶三,留三不衝,變化萬千。多個先手,細算次先,五子要點,次序在前。斜線爲陰,直線爲陽,陰陽結合,防不勝防。連三連四,易見爲明,跳三跳四,暗劍深藏。己落一子,敵增一兵,攻其要點,守其必爭。勢已形成,敗即降臨,五子精華,一子輸贏。”
陳憂喃喃地念了幾遍,道:“有道理。”
那當然,這可是那威九段的那氏兵法啊。
聽完藥泉的話,陳魚皺眉道:“老七出事了。”
我正和陳憂摞棋子玩,聽他這麼一說,都是一驚。我站起身,道:“他不是去給蘇三過生日了嗎?怎麼了?”
陳魚道:“剛纔將軍府派了人來,說是老七在將軍府裡撞上了幾個不長眼的官家子弟,那幾個人錯以爲老七是戲班的小倌,調笑了他幾句。偏偏當時蘇三又不在場,唉,你們也知道老七最恨被人說他像女孩兒,一時沒剋制住就打了起來。”
陳憂皺眉道:“那些是什麼人?”
陳魚道:“爲首的是常都尉的外甥,叫水夜。”
我不知道都尉是個什麼官,但見他倆的神色也知道那官大概不小。
陳魚又道:“常都尉對這個外甥疼愛得緊,還派了個高手保護他。若是單和那幾個混帳打架老七倒未必會吃虧,可是偏偏那個高手就在旁邊,而且當時蘇三又不在……”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道:“七哥受傷了?”
陳魚安慰我道:“藥泉說,蘇三已經請了城裡最好的大夫過去了,應該沒事的。”
我急得直推他:“快帶我去看看。”
陳魚道:“大哥二哥都已經去將軍府了,咱們就不要去了吧,不然倒像是去將軍府興師問罪一樣。”
我大怒:“我就是要去興師問罪!把七哥請去他家裡,又不好好保護他,還說是好朋友?屁!”
陳憂被我嚇了一跳,陳魚見我怒氣衝衝一時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拔腳就往外跑,陳魚陳憂在後緊追:“你幹什麼去?”
我頭也不回地道:“我去將軍府。”
陳魚道:“你認識路嗎?”
我停下腳步,怒道:“不認識!你給我帶路!”
陳魚連忙叫人準備馬車,也等不及帶什麼丫環婆子的跟着我,我催他帶我快去。到了將軍府也來不及看那府邸有多麼富麗堂皇,通報了一聲,就直闖入蘇三的居處。
陳野陳平正坐在外間吃茶,見我們進來都是吃了一驚,下首陪着的一個年輕公子忙站了起來,道:“是嬰姑娘吧,有失遠迎……”
我怒道:“少廢話!你就是蘇三?幹什麼害我家陳零受傷?你不是他的好朋友嗎?他被人欺負的時候你在哪裡?還有心思坐在這裡喝茶?要是我家陳零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拆了你的骨頭!不要以爲你們是官我們是民就治不了你,姑奶奶我手段多的是,大不了咱們同歸於盡!”
滿屋子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陳野的臉紅得像西紅柿,叫道:“小妹,別胡說。”
我衝他叫道:“七哥都受傷了,你還跟沒事人似的……”心中一陣委屈,眼淚跟斷線珠子似的滾落下來。
陳平嘆了口氣,上前把我攬入懷中,我揪着他的衣襟哇哇大哭:“七哥在哪裡?他是不是死了?”
陳平柔聲道:“老七沒事。”
內室的門一開,小螢火蟲探頭出來,驚訝道:“姑娘怎麼來了?”
我衝過去:“七哥在裡面嗎?”
小螢火蟲道:“是。”
深吸一口氣,我走了進去,原以爲會看見一地沾滿血的白繃帶(古惑仔電影看太多了纔會有這種印象),卻只見一個月白衣衫的少年立在牀邊,而陳零正在牀上倚着枕頭,一臉驚訝地看着我。
“你傷得怎樣?哪裡疼?哪裡受傷了?快讓我看看。啊,你該不會是受了內傷吧?有沒有覺得身上一陣寒一陣熱的難受?有沒有吐血?”我一邊問一邊檢查陳零身上,《倚天屠龍記》裡張無忌不就是被玄冥二老用玄冥神掌打得好多年都抱病在身嗎?
陳零眨巴眨巴眼睛,可憐兮兮地說:“我腳扭了。”
“啊?嚴不嚴重?還能走路嗎?會不會變殘廢…………=^=腳扭了?”
陳零指指自己的左腳,腳脖子上還貼着一塊大膏藥。
我瞪大眼睛,:“就只是扭了腳?”
陳零點頭:“那個叫劉什麼的人一掌打過來,我往旁邊一躲,被躺在地上的人絆了一下,就扭了腳。然後蘇三就來了,把我扶到這裡來了。”
“躺在地上的人?”
“嗯,被我打趴下的。”
我無語,白激動了半天,他竟然只是扭傷了腳而已,害得我一點形象都沒有了。聽得衆人都走了進來,我已經沒有勇氣回頭看他們了。
陳零伸手給我拭去眼淚,突然展顏一笑,道:“害得妹妹擔心了,對不起。”
不要說得那麼溫柔好不好?我的眼淚又有決堤的趨勢,連忙道:“誰擔心你了,我是後悔沒看到熱鬧。”
陳零隻是看着我笑,握住了我的手。
陳野乾咳一聲,道:“小妹,還不快跟蘇二公子道歉,剛纔衝着人家胡亂發脾氣,多不像樣子。”
那年輕公子笑道:“無妨,嬰姑娘和七公子兄妹情深,一時情急罷了。”
咦?他是蘇二,那蘇三是誰?
那月白衣衫的少年向我一揖,一臉慚愧:“沒照顧好零,讓嬰妹妹擔心了,是蘇三的不是。蘇三在這裡請罪了。”
連人都沒弄清就亂髮了一通脾氣,我丟人都丟到太平洋去了。
紅着臉給蘇二道了歉,想想又不服氣,“四哥爲什麼說得那麼嚴重?我還以爲七哥被什麼高手給打成了重傷呢。”
陳魚無奈地道:“我也不知道老七傷成什麼樣子了啊,是藥泉告訴我說蘇三請了名醫過來的。”
蘇雲錦不好意思地道:“給零看病,當然要請名醫啊。”
我白他一眼,叫那麼親熱,肯定不懷好意。我討厭你到底。
原來當時那個劉姓高手只出了一招,就被聞訊趕來的蘇三喝止了。蘇三的父親蘇洪蘇大將軍是朝廷重臣,大哥蘇裂石也是鎮守邊關的武將,因此鎮守一方郡城的常都尉也對蘇家很是忌憚。由蘇二蘇織錦出面斥責了水夜一干人,他們雖然是被陳零打得鼻青臉腫,但本來錯就在他們,因此什麼也不敢說,全都灰溜溜地走了。
蘇三擔心陳零傷勢,連那些客人也都不顧了,立刻派人給陳家報信,又快馬將城中最好的大夫給請了來,卻沒想到他把聲勢鬧得這麼大,嚇壞了不明情況的我。
無論如何,陳零平安無事,我的心也就放下來了。
其實我之所以會如此慌張,是因爲以前楚重山就出過這麼一檔子事。等我收到消息趕去他打架的地方,只看到滿地的血和碎酒瓶碎玻璃,再跑去醫院,他都已經送進手術室急救了。那一次,我親愛的弟弟差點沒了命,我是心有餘悸啊。
說起來,那次打架的理由可能比這次更可笑,起因竟然只是某個女孩向楚重山告白後被拒絕,那女孩覺得自己自尊心受傷,便找了人來打他。事後當然報了警,可都是未成年人,也不過是罰款了事。最可笑的是那個女孩還守在楚重山病房外痛哭,說是他要死了她就跟着自殺。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妹妹在想什麼?”馬車上,陳零牽着我的手,問道。
“我弟弟……007,你做我弟弟好不好?”我有點神思恍惚。
陳零笑道:“我是你七哥啊,怎麼做你弟弟?”
我道:“除了你我還有六個哥哥呢,你就給我當一下弟弟又怎樣。”
陳零道:“誒——?可是我比你大呀。”
我道:“其實我比你大。”
陳零笑道:“你騙人。”
我沒了脾氣:“可是我想聽你叫我姐姐嘛。叫一聲來聽聽。”
陳零:“喵——”
“不是讓你學貓叫。”
“汪——”
“我咬你啊!快叫姐姐。”
“………………姐。”
“嗯。”摸摸他的臉,我的眼淚又充滿了眼眶。
8講鬼大會(一)
回到一天院,陳野板着臉教訓了我一頓,無非是說我闖去將軍府大吵大鬧太有失體統了,但我掉了兩滴眼淚之後,他就改去罵陳魚和陳憂了,說他們不該帶我過去。後來又改罵陳零,說他不該打架,害得大家都替他擔心。
陳零用一隻腳蹦來蹦去,給這個倒茶,給那個遞扇子,連連賠不是。
陳平道:“其實也怨不得老七,那個水夜名聲很差,仗着他舅舅的勢力橫行霸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陳憂道:“可不是,我聽說他前年還逼死了一個戲子呢。”
我立刻豎起了耳朵:“怎麼回事,講來聽聽。”
陳憂剛想說話,被陳野在頭上敲了一記:“那些混話也是能講給小妹一個女兒家聽的?”陳憂吐了吐舌頭。
我道:“那戲子是男的還是女的?”
陳憂笑道:“哪有女戲子啊?除非是誰家裡自己養的小戲。”
我一拍手,道:“那肯定是水夜有斷袖之癖,想強迫那個戲子和他歡好,那個戲子很有骨氣,誓死不從。結果就被他逼死了。對不對?”叫戲子可真不習慣,應該叫小明星的,不過小說裡都是這麼寫的。
陳憂傻傻地點頭,陳野皺眉道:“小妹,這些話你跟誰學的?”目光在幾個弟弟身上一掃,陳平回望過去,陳魚做無辜狀,陳憂連忙搖頭,陳零呆呆地一笑。
陳野不由得嘆了口氣。
嘻嘻,有點得意忘形了。
鋪宣進來稟道:“大少爺,大少奶奶說二少奶奶房裡的敏兒家裡頭來贖她出去,大少奶奶念在她服侍二少奶奶這麼多年,沒收她的贖身銀子,還賞了她二十兩,方便她家去做個生計。大少奶奶叫人來知會大少爺和二少爺一聲。”
陳平一愣,道:“敏兒家裡不是隻剩一個叔叔了嗎?當初賣的又是死當,怎麼會有心來贖她回去?”
我猜多半是秋素商查出敏兒的行爲,又礙着陳平和明妍的面子不好處罰,當然這其中更可能是因爲如果處罰敏兒就會牽出舞燕和姜姨娘來,所以便叫她叔叔來帶她回去,對其他人就說是贖身。這倒是個不驚動大家又處理了事情的好辦法,那個倒黴的小丫頭不必無辜受罰,敏兒也不至於被人牙子賣去青樓妓院,各房主子的面子又能保全。可是,既然查出了敏兒,就不可能不知道是舞燕在背後主使的。秋素商又會如何處置舞燕?
用不着我站出去揭發,事情就已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來不能動不動就太拿自己當回事啊。可是,糾纏我這麼久的愧疚心理又算什麼呢?我只不過是想明哲保身,做一個懦弱的縮頭烏龜,冷眼看旁人各掃門前雪。
陳平也只是隨便一問,沒有再繼續深究,看來對府內事務的確不甚在意。
陳言和陳棋也過來看陳零,一進門陳言就笑道:“老七,你怎麼成了獨腳蝦啦?哈哈哈。”爽朗的笑聲把陳野臉上的嚴肅都驅散開來。
衆人閒話了一會兒,我的心情漸漸好轉,一時起了興致,笑道:“剛剛想起一個故事來,要不要聽我講?”
陳憂連忙點頭:“要聽。”
陳零也好奇地看着我,其他人看起來興趣不是很濃,但都很給面子,做洗耳恭聽狀。
其實這個故事是我從網上看來的,清清嗓子,稍作編排,我講道:“有一對年輕的姐妹,和父親相依爲命,有一年父親忽然死了,傷心的姐妹倆就爲父親辦了一個隆重的喪禮。在靈堂上來了一個遠房親戚,是姐妹倆從未見過的,那是個很好看很好看的少年。姐妹倆不知不覺都芳心暗許。一個月後,妹妹殺了姐姐,請問:爲什麼?”
他們都沒料到這個沒頭沒尾的故事居然還有問題,都是一怔。陳憂茫然道:“什麼爲什麼?”
這個不開竅的腦袋,我在他頭上敲了一記:“爲什麼妹妹要殺死姐姐?”
陳言道:“她們父親都過世了,就剩姐妹倆相依爲命,她哪有理由要殺自己的姐姐啊?”
我道:“可她就是殺了。爲什麼呢?”
陳憂道:“那個妹妹瘋了。”
我搖頭。
陳野道:“難道是那個妹妹和姐姐吵架,錯手殺的?”
“也不對。”
陳平道:“這個故事太離奇了,不可能是真的。”
“沒讓你猜是不是真的,只是問你爲什麼。”
陳言道:“猜不出來。”
陳魚道:“難道是爲了爭奪家產?”
我推推身邊的陳零,道:“你猜呢?”
陳零道:“姐妹倆搶點心吃,妹妹搶贏了,姐姐輸了,一生氣就氣死了。”
陳魚道:“莫不是和那個出現在靈堂裡的少年有關?”
我喜道:“對,貼邊兒了。”
陳憂道:“是那個少年把姐姐殺死的?”
我搖頭道:“不是。”
陳棋眼皮都不擡一下,淡淡地道:“會不會是那個做妹妹的還想再見到那個少年,就把姐姐給殺了?”
陳言大笑道:“哪有這種事,想見就見唄,殺她姐姐做什麼。”
我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陳棋:“沒錯,就是因爲妹妹愛上了那個少年,可是又找不到他,因爲他是在父親喪禮上出現的,所以她認爲再來一場喪禮,就又能看到他了。所以她才殺了姐姐。妖精哥哥,你有做變態殺手的潛質呀。”
陳棋擡眼看看我:“什麼是變態殺手?”
“就是那種很不按常理殺人的,嗯,想法和別人都不一樣,很陰暗的,對殺人過程蠻享受的,可能會殺死自己親人的,會用很異常的手段去殺人的,可能還會和屍體共處一室然後仍舊照常生活的……”我發現隨着我前言不搭後語的解釋,室內的氣流越來越顯得詭異,所有人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我。
我只好笑道:“故事嘛,聽聽就算了,當不得真的。”
陳棋沉吟了一會兒,道:“變態殺手……這個稱號不錯。”
拈豆兒在他身後道:“對,比‘財神少爺’好聽多了。”
陳野道:“老五,你要是敢讓人出去張揚你是什麼‘變態殺手’,我就讓你這輩子都住在祠堂裡對着祖宗牌位去。”
陳棋和拈豆兒的臉上都出現了遺憾的神色,我也連連嘆氣。
陳平笑道:“小妹這個故事真離奇,是從哪裡聽來的?”
我高興地道:“好玩吧?這據說是美國FBI測試變態殺手的題目,能做出正確答案的人就有可能成爲變態殺手呢。”
“美國?愛福什麼愛?”陳憂問道。
呃,又得意忘形了。正在想着如何瞞過去,陳零道:“再講一個吧。挺有趣的。”
我忙道:“這也是姐妹倆的故事,姐姐的情人要和她分手,她就告訴妹妹說那天晚上她要在門口跟那個情人談判,讓妹妹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出來。到了晚上,妹妹一個人留在房裡,聽到外面傳來‘吱——撲——,吱——撲——’的聲音,然後又是三聲敲門聲。因爲姐姐有言在先,妹妹就沒有理會。第二天一早,妹妹打開門,發現姐姐已經死在了門口。請問:姐姐是怎麼死的?”
陳野大汗:“小妹,你就不能講些不血腥的故事嗎?”
“可以啊,有一對情侶,一年前女孩掉進河裡淹死了,男的下水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她的屍體。一年後男孩又來到河邊,看到一個老人在釣魚,發現釣上來的魚身上一根水草也沒有,就問老人是怎麼回事。老人說這河裡從來不長水草。於是男孩大哭着跳進河裡自殺了。請問:他爲什麼自殺?”
陳野無奈地揉着太陽穴,道:“我還要去看看秦海送上來的帳本,先走了。”說着站起身。
陳平忙道:“我約了朋友在正德樓見面,再不去就要遲了。”
兩個人都忙忙地走了,我好生無趣。
陳憂追問道:“這兩個故事的答案是什麼?”
我懶洋洋地道:“不告訴你。”
陳零道:“誒——?”
陳憂也道:“這不是吊人胃口嘛?好妹妹,講給我聽聽。”
我道:“你問妖精哥哥去。”
陳憂果然便去纏陳棋,陳棋淡然道:“我不知道。”說得也是,他要是全都能猜出來,那就真成了變態殺手了。
見我無趣的樣子,陳魚道:“小妹想玩什麼,告訴四哥,四哥給你買去。”
我道:“啊,對了,不如我們今晚來個講鬼大會吧。”
陳言打了個寒顫:“講鬼?”
我來了興致,這遊戲以前常和朋友們玩的。“對,就是在一間黑屋子裡,每人面前點一根蠟燭,每個人都要講一個鬼故事,講完一個故事就吹滅一根蠟燭,等最後一個故事講完了,屋子裡全就黑了。很刺激的。”
陳言站起身,道:“啊,我突然想起來了,我還有事沒辦呢。”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襬,把小臉皺起來,可憐兮兮地道:“nod哥哥,你不陪嬰兒玩了嗎?嬰兒好孤單啊。”陳言無可奈何地又坐了下來。
陳魚笑道:“既然如此,不如今晚就在以沫居後頭的曲水亭,我做東,請大家吃酒。”
陳憂喜道:“這樣最好。”
陳零道:“不知道大哥二哥肯不肯來?”
陳魚道:“只說是吃酒,他們定是會來的。藥泉,你就去準備一下吧。”
我在藥泉身後叫道:“把氣氛弄得陰森點。”
藥泉不知何故踉蹌了一下。
既然定下了晚上的聚會,大家也就散了,臨走時陳憂還道:“晚上妹妹可要告訴我那兩個答案啊。”
兄長們都不在面前,陳零也就不用那麼規矩,倒在牀上歪着,讓見夏給他按摩腫起來的腳腕。我也歪到牀上去,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陳零說話。今天折騰了這麼一回,我還真有些累了,不知不覺就迷糊過去了。
陳零叫醒我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他拿着一張月白色壓青花紋的紙箋,笑道:“四哥還特意下了貼子呢。”
我拿過來看,上面的字倒還認得:“曲水亭上請喝酒,來是不是來?”字跡如靈蛇飛舞,豪放而不失俊秀。我忍不住笑:“這樣就叫請貼嗎?”
陳零笑道:“四哥一向不愛在繁文縟節上下功夫。”
我納悶:“那還真看不出來,我以爲他會是很計較小節的人呢,還是說他單隻在生意和銀錢上最爲專注?”洗了把臉,我便和陳零趕去曲水亭。
陳零還不便行走,小螢火蟲就揹着他,想不到這個臉蛋鼓鼓像個小包子似的小傢伙還是很有力氣的,揹着陳零居然還行走如飛。
曲水亭下是一條貫通全府的活水,水流到此處九曲十八彎,亭在水上狀如飛翼,從亭中向外看去,弦月映着流水,清風吹着樹梢,很是雅緻。曲水亭內設了兩張席,其中一張是給小螢火蟲他們準備的,酒菜也頗爲豐富。四角都設着明燈火盞,照得亭內一片明亮。
陳野陳平果然也都來了,衆人落座,另有小丫頭侍候,便叫拈豆兒、小螢火蟲他們自去另一桌吃酒。陳平的洗毫和陳憂的研墨我都是第一次見,洗毫長得高高瘦瘦,樣子有點呆呆的。研墨長得倒和見夏有幾分相像,有些陰柔之氣,但笑容燦爛,看起來倒也是個沒什麼心機的人。
酒過三巡,拈豆兒他們便熱鬧起來,不知是誰提議的,大家開始扳手腕子,輸了的被彈腦門兒。拈豆兒一路過關斬將,很是得意洋洋,鋪宣、端硯等都被彈得滿頭是包,研墨捂着額頭眼淚汪汪。拈豆兒又拽過小螢火蟲要比,小螢火蟲嘴裡塞得滿滿的,含含糊糊地道:“我吃飯呢。”
拈豆兒道:“比完再吃。”
小螢火蟲還不肯,研墨慫恿:“和他比,彈他個老大的爆栗子。”
拈豆兒已擺好姿勢,小螢火蟲只得擦擦手,伸出右手與之相握。研墨等人都湊到跟前去,有的給小螢火蟲鼓勁,有的給拈豆兒加油,熱鬧非凡。
洗毫道一聲:“開始!”
拈豆兒手上用力,竟然是…………秒殺!
只不過,是拈豆兒被小螢火蟲秒殺了。
研墨興奮得跳了起來,大聲叫道:“彈他!彈他!”
小螢火蟲笑嘻嘻地在拈豆兒額門上彈了一記,拈豆兒疼得直咧嘴,不服氣地道:“再比一次。”
“好,好。”研墨等人都起鬨,推着小螢火蟲再比。
小螢火蟲戀戀不捨地放下剛剛抓起來的筷子。
這次拈豆兒多堅持了兩秒鐘,大概是男子漢的自尊心受損了,他生起氣來,兇巴巴地瞪着小螢火蟲。小螢火蟲在他頭上又彈了一下,這次拈豆兒也不去揉,直接道:“再來。”
小螢火蟲的表情有點爲難,但經不住夥伴兒起鬨,只得再比。
拈豆兒還是輸,他怒氣衝衝地把頭伸過去:“你彈吧。”
小螢火蟲猶豫道:“算了吧。”
拈豆兒怒道:“願賭服輸,彈吧。”
小螢火蟲道:“真的算了吧。”
拈豆兒大怒:“快點!”
小螢火蟲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在拈豆兒頭上輕輕彈了一記,拈豆兒火冒三丈地大聲道:“多謝手下留情!”
小螢火蟲趕忙道:“對、對不起。”
研墨道:“嘁,明明就是他輸了,還生氣。”被拈豆兒一瞪,連忙閉上了嘴。
我在這邊看得忍不住笑,真是一幫小孩子啊。
待酒席撤下,衆人圍成一圈坐下,讓拈豆兒他們也都過來坐着,每人面前擺一個小几,放一壺酒一碟點心。小螢火蟲還心有餘悸,遠遠避開拈豆兒,坐到洗毫和藥泉身邊去。四角的明燈也都熄了,每人面前點一隻蠟燭,光線頓時黯淡下來。
方纔還覺得清心明目的夜景,此時卻變得有些陰森,淡淡的月光讓潺潺的河水閃着微微的鱗光,樹林裡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清。連前面的以沫居里都一絲光亮也無,這氣氛頓時壓抑下來。
陳野奇道:“這又是什麼新花樣?”
陳魚笑道:“講鬼大會啊,大家輪流講鬼故事。”
陳平笑道:“這一準兒是小妹的主意,別人再沒這麼精靈古怪的。”
我把蠟燭舉到下巴那裡,明知道光線從下方照上來時人的臉會顯得很恐怖,還要咧嘴一笑,把對面的端硯嚇得一哆嗦。故意壓低聲音道:“那麼,從誰那裡開始呢?”
侍候的小丫頭們都已離開,這裡就剩下我們十幾個人,風從背後一吹,端硯先忍不住回頭張望了一下,嘀咕道:“白天來這兒的時候也沒覺得這麼陰森啊。”
陳魚道:“我先來吧。”
他學我的樣子把蠟燭舉到胸前,道:“我要講的這件事,就發生在咱們胤川城裡。”
端觀移動了一下身子,挨近了旁邊的拈豆兒。
“有一個人在城西北角上租了座房子,價錢很低,但是房子也很小。因爲他孤身一人,沒有什麼家人,這個人也不在意房子大小,有地方住就很高興了。第一天安然無事,第二天夜裡他就常常被不知何處傳來的哭聲給吵醒,開始的時候他以爲是鄰居家的孩子在哭,後來覺得有些奇怪。因爲那孩子一哭就是一整夜,而且不住地叫:‘娘……娘……’。天天如此,這個人睡不好覺,實在忍不住了,有一天晚上又聽到孩子哭,他就跑去敲鄰居的門。鄰居家出來的是個老丈,他向老丈抱怨了一通,老丈卻回答他:‘你聽錯了吧,我家裡只有我和老婆子兩個人,哪來的什麼孩子?’這人一聽就愣住了,只得又回到房裡去,但那哭聲卻越來越悽慘,越來越清晰,就像是從院子裡傳來的。於是他就趴到窗前去看,只見院子裡一個紅衣服的小孩正在飄來飄去,忽然,小孩飄到窗前來,正好和那個人臉對臉。那小孩的臉上血肉模糊,一雙眼睛向上翻着,露出眼白,眼睛裡還流下血來。那人吃不住嚇,暈了過去。第二天醒過來,這人就趕緊去鄰居家,跟老丈說了這件事。老丈告訴他,原來那房子裡住的是一個寡婦和她的兒子,後來寡婦和一個屠戶成了親,那屠戶性情暴躁,成天打罵虐待那個孩子。有一天,屠戶喝醉了酒,就把那孩子活活打死了。屠戶酒醒之後,就把孩子的屍體埋在了院子裡,帶着寡婦逃走了。所以,那個人看到的就是慘死的小孩的冤魂。”陳魚吹滅了手中的蠟燭。
拈豆兒道:“端硯,你不要抓我抓得那麼緊,很痛的。”
端硯不好意思地鬆開拈豆兒的胳膊。
陳零道:“那孩子真可憐,他孃親就眼看着他被打死,也不阻攔嗎?”
陳棋道:“事後還跟那屠戶一起逃走,連兒子的屍首都不管了,也不報官。這個做孃的可真狠心。”
陳平點頭:“就是。”
陳魚失敗地嘆了口氣。
9講鬼大會(二)
做爲自封的大會主持人,我開始點名:“王子哥哥,你也講一個吧。”
陳平想了想,道:“好吧,我講一個關於借屍還魂的故事吧。”
我心中一動,更加全神貫注去聽。
陳平講道:“這是在虹風國發生的事情,是我在江湖上的一個朋友告訴我的,有趣的是當時他也在場。那是去年七月十四的事。”
陳憂低聲道:“七月十四鬼門開啊。”
陳平道:“當時我那位朋友,啊,他叫賀子瑜。小賀的故鄉就在虹風國,是一個小村莊,當時小賀回去給父母上墳,想不到老房子還在,就收拾一下住了下來。小賀家隔壁前兩天死了女兒,當地風俗是停屍七天下葬,所以那幾天總能聽到家人哭聲。到了第七天準備下葬的時候,因爲是鄰居,小賀便也去幫忙,那天便是七月十四了。”
陳零有點些不安地移動了下身體,不動聲色地靠近了我。我更加不動聲色地靠近了他,緊張得手都直哆嗦。
“他家裡人把死去的女兒從停屍的木板上擡起來,準備放到棺材裡去,屍體剛放入棺材,突然就睜開了眼睛,正對上給她整理壽衣的母親的臉,她母親嚇得大叫一聲,幾乎暈過去。旁邊有村裡的老人趕緊問:‘是不是孩子還有什麼心事未了?’家人都說不知道,誰料到,那屍體又坐了起來,轉着頭向周圍東瞧西看。就連小賀這樣走南闖北慣了的人也未曾見過這種情景,當時大家都嚇壞了,有人就喊:‘詐屍啦!’”
“啊——”拈豆兒大叫起來,然後惱羞成怒地毆打端硯,“你摸我脖子幹什麼?”
端硯委屈:“我看見有片樹葉落你脖子上了,幫你拿下來啊。”
陳憂催促陳平:“接着講啊,後來呢?”
陳平道:“這時就聽那屍體說了一句話:‘他媽的,我真的穿越啦。’”
我渾身一震,一下子站了起來,動作太過突然,把旁邊的陳零和陳魚都嚇了一跳。陳平也嚇了一跳:“小妹,嚇到了?”
“沒、沒有。她真的說她是穿越來的?”我激動得渾身發抖,心裡只想着,原來還有人和我一樣穿越到這個時空裡了!我不是唯一的!我有伴兒了!天哪!天哪!
陳平道:“小賀是這麼說的,可是大家都不懂她說的是什麼意思,都嚇壞了。那女孩的屍體還很興奮地問:‘這是什麼地方?哪個朝代?離王宮遠不遠?哎,我能進宮和主上談戀愛嗎?’村裡的老人突然恍然大悟,大叫道:‘是借屍還魂!’村裡的人都慌了,因爲大家都知道借屍還魂是會給大家帶來厄運的,因爲那個魂已經在地府裡走了一遭,帶上來的不知道有多少孤魂野鬼的冤怨之氣,況且是附在屍體上的,又有屍毒。於是,大家一擁而上,把她按進棺材裡,就那麼釘上了蓋子,擡出去埋了。”
我打個寒顫,腳一軟,被陳零拉着坐了下來。
居然被活埋了!穿越穿成這樣,誰敢比她慘?
我再打個寒顫,要是被人知道我也是“借屍還魂”來的,我會不會也被活埋?到時候這些對我親熱友愛的“哥哥”們,會不會也一臉猙獰地把我按進棺材裡,然後不顧我的掙扎哀求,釘嚴厚厚的棺材蓋……
越想越是害怕,本來我還計劃着找機會坦白我不是真的陳嬰,請他們幫我尋找回去的方法呢,現在,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敢說出真相了。我寧可被刀捅死也不想被活埋,在地底狹小的空間裡孤獨地哭號掙扎然後窒息……想想就不寒而慄。
見我不停地哆嗦,陳零抱着我道:“別怕,是故事來着。”
我掙開他的懷抱,陳零愣了一下,我強顏歡笑,掩飾道:“二哥這個故事好聽,接下來該誰啦?哦,二哥,先把你的蠟燭熄了吧。大哥,該你了。”
陳野講了什麼,我都沒有聽進去,腦子裡一直想着那個剛穿越來就被活埋的可憐傢伙。當然,誰會想得到這種事呢,小說裡可從沒寫過誰穿越後什麼大事都沒幹什麼戀愛都沒談就會被殺死的啊。哥哥們,那一張張英俊溫和的臉,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詭異扭曲,會不會有一天這樣的臉逼近我,然後怒吼:“你不是我們的妹妹,你騙了我們,該死!”
直到陳野面前的蠟燭也熄滅了,我還是提不起精神來。
接下來輪到陳棋,他還是那副漠不關心的模樣,道:“這件事就發生在咱們府裡……”
“誒——?”陳零大叫起來。
拈豆兒突然站了起來,道:“我內急,我要去方便一下。”
端硯和鋪宣將他拽住,硬按着坐下來,研墨取笑他:“害怕了吧?想溜?”
拈豆兒嘴硬:“誰怕了,我是真的想方便。”
鋪宣笑道:“一會兒再去。”和端硯兩個一左一右牢牢抓住他的胳膊,拈豆兒動彈不得,又不肯承認自己害怕,只得蒼白着一張小臉可憐兮兮地盯着陳棋。
陳棋頭都不擡,看也不看用眼神向他求救的拈豆兒,繼續道:“鬧鬼的那個地方,說起來,拈豆兒也常去。”
拈豆兒做了個痛苦的表情。
“就是珍瓏院外的那片樹林,你們也知道,那些樹早在建這座宅子之前就生長在那裡了,據說有的樹都已經生長了二三百年了。這樣的地方,偶爾有些靈魅精怪的,也不足爲奇。有天晚上我睡不着,就到樹林裡散步,本來是朗月疏星,地上的月光跟水銀鋪泄下來一樣。可是當我走進樹林後,月光突然就黯淡下去,什麼都看不清了。然後,我就覺得有人在我耳邊吹氣……”
“啊!!!”拈豆兒捂着耳朵驚叫,怒視鋪宣,“你幹什麼吹我耳朵?”
鋪宣若無其事地道:“我沒有。”
拈豆兒顫聲道:“那、那是誰?”
洗毫在他身後道:“是我,我只是想問問你要不要一塊去方便。怕打擾了大家聽故事的興致,所以想挨近你小聲跟你說的。”明明做了背後靈,還偏偏一副很無辜的樣子。
拈豆兒恨得直咬牙。
被鬼故事帶來的恐怖氣氛一時驅散了不少,大家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忽然一陣寒風吹過,氣氛一下又壓抑下來。藥泉低聲道:“我聽說,講鬼就會招來鬼的。”
研墨脫口而出:“那現在會不會有鬼在聽我們說話?”害怕地向左右看。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都靜悄悄的,濃濃的夜色推捲過來,把燭光之外的地方都包裹進去,微風吹得燭光搖曳欲滅,各人的臉上光影陰森。
“咯吱……咯吱……”細微的聲音近在耳畔。
“啊啊啊啊——”拈豆兒又叫了起來,不管不顧地一把抱住了端硯,端硯被他勒住了脖子兩眼翻白,拼命地掙扎。
“咯吱……咯吱……”那聲音又響起來,“……咕嘟……咯吱……咯吱……咕嘟……”
衆人終於找到了聲音的源頭,只見小螢火蟲正一手持杯,一手抓着塊麥芽糖酥卷大嚼,還不時喝口酒有助於吞嚥。
面對數道要殺人的目光,小螢火蟲一臉茫然,兩腮鼓鼓地還在嚼。
這個粗神經的傢伙,聽鬼故事的時候居然還吃得如此起勁,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幾個小書僮全撲了過去,將小螢火蟲爆打一頓。片刻後,在沒有加入戰團的藥泉的勸阻下,各歸各位,小螢火蟲鼻青臉腫地坐在那裡,手裡還抓着吃了一半的麥芽糖酥卷。
後來,陳棋講完了他的故事,把大家嚇得都暗自在心裡發誓,晚上說什麼也不一個人去珍瓏院了。接下來是陳憂,故事沒講完先把他自己嚇得夠戧。輪到陳言的時候,我們才發現這人竟然坐着睡着了。
該陳零講鬼故事了,他不知所措地揉揉鼻子,道:“可是我不會講啊。”
陳憂道:“講一個吧,講個嚇人的。”他明明已經很害怕了,卻還是興致高漲。
陳零突然道:“啊,那是誰?”很認真地向拈豆兒身後一指。
拈豆兒頭都沒敢回,一躍而起竄到了陳棋身邊,被陳零的話和拈豆兒的舉動嚇到的鋪宣、端硯從椅子上跌了下來。待衆人慌慌張張地回頭,哪裡有什麼人。
陳零很討打地笑:“騙你們的。”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彎彎的,那開心的笑容裡又帶些羞澀,看了讓人無論如何也氣不起來。
接下來幾個小書僮也各自講了個故事,只除了拈豆兒,死活都不肯講,直到被研墨他們笑話,才勉強講了個鬼搬家的故事。
最後只剩下我手中的蠟燭還燃着,拈豆兒彆扭地道:“很晚了,都該歇着了吧。”
鋪宣咕咕地笑:“你是不是怕姑娘手裡的蠟燭也滅了,一片漆黑,會有鬼趁機摸你的脖子?”
拈豆兒被嚇了一晚上,已經沒什麼力氣反抗了,只是嘴硬:“胡說,我是看姑娘好像很累的樣子。”
陳野道:“小妹累了嗎?那就回去睡吧。”
陳憂道:“等等,妹妹答應告訴我那兩個答案的。”
本來我是準備講貞子的故事並配合把頭髮披下來的樣子,嚇唬他們一下的,但是現在真的提不起精神。應付道:“那兩個答案也簡單,姐姐死掉的故事裡,那天晚上姐姐和情人談判,被情人用刀砍去了手腳。妹妹聽到的‘吱……撲……’的聲音,是姐姐在地上爬行時發出來的,後來那三下敲門聲是姐姐的頭撞在門上,想讓妹妹開門救她。但是因爲有言在先,讓妹妹無論聽到什麼聲音也不要出來,所以妹妹沒有開門,姐姐就失血過多而死。第二個故事裡,那個男孩當年下水去救女孩,在河裡摸到一把水草,但是沒有找到女孩。後來聽那個釣魚的老人說那條河裡從不長水草,他才知道當初摸到的是情人的頭髮,如果那時他抓住頭髮就可能把女孩救上來。所以他非常後悔,就跳水自殺了。”
陳憂打了個寒顫:“這也太邪了吧。”
洗毫他們沒聽過這兩個故事,就七嘴八舌地問,藥泉給他們又講了一遍。
毫無預兆的,我吹滅蠟燭,幽幽地道:“都散了吧。”
黑暗中只聽數聲尖叫,也不知道是誰踩了誰的腳,又是誰摸了誰的脖子。
抱着阿不,我躺在牀上,睜大眼睛看着帳頂。外間陪夜的畫紋已經睡熟了,傳來輕輕的鼻息聲。
這些日子以來,除去開始時初到異界的恐惶和孤單,除去對家人的思念和對熟悉的生活的留戀之外,我在陳府的日子還是很快樂的。每個人都把我捧在手心裡,什麼事情都不用我操心,不用工作不用做家務也不用上學,我就像米蟲一樣懶洋洋地享受着衆人的疼愛。
可是,我心裡清楚,這畢竟不是我的家,他們真正疼愛的是陳嬰,而不是我。試想一下,如果有人佔用了我的身體,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我的爸爸媽媽和弟弟也一樣會對她很好很好的。可是如果知道在自己面前朝夕相處的親人的身體裡,居然是一個陌生人的靈魂,那爸媽和弟弟還會對她一如既往的好嗎?難道不會害怕嗎?不會憤怒嗎?不會着急那個真的親人的靈魂去哪裡了嗎?
如果陳家的人知道我不是真的陳嬰,或許他們也不會像那些愚昧的村民一樣把我活埋,因爲他們會擔心這個身體要是損壞了,那真的陳嬰的靈魂如果回來就沒有可棲之處了。但是,他們從此以後就不會再那樣親愛的叫我“妹妹”,帶我出去玩,而是會有冷漠甚至仇恨的眼光看着我。
這是肯定的,如果換成是楚重山的靈魂被換走了,我沒準會把那個假冒的楚重山給囚禁起來,然後想方設法找回真的楚重山的靈魂,再換回去。如果做不到,我可能會恨假的楚重山一輩子,怨恨他奪走了我的弟弟。——不論他是主動佔據還是被動穿越。
並不是我想要穿越的,我也根本不想用另一個人的身體和身份在異界生活,可是這一切我能和誰訴說呢?誰又會理解呢?
眼淚浸溼了枕頭,我一夜無眠。